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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光 老光，損之又損， 事物太光滑，如面對一道幕墻。 眼神爬上去，又跌落， 再爬上去，再跌落， 這幾乎是人生的松弛。 遠遠看。好與壞，美與丑，盛與衰， 都在清晰與模糊之間。 足下彎彎拐拐還是筆直挺拔， 看不明的炎涼， 不必膽戰(zhàn)心驚，不必逍遙自在。 老光，不能清晰陰沉與明朗， 那些盛大的紛爭與坍塌的糾結， 也許是鏡中花，水中月。 生命的夕照與朝暉， 坐在波平如鏡的老光里， 游過來，游過去， 成為一條長河的風景， 映照云卷云舒，隱現(xiàn)花開花落。 模糊看世界，眼睛不再有疲憊感。 縱然淚眼婆娑， 與事物風云變幻無關。 與自己判斷事物的起伏無關。 嗖嗖的風，既然可以吹下我的眼淚， 一定會吹干我掛在臉上的淚痕 看得清與看不清，一樣的風力。 老屋 老屋，老之又老 老屋的土坯，給滿臉溝壑的裂縫 喂養(yǎng)最后那片晚霞 不是為了煮沸黃昏那盞燈，以映照 自己夜色里的凄清 而是修煉體內(nèi)塵封的記憶 對風霜雨雪說聲謝謝 對歲月枯榮更迭說聲謝謝 塌陷的瓦脊，掛一片月光 不是為了窺探星空 偉岸與渺小的心事，以陪襯 自己即將化為塵土的不舍 而是擦拭老屋前石獅子的表情 對膜拜與遺棄，都給予尊貴的放行 老屋，老之又老 將所有獲得都裝入滿滿的屋子 包括榮譽與光環(huán)的接踵而至 抑或，將所有得到放養(yǎng)給歸程 包括螞蟻和燕雀的最后離去 直到蜘蛛網(wǎng)的日記頁 隱沒老屋最后的名字 老屋，老之所老 最堅硬部分埋得很深，深得 與挺入還是掩埋沒有分別 殘垣裸露，才沒有枯藤與敗葉的孤寂 老屋之老，是順從還是對峙 亦如一杯光陰的茶水 濃與淡，都是老屋的本色 老樹 老樹，損之又損 最后一片葉子，從枝頭悠然滑落 悠然得雅致與從容 沒有繁枝茂葉 可簡潔瞭望地之老天之荒 世事榮枯，枝頭站著的烏鴉還是鳳凰 與樹，皺巴巴的表情無關 如此淡然 還在乎什么落葉之后經(jīng)歷斷枝 乃至樹身，同塵土灰飛 沒有翠綠與花團簇錦 亮相，便無懼有沒有水分 唯有氣色蒼茫，安然與沉寂 老鋤 倒掛老屋土墻上的一排鋤頭 像一個阿拉伯數(shù)字的＂7＂ 長長短短。頭低垂，身子卻筆挺 那是祖輩和父親向大地低頭的姿勢 鐵鋤，把土地挖得坑坑洼洼 又一次次填平 鋤刃如牙，鏟一片片草葉 煨熱麥子與谷穗，還有玉米 我的牙，才嚼出糧食的潔白 挖掘凹凸與勾平 殺伐與保護 鐵鋤都對大地 保持敬畏 但低頭不能弓背 挖地人必須打直腰 才能挖直自己，像鋤把一樣挺直的墓碑 掛在墻上的鋤一生無語 卻似大大的問號 叩著土墻的天空，聆聽什么 蒙頂老茶樹 一直想，1200年的老茶樹 應是高聳天際，遮云蔽日 而老樹卻低伏在叢林中 似一扇光陰的窗口 過濾人世間的明槍暗箭 唐時的飛花 宋時的煙云 明清的曉風殘月 都成窗口的過客 老茶樹的四根枝杈 謙卑地蟄伏在那里 撿拾爭名奪利間 遺漏的金玉滿堂 昨夜的露 一直掛在老樹頂尖 等待泡開一顆人心 等待那場潔白的雪 為了等一場小雪 銀杏、麻柳樹和五角槭 每一片葉都等黃了 就像寫在健康碼上的警訊 踩痛了人間的紅腫 我要用一生的修煉 為冬天的陽光筑一條路徑 將冷冽的寒風逼沉得深不見底 讓變陰了的樹蔭或森林 撞飛蝙蝠或貓頭鷹，完成上釉的工序 天空和大地，挪出所有色澤 給那場降溫的小雪一個潔白的理由 秋葉 翻飛季節(jié)，至最后的邊口 再無翻身的余地 秋與冬的拉鋸戰(zhàn)，把時光 磨礪成鋒利的刃 翻過去，削成碎片 落下，化土成泥 你捂住斷線的溫暖 凝固成霜，從葉尖滑落 每一聲嘀嗒，鋪展活著的信息 如高空墜落，敲打大地的心跳 泡制 微風中，樹冠擦拭著低下來的黃昏 天空，越擦越黑 嘰喳的歸巢鳥 啄食光亮的碎屑，喂養(yǎng)鳴叫的早晨 我在稠密的樹冠下 鉆出天空的深井 雙眼舀起漏光余輝 泡制一壺黑茶 與黑夜對飲至天明 覆蓋 天空覆蓋了歸巢鳥的喳喳聲 鳥聲覆蓋了樹冠 樹冠覆蓋了我 我的目光，卻覆蓋了天空 天色越暗，那抹云越紅 淬火 這個夏天，我就是自己的一塊煉石 將身子伸入挺拔、幽靜的雅拉雪山 就如一塊通紅的鐵，在清水里淬火 我柔軟的身子，淬煉成鋼 堅硬，包裹著我的心愿和對生活的欲念 堅挺的部分 如雅拉雪山的風吹轉命里的轉經(jīng)筒 助念天地萬物的輪回 時間，天空的鏡子 時間，是天空的鏡子 倒映星漢的分分離離 與塵世的陰晴圓缺 天空，跌入時間 星星遙遠的眨眼 是掛在裂口盛開花的嘴型 時間與天空，黑洞與黑洞 重疊、裂開，彼此打開彼此 似愛恨情仇 這一切，落入人間 實景又是幻影 仿佛遙遙相望的含情脈脈 又似一場奔向粉身碎骨的碰撞 化蝶飛出墳塋 故事美麗，卻已成塵 歲月之戰(zhàn) 白發(fā)，預謀了又預謀 拿我頭皮作戰(zhàn)場 一寸一寸地占領了 我用黑發(fā)守護幾十年的高地 黑與白，在塵世中 在時間內(nèi)外 還我娘胎里 一頭光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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