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中醫(yī)藥大學學報》2016年第3期 摘要: 北宋著名醫(yī)家龐安時,一生醫(yī)學成就顯著?,F(xiàn)存著作有《傷寒總病論》一部,此書對張仲景《傷寒論》進行闡述和補充,特別是對溫疫的論述,根據病因不同進行分類,詳細描述溫毒五證,藥用寒涼且重視預防調護。該書內容豐富,論理精湛,見解新穎。龐安時論治溫疫的思想對明清時期的溫病學形成和發(fā)展產生了較大影響。 關鍵詞: 龐安時;傷寒總病論;溫疫 龐安時,字安常,北宋蘄州蘄水(今湖北省浠水縣)人,自號蘄慶水道人。龐氏生于北宋慶歷二年(1042年),卒于元符二年(1099年),享年57歲[1]。龐氏家世業(yè)醫(yī),家境富有,其喜讀書,且天資聰穎。在其父影響下,龐安時少時即喜讀醫(yī)方。其父令承家學,以《脈訣》授之,龐安時讀后覺其“淺近不足為也”。隨后自己研、扁鵲書,不久也即能融會貫通,而且新意時出,“辨詰不可屈”。龐安時醫(yī)術高超,其主要醫(yī)療活動,除蘄水境內外,主要在江淮一帶。宋神宗、哲宗年間,頗有醫(yī)名,前來求治者,日滿其門,達官顯貴,爭相應聘。且與當時的名士坡、黃庭堅、張耒等相交甚密,贈詩賦詞,書信不斷。 龐安時著作現(xiàn)僅存《傷寒總病論》[2]一部,共分為6卷。卷一以記述《傷寒論》中六經病證為主要內容;卷二記述治法,分門別類地闡述《傷寒論》各種治法;卷三論述類傷寒證,有結胸、痞、陰毒、陽毒等??;卷四、卷五論治溫病、溫疫;卷六為雜說內容?!秱偛≌摗穬热莘浅XS富,其精湛的論理,新穎的見解,特別是對溫疫的論述,實為發(fā)前人之未發(fā)。 1病因不同分溫病 龐安時《傷寒總病論》首先是對傷寒和溫病進行鑒別。龐氏論溫病之因,其一宗《黃帝內經》,其二宗王叔和、陳延之等,但其師古而不泥古,將溫病劃分為兩類,即一般溫病與“天行溫病”進行探述?!秱偛≌摗ぞ淼谖濉ぬ煨袦夭≌摗分休d:“辛苦之人,春夏多溫熱者,皆由冬時觸冒寒毒所致。自春及夏至前為溫病者,《素問》、仲景所謂傷寒也。有冬時傷非節(jié)之暖,名曰冬溫之毒,與傷寒大異,即時發(fā)病溫者,乃天行之病耳。其冬月溫暖之時,人感乖候之氣,未即發(fā)病,至春或被積寒所折,毒氣不得泄,至天氣暄熱,溫毒乃發(fā),則肌肉斑爛也……天行之病,大則流毒天下,次則一方,次則一鄉(xiāng),次則偏著一家,悉由氣運郁發(fā),有勝有伏,遷正退位,或有先后。”從以上引文可以得出天行之病的發(fā)病情況有兩種:一種乃在去歲冬日感受寒邪,邪氣伏于體內,待到陽氣發(fā)升之時,春日至夏至之前,再感邪氣而誘發(fā)的溫病,此乃一般的溫病,也就是《黃帝內經》以及張仲景所認為的廣義傷寒中包含的溫病。另一種情況是由于在冬季感受反常氣候,應寒卻反熱,致使感受冬溫之毒而引發(fā)的溫病,稱為“天行溫病”。此病具有一定的流行性和傳染性。由此可見,龐安時已明確提出“天行溫病”有別于一般溫病,二者在概念上有較大差別。 龐氏論溫病,最大的創(chuàng)新之處即提出“天行溫病”概念并進行論述。天行溫病是一類以具有傳染性、流行性為特點的溫病。