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地方神話的根本性質(zhì)屬于“人鬼崇拜”。這種神,一是生前為人所敬畏的巫祝方士,即所謂“法施于民”者,“以神仙顯、或以巫術(shù)著”者;一是中土入閩的漢人軍隊中原先受崇拜的武功顯赫的首領(lǐng),如關(guān)帝、楊五郎、東平王等;或是地方上“以死勤事”者、“能御大留(疑為“災(zāi)”字)捍大患”者。在民間,生前為人所崇敬的人,死后所受的敬畏便愈增加,而對令人懼怕又求其庇護的鬼魂所行的祭法,就成為一種固定的宗教式的崇拜。地方神祗是舊時民間村社組織的精神核心。我們?nèi)绻疾炝鱾饔诿耖g的種種神話傳說,就會發(fā)現(xiàn)民眾在本社區(qū)的生活經(jīng)驗中出于自身的需要,可以十分認(rèn)真地祭祀某神,也可以隨意遺棄而去推崇新神。神的出現(xiàn),使人與生活之間的需求交流有了一個精神中介;神格的升華,其實是人靈中自我意識對象化的升華。仙游“三妃合祠”習(xí)俗的歷史演變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一 仙游城東鄉(xiāng)的“三宮”和貝龍宮均是“三妃廟”。歷史上傳為宋時合三廟之神并祀一祠,即現(xiàn)時的“三宮”。今見之記載的有明朝弘治辛亥年間陳遷重修的《仙溪志》,其卷九有“三妃廟”條:三妃廟在縣東北二百步。 一順濟廟,本湄州林氏女,為巫,能知人禍福,歿而人祠之,航海者有禱必應(yīng),宣和間賜廟額,累封靈惠顯衛(wèi)助順英烈妃,宋封嘉應(yīng)慈濟協(xié)正善慶妃,沿??ぁ⒖h皆立祠焉。 一昭惠廟,本興化縣有女巫自尤溪來,善禁咒術(shù),歿為立祠。淳熙七年賜廟額,紹興二年封順應(yīng)夫人。 一慈感廟,即縣西廟神也。三神靈跡各異,惟此邑合而祠之。有巫自言,神降欲合三廟為一邑。人信之,多捐金樂施。殿字之盛為諸廟冠。(俗名三宮) 顯然,三妃合祠的緣由清楚了。但三妃生前何許人也?詢當(dāng)?shù)厝?,皆稱其為林媽吳媽和陳媽。 林媽在三妃中居首位,香火從莆田到仙游,從航海漁撈經(jīng)濟文化圈擴展到山地農(nóng)耕經(jīng)濟文化圈,可見其勢力之大。且歷代封號累朝遞升),從宋宣和四年(一說五年) 賜廟額“順濟”,至景定三年封靈惠顯濟嘉應(yīng)善慶妃,共有 15 次敕封;元朝從至元十八年封護國明著天妃,至至順元年賜廟額“靈慈”,共有6次敕封;明朝封2次;(一說4次,恐不實)清朝康熙二十三年又特封天后。她就是俗稱的媽祖之神,據(jù)說是莆田都巡檢林愿之女,名默。(林默生為巫女,終身未嫁,死因不詳。神事先主護航,累著靈驗。現(xiàn)時莆仙沿海一帶,漁民新船下水仍行媽祖像上船點眼噓風(fēng)縱火,卻寇安民,又被稱為觀音化身,隨念隨應(yīng)。 吳媽是昭惠廟的神主,尤溪人,生前亦是巫女,婚否不詳。《興化縣志》(明代周華著)卷二有“昭惠廟”條,記載頗詳??计渖褊E有三:一禳除鬼災(zāi),“宋熙寧元豐間(1068-1085)興角間村口罅山魈為祟,吳氏力為除,一境賴以平安?!贝苏f乃記為生前之事;二抗御草寇?!敖B興十六年,虔汀草寇侵迫縣治,民心惶怖,請命陰為兵卒以御之。賊遙顧四山,草木皆兵,驚恐遁去?!贝藶樗篮髠髀?