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通鑒》遇見紀檢干部】 裴頠(讀如偉)出自河?xùn)|裴氏,老爹裴秀,是晉朝的開國功臣之一,司馬炎受禪,裴秀加左光祿大夫,封鉅鹿郡公,食邑三千戶。后來,又做到司空。 講裴秀,不是想講他立了多少功勞——此人確實有本事,對西晉王朝的建立、鞏固,做了不少貢獻,司馬炎將十二個對晉朝有大功的臣子姓名,刻于宗廟之中,一并接受祭祀,裴秀就位列其中。 我主要想介紹一下他是怎么死的。 魏晉時代的名士,喜歡服用五石散,又叫寒食散,我們講竹林七賢時曾經(jīng)提到過。 五石散主要由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鐘乳、石硫黃五種礦石合制,又雜以人參、白術(shù)、桔梗、防風等草藥。其藥性甚為劇烈,毒性不小,服用后一旦調(diào)節(jié)不當,便會引發(fā)多種疾病。因而,服過五石散,必須通過活動,散發(fā)藥力。魏晉人最常見的散發(fā)藥力的活動是散步,又稱“行散”。 另外,服用五石散時,只能吃冷食,這也就是為什么又稱其為寒食散的原因。不過呢,食物必須冷著吃,酒卻不能冷著喝,必須喝熱酒。公元271年,裴秀有一次服用寒食散后,喝了冷酒,就死了,時年四十八歲。 裴頠是裴秀的次子,裴秀和賈充是連襟兒,裴頠的老娘和賈南風的老娘是親姐倆,也即是說,裴頠是賈南風的表弟。 【裴頠】 裴頠弘雅有遠識,博學(xué)稽古,很小時就知名于世,由于哥哥裴浚去世早,裴頠繼承了老爹鉅鹿公的爵位。御史中丞周弼見到裴頠,感嘆說,裴頠就像一座武器庫,各種兵器全都有,真是當世之杰?。」?/span>281年,裴頠十五歲,做了太子中庶子,又任散騎常侍。公元290年,司馬衷即位,裴頠做了國子祭酒,兼任右軍將軍。 賈南風誅殺楊駿時,裴頠因功當封武昌侯。裴頠已經(jīng)是公爵了,就想把侯爵的編制讓給哥哥的兒子裴憬,他表示: 裴憬才是我們老裴家的嫡子,我這個公爵的編制本來應(yīng)該是他的,先帝給我恩惠,下旨讓我繼承了爵位,我實在推辭不掉。這次的侯爵,才是我掙來的,特請轉(zhuǎn)封裴憬。 不過呢,裴頠的次子裴該,當時已經(jīng)娶了公主,所以,武昌侯的爵位,給了裴該。 衣賜履說:裴頠生于公元267年,公元291年時,二十五歲,其次子裴該娶了司馬衷的女兒,以我的智商,看到此處,瞬間懵圈了。 之后,裴頠升任侍中。 太子司馬遹(讀如玉),是司馬衷唯一的兒子。裴頠知道賈南風對司馬遹非常仇視,就特意上表,請求提高司馬遹生母謝淑妃的名號,又上奏增設(shè)東宮的護衛(wèi),增兵三千人,于是,東宮宿衛(wèi)達到萬人。 裴頠十分擔憂賈南風會亂政,就與司空張華、侍中賈模商議,打算廢了賈南風,立太子生母謝淑妃為皇后。張華、賈模都說: 皇上都沒有廢黜賈皇后的意思,我們專斷行事,讓皇上情何以堪?而且,現(xiàn)在王爺們那么多,沒幾個省油的燈,他們各為朋黨,都盯著朝廷局勢,我們真要廢掉賈皇后,恐怕災(zāi)禍一觸即發(fā),到那時,我們被人干掉也就罷了,國家卻可能會陷入危難之中啊。 裴頠說,您考慮得是很對,但是,昏虐之人,無所忌憚,禍事眼見就可能發(fā)生,我們又能如何? 