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條:“問曰:病有太陽陽明,有正陽陽明,有少陽陽明,何謂也?答曰:太陽陽明者,脾約—云絡 是也⑴;正陽陽明者,胃家實是也⑵;少陽陽明者,發(fā)汗利小便已,胃中燥煩實,大便難是也⑶。” 〔講解〕本條以問答文體論述了陽明病的成因。脾約、胃家實、大便難,是言陽明里實的程度。 (1)太陽陽明者,……是也:太陽病汗不得法,或誤用吐、下、利小便等法,徒傷津液,使表邪入里,化為燥熱,約束脾陰,不能為胃行其津液,而反小便頻數(shù),大便秘結,則稱為“脾約”之證,名曰太陽陽明。 (2)正陽陽明者,……是也:外邪侵犯陽明經(jīng)表,邪氣進而循經(jīng)入腑化熱成燥,因燥成實;或是宿食化燥,因燥成實,皆可形成陽明腑實證,即名正陽陽明。 (3)少陽陽明者,……是也:少陽病誤用汗、吐、下等法,損傷津液,少陽邪氣由熱化燥入于陽明,形成胃中燥熱實證,而見大便困難,名曰少陽陽明。 〔臨證意義〕本條據(jù)邪氣的來路不同,將陽明病分為三類。所謂脾約、胃家實、大便難,是言陽明里實的不同程度。但從臨證角度看,太陽陽明與脾約,正陽陽明與胃家實,少陽陽明與大便難具有一定對應關系,故不可忽視。 247條:“趺陽脈浮而澀,浮則胃氣強,澀則小便數(shù),浮澀相搏,大便則鞕,其脾為約⑴,麻子仁丸主之⑵?!?/strong> 麻子仁二升 芍藥半斤 枳實半斤,炙 大黃一斤,去皮 厚樸一尺,炙,去皮 杏仁一升,去皮、尖,熬,別作脂 上六味,蜜和丸如梧桐子大。飲服十丸,日三服,漸加,以知為度。 〔講解〕本條論述脾約證治。 (1)趺陽脈浮而澀,……為約:趺陽脈主候脾胃后天之氣,浮澀之脈見于趺陽,浮主胃陽亢盛,故曰“浮則胃氣強”;澀主脾陰不足,必受胃陽約束,而不能為胃行其津液,使津液偏滲而見小便數(shù)多,故曰“澀則小便數(shù)”?!案嗖?,即胃陽盛而煎灼脾陰,胃燥而津傷,不能滋潤大腸,則大便硬已成必然。此即是脾約證。 (2)麻子仁丸主之:麻子仁丸由麻子仁、芍藥、枳實、大黃、厚樸、杏仁六藥組成,即小承氣湯加麻子仁、杏仁、芍藥。麻子仁丸方義麻子仁丸中含有小承氣湯的大黃、厚樸、枳實,其意相同,意在清熱行氣通便。 方中主藥是麻子仁,質潤能通便,《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說:“麻子,味甘,平,無毒,主補中益氣?!庇寐樽尤誓康某耸菨櫮c外,更重要的是其甘平之性能補胃氣,而非甘溫能助熱,緩補不使太過。 杏仁雖然亦能潤腸,但由于其味甘溫能宣降肺氣,幫助脾氣散精而上歸于肺,使津液能往上輸布,而不偏滲膀胱,緩解小便數(shù)之根源,使大便不硬。因此麻仁與杏仁均是作用在脾氣散精的前后臟腑,是本方組成的重要部分。 芍藥之意,在《傷寒論》316條真武湯加減法中“若下利者,去芍藥”,即指芍藥有通利大便之功,再參279條“腹?jié)M時痛、大實痛”用桂枝加大黃湯,方中芍藥用量較桂枝湯加倍,可知芍藥配伍大黃的目的,在于解除氣滯腹?jié)M,用于脾虛氣滯腹?jié)M證,目的是加強通下力量?!