三普降甘霖,“開禧元年春旱,種不入土。至首夏權(quán)知興化軍者賀次章就夫人廟中請禱,期以三日內(nèi)為應(yīng)。越三日,甘霖霑化及一郡?!庇纱丝磥恚瑓鞘蠟榛男U之地率先開發(fā)而居的中原移民所祀之必然。吳氏封號記為:“淳熙中,邑士鄭耕叟俱述前,以聞賜額昭惠夫人。紹興二年,都使者復(fù)以狀上,詔封順應(yīng)夫人?!ぁぁぁぁぁぶ灵_禧三年加封為靈順昭應(yīng)夫人?!蹦纤文觊g,吳氏的地位處上升階段,香火不衰,明以后的情況就不清了。查閱清代乾隆版的《仙游縣志》已無記載,恐其香火已趨式微。 陳媽是慈感廟神主?!断上尽妨碛小按雀袕R”條。文曰:慈感廟在縣西一里,神姓陳氏,本汾陽人。生為女巫,歿而人祠之。婦人妊娠者必禱焉,神功充驗。端平乙末賜廟額,嘉熙戊戌封靈應(yīng)夫人。尋加封仁惠顯淑廣濟夫人,寶祐間封靈惠懿德妃。 汾陽,以縣名考,見之《辭?!返挠腥龡l,均屬山西省。仙游縣興賢里(今鳳山鄉(xiāng))里內(nèi)村落舊時別名也叫“汾陽”,可能是山西移民的聚居地。此處以郡望之稱代地名也。慈感廟主陳媽應(yīng)是仙游“汾陽”人氏。陳氏的敕封均在宋朝,從“夫人”到“德妃”,地位也不低??申悑屔衤殕我?,只管生育。明以后的縣志就不見載。明版的《興化縣志》和清版的《仙游縣志》有提及一陳姓女神,號“廣福夫人”,侯官人。宋“紹興中,靈顯益振。邑汾陽之人始為立廟”)。廣福夫人也主事生育,但不是“靈惠懿德妃”,查不出兩者有什么瓜葛。 二 仙游“三妃合祠”是否始于宋代? 我們只能依據(jù)《仙溪志》予以查證。該志據(jù)稱始創(chuàng)于宋寶祐五年(1257),為黃巖孫所撰。今宋版本已佚,只見明代重修本。宋版黃巖孫、劉克莊、陳堯道三人的序文見錄于清乾隆版的《仙游縣志》。明版本“重修仙溪志序”云:“今考寶祐丁巳至至正辛卯才九十有五載,已稱邑志無存。遍求墨本,獨得邑士傅玉成家藏一帙可為依據(jù)而重鏤之。” 明代重修本是否保留宋本原貌?總體看,我們很難說重修者不增、不刪、不改,若僅以“三妃廟”條作考辨,可說基本保持宋本原貌,只多加個尾注“俗名三宮”。有一明證,條文中所記三妃之封號都只錄于宋寶祐五年以前。 最好比較的是林默娘,此神由宋至清歷朝均有敕封?!断上尽贰叭鷱R”條所記林媽最后封號為“嘉應(yīng)慈濟協(xié)正善慶妃”。《福州府志》(乾隆版) 卷十四“天后官”條記:“宋寶祐四年封靈惠協(xié)正嘉應(yīng)慈濟妃,是年又封靈惠協(xié)正嘉應(yīng)善慶妃?!比绻靼妗断上尽分匦拚哧愡w有意增補的話,當(dāng)不會忽略元至正十八年特加封林默娘為天妃,明洪武五年救封圣妃等事。如果明版《仙溪志》“三妃廟”條確為宋版本的重鏤,仙游三妃合祠當(dāng)是宋時之事了。 三 1990年10月和12月,我兩次到仙游進行民俗考察,曾就“三妃”的身份在三宮和貝龍宮里社范圍內(nèi)專題采訪,結(jié)果出乎意外鄉(xiāng)民們眾口一辭,說林媽是媽祖神,陳媽是臨水夫人陳靖姑,吳媽是法主仙妃。貝龍宮還在廟中神殿前張掛書有“法主仙妃”名號的大燈籠,莆田市博物館副館長林祖良先生在其編著的《媽祖》一書中亦如是說。 嗚呼哀哉!《仙溪志》“三妃廟”中的三妃,除媽祖神依舊被人祀祭外,其余二妃已被鄉(xiāng)民偷換替身了。