張華說,皇后對你們兩位,還是很信任的,你們要經(jīng)常勸誡她,曉以禍福,或許不會發(fā)生大的禍端,所幸現(xiàn)在天下還算安寧,我們還可以過幾年悠閑日子。 于是,廢掉賈南風的事兒,就這么擱下了。 衣賜履說:真是讓人頭疼啊!裴頠是賈南風的表弟,賈模是賈南風的族兄,兩人倍受賈南風的信任,居然與張華商量廢后之事! 《晉書》中關(guān)于要廢賈南風的記錄,頗有一些。 《晉書·賈南風傳》載,賈模知道賈南風兇暴,擔心禍及自己,于是,與裴頠、王衍商議,打算廢掉賈南風。但是,王衍反悔了,所以此事擱淺。 王衍是王戎的侄子,是出了名的嘴炮兒,最大的特點是光說不練,以后我們會講到他。如果賈模、裴頠找王衍商量廢后這么刺激的事兒,我只能說,這二位爺,不過了了。 《晉書·司馬倫傳》載,太子司馬遹被賈南風廢掉之后,左衛(wèi)司馬督司馬雅和常從督許超等人謀劃廢掉賈后,恢復(fù)太子身份,但是,張華、裴頠肯定不會同意(華、頠不可移,難與圖權(quán)),于是,他們就與司馬倫商議此事。 司馬雅和許超,肯定比我們更了解張華、裴頠,他們認為,“華、頠不可移,難與圖權(quán)”,也即是說,在當時朝臣看來,張華、裴頠是賈南風的死黨,他們是絕不會背叛賈南風的。換句話說,裴頠、賈模、張華商量廢后的事兒,基本上是扯淡。 我個人傾向性于認為,裴頠、張華等人,對賈南風肯定是有意見的,但他們手中的權(quán)力,他們能夠施展政治抱負的舞臺,都是賈南風給的,他們從內(nèi)心深處,是感激賈南風的,換一個執(zhí)政者,未必還能這么信任他們,因此,他們大概率并不想廢掉賈南風。 裴頠為人還算正派,史官可能想給他加點分,硬說他有廢后之心。 裴頠經(jīng)常給姨媽廣城君郭槐吹風,讓她老人家勸勸閨女賈南風,一定要善待太子,視如己出。有人勸告裴頠說: 你有幸能在宮內(nèi)外說得上話,如果意見不能被接受,那就趕緊以生病為由,回家隱居去吧。如果他們雙方勢不兩立,你就算再上十次表,也毛用沒有誒。 裴頠覺得有理,但是終歸沒有辭官。 裴頠升任尚書左仆射,侍中如故,他雖然是賈南風的親戚,但在朝野聲望一直很高,四海之內(nèi),沒有人認為他是靠裙帶關(guān)系走上高位的,全都惟恐他辭官不干了。賈模去世后,賈南風讓裴頠接替管理門下事(門下分為三省,即散騎省、侍中省和西省。西省設(shè)在宮禁之中,大約為禁軍將領(lǐng)值勤休息之處)。 公元299年,賈南風廢了太子司馬遹,裴頠和張華苦苦勸諫,賈南風不聽。 公元300年,趙王司馬倫發(fā)動政變,賈南風及其一干黨羽都被誅殺,其中就包括張華、裴頠,我們后面會詳細講述。 這哥們兒倍兒有意思。 裴楷是裴頠的堂叔,他老爹是裴徽,做到魏朝的冀州刺史。裴楷聰慧有見識,很年輕就出名了,特別精通《老子》《易經(jīng)》,與竹林七賢中的王戎齊名。司馬昭主政時,賈充修訂律令,以裴楷為定科郎。律令修訂完畢,由裴楷在御前一條一條朗讀,再由大家評議。裴楷嗓音清亮,吐字清晰,誦讀水平估計不亞于現(xiàn)在的央視名嘴,以致于法律條款這么無聊的內(nèi)容,從他嘴里讀出來,竟然左右都聽得入迷。 史稱裴楷風采卓然,又帥又有范兒,博覽群書,對儒家經(jīng)義特別精通,當時人都稱他為“玉人”,有人甚至說,見到裴叔則(裴楷字叔則),就如同面對一座玉山,一下子就映出了自己的猥瑣。 