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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宋代詞壇天花板，但他的顏值卻是木地板。 他喝最烈的酒（《六州歌頭》“轟飲酒壚，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 他寫最深情的詞（他的《鷓鴣天》與蘇軾的《江城子》并稱兩宋悼亡詞雙璧）。 他也因為一首詞被世人送上雅號“賀梅子”（《青玉案》“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 沒錯，他就是宋代詞人賀鑄，棄武從文的賀鑄，以詞作傳世的賀鑄，他在文學(xué)史上的標(biāo)簽就是詞人。
產(chǎn)生于晚唐五代的詞，在宋代迎來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繁榮局面，并確立了綺麗婉約的風(fēng)格和娛樂休閑的價值體系。因而宋詞成為了能與唐詩媲美的“一代文學(xué)”。詞既是一種文學(xué)體裁，也是一種新興的流行歌曲。在晚唐五代產(chǎn)生時，所寫的內(nèi)容多是傷春傷別 、閨情閨怨、娛賓遣興。 北宋詞壇的大致風(fēng)貌與主流風(fēng)格基本上沿襲了晚唐五代時期的詞風(fēng)，仍是以婉約為流行元素且占據(jù)詞壇主導(dǎo)地位的。 這種現(xiàn)象正如宋代文人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中回憶的那樣：“新聲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調(diào)弦于茶坊酒肆。”當(dāng)時的北宋都城汴梁的秦樓楚館、歌樓酒店處處回蕩著柔曼婉轉(zhuǎn)的歌聲。
北宋范仲淹、歐陽修、柳永等文人創(chuàng)作的歌詞，詞情婉轉(zhuǎn)、音韻諧美，符合婉約詞的風(fēng)姿柔美的審美特征。蘇軾欲以豪放詞“一洗綺羅香澤之態(tài)”，蘇軾的振臂高呼終因響應(yīng)者寥寥而難以挽轉(zhuǎn)婉約一家獨大的局面，當(dāng)時詞壇的名家，如晏幾道、秦觀，以及音樂家周邦彥、女詞人李清照等人，無一不是沿著婉約的道路發(fā)展的。 但就在豪放詞處境極為尷尬的時候，有一個婉約派陣營的詞人，卻傳承了蘇軾豪放詞的衣缽，擴大了詞的內(nèi)容和表現(xiàn)手法，給詞壇吹進了一股遒勁、雄偉的清剛之氣，他就是賀鑄。 賀鑄的豪放詞風(fēng)是對蘇詞的一種繼承和發(fā)展，賀鑄繼承了蘇軾寄寓人生感慨這一風(fēng)格特點。卻也在此基礎(chǔ)之上開創(chuàng)了表現(xiàn)關(guān)心國家大事，對于國家命運憂慮的詞風(fēng)特征。在這方面，《六州歌頭·少年俠氣》一詞不僅是賀鑄的代表作，放眼整個宋代豪放詞，也是獨步詞壇的精品佳作。 賀鑄的婉約詞清麗典雅，雋永流長；他的豪放詞題材廣泛，豪興不淺。賀鑄的詞作兼婉約和豪放兩種風(fēng)格于一身，并能融會貫通，自成一家，他的詞作具有較高的文學(xué)價值，在宋代詞史上起到了承上啟下的過渡作用。
賀鑄其人，棄武從文 北宋詞壇，名家輩出，賀鑄也是其中之一，他的詞風(fēng)呈現(xiàn)出一種多姿多彩的風(fēng)貌，正如清代詞學(xué)評論家陳廷焯在評論賀鑄時說道，賀鑄的詞“兒女、英雄兼而有之”。 賀鑄，字方回，出生在一個士大夫家庭。宋朝初年，是賀家的鼎盛時期，賀家是皇室姻親，賀鑄的五世祖懷浦和四世祖令圖，都是戰(zhàn)功卓著的朝廷元勛，后來在戰(zhàn)斗中獻出了生命。 其后，賀家一蹶不振，賀鑄的祖父和父親都只做到八品的低級武官。這種武官家庭，更使賀鑄秉承了慷慨豪俠的氣質(zhì)，而衰落的家世，又使他心中郁結(jié)了更多的憤慨和牢騷。 賀鑄雖懷抱著重整家業(yè)，報效國家的愿望，但他在年剛?cè)豕跁r，踏入仕途所做的卻是一個不入品位的低級武官。由于仕途多舛，坎坷失意，難免是豪氣內(nèi)斂，折銳藏穎，心中容納了更多的世故，落魄失意的感慨更為深沉。