關于此類溫病的發(fā)病,王叔和、陳延之等也曾有所論及,但都是從氣候的變化中去尋求病因,皆認為是“非其時而有其氣”,或稱之為“時行之氣”[3]。龐安時從其豐富的臨床經驗中觀察到,這類病發(fā)生的主要原因,在于感受很強毒性的“異氣”?!爱悮狻庇址Q為“疫氣”“乖氣”“毒氣”,是可以引起急性傳染性、流行性外感熱病的致病因素。 龐安時從其豐富的臨證實踐中觀察到,溫病一類以溫毒最為重險,他將溫毒五大證與四時、五行、經絡臟腑聯(lián)系起來辨證論治,有一定見解,指出“自受乖氣而成臟腑陰陽溫毒者,則春有青筋牽,夏有赤脈,秋有自氣貍,冬有黑骨溫,四季有黃肉隨,治療各有各法”。對溫毒五大證的治療,他著眼一個“毒”字,使用大劑量清熱解毒,辛溫散毒之品,處方多以大量石膏為主,實為后來余師愚治溫疫開了門徑。另外,他還專立《辟溫疫論》列舉“療疫氣令人不染”方,有辟溫粉,雄黃嚏法,千敷散等,體現(xiàn)出他治溫病著重預防的思想。 《傷寒總病論·卷第五·天行溫病論》云:“感異氣而變成溫病也……更遇于風熱,變成風溫;陽脈洪數,陰脈實大,更遇其熱,變成溫毒,溫毒為病最重也;陽脈濡弱,陰脈弦緊,更遇濕氣,變?yōu)闈駵?;脈陰陽俱盛,重感于寒,變?yōu)闇丿?,斯乃同病異名,同脈異經者也?!敝赋鋈梭w在感受到“異氣”之后,病邪隨即潛伏于人體內,在不同的時節(jié)根據所遇到的邪氣待時而發(fā),從而發(fā)為各種溫病,此類都屬于“天行溫病”。龐氏的這一理論解釋了傳染性溫病的發(fā)病原因,從而為臨床中辨治此類溫病起到了指導作用。 2溫毒五證詳細述 龐安時從臨床實踐中觀察到,溫病以溫毒一類最為重險,便更留心研究。其分別列出溫毒各證的證候表現(xiàn),與四時、五行、經絡、臟腑聯(lián)系起來進行辨證論治,具有一定創(chuàng)新性,深刻地影響了后世臨床對溫疫的辨證論治。 四時自受乖氣而成腑臟陰陽溫毒者,則春有青筋牽,夏有赤脈拂港,秋有白氣貍,冬有黑骨溫,四季有黃肉隨證; 青筋牽證,春之三月發(fā)病,其源頭始自少陰、少陽,從少陰而涉足少陽,少陽之氣始發(fā),少陰之氣始衰,陰陽怫郁于腠理皮毛之間,因生表里之疴。因從足少陽發(fā)動至少陰,則累及臟腑受癘而生病。肝臟陰陽毒氣之病,證可見頸背部雙筋牽急,先寒后熱,其病相反。若腑虛而為陰邪所傷者,則可見腰部強急,腳縮而不伸,腑中欲折,眼中生花等癥狀,治用以柴胡地黃湯;若臟實則為陽毒所傷者,證可見頸背強直、眼黃;若欲轉動,即合身回側,論治宜用石膏竹葉湯。 赤脈攢證,夏之三月發(fā)病,其源頭始自少陰、太陽。心之臟感受陰陽溫毒氣,證可見皮肉痛起,身熱,其病相反。如若臟實則可為陽毒所傷者,舌破口干而咽塞;若腑虛則為陰邪所侵,證可見戰(zhàn)抖不定而驚動,皆宜用石膏地黃湯論治。 黃肉隨證,四季之月終余十八日皆可發(fā)病,其源頭從太陰、陽明相格,節(jié)氣相移,三焦之寒濕不調,四時關格而起病,則可致臟腑之疴隨時而受癘,出現(xiàn)陽氣外泄,而陰氣內伏。脾之臟現(xiàn)溫毒病,陰陽毒氣,證可見頭重項直,皮肉強,其病相反。若臟實則為陽疫所傷,蘊而為結核,起自頸下,散熱毒于分肉之內,上布入發(fā)際,下貫于顳颥,隱隱而作熱,不相斷離,治宜用玄參寒水石湯。 