【玉人裴楷】 司馬炎登基后,有一次占卜大晉朝能夠傳多少世,結(jié)果得了個“一”。司馬炎很不爽,朝廷內(nèi)鴉雀無聲,沒人敢吱聲兒,裴楷站出來,整理好儀容,用他播音員的嗓音,朗聲道,臣聞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王侯得一以為天下貞。話音一落,司馬炎龍顏大悅,群臣皆稱萬歲。 衣賜履說:之前我們講過這件事兒,我的看法是此事不實。此處之所以擺出來,是因為我感覺,這個事兒,符合裴楷的人設(shè)。也即是說,如果司馬炎真的占卜了,裴楷大約真的會有如此表現(xiàn)。 七七八八任了些職務(wù),裴楷做到侍中。 裴楷個性寬厚,跟誰都不會撕破臉來硬的。司馬炎平定東吳之后,要修太平行教化,經(jīng)常請公卿百官聚會,談?wù)摓檎?。裴楷縱論天道變化,講述漢魏盛衰的道理。司馬炎當場點贊,與會者無不嘆服。 衣賜履說:上面講的,都突顯了裴楷的一個重要特點,口活兒好。 裴楷的兒子裴瓚娶了楊駿的女兒,然而,裴楷一向瞧不起楊駿,兩人不和。公元290年,晉武帝司馬炎去世,楊駿主政,裴楷擔任衛(wèi)尉,又轉(zhuǎn)任太子少師,成天優(yōu)哉游哉,沒啥正經(jīng)事兒。公元291年,楊駿被誅殺,裴楷作為楊駿的親家,也被送往廷尉,準備判刑。當時形勢相當緊張,很多被抓的人,只要被認為是楊駿的黨羽,根本不用上報,說砍就砍了。裴楷一直很鎮(zhèn)定,找人要來紙筆,給親朋故舊寫信。后來,侍中傅祗(讀如支)大力營救,裴楷逃得一命,但是被免了官。楊駿死后,太宰司馬亮和太保衛(wèi)瓘主政,這老兩位都認為裴楷忠貞守正,不是趨炎附勢之徒,應(yīng)該封爵,于是,封裴楷為臨海侯,食邑二千戶。司馬亮和衛(wèi)瓘認為楚王司馬瑋性格強悍,不易控制,就想奪了他的兵權(quán),于是,任命裴楷接替司馬瑋為北軍中候。司馬瑋聽說之后,大怒;裴楷聽說司馬瑋大怒之后,立即表示,堅決不接北軍中候的職位。于是,轉(zhuǎn)為尚書。 裴楷的長子裴輿娶了司馬亮的女兒,女兒則嫁給了衛(wèi)瓘的兒子。 衣賜履說:裴楷被封侯,面兒上的原因是忠貞守正,真正的原因是他和司馬亮、衛(wèi)瓘都是親家。注意,裴楷的親家,都是楊駿、司馬亮、衛(wèi)瓘這種扛把子級別的人物。 司馬亮和衛(wèi)瓘,當時就是朝里的大當家和二當家,但是,裴楷依然嗅到了危險,堅決要求外放,到地方去做官。于是,朝廷任命他擔任安南將軍、假節(jié)、都督荊州諸軍事。裴楷還沒出發(fā),楚王司馬瑋率兵誅殺了司馬亮和衛(wèi)瓘。司馬瑋想起裴楷之前差點奪了自己北軍中候的位子,而且和司馬亮、衛(wèi)瓘是親家,就秘密派人去捉拿他。裴楷聽說朝廷有變,老司馬和老衛(wèi)都被干掉了,嚇出一身白毛汗,立即跳上電單車,一道煙跑到岳父王渾家躲了起來。裴楷跑的時候,順道兒帶上了司馬亮的小兒子司馬羕,倆人一晚上換了八個藏身之所,才逃得了性命。等到司馬瑋被誅殺后,裴楷做了中書令,加侍中,與張華、王戎并管機要。 衣賜履說:裴楷的口碑非常好,但看過他的記錄,我們只能說,此人有才,品性不壞,但遠達不到所謂“玉人”的地步。