元祐六年, 賀鑄在地方任滿還京，多年的奔波和操勞，使他由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英杰之士變成了一個頹然老者。回京后，在宰相李清臣、文壇巨擘蘇軾等人的極力推薦，賀鑄棄武就文，轉(zhuǎn)為文職人員，擔(dān)任了正九品的承事郎。 承事郎雖然是一個文官職位，但是薪酬待遇卻是很低的，以至于他在《留別王景通二首》詩中感嘆道：“官銜轉(zhuǎn)落百僚底，衫色渾偷兩鬢青。”眼見一生請纓無路，報國無門，壯志難酬，他消沉了，對未來不抱什么希望。 于是，他閉門讀書，潛心學(xué)問，五十八歲時便退居蘇州，從此遠離仕途困擾，過上了有書相伴，填詞作曲，校勘圖書的生活，這樣的生活恰似李清照筆下的“枕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fēng)景雨來佳”。 賀鑄有經(jīng)世致用的學(xué)識，且見識廣博，但因其出身行伍，在重文抑武的宋代始終得不到朝廷的重用，可謂蹉跎一生，壯志難酬。眼見一生請纓無路，報國無門，壯志難酬。于是他在五十八歲那年急流勇退，隱居蘇州，從此遠離仕途的困擾，遂潛心學(xué)問，閉門讀書，填詞作曲，?？痹娢?。
出生于武將世家的賀鑄年少讀書，博學(xué)強記。賀鑄尤其善于填詞，他的詞長于造句，多從唐人的詩句中吸取精華，他曾說：“吾筆端驅(qū)使李商隱、溫庭筠，常奔命不暇。” 賀鑄性格豪爽，正如他在《六州歌頭》里的自述“少年俠氣，交結(jié)五都雄”。內(nèi)在的性格和氣質(zhì)匹配外在的知識與修養(yǎng)，由此而形成了賀鑄深婉清麗的語言風(fēng)格，于是內(nèi)心恬靜、情感細膩的他就這樣譜寫出了一曲曲婉轉(zhuǎn)多姿、饒有情致的優(yōu)美詞作。 賀鑄以74歲的高齡度過了一生，在他的一生也見證了宋詞走向繁榮的經(jīng)過。賀鑄的詞是人生的寫照，如《青玉案》中“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著重寫自己仕途跌宕、宦海浮沉，郁郁不得志的閑愁。 賀鑄少懷壯志，一生坎坷，俠氣干云，柔情如水，集俠骨文心于一身，揮婉約豪放成百詞，以婉約始而以豪放終，以婉約為表豪放為里，他以委婉細膩之文心寫豪放雄俠之勁詞。
賀鑄是以文心寫俠骨，以豪氣振文意，婉約而不柔靡，豪俠而不疏落，在宋詞史上，占有從婉約詞風(fēng)轉(zhuǎn)向豪放詞風(fēng)的承繼地位，是一個風(fēng)格獨特、卓有成就、引人注目的詞人。 賀鑄才華橫溢，顏值卻很一般，可以說長相相當(dāng)抱歉，《宋史·賀鑄傳》的記載是：“長七尺，面鐵色，眉目聳拔?！本瓦B南宋詩人陸游在《老學(xué)庵筆記》卷八里對賀鑄的長相毫不掩飾：“賀方回狀貌奇丑，色青黑而有英氣，俗謂之'賀鬼頭’?！蹦纤卧~人葉夢得在《石林詞話》中也說賀鑄的長相“眉目聳拔，面鐵色”。 從以上種種記載以及“賀鬼頭”這一稱號來看，他們對賀鑄的顏值也是直言不諱的。既然顏值不夠，那就靠才華來彌補。
一首悼亡詞，成千古絕唱 賀鑄曾閑居蘇州三年，本來蘇州宜人的風(fēng)光讓他漸漸忘卻了宦海風(fēng)云，可就在這時，陪伴他走過半生風(fēng)雨的妻子因病去世。1101年春天，年近五十的賀鑄再次回到蘇州，路過閶門，看到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人影綽綽，成雙成對的情侶踏青春游，這讓詞人觸景生情。 他不禁想起自己和妻子攜手同游閶門的情景，回憶起兩人共同經(jīng)歷的人生中的點滴，而如今卻是形單影只，滿頭青絲已成白雪，一種“頭白鴛鴦失伴飛”的凄苦哀傷油然而生。就這樣，一首情真意切的悼亡詞《鷓鴣天·重過閶門萬事非》問世了，這個詞牌后來也叫 《半死桐》。 在文學(xué)史上，賀鑄的悼亡詞是和潘岳《悼亡》三首，唐元稹《遣悲懷》三首，蘇軾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等作品是并傳不朽的。其中賀鑄的《半死桐》和蘇軾的《江城子》并稱為兩宋悼亡詞雙璧。原詞如下：