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載芍藥能“治邪氣腹痛……破堅積……益氣”,若使用麻子仁丸后,胃氣得恢復,可是大便仍堅硬,則可出現(xiàn)腹?jié)M而痛,芍藥則能行腹中氣滯而止痛,且芍藥有通降營氣而益氣之功,用于此脾胃虛弱的腹?jié)M便結,尤為合適。 縱觀全方,改用丸劑,每服藥量甚輕,張仲景稱小承氣湯為“和胃”法,清熱祛邪則和胃,則麻子仁丸更重潤腸通便以緩和胃氣。 〔臨證意義〕 本條介紹了陽明病的又一種類型,即胃強脾弱之脾約證。其主要特點是大便硬而難出,但不見發(fā)熱汗出及腹?jié)M硬痛等大實證,不宜承氣湯類攻下,應以麻子仁丸潤下。臨床上多見于年老及亡血陰虧者。 “脾約”一詞在《傷寒論》中只出現(xiàn)兩次次,在179條說:“太陽陽明者,脾約是也”,因為247條說“其脾為約,麻子仁丸主之”,故此過往在解釋179條“脾約”的時候,多以麻子仁丸證互參。但在《傷寒論》中,這種提綱式的條文,多不局限于一證一方,例如各經(jīng)的“之為病”條文,抑或如太陽病的中風、傷寒、溫?。?、3、6條),明顯不是某一方能直接對應,而是在于揭示某種典型病機。再看正陽陽明與少陽陽明,也不是專指用某一方來對應治療,因此單以麻子仁丸解釋脾約證,則顯得相對局限,更未能解釋為何脾約稱為“太陽陽明”。欲知脾約的機理,先從脾的生理功能說起。 《素問·經(jīng)脈別論》這樣說:“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diào)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jīng)并行,合于四時五臟陰陽,揆度以為常也。”這條解釋了飲入胃之后的傳輸過程,飲入胃之后,先在胃中轉化為“精氣”,精氣從胃上輸?shù)狡?,再由脾將精氣上輸?shù)椒?。而?jù)《臟腑真原》的考證:“'通條水道,下輸膀胱’8字不能與上文連讀……'通調(diào)水道’即'水道通調(diào)’,其本義是說下焦的功能正常,水液(包括津液)歸于膀胱?!逼湟饧粗杆嫴⒎巧蠚w于肺之后再下輸膀胱,而是飲入于胃之后可以直接下輸膀胱。闡述脾的生理功能。從這段經(jīng)文看,水飲入胃之后,能否走上歸肺,抑或走下至下焦膀胱,主要在乎胃與脾的功能。若胃氣充足則能“游溢精氣”,使水飲上輸于脾,相反若胃氣偏虛,則難以“游溢精氣”,水飲只能透過“通調(diào)水道”而下輸膀胱。 歷代典籍中解釋“脾約”和麻子仁丸證時,多解釋為“脾之轉輸功能為胃熱所約束,不能為胃行其津液,以致腸燥便結者”,或“胃腸燥熱,損傷津液,使脾不能為胃行其津液,以致大便秘結”,兩者意思基本相同,均是指由于胃中燥熱,制約了脾,而脾不能傳輸津液至胃中以滋潤胃燥,故便秘。屬于腸燥便秘的一個類型。 這一說法,雖然來自《黃帝內(nèi)經(jīng)》,實與《內(nèi)經(jīng)》的思想相悖?!捌⒉荒転槲感衅浣蛞骸币痪?,語出《素問·太陰陽明論》,原文說:“帝曰:脾病而四肢不用,何也?岐伯曰:四肢皆稟氣于胃,而不得至經(jīng),必因于脾,乃得稟也。