之前我們講過,他是賈充的姻親,卻在司馬炎面前說賈充的小話兒;他從梁王司馬肜、趙王司馬倫那里,每年索要二百萬錢,分給自己的親族,號稱“損有余以補不足,天之道也”,意思是王爺們有的是錢花不掉,我替他們轉(zhuǎn)移支付,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這種行為看似豪爽,實際上是不折不扣的索賄,或者蘊藏著某種交易。裴楷不喜歡楊駿,卻讓兒子娶了楊駿的女兒;他與司馬亮、衛(wèi)瓘也是親家,但感覺到了危險之后,不是規(guī)勸二人做好防備,而是要求外放避險;楚王司馬瑋,他不敢得罪,就堅辭北軍中候的職務(wù),司馬瑋要殺他,他能夠一夜八徙逃得一命,這些舉動,怎么也不能與“玉人”或“玉山”聯(lián)系起來,更像是官場中的“神行太?!?。我個人傾向于認為,裴楷,不是一個能夠擔當?shù)娜?/span>,“玉人”的標簽,是他給自己營造的一個人設(shè)罷了。 王戎,我們已經(jīng)很熟悉了,他是竹林七賢里最小的那位,官做到三公,一輩子過得都很嗨。王戎,以后我們單獨講,這里,就擺一件事,用以說明王戎的為官之道。我們在《皇后賈南風誅殺太傅楊駿,拉開了八王之亂的序幕》那回中講過,賈南風打算收拾太傅楊駿,直接帶人去抓楊駿的是東安公司馬繇。誅殺楊駿那天,要殺誰,要賞誰,都由司馬繇說了算,朝廷內(nèi)外震動。王戎對司馬繇說,兄弟啊,大事處理完之后,趕緊找個地兒貓起來,讀讀書,釣釣魚,避禍去吧。 【大隱隱于朝】 衣賜履說:老話說,小隱隱于野,中隱隱于市,大隱隱于朝。我感覺,王戎就像是一個官場中的隱者。這樣的人,做官與自保是合一的,真有大事,是靠不住的。 王渾,咱們也很熟悉,他是平定東吳的重要將領(lǐng)之一,封京陵公。公元290年,任司徒。司馬衷即位后,王渾加侍中。楚王司馬瑋準備抓捕司馬亮、衛(wèi)瓘等人時,手下干部公孫宏建議說: 當年宣帝廢黜曹爽時,請?zhí)臼Y濟共乘一輛車行動,就是要增加威勢(司馬懿發(fā)動高平陵事變,請蔣濟共乘一車)?,F(xiàn)在大王行非常之事,也應(yīng)該請一個重量級人物來助陣。司徒王渾素有威名,為三軍所信服,可以請他一同乘車,以增強咱的號召力。 司馬瑋認為有理,就去邀請王渾。王渾是公認的官場老炮兒,人家才不蹚你們的渾水,就撂出一句話,我有病,我要回家睡覺。言罷,六十九歲的王老爺子一道煙跑回家,組織家兵千余人,把宅院防得跟鐵桶一樣,放出話去,誰特么敢過來招惹老子,老子就跟誰玩兒命!司馬瑋一看,這老爺子不好對付,只好作罷。等司馬瑋以矯詔之罪被誅殺之后,王老爺子的病立即好了,開始上班,不過,上下班路上,護衛(wèi)森嚴,安保工作那叫一個扎實。不久,司馬衷下詔,王渾錄尚書事。 《晉書·王渾傳》載,王渾為官,一向以能干著稱,等到做三公之后,聲望日減。公元296年,王渾去世,時年七十五歲。長子王尚早亡,由次子王濟繼承爵位。 衣賜履說:王渾的次子王濟,是司馬炎的女婿,也是當時響當當?shù)慕巧涝诶系鯗喼?,因此,繼承了王渾爵位的,其實是王濟的庶子王卓。王渾任司徒、錄尚書事,是在賈南風執(zhí)政期間。王渾雖然錄尚書事,但并不怎么摻和朝政,他兩個兒子都已先他而去,確保孫子平平安安長大,延續(xù)老王家的香火,才是他的第一要務(wù),至于朝政,誰愛管誰管去,因此,才會有“及居臺輔,聲望日減”的評價。 司馬泰是司馬懿四弟司馬馗的兒子,司馬炎受禪后,司馬泰被封為隴西王,拜游擊將軍。