白氣貍證,病發(fā)于秋三月,源頭從太陽系于太陰,太陰感受淫邪之氣,則致經絡壅滯不通,毛皮堅豎,以發(fā)泄邪氣,故臟腑傷溫,隨狀而受癘。肺之臟病溫,陰陽毒氣,其病相反。如若腑虛則為陰邪所損,乍熱乍寒,損傷肺氣,暴嗽嘔逆,宜用石膏杏仁湯;如若臟實則多為陽毒所傷,出現(xiàn)體熱發(fā)斑以及氣喘引飲,宜用石膏蔥白湯。 黑骨溫證,病發(fā)于冬三月,其源頭從太陽、少陰,蘊積相搏,三焦上下壅塞不通,陰毒內行,則臟腑受客邪之氣,故病生矣。腎腑臟病溫,陰陽毒氣,其病相反。如若腑虛則為陰毒所損,證可見外寒里熱,意欲守火而引飲,或現(xiàn)腰痛欲折。如若臟實則為陽毒所傷,胸脅切痛如刀刺,心腹膨脹,如服冷藥瘥過便洞泄,治宜用苦參石膏湯或者知母解肌湯。 概而言之,龐安時認為,春天屬木,溫毒在于肝,發(fā)病往往涉及少陰、少陽,臨床表現(xiàn)多為青筋牽證,常用柴胡地黃湯以及石膏竹葉湯來治療;夏天屬火,溫毒在于心,發(fā)病往往涉及少陰、太陽,臨床表現(xiàn)多見赤脈攢證,常用石膏地黃湯來治療;長夏屬于土,溫毒在于脾,發(fā)病往往涉及太陰、陽明,臨床表現(xiàn)多見黃肉隨證,常用玄參寒水石湯來治療;秋天屬金,溫毒在于肺,發(fā)病往往涉及太陽、太陰,臨床表現(xiàn)多見白氣貍證,常用石膏杏仁湯以及石膏蔥白湯來治療;冬天屬水,溫毒在于腎,發(fā)病往往涉及太陽、少陰,臨床表現(xiàn)多見黑骨溫證,常用苦參石膏湯以及知母解肌湯來治療。龐安時所概括的溫毒五大證,雖然后世醫(yī)書極少引用,但龐氏使用清熱解毒法、通下泄毒法、辛溫散毒法等,注重于“毒”的治療原則,以及容汗、吐、下、補等諸法于一方的構方思想,對后世醫(yī)家產生了較大影響。 3藥用寒涼重防護 龐安時在天行溫病方藥論治方面,尊古而不泥古,法于先輩而又有創(chuàng)新,喜用清熱藥,包括石膏、知母、生地黃、梔子、牡丹皮、大青葉、羚羊角、寒水石等,從中可以看出,其多用寒涼藥物治療溫病,已然脫離古醫(yī)家“發(fā)表不遠熱”的陳規(guī)舊俗。其中,在“病人素傷于寒,因復傷于熱,變?yōu)闇囟尽敝幸谩渡顜煼健吩唬骸皞寻司湃?,三焦生熱,其脈滑數,昏憒身熱,沉重拘急,或時,欲攻內則沉重拘急,由表未解。直用汗藥,則毒因加劇,古方無表里兼療者,思以三黃湯解其內,有所增加以解其外,故用三黃石膏湯?!庇纱苏J為,用寒涼藥物進行表里雙解來治療熱性病,是龐安時對前人用藥的進一步拓展,比劉完素所創(chuàng)的雙解散早一百多年。從而可認為,后世醫(yī)家治療溫疫重用清熱解毒藥、治熱病重用寒涼之品等學術思想,都是在龐安時用藥思想的影響下發(fā)展起來的。 龐安時專列《辟溫疫論》篇論述溫疫的預防,其總結整理了前人預防溫疫的多種方法和用藥。如許季山的千敷散、辟溫殺鬼丸、務成子螢火丸及武威丸,還有孫思邈的屠蘇酒、研雄黃并嚏法、辟溫粉。自古以來,中醫(yī)對溫疫的預防都是采用這些行之有效的辟溫方藥,時至今日仍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和臨床指導意義。 