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聽冬日之聲

文：呂成玉（臨河）  編輯：夕陽QQ：1050184607 

       北方的冬日，陰盛陽衰，萬物枯竭，百蟲蜇伏，候鳥南回。遼闊的大地 之上，只留下空寂的田野，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的樹木，冬陽里蜷伏而散落的村莊，以及城市中車水馬龍、嘈雜的市井喧囂聲。要在冬日里聽到大自然的聲音確非易事。

       然而，寒冷的冬天，并非萬籟俱寂，悄無聲息。你只要兩耳不聞紛亂事，專心屏息仔細聽，一些意想不到的聲音，總會撥動你寂寞的心弦，讓漫漫冬日生出縷縷生機。農(nóng)村的冬天，是別有一番情韻的。黎明時分，大紅公雞的一聲長啼，拉開了新的一天序幕。

      你能聽到豬的“哼哼”聲，羊的“咩咩”聲，牛的“哞哞”聲，鴿子在屋檐的“咕咕”聲，麻雀在樹上“嘰嘰喳喳”的牢騷聲，還有雞鳴犬吠聲伴隨著陣陣的晨風的聲音。這些熟悉的鄉(xiāng)音，構成一首雄渾的晨曲，叫醒了酣睡的村莊。

      主人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安撫這些急于求食的家畜，然后點燃烘烤的爐火，讓木柴和煤炭碰撞后釋放出溫暖，讓放飛的縷縷炊煙撐起故鄉(xiāng)的天空。冬日最常見的是雪，有雪的冬天才有韻味。雪花漫天飛舞，大地銀裝素裹，人人神清氣爽。




      “五云回首燕山北，燕山雪花大如席?！边@句詩描摹的是雪之大、雪之白，雪之耀目，這樣的雪氣勢磅礴，鋪天蓋地?！扒进B飛絕，萬徑人蹤滅?！贝擞嬓稳莸氖茄┤绾裰氐鸟唏?，覆蓋著空曠的原野，天地間渾然一體，晶瑩耀眼。

       騁目遠眺，只見“山舞銀蛇，原馳蠟象”，你仿佛聽到，群山似銀蛇舞動、原野如大象馳騁的聲音。哦，好一派北國風光！雪花靜美飄逸，卻也“簌簌”有聲，輕逸地緩緩飄落。謙卑的雪花，壓低了跫音，唯恐驚動人間的安寧。

       紛揚的雪是悄然輕盈的，可一旦落地鋪陳開來，聲音也隨之變化。宋人楊萬里詩曰：“獨往獨來銀粟地，一行一步玉沙聲?！边@是松軟綿密的雪，而大雪過后“嘎吱嘎吱”的踏雪聲，卻節(jié)奏分明，悅耳動聽，猶如寂靜村路上的一首美妙樂曲。

    “喀嚓”一聲響，這樣敏銳的耳音，只有玲瓏無眠的心，才能捕捉到深夜里的枯枝折斷聲，方知夜雪的量大而厚重，正是“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記得兒時的雪要比現(xiàn)在大得多。它們總是在夜間悄然降臨，將田野、山川、房屋裝點得潔白素雅，在寒屋的玻璃窗上，靜靜的描繪出千姿百態(tài)的美景。

       村旁池塘邊的柳樹，由于承受不了雪的重壓，干枯的樹枝倏然降落是常事。一群發(fā)小奔跑著來到樹下，用腳猛踹一棵棵柳樹，大塊兒的雪攜著樹枝飄落下來，紛飛的雪屑掉在帽子上，鉆入脖子中，那透涼透涼的感覺至今記憶猶新。

       雪霽初晴，“在無邊的曠野上，在凜冽的天宇下，閃閃地旋轉(zhuǎn)升騰著的是雨的精魂……”，人們透過迷蒙的風攪雪，聽到了春的呼喚?！昂簟簟?，與靜美相反的是狂風的喧囂。如果沒有幾場大風，冬天似乎是沒有氣勢的。

      你聽，漫漫長夜，它們長驅(qū)直入，“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一會兒吹著長長的口哨掠過屋頂，一會兒兇悍地拍打著門窗，一會兒“哐當哐當”地吹跑什物，一會兒“唰啦唰啦”地卷起柴草。它肆無忌憚地攪亂夢境，讓人心有余悸。

       有時它大打出手，仿佛手持一把鋒利的尖刀，殺死了活奔亂跳的羔羊和氣宇軒昂的蘆花公雞。當它將積蓄的淫威釋放完后，便銷聲匿跡，大地陷入平靜。一夜狂風起，搖落萬千枝。兒時風后撿拾柴火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大風劫后，一片狼藉，樹木也饋贈了不少引火的燃料。

       幾個發(fā)小穿著單薄的棉衣，來到樹林撿柴火。大家你爭我搶，瞬間就將地上的樹枝撿拾干凈，然后再將事先準備好的短棒扔向稀疏的樹冠，冀望脆弱的樹枝掉落。從小養(yǎng)成的這種習慣，在歲月中接續(xù)。

       那年，我寄居的校園里，有棵老柳，樹冠碩大，冬天的大風常將虬枝刮掉。下班時隨手將其撿拾回家，解決了家中幾天生爐子的引火問題。對此，同事戲謔我是“摟柴耙耙”。

       冬天的風，令人煩惱討嫌，但它會在凌厲的呼嘯中式微，變得輕聲細語，復蘇著春的和煦與明媚。愈是寒冷，愈要靠近溫暖，就像一家人圍坐在“劈劈啪啪”的爐火旁，看殷紅的爐盤散著燠熱，聽火筒炙烤后發(fā)出的呻吟?；穑咽趾湍樋镜冒l(fā)燙，也把心焐熱。

       從最原始的紅泥小火爐，到鑄鐵火爐，到土暖氣，再到今日的集中供暖，無論時代怎樣變遷，也難以忘卻過去冬日里闔家圍桌吃飯、圍爐夜話的濃濃之情。無論是少時放學回家，還是壯年回家省親，總能聞到灶膛飄出的菜香，聽到火爐上冒出的“吱吱吱”的燒水聲。

       “父母俱存，兄弟無故”，喝著釅釅的茶，品著濃濃的酒，吃著噴香的飯菜，聽著父母對家庭的詢問、對晚輩的關切、對事業(yè)的叮囑……此時心有歸屬，情有安放，樂以忘憂，何所求哉？北方的雪沒有江南雪的滋潤美艷之姿。

       江南“雪野中有血紅的寶珠山茶，白中隱青的單瓣梅花，深黃的磬口的臘梅花；雪下面還有冷綠的雜草”，“有許多蜜蜂們忙碌地飛著，也聽得他們嗡嗡地鬧著”。

        北方冬天的聲音很隱蔽，但也繪聲繪色，聲音嘹亮。每一個用心過冬的人，心里都蕩漾著一份不絕的回響，萌生出新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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