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這么留心過太陽,或許是客廳里有東窗,臥室里有西窗吧。又或許我只能蝸居在這東窗西窗的房間里,不能離開,就總躲不開那一輪太陽吧。在這立冬時節(jié),早晨的時候,太陽從東方偏南約60度的地方升起,沒有了夏天的光芒萬丈,像一個火紅的大柿餅。這時候,我把兒子抱上客廳東窗很大的窗臺上,我們看東邊的樓群,看東南那火紅的大柿餅,迎接著新的一天的到來。 幾天前,我還在幾百里外的家中,轉(zhuǎn)眼就和兒子來到了這里,頗有些夢幻之感。在家時,雖然因為疫情也不能下樓,但一家人能在一起,我給學生上網(wǎng)課,陪伴上網(wǎng)課的孩子,整日忙碌著,并沒啥特別的感受。 如果那天兒子不是高燒得厲害,也不會去醫(yī)院,也不會成為密接者。之前,總感覺疫情離我很遠,甚至接到可能集中隔離的電話時還是心存僥幸。遇到事情,我還是習慣往好的方面去想。直到翌日凌晨三點接到天亮就出發(fā)的電話,才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連忙起床,在緊張與忐忑中收拾好要帶的物品,七點左右在小區(qū)北門上了來接的大巴車。大巴車行駛在清冷寂寞的城市道路上,接人,等同行的車,直到下午三點左右才來到幾百里外的新泰市。 當大巴車開進了一個剛建成的小區(qū)時,我便知道未來的日子我們將在這里度過了。我們爺倆住的是二樓,房子據(jù)說是沒有交付的經(jīng)濟適用房。進得門來,發(fā)現(xiàn)是兩室一廳的簡裝房,六七十平方的樣子。我心里一下子輕松不少。真沒想到,我和兒子能有這么大的活動空間。較想象中的賓館逼仄的單間實在是好多了,甚至有點奢侈。主臥新裝了空調(diào)和電視,鋪著一張一米半的床,這是我們爺倆住的地方。臥室有個面朝西的陽臺。站在陽臺上,陽臺的外面是一條南北方向的水泥路,靠著小區(qū)的西墻。西墻邊是凸起的青灰色的石頭,被枯黃的野草叢覆蓋著,若隱若現(xiàn)的。半人高的野草在秋陽下靜默著,秋風拂過,閃著零星的綠。樓角處有一棵不太大的柳樹,在這秋日里依然是青綠色。遺憾的是,所有的窗戶都用螺絲釘釘死了,只能隔著玻璃窗去看外面的天空。 兒子表現(xiàn)得比想象中好。四歲半了,從來沒有離開過家,離開過他媽媽。五個小時汽車,等得讓人焦躁。車開起來時候,兒子很新奇,趴在車窗上往外看,問我說,爸爸,路邊的樹為啥都是歪的???后來趴在我身上睡了。抱著他,怎么換姿勢他也不會多舒服。早飯沒吃,兒子只喝了一包奶,我們一直堅持到下車,才領了兩桶方便面,開水泡了墊墊肚子。晚上七點半領了晚餐,一天才算吃了頓正兒八經(jīng)的飯。真難為兒子了。 上午十點多的時候,陽臺上已經(jīng)灑滿了陽光,慢慢的,太陽的腳就已經(jīng)伸進臥室了。這時候心情總會很好,這個時節(jié),有誰不喜歡陽光呢?照得心里也是亮堂堂的,暖暖的。坐在床上,陽臺外的那棵柳樹的樹梢好像就貼在窗戶上,看那柳葉,卻疑似一叢青竹,西墻外瓦房頂?shù)囊幻婕t瓦是這叢青竹的底色。秋日唯美,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集中隔離在這兩室一廳的房間里,有工作人員按時送來葷素搭配,口味和營養(yǎng)都不錯的三餐,并噓寒問暖,心情也真的不壞。從接到通知那一刻,就想著,權(quán)當自己的人生多一份另樣的經(jīng)歷,勿論好壞。而所有的經(jīng)歷都算是豐富著人生吧!除了開始作為密接者的忐忑不安,后來,這份不安便與日衰減,但心中仍有一絲隱隱的擔心。再一想,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既然有些事難以避免,剩下的唯有從容面對了。 我和兒子每日在房間里一起打掃衛(wèi)生,讀書,畫畫,玩游戲,真是不亦樂乎,一天的時間不知不覺的就過去了。時間這個東西,得用事情去消磨,否則就會無聊。小孩子閑下來的時候很少,總會有做不完的事情,我也就過得充實了。 有一次,我在衛(wèi)生間洗衣服,在陽臺玩耍的兒子突然大聲喊我:“爸爸,快來看,這里有只壁虎!”急切又驚喜的聲音讓我放下手中的衣物趕緊走了過去。循著兒子的手指,在陽臺干燥的落水池有一只小壁虎,應該是從頂上掉下來的。在我和兒子的目光中,小壁虎一次次努力地向上爬,又在光滑的四壁上一次次跌落下來。我能感受到壁虎的焦躁和茫然。很多時候,我們不也這樣嗎?就如三年前江城疫情嚴重的時候,窗外的陽光,自由的空氣,仿佛觸手可及,卻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窗。多少人在焦躁和茫然中度過了那段灰色的日子!