朝廷和地方的工作經(jīng)驗,司馬泰都有,公元290年,升任司空,不久,又兼任太子太保。楊駿被誅殺之后,司馬泰領(lǐng)楊駿的兵營,加侍中,配兵二千五百人,馬五百匹。司馬泰固辭,打了個折,兵千人,馬百匹。 楚王司馬瑋被收捕時,司馬泰得到消息,打算前往營救。手下干部丁綏勸諫說,明公身為宰相,不可輕動,現(xiàn)在大半夜的,行動太過倉猝,應(yīng)該先派人查明情況再說。這樣,司馬泰就沒去,也就沒惹上麻煩。司馬瑋被誅殺之后,司馬泰錄尚書事,升任太尉。公元296年,司空、尚書令、下邳王司馬晃去世,司馬泰兼任尚書令,后又改封高密王,食邑萬戶。公元299年,司馬泰去世,追贈太傅。 史稱,司馬泰謙遜沉靜,對各種娛樂活動,包括有美女參加的娛樂活動,都沒有半點興趣。雖然身為宰輔,食邑上萬,但吃穿用度,就跟寒門出身的干部沒啥區(qū)別。參加朝會的時候,有不認識他的,見一穿著粗布衣服的老漢也來上朝,都不知道人家是王爺誒。司馬泰做事恭謹,謙虛低調(diào),是宗室中的表率。當時,在司馬家的數(shù)十位王爺中,只有司馬泰和下邳王司馬晃以克制守節(jié)著稱。 梁王司馬肜,是司馬懿的兒子,史稱其“清修恭慎,無他才能”,以公子封平樂亭侯。司馬炎受禪,封為梁王。 司馬肜在地方和朝廷都多有任職,公元290年,任征西將軍,都督關(guān)中軍事,領(lǐng)護西戎校尉。公元291年,四月,任征西大將軍、都督關(guān)西諸軍事;九月,任衛(wèi)將軍、錄尚書事,這就入朝了。公元296年,征西大將軍、趙王司馬倫升任車騎將軍,司馬肜再次擔任征西大將軍,都督雍、梁二州諸軍事,鎮(zhèn)守關(guān)中。公元299年,拜大將軍、尚書令、領(lǐng)軍將軍、錄尚書事。 衣賜履說:朝廷給司馬肜的職務(wù)是大將軍、尚書令、領(lǐng)軍將軍、錄尚書事。這個任命含金量很高,大將軍總領(lǐng)軍事工作,尚書令主行政,領(lǐng)軍將軍掌握禁軍,錄尚書事則主管宮廷機要,基本上涵蓋了朝廷生活的一切方面。如果司馬肜能力超強,那么他立即就可成為朝廷第一人;然而,正是因為司馬肜是個挼貨,賈南風才專門給他這個任命。 什么意思呢? 公元299年,兼任尚書令的司馬泰去世了,趙王司馬倫表示想擔任尚書令。司馬倫是能搞事情的人,因此,張華和裴頠堅決反對,應(yīng)該是與賈南風經(jīng)過反復(fù)磋商,最終決定召司馬肜入朝。 司馬肜能力素質(zhì)相當一般,但他是司馬懿的兒子,是司馬家在世的王爺中,輩份兒最高的,因此,任用他有兩個好處,一是堵司馬倫的嘴;二是司馬肜不會搞事情,賈南風放心。 《晉書·司馬肜傳》有一段記載: 司馬肜督建威將軍周處、振威將軍盧播等討伐氐人叛軍齊萬年部。司馬肜與周處以前有矛盾,不斷催促周處進攻,但既不給他提供后勤保障,又指使盧播等人不許救援,導(dǎo)致周處戰(zhàn)敗身死。朝廷尤之。尋征拜大將軍、尚書令、領(lǐng)軍將軍、錄尚書事。 【周處】 我最初看到“朝廷尤之”,繼而又升了司馬肜的官,感覺莫名其妙。當看到司馬倫求尚書令一職時,才恍然大悟。 司馬肜任征西大將軍時,有一次,開大會,對參軍王銓說,我從兄為尚書令(指下邳王司馬晃),手握大權(quán),但似乎作不了主,看來他想要獨掌大權(quán),很難啊。 