《傷寒總病論·天行瘥后禁忌》還論述了有關溫疫病后的護理,主要是記述了溫疫的禁忌,特別是病后階段。龐氏指出溫疫病后需要禁酒,也要忌韭菜、鱔魚、蕈、莼、豆粉等發(fā)物,以及生果、犬羊肉腸血、油肥之品;亦當禁勞作,以防止疾病復發(fā)。諸如此類對溫疫病中的飲食宜忌、溫疫病后的調護以及防止溫疫的復發(fā)和傳變等,對后世溫疫護理均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4]。 由上可知,龐安時早在宋代就對溫病病因和防治進行詳細的論述,對明清時期的溫病學形成和發(fā)展產生了較大影響。明代醫(yī)家吳又可在龐氏的基礎上,結合自己對溫疫病的認識和臨床辨治溫疫的經驗,最終寫出《溫疫論》,成為中國醫(yī)學史上最早的治療急性傳染病的專著。吳又可《溫疫論》曰:“疫者感天地之癘氣,在歲有多寡,在方隅有厚薄,在四時有盛衰,此氣之來,無論老少強弱,觸之者即病?!保?]認為溫疫的病因是感受了天地間的一種“異氣”。這種說法與龐氏的天行溫病“異氣”說不謀而合。汪機也吸納了龐氏之說,如《傷寒選錄·卷六·傷寒溫病熱病辨》有“溫病熱病此天時與形而為名者也。有三者皆起于感寒,或者通以傷寒稱之,至于用藥則不可一例而施也……溫病熱病傷寒而不即發(fā),郁熱而發(fā)于天令暄熱之時,怫熱自內而達外,郁其腠理無寒在表,故非辛涼或苦寒或酸苦之劑不足以解之,此麻黃桂枝獨治外者不可用?!保?] 再如另一位清代溫病學家余霖,治療疫疹善用清溫敗毒之法,特別重視石膏的使用。其分析清瘟敗毒飲曰:“此十二經泄火之藥也。斑疹雖出于胃,亦諸經之火有以助之。重用石膏直入胃經,使其敷布于十二經,退其淫熱?!保?]除玄參寒水石湯、麥奴丸、華佗赤散三首方劑外,龐安時治療溫病的眾多方劑中,每方必用石膏,少則一兩,大多重用至四兩。可見余霖重用石膏,與龐安時不無淵源。 參考文獻: [1]毛德華.龐安時生卒年和籍里辨誤[J].湖北中醫(yī)雜志,1990(4):34-35. [2]龐安時.傷寒總病論[M].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2007. [3]葉新苗.龐安時《傷寒總病論》對溫病學的貢獻[J].浙江中醫(yī)學院學報,1988,12(3):32-33. [4]周麗雅,張焱.淺談龐安時論治溫疫的學術成就[J].中國中醫(yī)基礎醫(yī)學雜志,2006,12(10):763-764. [5]吳有性.溫疫論[M].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90:1. [6]汪機.傷寒選錄:六[M].北京:中醫(yī)古籍出版社,2002:76. [7]余霖.疫疹一得[M].南京:江蘇科學技術出版社,1985:5. 作者:許霞 安靜 單位:安徽中醫(yī)藥大學中醫(yī)臨床學院 注:本文為網友上傳,不代表本站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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