更有意思的是,壩垅宮現(xiàn)在仍為“三妃廟”,而三宮,現(xiàn)存的廟宇為清代嘉慶十年(公元1805年)前后重修(前殿中櫞上書“清嘉慶十年歲舍乙丑桂秋轂旦重建”,門口有一碑記,為清嘉慶十三年冬立),原址在仙游一中校內(nèi),充作膳廳,卻將原三宮的神像移置附近農(nóng)家供奉,但已不祭祀三妃,中間主神龕只祭祀二妃和一位男神,鄉(xiāng)民稱此男神為“陳將軍”,本縣元莊人,神職不詳,處右位;媽祖處主位,左位是一娘媽(是法主仙妃);左右兩個小神龕則分別為張公巡和紅臉持鞭的一個男陪神,案桌上還有兩個女陪神。 馬克斯·穆勒(Marx Muller)曾以“語言的訛傳”來解釋“一神多名”或“多神一名的現(xiàn)象。他認(rèn)為民間信仰中,一神有許多名號,或許多神只有一個名字,從此造成名字上的混亂。仙游“三妃廟”中這種“二神合一”或“一神為二”的現(xiàn)象與神名變化沒有關(guān)系,它僅僅說明了歷史上民間神祗香火的榮衰替換,與人們在實際生活中的內(nèi)心需求相關(guān)。這直接表現(xiàn)在對神的種種傳說,即神話中關(guān)于神的專項司職的記載。這種記載決定了神的性質(zhì),顯示了當(dāng)時人的自我意識。據(jù)穆勒說,所謂自我在基督教的哲學(xué)中便稱為“圣神”或“圣靈”。(Holy Ghost) 人內(nèi)在的所謂“圣靈”即是純粹的自我與隱藏其后的“無限”發(fā)生聯(lián)絡(luò)的結(jié)果。仙游民間“神”的觀念的交替變換,有點類似“交替神教”(kathenotheism)。即如某一時期推崇一神(不排除他神),過個時期變換一個神來崇拜。這種變換是對神的認(rèn)識變換。與kathenothcism不同的是,中國民間這種能替換的神,不存在至高無上的觀念。 接著,我在三宮調(diào)查“法主仙妃”。宮廟中有一熱心腸的老先生陪我找城關(guān)西街一位諳知當(dāng)?shù)厣袷碌睦喜?,?jù)他所言,“仙游賴店鄉(xiāng)圣泉村有一娘媽宮,主神就是法主仙妃?,F(xiàn)在三宮除了媽祖神,另一個娘媽,鄉(xiāng)民都稱法主仙妃,與圣泉宮是同一個神。因為法主仙妃像前必定有一個陪神,紅臉男性,手中持鞭?!?/p> 那么,鄉(xiāng)民所言的法主仙妃究竟是何神?查見《仙游縣志》(乾隆版)卷12“圣泉宮”條,文曰: 圣泉宮在縣南七里,祀法主仙妃。相傳仙妃與一真人演法于此,以鐵鞭插地,泉因涌出,大旱不竭。鄉(xiāng)人德之,立廟于此。廟內(nèi)鼓樂喧震,廟外寂然,亦一奇跡。按通志,趙升師事張道陵,嘗乘鐵船至江口,上仙游鑿井以溉民田。民受其利,號曰圣泉,累封妙應(yīng)靈濟。事與此同,疑此所傳真人即趙升也。隔村有水日稿溪,與圣泉互為盈縮,亦傳為仙妃遺跡。 顯然,有一紅臉持鞭的趙升陪著,主神必是法主仙妃無疑。法主仙妃的神職主事地泉。水對耕農(nóng)是極為寶貴的。地泉的開發(fā),比之盼等天霖可靠而踏實。于是,民眾的意向轉(zhuǎn)移了,原先的陳媽和吳媽不信了,或許神像依舊,卻將神名改換了。仙游自清朝順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后,倭患平息,人口回升,農(nóng)事必已繁忙。民間求神,是極其功利的,現(xiàn)世生活之不足且急需,而人力又無法企及者,才求諸于神,或造就一個神。