今脾病不能為胃行其津液,四肢不得稟水谷氣,氣日以衰,脈道不利,筋骨肌肉,皆無氣以生,故不用焉?!?/strong>此條說的脾不能為胃行其津液,是胃中無病,胃腐熟水谷而產(chǎn)生水谷精氣后,由于脾病,脾不能將精氣輸布至四肢,因而生病。同篇繼續(xù)解釋:“帝曰:脾與胃以膜相連耳,而能為之行其津液,何也?岐伯曰:足太陰者三陰也,其脈貫胃屬脾絡嗌,故太陰為之行氣于三陰。陽明者表也,五臟六腑之海也,亦為之行氣于三陽。臟腑各因其經(jīng)而受氣于陽明,故為胃行其津液?!?/strong>此條明確地指出,是脾臟受氣于陽明胃,“脾為胃行其津液”的意思是指脾將胃的津液輸布至四肢。 《素問·厥論》篇說:“帝曰:熱厥何如而然也?岐伯曰:酒入于胃,則絡脈滿而經(jīng)脈虛,脾主為胃行其津液者也。陰氣虛則陽氣入,陽氣入則胃不和,胃不和,則精氣竭,精氣竭,則不榮其四肢也?!本迫胛钢?,出現(xiàn)“絡脈滿而經(jīng)脈虛”,是由于“脾主為胃行其津液”,加上“酒氣盛而慓悍”,酒入胃后迅速被脾為其散布精氣,因而出現(xiàn)“絡脈滿而經(jīng)脈虛”。 以上三段《內(nèi)經(jīng)》原文,均非指“胃燥而需要脾傳輸津液至胃”,而是與前述《經(jīng)脈別論》篇的“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的過程一樣,是“脾不能為胃行其津液”的本義,指脾病而使胃中所產(chǎn)生的精氣、津液不能透過脾的輸布。進而言之,從生理上是胃的精氣傳到脾、脾再散精,而不是脾將津液反過來傳給胃,胃中本身有水谷津液,根本不需要脾再返傳滋潤。主流對“脾約”的解釋,雖然運用了《內(nèi)經(jīng)》的文字,卻意義相反,是對《內(nèi)經(jīng)》思想的誤讀。 《說文解字》說:“約,纏束也?!币昙醇s束之意,因此“脾約”即指“脾氣散精”的功能受到約束。然則為何會受到約束?由于“脾氣散精”的下一步是“上歸于肺”,假若肺氣宣降出現(xiàn)問題,則會影響脾氣散精往上。這一點在《傷寒論》中可找到不少證據(jù),典型者莫如葛根湯證。 太陽病,項背強幾幾,無汗,惡風⑴,葛根湯主之⑵。[31] 太陽與陽明合病者,必自下利,葛根湯主之⑴。[32] 太陽與陽明合病,不下利但嘔者,葛根加半夏湯主之⑵。[33] 葛根四兩 麻黃三兩,去節(jié) 甘草二兩,炙 芍藥二兩 桂枝二兩,去皮 生姜二兩,切 半夏半升,洗 大棗十二枚,擘 上八味,以水一斗,先煮葛根、麻黃,減二升,去白沫,內(nèi)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復取微似汗。 〔講解〕 這兩條論述太陽與陽明合病而見自下利或嘔吐的證治。 (1)太陽與陽明合病者,……主之:兩經(jīng)以上同時發(fā)病謂之“合病”。此言太陽與陽明合病,當是太陽經(jīng)表之證與陽明經(jīng)表之證同時出現(xiàn)。