慶幸我們背后有堅強的政府,有無數(shù)逆行的大白們不分晝夜地奮戰(zhàn)在一線,最終我們贏得了勝利。不慎跌落池中的壁虎,卻面臨著性命之虞!我問兒子,如果沒有人幫助壁虎,它就會餓死在這里,我們怎么辦?兒子說,那我們就把它救出來吧!我們用喝過的牛奶袋,慢慢地把壁虎拖了上來。絕處逢生后會是怎樣的心情?我輕輕地問壁虎,仿佛也在問自己。 我們這個單元四十七八戶,約六十多人,負責管理、為我們服務的是三個大白。一男兩女,一個女大白是中年人,另兩人很年輕。雖然隔著厚厚的防護服看不見真容,但眼睛明亮深邃,熱情和藹。他們每日早上五點半準時開始給我們做核酸,下午再做一次,工作認真負責。清理垃圾,樓道消毒。送三餐,送水。誰缺什么,群里一吆喝,消毒液,手紙,慢性病藥等等,從一樓到十八樓,一天要跑多少遍?晚上十一點的時候,透過窗戶,白色的身影依然坐在單元樓門口桌子旁。等我們結(jié)束隔離的時候,他們或許才能回家休息吧!面對洶洶的疫情,是誰冒著被感染的風險,有家不能回,戰(zhàn)斗在一線?是誰守護著我們的城市和鄉(xiāng)村,守護著我們?多想想他們,心怎么會平靜不下來呢?那從心底涌上的陣陣感動和感恩讓我確信,這個世界的美好正是源于他人為我們從不言說的關愛。 下午三點左右,太陽就跑到了西天上,陽光透過陽臺的窗子灑滿了整個臥室。照得桌子上的電水壺金光燦燦。兒子這時候都在床上午睡,露出的臉和胳膊沐浴在陽光中,好在秋陽不燥,兒子并不會醒來。兒子沉沉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愈加清晰。我坐在床沿,捧著一本帶來的雜志看。每次抬頭回望,都感覺這金色的午后如夢如幻。想想我正身處異地,想想正在肆虐的疫情,這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的不真實。 我每天自己計算著時日,房間有新裝的網(wǎng)絡,能和家人視頻,并沒有感到特別的想念。牽掛的只是女兒的學習。來時帶的那幾本厚厚的雜志,并沒有看多少。白天沒有多少閑下來的時候。除了兒子看電視或者下午兩點到四點多午睡的時候,我才能有屬于自己的一段時間。在那靜下來的時候,也會感到時間仿佛被拉長了,白天的太陽,夜晚的月亮變得清晰起來了。 立冬那天,我留心窗外的風景,卻依舊是秋天的模樣。只要有太陽,秋與冬的界限就不是那么明顯,總是一場雨或者一夜風帶來一場降溫,才能觸摸到冬天的氣息。這期間,有兩個陰天,太陽沒了蹤跡,陰沉的天空下,柳樹在窗外劇烈地擺動著腰肢,一切都變得冷峻起來,時間仿佛凝固在一個點,分不清上午還是下午。陰郁的天氣里,心情難免低沉,總感覺缺點什么,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待到午飯送來,看著兩份不錯的菜,突然明白,缺的是一杯酒,盛滿陽光和圓月,即使醉在其中,亦是醉而無憾。 出來這么些天,又整日囿于房間里,兒子卻不煩躁,只要有人陪他玩就好。還是孩子快樂,因為簡單而快樂。但也掉了一次淚。一次午飯后,兒子趴在床沿上和他媽媽視頻,我在床上躺著。兒子聊完了,一起身把桌子頂翻了。我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嚷了兩句。沒想到,兒子跑到客廳的小床上坐著,我喊了兩遍也不回來。我便把臥室的門關上了,以為他會害怕,會進屋,可是他卻倔強地坐在那里。我只好又開門把他抱進屋,讓他上床午睡。倔強的小家伙蹲在門后的墻角不動。我一喊他過來,他就反復重復不是他弄的,淚眼汪汪,讓人生氣又心疼。沒辦法,只好再把他抱到床上,躺在被窩里還滿臉淚痕,委屈得不得了。睡著了,還在啜泣著,讓我自責了半天。隔離的日子,有兒子陪伴,我還是幸福的! 隔離第十日的晚上,工作人員在群里下發(fā)明日解除隔離返滕的通知。第二日早起核酸,早飯后,收拾物品,整理好房間,又想著拍幾張房間的照片留個紀念,方才下樓等來接的車。站在上午的陽光下,隔著厚厚的口罩,依然深深吸了幾口醉人的空氣,一陣清爽。我翻看手機,各個群里仍在分享著抗疫的信息和視頻。持續(xù)三年的新冠病毒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影響著我們每一個人。無法預見未來的世界會怎樣,但是,若干年后再回望,我們都是這一段歷史的經(jīng)歷者和見證者。 ——E N D—— 作者簡介:呂奎,山東滕州人,中學高級教師,工作之余寫寫小文,聊以自娛,先后在報刊雜志發(fā)表散文二百余篇,另有數(shù)篇文章被選入中考、高考語文模擬試卷閱讀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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