于是,法主仙妃便應(yīng)世而生。她雖無什么顯赫的封號,甚至姓氏不明,但勢力卻隨著時勢擴展到原先三妃神的香火區(qū)域內(nèi),取吳媽之身悄然代之。……民俗活動中產(chǎn)生的各種說法,只要和當(dāng)時當(dāng)?shù)孛癖姷男睦碓竿嗪吓?,就會流傳。此后,口耳相承,縱是傳訛,也無人講究。 陳媽的情況亦如此,臨水夫人當(dāng)自為一神,不是靈惠懿德妃?!断捎慰h志》(乾隆版)卷十二有“臨水廟”條:臨水廟附城隍廟儀門西,神姓陳,諱進姑。福州下渡人,生唐大歷二年(767),秉靈通幻,嫁劉杞。孕數(shù)月,會大早,脫胎祈雨,尋卒。訣云:吾死后不救人產(chǎn)難,非神也。年僅二十有四。自后飄翩數(shù)見,古田臨水有白蛇洞,吐氣成厲。神乘云至,揮劍斬之,妖遂不復(fù)起。建寧陳清叟子婦懷孕十七月不產(chǎn),神見形治療,因產(chǎn)蛇無數(shù),其婦獲安。世之欲禁魅劫魃,祝釐祈嗣者,禱必應(yīng)。宋淳熙間賜額順懿,加封天仙圣母、青靈普化碧霞元君。 “進”與“靖”在莆仙方言中同音?!陡V莞尽?乾隆版)記為陳靖姑?!稌x安逸志》中有陳靖姑得道的傳聞。文稱: 神名靖姑,少孤。兄守元牧牛山,靖姑餉,遇餒嫗,發(fā)簞飯之,嫗因托身焉。靖姑母事之。嫗病疽,跪為之吮。嫗死,權(quán)而葬之。久之,見嫗云衣月披,立而笑曰:“兒來何暮”。遂授以秘錄。閩王鏻時,有蛇魅幻形宮中,王患之,召靖姑斬蛇,其頭飛入臨水井中,乃就女人服,抱馬足降。王封靖姑為“順懿夫人”,以一子為“舍人”,賜宮女三十六人為弟子。 明代萬歷年間《福寧府志》有文曰:“神姓陳,下渡陳昌女,今稱臨水夫人。以正月十五日誕,男女皆禱”。陳靖姑的香火持續(xù)期很長,地域也廣。據(jù)傳,清道光年間還加封“護國太后元君。其生辰之年不見爭議,24 歲成仙不過唐貞元庚午(790)年。陳靖姑早期香火都在閩江流域一帶山區(qū),傳言中的臨水洞在古田,所謂建寧徐叟子婦居浦城。浦城至古田一帶舊屬閩越地,自古為漢人入閩通道,閩越王設(shè)防之地。此“地深昧而多水險,中國之人不知其執(zhí)阻而入其地,雖百不當(dāng)一?!ぁぁぁぁぁち种卸喔股呙瞳F,夏月暑時,歐泄霍亂之病相屬也”(蛇對于中原移民是一大禍患。關(guān)于蛇,這一帶就有種種奇特的風(fēng)俗。南平樟湖鎮(zhèn)的鄉(xiāng)民舊逢農(nóng)歷七月初七,流傳捕蛇迎神的習(xí)俗。鄉(xiāng)民捕到蛇,只要口念一辭,蛇便不動。蛇被捕后集中廟堂的木桶中,待廟神出郊巡境時,鄉(xiāng)民取蛇,或提或吊或拉,隨隊而行。直至神像回鑾時,才放蛇入閩江。此神為何者?未考。樟湖鎮(zhèn)離古田溪口僅四、五十里路。明代嘉靖年間版的《延平府志》卷十三“祠廟”篇記有南平縣“順懿行祠”已毀。 《福州府志》(乾隆版) 卷十四“順懿宮”條曰此神“閩人通祀之”。早期南平、古田尤溪、連江、羅源、閩縣、侯官等地方志均有記載廟祀,清代見之縣志的臨水夫人香火地更多。民國版的《古田縣志》卷二十三“祠祀"篇中記“順懿夫人廟祀各區(qū)多有”,僅城廂有七處:“一為龍源堂 (在北關(guān)外);一為佑圣宮 (在二保后街);一為三角池孥公廟右旁;一為好生宮 (在云梯四境);一為廣濟宮 (在四保街下境);一為夫人廟 (在六保街);一為順懿宮?!