太陽經(jīng)表之證,當見惡寒,發(fā)熱,無汗、頭項強痛;陽明經(jīng)表之證,乃陽明經(jīng)脈受邪,經(jīng)氣不利,陽氣被郁,證如《傷寒例》所述:“身熱,目痛,鼻干,不得臥”,這是由于陽明經(jīng)脈行于面部,夾鼻,絡于目之故。本篇第48條又補充了“面色緣緣正赤”一證。太陽與陽明兩經(jīng)同時受邪,兩經(jīng)經(jīng)表之證俱見,故謂合病。二陽經(jīng)表受邪,正氣抗邪于表,則不能顧護于里,??蓪е吕餁獠缓?,升降紊亂,脾氣不升,則見下利。因這種下利既非邪氣入里,也非誤用下法,故曰“自下利”。治用葛根湯,兩解太陽,陽明經(jīng)表之邪,表邪去,胃腸和則自利止。(2)不下利但嘔者,……主之:不下利但嘔,是正氣抗邪于表,不能顧護于里,里氣升降紊亂,胃氣不降而上逆所致。治用葛根湯解二陽經(jīng)表之邪,因方中無和胃降逆之品,故加半夏這一辛溫入脾胃之藥,以和胃降逆止嘔。 〔臨證意義〕 臨床上,表氣不和影響里氣不利、升降失常的情況很多見,中風有干嘔,傷寒有嘔逆,皆是。此類病,在治療上應以解外為主,外邪得去,表氣得和,里氣自可復常,吐利自止。 葛根湯,前用于太陽寒邪在經(jīng),經(jīng)輸不利,項背強幾幾。此用于太陽、陽明經(jīng)表受邪的自下利,抑或嘔吐之證。二者均有良好的效果。《金匱要略》則用治“太陽病,無汗而小便反少,氣上沖胸,口噤不得語”的“欲作剛痙”之證。后世還專用治陽明經(jīng)表受邪,經(jīng)氣被郁,面赤而頭額作痛之證。 《傷寒論》31條、32條的疾病類型均與肺脾有關,外感風寒,導致經(jīng)輸不利和肺的宣發(fā)功能失調(diào),導致人體津液水液輸布障礙有關。32條說:“太陽與陽明合病者,必自下利,葛根湯主之?!睘楹翁柵c陽明合病,會出現(xiàn)下利?一般認為是“下利,則病涉及陽明胃腸,故稱太陽、陽明合病……風寒之邪束于肌表不得外解,而內(nèi)迫大腸,致傳導太過所致……下利由于風寒內(nèi)迫腸道而自然發(fā)生”,風寒之邪未解是正確的,但為何會內(nèi)迫大腸?假若以此種先因風寒束表,繼而導致內(nèi)迫大腸的解釋,在《傷寒論》中稱作“并病”,而非“合病”,與仲景之意不合,并且未能完滿解釋“合病”與“下利”的聯(lián)系。下利的原因,需要從太陽病和陽明病的病機特點作分析。太陽主表、主皮毛,而肺與皮毛相應;陽明的特點是“胃家實”,除了指胃實熱證外,是因胃氣盛實而使正邪交爭激烈。太陽與陽明合病,是兩經(jīng)俱病,而正氣盛實,由于表氣郁滯較重,上焦肺氣不通,因而脾氣不能上升;同時胃氣亦盛實,胃中“游溢精氣”所產(chǎn)生的津液,由于不能透過脾而往上歸肺,于是逼迫趨下而下利。此即脾的功能受到約束。這一種下利的機理,在《傷寒論》356條亦有相關論述:“傷寒厥而心下悸,宜先治水,當服茯苓甘草湯,卻治其厥,不爾,水漬入胃,必作利也?!边@里明確指出下利的成因可以由“水漬入胃”所導致,可證明脾氣散精受到約束,使胃中津液停滯則可出現(xiàn)葛根湯證的下利。因此,陽明病篇179條的“太陽陽明者,脾約是也”,主要指的是32條“太陽與陽明合病”的葛根湯證,下利的原因,除了是風寒外束的因素,亦必須要考慮胃氣實的關系。除了葛根湯外,還有其他條文亦當屬脾約。