王銓說,明公在此尚且不能獨掌大權(quán),何況下邳王在朝中呢。 司馬肜問,此處有誰不聽我的? 王銓說,盧播。 司馬肜說,哦,盧播是我的家臣,不要提他。 王銓說,天下官員都是皇上的家臣,豈不是王法沒辦法實行了嗎! 司馬肜被王銓懟得有些沒面子,說,我在長安,有什么事做得不到位的嗎? 說話間,指著用衣服補過的車子圍幔,說,我難道還不夠清廉嗎? 王銓說,朝廷內(nèi)外都希望您能夠舉薦賢才,把那些不合格的家伙趕出朝廷,但您身居公輔之位,把用衣服補帷幔這種事來作為自己清廉的證明,并不是長臉的事兒誒。 司馬肜面露慚色。 公元302年,司馬肜去世,要定謚號,博士陳留等人說: 司馬肜位為宰相,責任重大,又是宗室近臣,朝廷上下,都對他仰仗。然而,他在大節(jié)方面,無不可奪之志;發(fā)生危難時,不能舍生取義;愍懷太子被廢黜時,不聞一言之諫;淮南王司馬允發(fā)難時,不能趁勢輔助正義;趙王司馬倫篡位時,不能引身離開朝廷?!吨u法》上說,“不勤成名曰靈”,司馬肜見義不為,不可謂勤,應(yīng)該謚號為“靈”。 看,司馬肜就是這么個貨。 衣賜履說:我們用了兩回,介紹了賈南風的九人執(zhí)政班底,主要包括擔任錄尚書事、中書和侍中的干部,史料所限,肯定會有個別遺漏,比如,有個叫陳準的干部,也是賈南風時期的中書令,可能是裴楷的后任,但記錄實在太少,沒法兒講,但總體上看,賈南風通過這個九人班底行使權(quán)力,打理朝政,應(yīng)該說大體上是說得過去的。 賈南風任用的干部,最大的特點是沒有造反的能力,或者說沒有廢掉賈南風本人的能力,這既是她用人的出發(fā)點,也是她用人的局限所在。張華寒門出身,聲望雖高,但根基不深,黨羽不眾;兩位王爺,司馬泰、司馬肜,人品在眾王爺中是說得過去的,但能力素質(zhì)則相當有限,特別是司馬肜,擔任大將軍、領(lǐng)軍將軍,內(nèi)外軍事,都歸他管,賈南風政權(quán)的安危,理論上,系于司馬肜一身。其他六位,賈模去世早;賈謐太年輕,無威重;裴頠有一定識見,也很忠誠,但缺乏政治斗爭經(jīng)驗;裴楷見危險就躲,毫無擔當;王戎,好聽點兒是官場隱士,難聽點兒是官場混子;王渾置身事外,沒有任何為賈南風而戰(zhàn)的動力。 也即是說,他們就是一群過日子的干部。 形成這樣的局面,幾乎是必然的。因為,皇后主政,本就名不正言不順,外部叛亂不可怕,怕的是內(nèi)部謀反。這就得緊緊握住京城,特別是皇宮內(nèi)的兵權(quán)。賈南風不可能直接指揮軍隊,總得把兵權(quán)下放給別人,霸道能干的,不放心;綿軟老實的,不中用,兩害相權(quán),只能用司馬肜這樣的挼貨,至少,他不會主動謀反。 沒有能力造反的執(zhí)政班底,換個角度看,也沒有能力對抗別人的造反,于是乎,天下無事,則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一旦有事,這些人要么立即反水,要么遠遠旁觀,要么束手無策。 也即是說,賈南風苦心孤詣地為自己作了一個死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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