逼蜗梢粠оl(xiāng)間估計祀陳靖姑的時間較遲,明代《興化縣志》和《仙溪志》均不見記載。貝龍宮創(chuàng)建于清乾隆十五年 (見拙文《貝龍宮進香考察日記》附注),該宮建廟即祀媽祖神林默娘、法主仙妃和臨水夫人陳靖姑。至今,莆田城廂區(qū)南門“永豐里社”仍供有臨水夫人的香火。臺灣臺南市也有臨水夫人廟,廟中常有使求靈者身體強壯的掶花儀式。其神廟多曰臨水宮、臨水行祠、順懿廟、順懿行宮等。祖廟在古田縣大橋鎮(zhèn)中村。廟建于唐貞元六年(790),元時重修儀門、前殿、后寢,增建梳妝樓、飲福亭等。明代徐?曾題《龍源》一詩: 臨潭遺廟記蟬娟,少女宣靈五代年。 蝌斗縱橫階下出,妖蛇降伏井中眠。 春秋野老更羅袖,伏臘村童送紙錢。 苔蒲古碑行客吊,樁樓無主鎖寒煙。 另外,結(jié)合福建古代娘娘神的崇拜現(xiàn)象,談兩點看法。 第一,關(guān)于陳靖姑斬蛇的民間傳說。蛇是否是閩越族人的圖騰?眾所周知,圖騰不是神,人們用不著向其祈禱以求赦求福??尚枰C實的是,閩越人在觀念上是否存在與蛇有血緣關(guān)系的種種傳說或記載?目前我們還沒見到確鑿的材料。《呂氏春秋·異寶篇》稱:“越人信?”,《列子·說符》:“楚人鬼而越人?”。那么,在?神信鬼的活動中,蛇是否成為閩越人有關(guān)法術(shù)的某種儀式內(nèi)容? 粵系菜譜中有一“龍虎斗”名菜,龍即蛇。蛇如系古越族人的圖騰,那么殺蛇食之,即是吃食圖騰動物的行為。閩粵人均有吃食蛇肉的習(xí)慣。宰殺和吃食原本恐懼和僧惡的對象,在文明程度不高的民族心理中會獲得占有和征服的滿足,或以此取得對象的內(nèi)在神力。此神力當(dāng)然是主體人格的混合投注。食蛇最初在古越族中或許是種“祭餐”即“食神禮”。這種文化現(xiàn)象在許多初級文明階段的民族中都存在。根據(jù)史密斯(wRobertson Smith)對閃族人祭祀的考察意見,宰殺圖騰動物用作祭品的犧牲,與受祭神和主祭的人同屬一個血統(tǒng)或宗教。平常這種動物不準(zhǔn)宰殺,只有節(jié)日才用這動物的血和肉做成團體圣餐。如此說來,一切祭祀均溯源于假定的圖騰圣餐的祭祀企圖?;蛟S,閩越人早期的祭祀供獻,是他們狩獵與采集的食物,供后食之并沒有神圣的意味,只視為一種普通的吃食?顧頡剛先生因見了臺灣高山族人之器物上多刻鏤蛇形,曾說高山族以蛇為圖騰。高山族是越族人的遺存,那么,古越人就以蛇為圖騰么? 其實,我們所能找到的材料大都是有關(guān)中原移民伏蛇降妖的民間故事。前述南平樟湖鎮(zhèn)的鄉(xiāng)俗是一例,我們還可舉出第二例。平和縣有一“三平寺”,縣志有載: 三平寺山水佳勝,唐義中師自芝山來三平。其夜,眾鬼舁投百丈磔,縫石沉之,還見師晏坐自若,由是驚服,乞為架院,愿閉目七日,師許之。末五日,師忽開目,則院已成,惟山門未就。眾鬼皆走,其走不及者化為蛇中一大魅。師戲擒住,令隨從指使,命曰毛侍者,每著靈異。師示寂后,顯應(yīng)異常。凡游人拜謁,欲觀侍者,但一默禱,則有蛇應(yīng)念而至,倏忽甚眾,不解從來?;蛴胁徽\,輒為之祟;或許愿未賡,家內(nèi)每現(xiàn)侍者。宋時寺壞,吏部尚書顏頤仲家居一日,硯池內(nèi)忽見一蛇,倏然而大,且有異質(zhì),駭問左右,有認(rèn)知者曰:三平侍者也。