如33條的“太陽與陽明合病,不下利但嘔者,葛根加半夏湯主之”,本條見不下利而嘔,可知津液上有出路,因而無逼迫下利,反映脾氣欲散精于上,可是上焦肺氣仍有郁滯,因此需要以葛根湯解除表郁,同時以半夏、生姜的辛溫走上以助脾氣散精。34條的葛根黃芩黃連湯證,由于在太陽中風證誤下而見下利,若見“喘而汗出”,即代表病仍在上,下利的原因是因為熱郁在肺,肺氣不利;而中風誤下后病仍未進入他經(jīng),可知胃氣充實,尚未傳經(jīng)。因此本條當屬太陽與陽明的并病,亦因肺氣郁滯兼胃氣實而下利。36條“太陽與陽明合病,喘而胸滿者,不可下,宜麻黃湯”,太陽傷寒見“喘”,當用麻黃湯,而此處強調(diào)“胸滿”,即是病仍在上焦,亦是由于太陽陽明合病,可是并不能像32條、33條能夠有下利或嘔的出路,氣機郁滯在上,雖然病亦在陽明可是表未解則不可下,于是使用權宜之計,以麻黃湯宣降肺氣。以上數(shù)條,亦當屬“脾約”之列,均由于上焦肺氣不利,使脾氣受到制約,視乎上焦郁滯情況,因而選擇不同方劑治之。從張仲景原文的寫作手法推測,32條葛根湯證強調(diào)“必自下利”,當屬太陽陽明脾約的典型類型,而33條、34條、36條則屬于脾約的變證。 《傷寒論》中脾約用麻子仁丸,法出自《傷寒論》247條:“趺陽脈浮而澀,浮則胃氣強,澀則小便數(shù);浮澀相搏,大便則硬,其脾為約,麻子仁丸主之?!弊C中全無太陽病之象,因此并非是179條“太陽陽明”的脾約,屬另一種原因而造成的。從條文的癥狀來看,“浮則胃氣強”,趺陽脈浮的原因是“胃氣強”,主流觀點多解釋為“胃熱”,但假若是胃實熱證,為何不用其他承氣湯?此必與承氣湯的胃熱有所不同。假若是胃實熱證,趺陽脈當見“數(shù)”,如《金匱要略》十三篇2條“趺陽脈浮而數(shù)……數(shù)即消谷而大堅”,十三篇8條“趺陽脈數(shù),胃中有熱,即消谷引食,大便必堅,小便即數(shù)”,十四篇第7條“趺陽脈當伏,今反數(shù),本自有熱,消谷,小便數(shù)”,此三條的脈數(shù),均同時見“消谷”,而麻子仁丸證雖然有大便硬、小便數(shù),可是無消谷與脈數(shù),表示其熱不實,屬胃虛而有熱。從《傷寒論》的角度看,“強”多指“亢盛”、“太過”,用在貶義,例如95條說桂枝湯證的“營弱衛(wèi)強”,衛(wèi)氣“強”不是真正的強,而是因為正邪交爭,衛(wèi)氣亢奮于外;《金匱要略》十四篇2條“風氣相搏,風強則為隱疹……氣強則為水”,這里的風強、氣強,都是太過之意;又例如葛根湯證見“項背強[插圖]”,這里的“強”也不是強壯,而是過于亢奮的僵緊狀;又如285條的“以強責少陰,汗也”、294條的“無汗,而強發(fā)之”,398條的“人強與谷”,“強”均是指“勉強”,屬于“太過”之意。因此,“胃氣強”不是指真正的“胃氣壯實”,而是胃氣亢奮,因胃虛而亢盛虛浮。趺陽脈浮主胃氣虛,有不少條文可證。如《金匱要略》十七篇第5條“趺陽脈浮而澀,浮則為虛”,這里浮則為虛,即指胃氣虛;再如五篇第5條“趺陽脈浮而滑……浮則汗自出”,自汗出則如營弱衛(wèi)強的自汗相約,胃氣相對偏虛則亢奮自汗;再如《辨脈法》中說“今趺陽脈浮而澀,故知脾氣不足,胃氣虛也”,“趺陽脈浮而數(shù),浮則傷胃”,此等條文均明確表示仲景脈法之中,趺陽脈浮主胃氣虛。