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三事

冬日暖陽2024 2022-11-26 發(fā)布于內(nèi)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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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我和朋友住的小區(qū)周邊一天出了八個核酸陽，預感形勢不妙，怕被封，我倆倉皇出逃，他往北，我向南。

回到中原小城沒幾天，遇見三人三事。

其一，一個年輕女子，二十多歲。

我去小時候住的那條街上理發(fā)并刮臉，年輕的女店主做活很細很認真。

半個多小時，完活兒了，我問她多少錢。

女子頭也沒抬：十塊錢。

我笑說，你搞錯了，我是做了兩項，應該是二十塊。

女子也笑了下：就是十塊。理發(fā)五塊，刮臉五塊。

我大吃一驚，問為什么比同條街上別家店要便宜一倍。

女子又笑一下：我孩子小，每天要接孩子、送孩子，這店就不能保持正常開門，只好靠價格便宜來吸引人。

我說，那你也不能便宜那么多啊，便宜一點就可以！

女子說，干這活兒又沒有別的成本，不象是做生意；我便宜一半，就能保證我開門的時候總是有活兒干，沒有閑下來等客的時候，無非是忙點累點；雖然價格低一半，其實我一天的收入比別家店還要高些，但我周六周日客流多的時候我不開門，因為要陪孩子玩；要是從一周的時間來算，我一周的收入和別的店其實也差不多；

抬頭看我，輕嘆一口氣：現(xiàn)在鬧疫情，不拼命做活，怎么辦？

其二，一個中年女人，四十多歲。

女人很年輕時候就從農(nóng)村跑到市里做酒類生意，從零售做到批發(fā)，前些年經(jīng)濟形勢好，賺了錢，在市區(qū)給兒子、女兒各買一套房，自己也有一套房。

女人說，疫情一起，生意不好做了，原先辦紅白事的人家，一家要買十幾件二十件酒，現(xiàn)在就買五六件，高端酒也賣不動了，原先四五千一件的酒，逢年過節(jié)有人一要就是幾十件，現(xiàn)在沒有這種事了，都是買二百多三百多一件的，一次只買五六件，好象男人都不喝酒了；賺不到錢。

也嘗試著賣過別的東西，飲料啊火腿腸啊小食品啊，還有煙，也是不賺錢。

這么干耗著也不是個事，女人干脆把店轉(zhuǎn)給一個老親戚看著，自己跑出去到一家食品廠打工；如果有老客戶打電話要貨，就請假回店里開三輪車拉上貨給人家送去；

在食品廠干，一月能掙四千多點，如果去衛(wèi)龍（就是生產(chǎn)辣條的那個廠），一月能掙到五千多，但衛(wèi)龍一天要干十二小時，那就送不成貨了，所以還是在這家廠干，其實這家廠也不喜歡我總是請假，但又舍不得我干活實在，舍得下力氣，就默許我這么干著。

不好的事情是，給兒子、女兒買的房子現(xiàn)在在掉價，原先引以為傲的資產(chǎn)，不聲不響偷偷縮水。前幾天出來的一個文件說，房地產(chǎn)的性質(zhì)從以前的“固定資產(chǎn)”變成了“風險性資產(chǎn)”，這意味著房子這項最大的資產(chǎn)一夜之間嚴重縮水，而且這個勢頭看上去還會持續(xù)，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我準備再去找別家房產(chǎn)中介掛出去，多掛兩家”，她憂心忡忡說。

其三，一位老年人，六十多歲。

我回小城十天時間里，先后有兩位親友的父親去世，這位老人是其中的一位。

老人曾是小范圍內(nèi)的一位名人，在單位是，在家屬院也是。

之所以是名人，不是他位子多高，或者本領多強，而是他性格鮮明。

不管在單位還是在家屬院，眾人見到的他總是一副睥睨一切的神情，但其實他其實是一個隨和、聰明、樂于助人的人，跟任何人打成一片。

后來，年紀并不算大的時候，他得了帕金森。

我剛一回到小城，問朋友：老人怎么樣了？

她表情戚然：很嚴重；前些天住了ICU，昨天出了ICU了，轉(zhuǎn)普通病房了……

我問：是不是抖得厲害？

她說：抖就好了，早就不會抖了；躺床上，只有兩只眼睛會?！t(yī)生問拔不拔管子，家人也決定不了，意見不一致……家里也還有那么多事，孩子（女兒）的工作也沒有定下來……等會要帶她去洗指甲（把美甲的指甲殼兒用化學藥水去掉）……

出ICU的第三天，老人架鶴西去。

故去的第三天拉去殯儀館，因為疫情，一眾人只能在館外等著。

其實我們?nèi)サ眠€算早，是上午十點，但是前面已經(jīng)有兩家在排隊了。

站在外邊聊天，知情人說，眼下什么生意都不好，就殯儀館生意好，天天排隊。懂行的話，你給殯儀館的人加點錢，或者給點煙酒好處，就能加隊，提前火化；前兩天我的一個親戚去世，就是這樣，送了錢，從排第五加塞到第一。

這是幾天內(nèi)我所見的小城三事。

我所看到的這老、中、青三代人都處于一種特殊的人生狀態(tài)中。我不知道這三件事情有多大的代表性和普遍性。

但是，好在，他們也都活在各自的“希望”之中，年輕的理發(fā)店女店主每天滿懷希望接送著她的小孩子（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什么情況），辛辛苦苦中期盼著孩子能成一個棟梁之材；中年的批發(fā)酒類的女老板一邊當老板一邊去打工，期盼著房價別再掉而且生意會好起來；架鶴西去的老人，他的家人期盼著孩子能早一天安排上工作，以及能把指甲殼兒洗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