尚書遣人到寺觀之,則寺已就頹,乃捐金營建,且為復(fù)田租。寺外有侍郎亭及卓錫樹。 此即傳聞中唐會昌五年(845)僧人楊義中伏制蛇妖,招蛇為隨從侍者的故事?,F(xiàn)今平和縣三平村仍遺有崇蛇習(xí)俗。蛇為黑色無毒小蛇,稱侍者公。當(dāng)?shù)厝罕妼⑵渚礊槠砀1>车纳裎铮共稓ⅰ?/p> 我們?nèi)鐚⑸咭暈殚}越族的圖騰,得到的解釋便是說,隨著閩越國的消亡,其圖騰動物就成了征服者誅殺的對象,并作為文化上的象征,在民俗中被保留下來。唐代以后移居福建的漢人迅速增多。如果我們注意到外邦人入閩,最恐的是蛇,則又會產(chǎn)生第二種解釋,即神的崇拜由人的內(nèi)心恐懼而產(chǎn)生。中原移民企圖借助神力殺蛇去邪避禍的心理愿望,激發(fā)了民眾種種社會宗教性的妄想,造就了民間伏蛇妖,治蛇害的專職神祗。為巫者,一般更具備宗教性妄想,敏感,易受啟示。他們既善于迎合世人的心理,又善于誘導(dǎo)。陳靖姑家中世代為巫,她生前或許就有此種巫術(shù)行為,死后被人神化,成為斬蛇除妖的英雄而受人祭祀。 第二,一般由人者入神道產(chǎn)生的娘娘神崇拜,大都以慈悲思想為中心,并在相當(dāng)程度上混入觀音信仰。中國民間的娘娘神很多,其勢力最大的有兩位。北方數(shù)碧霞元君,南方數(shù)“天上圣母”林默娘。 碧霞元君又稱泰山玉女,本是小神東岳大帝是泰山的主神。近代以來,碧霞元君廟卻成了香客往泰山朝拜的中心,香客們稱碧霞元君為“天奶奶”,求子祈福祛病保安。泰山信仰從男神東岳大帝轉(zhuǎn)為女神碧霞元君,個中原因明代謝在杭《五雜俎》中指出:“又岱為東方主發(fā)生之地,故祈嗣者必禱于是。而其后乃傳會為碧霞元君之神,以誑愚俗。故古之祠泰山者為岳也,而今之祠泰山者為元君也。岳不能自有其尊,而令它姓女主,偃然據(jù)其上,而奔走四方之人,其倒置亦甚矣。"這豈不陰盛陽衰? 南方媽祖神的香火之盛,令其他男神望而興嘆。近兩年春秋兩季,莆仙各鄉(xiāng)村里社往湄洲祖廟進香的團隊陸續(xù)都有,抬神輿出行,規(guī)模不小。遠道臺灣的進香團也日見增多。1990年春季,莆田市還舉辦“國際媽祖學(xué)術(shù)討論會”。救人產(chǎn)難的臨水夫人廟自唐創(chuàng)建以來歷代均有擴建,廟中還祀三十六婆神,即民間傳說中閩王所賜宮女三十六人為其弟子,清代塑為陪神。近年,廟堂又按原樣修復(fù)。 娘娘廟的香火維護基于中國人保種繼嗣的傳統(tǒng)的倫理道德觀。宋時,仙游三妃廟有“靈惠懿德妃”為催生娘娘。自清朝嘉慶十一年“三宮”重修時,就在神案上另塑兩位陪神。一是乳母娘娘,為解衣敞乳坐像,鄉(xiāng)民稱Li姆;一是送子娘娘,為攜童抱嬰立像,鄉(xiāng)民稱七娘。貝龍宮于清乾隆十五年亦塑兩位送子娘娘為陪神。三妃廟中還置備白色紙花,俗稱“媽花”,專供求嗣者燒香跪拜,許愿卜筮后,取之回家,插在灶上,以承續(xù)香器之用。如今,這種勢頭似還在鄉(xiāng)民中蔓延。 圖片摘自“建鵬”美篇 備注: 《仙游“三妃合祠”習(xí)俗的歷史演變考略》出版源《東南文化》, 1993 年。 本文摘自文化的界限:福建民俗與福建美術(shù)研究2002年 鄭工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