另,浮脈的相反為沉脈,《平脈法》說“趺陽脈沉而數(shù),沉為實”,亦證趺陽脈浮主虛。 而麻子仁丸證見趺陽脈“澀”,澀脈之意,如前述《金匱要略》十七篇第5條“澀則傷脾”、《辨脈法》“脾氣不足,胃氣虛也”,再如《平脈法》“趺陽脈伏而澀……澀則食不得入”,均是指脾胃氣虛而言。澀脈是相對于滑脈,在《金匱要略》五篇第5條說“趺陽脈浮而滑,滑則谷氣實”,另外《平脈法》說“趺陽脈滑而緊,滑者胃氣實”,這兩條的“谷氣實”與“胃氣實”意思相同,可是實的意思并非生理的胃氣充足,而是病理的太過之意,因為《金匱要略》十四篇6條、7條說“趺陽脈當伏”,《辨脈法》又說“趺陽脈遲而緩,胃氣如經(jīng)也”,足陽明胃經(jīng)的趺陽脈屬里,常脈當見遲緩或伏,若見脈滑,則屬于太過。趺陽脈滑,即由于胃氣過盛,于是見脈滑,相反脈澀即代表胃氣虛弱。胃氣充足則能腐熟水谷,水谷精氣能充盈脈道,故脈滑利,但若胃虛則精氣不足,脈道不榮,故脈澀不暢。從以上趺陽脈的論述,浮脈主要反映胃氣虛,澀脈則反映脾氣虛。由于食氣入胃,胃虛不能化生精氣,缺少精氣上輸于脾,因此脾氣虛是由于胃氣虛而來,可理解為脾受到胃虛而約束。 另一個角度從麻子仁丸證分析。麻子仁丸證見小便數(shù)與大便硬,兩者屬于因果關系,是由于小便數(shù)才導致大便硬。在《傷寒論》203條說:“以亡津液,胃中干燥,故令大便硬。當問其小便日幾行,若本小便日三四行,今日再行,故知大便不久出。今為小便數(shù)少,以津液當還入胃中,故知不久必大便也?!?44條又說:“若小便數(shù),津液偏滲大便則硬。”若小便數(shù),津液偏滲大便則硬。為何出現(xiàn)小便數(shù)?是因為虛則小便數(shù)。如《傷寒論》29條、203條,《金匱要略》第七篇5條肺痿肺中冷,十四篇5條說“小便數(shù)者,皆不可發(fā)汗”,小便數(shù)均屬虛證。由于脾胃氣虛,津液不能上輸于肺,而直接從胃透過“通調(diào)水道,下輸膀胱”而往下走,因此出現(xiàn)小便數(shù)而大便硬。再參《金匱要略》十四篇7條:“趺陽脈當伏,今反數(shù),本自有熱,消谷,小便數(shù)。”小便數(shù)之因,亦可因為有熱,再結合麻子仁丸以方測證,方中包含了小承氣湯藥物,可知本方證亦當有熱,而屬于胃虛而生熱,胃虛則小便數(shù),熱則使小便數(shù)少,津傷大便則硬。 因此麻子仁丸證屬脾胃虛熱而便結。麻子仁丸證,當與小承氣湯證鑒別?!秱摗?50條說:“微煩,小便數(shù)、大便因硬者,與小承氣湯,和之愈。”本條與麻子仁丸證同見小便數(shù)、大便硬,可是本條用小承氣湯,是因見“微煩”,若是麻子仁丸證,參考244條:“小便數(shù)者,大便必硬,不更衣十日,無所苦也?!彪m然仍是小便數(shù)大便硬,可是患者當無特殊不適,亦無微煩的胃熱見證,可知麻子仁丸證比小承氣湯證的胃熱相對較輕,而兩者皆有胃虛的基礎(參《傷寒治內(nèi)方證原意·三承氣湯證治再考》一文,指出小承氣湯屬于胃熱胃虛腑實證);仔細而言,相對于小承氣湯,麻子仁丸證的胃虛較輕,并無腹脹、大便初硬后溏等胃虛見證,麻子仁丸證的脾虛是由于胃虛進一步而成的。