賀鑄這次重回蘇州，相濡以沫的妻子卻已長眠于地下，“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他只能痛徹心扉地呼喊：“同來何事不歸？”這是詞人的躬身自問。 然而無人應(yīng)答，只有眼前這株清霜后枝干凋零、樹心半空的梧桐默默陪伴著他，又似那白頭失伴的鴛鴦孤獨倦飛。詞人的內(nèi)心是何等孤獨，何等凄愴。 這樣的悲傷如何才能停止下來呢？他移形換步，并輕輕問自己，卻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兩人往日的舊居中、亡妻的新墳旁流連徘徊。
既然忘不了，那就讓思緒回到過去吧。“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fù)挑燈夜補衣？”他躺在空蕩蕩的床上，聽著窗外的凄風(fēng)苦雨，“梧桐更兼細雨，點點滴滴”，這無形中又給詞人平添了愁煩心緒。 賀鑄一生仕途坎坷，生活上不是很寬裕，對生活拮據(jù)的描寫在他的文字中屢見不鮮，賀鑄的妻子雖然是皇族家的千金小姐，但是在嫁給賀鑄后，她不辭勞苦，勤儉持家，對賀鑄也很體貼，她無微不至地照顧著賀鑄的生活，夫妻的感情是很篤厚的。 想當(dāng)年，妻子經(jīng)常在燈下縫縫補補，甚至在夏天就給自己縫補起冬天穿的棉衣。妻子賢良淑德，操持家務(wù)，將家務(wù)打理得井井有條。
然而回得去嗎？痛斷肝腸的現(xiàn)實就這樣殘酷地擺在賀鑄面前，他心中只能一聲聲地哀嘆：今后的歲月里，還有誰能像你那樣再為我深夜挑燈縫補衣衫？只有無邊的孤獨寂寞相隨，我也只能在思念的煎熬中度過余生。 賀鑄寫這首悼亡詞的時候一定也發(fā)下了這樣的誓愿，二十年后，賀鑄與妻子合葬于宜興清泉鄉(xiāng)東榮嶺，為這段動人的愛情故事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這首詞在藝術(shù)構(gòu)思上最突出之處在于將生者與死者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賀鑄的詞筆始終關(guān)合自己與妻子雙方，其情之深已侵入文章構(gòu)思當(dāng)中，讀來讓人動容。
一首青玉案，世人皆知“賀梅子” 公元1109年的一個暮春，退居蘇州盤門外橫塘的賀鑄，在最失意落寞的時候，偶然地遇到了一個“翩若驚鴻、羅襪生塵”的絕代佳人，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卻讓詞人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能再相見。 在這種牽腸掛肚的思念，心馳神往的期盼中，一首傳世佳作《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從詞人的筆端傾瀉而出：
詞人出神地目送佳人離去的身影，佳人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視線中，他不禁思緒飄飛：如此風(fēng)姿綽約，如此青春年華的女子，此時此刻，會與誰共度春宵呢？ 賀鑄不禁思忖道：我是那個懂你的人啊，多么希望能與你琴瑟和諧，共譜人生樂章，共繪人生畫卷，可惜你都沒有跨過橫塘，你這位在水一方的佳人就那么讓我望穿秋水，讓我可遇而不可求，讓我隔空相望。 賀鑄只能夠想象明亮的月光照耀在她那高高的樓臺上，高大的樹木開滿繁花在她亭臺的兩邊，而他心中的她是在窗戶緊鎖的庭院中聲聲哀嘆，還是在小園的香徑上獨自徘徊呢？他看不到，猜不到，只有春天知道，只有春風(fēng)知道，只有春花知道。
