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尤其是古詩詞,更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喜歡有喜歡的理由,不喜歡也有不喜歡的原因。被聞一多先生譽為“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也被清末學(xué)者王闿運評價為“孤篇橫絕,竟為大家”的一首詩,堪稱千古名作,那就是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人們習(xí)慣稱為“孤篇壓全唐”,當(dāng)然也有不少人不認(rèn)同。 先拋開這個說法,就這首詩本身而言,確實可以說是上乘之作。不僅景色勾畫讓人如癡如醉,閨情描繪如怨如訴,更有如同天問一般的哲理思考。 全詩共36句,4句一轉(zhuǎn)韻。若是一口氣讀下來,如夢似幻,似乎隨著海上的月光一路從月兒升起到月兒落下,亦真亦幻、亦實亦虛,情感跳躍、斷續(xù)。但真的要說明白寫了什么,似乎又把握不準(zhǔn),似乎詩句里有蘊含的深邃的東西尚未挖掘出來,尚未體味到。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開句點題,“春”“江”“月”一同出現(xiàn),春江潮漲,明月共生。一“生”字把潮與月都寫活了,明月與潮水宛如一對姊妹同生共長。水面碧波蕩漾,明月冉冉升起,潮水涌向哪兒,月光也跟著去哪兒,真乃“千江有水千江月”。讀罷,眼前是一派水光月色,江天一色間美得迷離夢幻。 江流宛轉(zhuǎn)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绽锪魉挥X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由江寫到了花,由花寫到了月,江水繞著鮮花遍地的郊野流淌,明月隨著江水一路歡歌,成片的花林上灑滿月光的銀輝,如同白霜一般。皎潔的月光連白沙都不容易分辨了。從天上到地上,盡是銀色月光,天地如同凈化過一般讓人癡迷。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如此純凈的世界,不禁讓人浮想聯(lián)翩。是誰在江邊第一個看到這高懸的孤月呢?這江月又是從哪一年開始向人間投射她的銀光呢?這宛如天問,一如蘇軾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一如李白的“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不再僅僅是寫景,而是追溯人類的源頭和宇宙的發(fā)端之語。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接著由沒有答案的天問轉(zhuǎn)為深深的感慨。人生易老,代代更替無窮盡,而江月卻是年年如此,生于海中,懸于蒼穹,似乎等著誰卻又總是等不到。唯有江水一如既往地流淌著,周而復(fù)始。從之前的“孤”字出發(fā),由月兒的孤單想到了月兒的期待。由月兒的期待想到了望月之人的期待。引出后面的內(nèi)容。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誰在望月,乃思婦也。浦口為送別之地,上有白云悠悠遠(yuǎn)去,下有楓葉青青,離愁更添幾許。于是聯(lián)想到:月光下,誰家的游子乘著一葉扁舟漂泊在江上?而家里的思婦又是在哪座樓上思念著他呢?一是游子,一是思婦,共一輪明月,卻各自天涯,這相思怎能不熬人呢?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yīng)照離人妝鏡臺。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fù)西斜。 接下來鏡頭對準(zhǔn)了高樓上思婦展開。思婦本就備受相思的煎熬,而明月似乎故意和她作對,一會照上她的梳妝臺,一會爬上門簾,一會兒出現(xiàn)在衣砧上,拂也拂不去。彼此共一月,可兩地?zé)o法相聞,彼此思念卻遠(yuǎn)在天涯。于是思婦幻想自己跟隨著月光一路尋覓而去。無奈天闊地廣、山高水長,連鴻雁和魚龍都沒法做到的,我又怎么能到達(dá)你的身邊呢?于是想起昨夜的夢,閑潭落花春已半,江水奔騰不已,月兒也已西斜,明月寄相思也只能徒增煩惱罷了。夢與現(xiàn)實似乎混為一體,分不清哪是夢哪是現(xiàn)實了。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lián)u情滿江樹。 在如夢似幻的時光里,月兒已漸漸隱沒不見,月光下美好的一切也正在不斷消失,就如同戲曲謝幕一般,緩緩拉上了帷幕。思婦徹夜望月,游子天涯思念,彼此天各一方,不知何時能相聚?就連落月余暉下的江樹似乎也在不斷搖動,仿佛也懷著無限的同情。 這首詩,寫的是屢見不鮮的游子思婦的離愁,本不為奇。那為何會成為千古絕唱呢?因為張若虛不同凡響的藝術(shù)構(gòu)思,開拓出一個全新的意境,從意境中生發(fā)出新的情趣,讓離愁有了可觸可感的載體,在一個讓人無比陶醉的美景中展現(xiàn)出無比傷感和凄涼的情感,但并不頹廢。此詩展現(xiàn)了大自然無與倫比的美麗,表達(dá)了對青春韶華的珍惜以及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無比向往,還有對人生和宇宙的探索。正因為有了這么豐富的內(nèi)涵和外延,讓這首詩站在了文學(xué)史上的巔峰,流傳千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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