由于脾胃俱虛而熱象較輕,因此不可單以小承氣湯,恐其清熱力量過猛而傷脾胃;另由于便結已成,若此時以補胃氣之法,則慮其加重胃熱,轉變成陽明腑實的大、小承氣湯證。在這種矛盾情況下,改以麻子仁丸,以圖緩治。假若津液耗傷,胃氣虛更重,則麻子仁丸亦不可用。在《傷寒論》233條說:“陽明病,自汗出。若發(fā)汗,小便自利者,此為津液內(nèi)竭,雖硬不可攻之;當須自欲大便,宜蜜煎導而通之;若土瓜根及大豬膽汁,皆可為導?!庇捎诮蛞禾澨?,麻子仁丸并不能補津液,又不能以承氣湯猛攻,故此以潤導法先急則治標,通便以防津液耗損?!秱摗?8條說:“亡津液,陰陽自和者,必自愈?!痹诖朔N津液虧虛的情況下,張仲景多采用“等待”,讓其自行津液得復,則“自欲大便”,而后世見此情況,則可選用增液行舟之法。 麻子仁丸證的“脾約”,是由于胃氣虛,不能“游溢精氣”,即胃虛無法腐熟水谷,津液不足以上輸于脾,于是脾氣散精的功能受到制約。此與太陽陽明脾約的機理正好相對,從《經(jīng)脈別論》篇水液輸布是從胃脾肺的過程,太陽陽明是肺氣郁滯而使脾氣不能上升,而麻子仁丸則是胃氣虛而不能輸布于脾,兩者正好在一前一后的角度約束了脾的散精功能。麻子仁丸證中,全無涉及“太陽病”,故此不屬于179條“太陽陽明”的脾約。按原文之意,張仲景在麻子仁丸證上寫的是“其脾為約”,而不是寫“脾約”,似乎亦表達了此證并非可用“脾約”命名,但是與脾受到約束的機理有相似之處,故此特作提示。 假如麻子仁丸不是太陽而來,亦可稱作“脾約”,那么其他因為上焦郁滯,或胃虛而下利或便結證,亦當可稱作脾約,只是與太陽陽明的脾約有所不同。脾約而下利的其他見證,例如165條“心中痞硬、嘔吐而下利”而用大柴胡湯,是由于邪在上焦且影響胃氣;172條的太陽與少陽合病用“黃芩湯”,亦因為胃虛與上焦郁滯而下利,若胃虛較輕,則可見嘔吐而用黃芩加半夏生姜湯,與葛根湯和葛根加半夏湯之理相約;生姜瀉心湯、甘草瀉心湯證見下利,是因為胃虛而水氣停滯所致。脾約而便結的其他見證,如110條因“胃中水竭”而見“大便硬,小便當數(shù),而反不數(shù)及不多”;137條大陷胸湯證見“不大便五六日”;148條“陽微結”的大便硬;233條的蜜煎導、土瓜根或大豬膽汁;245條的亡津液而大便硬;還如279條的桂枝加芍藥湯、桂枝加大黃湯見便結,在280條說:“太陰為病,脈弱,其人續(xù)自便利,設當行大黃、芍藥者,宜減之,以其人胃氣弱,易動故也。”可知其大便不通亦與胃虛有關。以上方證的下利或便結,按其機理均可稱為“脾約”。 綜上所述,作者認為脾約證必須結合脾胃的生理功能,正確理解“脾約”的含義后,對于《傷寒論》中的諸種下利與便結的成因,能有更深入的認識。本文對陽明病的“太陽陽明”進行了正本清源,對揭示太陽傳入陽明的來路也有重要意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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