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賀鑄就這樣癡癡地等待著，在日暮黃昏中，在這長滿香草的橫塘路上，等到碧藍的天空上云彩都合起來，天都黑了。 他的思念都藏在這些動人心扉的句子中，如果你問他這些閑愁有多少？他會說：“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溪邊，煙草蒙蒙；城中，飛絮飄飄；天上，細雨霏霏。于是，那橫塘，那煙草，那滿城飛絮，又都融入那迷蒙的梅雨之中去了。 古人描寫閑愁的名句很多，但以這樣的手法巧妙比喻的，還沒有先例。賀鑄構(gòu)思巧妙，妙筆生花，用博喻的修辭手法將無形變?yōu)橛行危瑢⒊橄笞優(yōu)樾蜗?，將無法捕捉的形象變?yōu)榭梢杂|及的形象，顯示了高超的藝術(shù)才華和藝術(shù)表現(xiàn)力。
其實，賀鑄筆下的這位翩若驚鴻的凌波仙子，這位羅襪生塵的絕色佳人，也絕不僅僅只是詞人的一場艷遇。 因而這類凌波仙子、絕色佳人的形象，與尋常戀情毫無半點關(guān)聯(lián)，也與酒宴歌舞無關(guān)，她的形象是詞人心志理想的化身。從詞人的角度來說，真正優(yōu)秀的詩人或者詞人，都是具有廣泛的現(xiàn)實關(guān)懷與理想襟抱的。 所以賀鑄對于女性的描繪，大概率不會僅僅停留在女性外在形象的描寫上，而是有所寄托的，這也正是賀鑄的詞作時代性與藝術(shù)性的完美體現(xiàn)。 賀鑄在《金陵留別僧訥》一詩中說：“滎陽道人方外交，謂我有言追屈《騷》。”由這首詩可以得知，無論是《離騷》的藝術(shù)境界還是其中融合的屈原的理想化人格精神，都是賀鑄在為人與寫作方面自覺追慕的高遠追求。
賀鑄因為《青玉案》中的名句“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而被人們送上昵稱“賀梅子”。南宋著名詞人周紫芝在《竹坡詩話》中記載：“賀方回嘗作《青玉案》，有'梅子黃時雨’之句，人皆服其工，士大夫謂之'賀梅子’。” 從此，“賀梅子”取代了“賀鬼頭”，成為了他最美好的稱謂。好友黃庭堅更是推崇備至：“解道江南斷腸句，只今唯有賀方回?！?/span> 煙草依舊繚亂，飛絮依舊飄零，梅雨也依舊按時淅淅瀝瀝地紛飛，錦瑟華年也許終究無所作為，然而，賀鑄卻始終堅守著獨立的人格與自潔的操守，用落寞的命運、獨自深情的思念、深婉麗密的柔情、人格的微弱燭光來溫暖著當(dāng)時與后世。
小話詩詞 賀鑄晚年退居蘇州時寫下著名的詞作《青玉案》，以香草美人式的比興，映照了自己懷才不遇又不肯與俗世同流合污的孤潔與悲憤的一生，與《六州歌頭》中“恨登山臨水，手寄七弦桐，目送歸鴻”所表達的境界何其相似。 賀鑄多情之思的發(fā)揮形成了他所特有的審美心態(tài)，自身選取意象的情感指向比較模糊，可以表達對自己生活的直接情感，也可以透過意象本身去尋求寄托。在這些作品中，歌詞傳統(tǒng)的審美特征被表現(xiàn)出來了。 不過，不管是有無寄托，賀鑄都寫得一目了然。他以物寫情，以情感人，他的審美世界比較純粹，沒有那么多的顧忌，全都是信手寫來，直抒胸臆，反而讓人覺得是自然情感的真實流露。 如果把賀鑄的詞作簡單地分成豪放與婉約兩個抒情主題，顯然是不太中肯的。賀鑄的婉約詞與豪放詞應(yīng)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換言之，賀鑄的詞作將婉約和豪放兩種風(fēng)格集于一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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