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的一首家喻戶曉的詩: 小時候,我記住了旌旗飄揚的酒家、騎在牛背的牧童、還有人人向往的杏花村,卻忽略了清明這個詞語,所以,雖然我把詩背的滾瓜爛熟,依然不能理解詩人的心境。 小時候,很怕黑,怕鬼,現(xiàn)在才明白,我害怕得那個鬼,何曾不是別人日思夜想的人呢。 我對生死離別有概念,第一次,是我外公的去世,那一年,媽媽也不過是我這個年齡,外公六十剛出頭,我只知道他有肺氣腫,說話的時候會大喘氣,所以從未見過他激動或者生氣。 我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溫和慈祥的,輕聲輕語,很少有情緒的波動,很突然,那個除夕的夜里,他走了 ,只叨擾了兒女幾天。 媽媽因為一些世俗的規(guī)矩,不得不回家過除夕,大年初一過了十二點之后才可以回去,那個年過得格外清冷,媽媽的心神不寧帶動了一家人的情緒,我們大氣都不敢出,新棉鞋不好穿,爸爸把我們一個個抱在懷里,笨拙的挨個穿鞋,不敢打擾媽媽。 好不容易熬過十二點,我們一家人飛奔至外公家,剛進村口,看到有人拿著黃紙站在外公家門口,媽媽瞬間放聲大哭。 這么多年,媽媽對外公去世一直不能釋懷,每每上墳都會痛哭一場。 在她的回憶里,外公是最愛她的人,一些陳年舊事一遍又一遍的被提及,我們側(cè)耳傾聽,不敢打斷,像第一次聽說一樣,要接上她的話,及時的尋找語言安慰她,不然,下一秒她的眼淚就會奔涌而出。有時候,特別不能理解,那么溫和的外公,為什么媽媽的情緒會那樣的無法控制,歇斯底里在我的童年是她的日常,我不知道她到處經(jīng)歷了什么,她從不曾提及,我們也無從問起。 時光終究是無情的,小時候,她的話語里,家是外公家的地理位置,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口中的家變成了現(xiàn)在住的地方,去世的外公、健在的姥姥,嫁出去的女兒都成了她的親戚。 今年閏二月,不知道哪個神仙說了句:閏月不上墳,上墳禍臨門。今年清明恰逢農(nóng)歷十五,我們當?shù)氐囊?guī)矩,初一十五不能回娘家,八十多歲的姥姥提前給她打電話,話里話外不想她清明那天上墳。她傷心的跟我念叨了好幾天,仿佛失去了家一樣的沒有方向感,我吵了她幾句,終究是太玻璃心,又哄了半天說,前日去郊外,看到曠野的墳塋上擺著新鮮的花朵,大概別人都提前去了吧,她一下子釋然了?;謴?fù)的速度如此之快,讓我錯愕的愣了好一會兒。 淋淋漓漓的雨下了兩天,春天的雨里總是帶著很多傷感的情緒,這個時候,海棠落盡,櫻花飛舞,桃花、梨花搖搖欲墜,春日的美好如此短暫,像極了愛情,又如同尋常。 媽媽說爸爸愛哭,但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哭,是太奶奶去世,從外地匆匆趕回來的爸爸跪在太奶奶的棺材前,哭得像個孩子,我無法理解他們之間的情感,雖然我也舍不得太奶奶,可是我沒有眼淚,當我終于哭出來,是看到我的爸爸脆弱的被人扶不起的樣子。我開始特別恐懼,我那么熟悉的人,很快就要被塞進木頭里,釘上釘子,埋進黑漆漆的土里,于是我放聲大哭。 常年漂泊在外的人,今日一打電話,信號斷斷續(xù)續(xù),說在山上,掛了電話,于是明白,無論住在哪里,總有一天是要落葉歸根的,誰能留得住他。 山上的位置一定是精心挑選的風水寶地,不管活著還是死去,都有自己的角色,千山萬水,長路漫漫,突然就落下了眼淚。 終究是個傷感的節(jié)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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