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麗華

編輯：暖媽

我家上兩輩兒沒有女孩，到我這輩兒，就我一個女孩，我還有個哥哥和弟弟。按理說父母應該是最偏疼我的，其實不然，我和父母的關系有時更像是朋友，尤其是和父親，總覺得不像父親和女兒，有點點疏離。

1985年，父親從青海離休后和母親住在濟南郊區(qū)自家的老院里。盡管是蓋的新房子，但隨著年齡的增長，生活越發(fā)不便，老兩口也不可能長期住在農村，哥哥弟弟為照顧他們方便，決定在濟南買房，讓父母搬到市里住。

1996年我獨生的女兒剛上小學，正趕上齊魯石化公司秋季停產大檢修一個月，我和愛人都是科室人員，需要全部下到一線為檢修工人服務。

生活區(qū)離廠區(qū)有20公里。中午不能回家，周天也不休息。那會兒正值暑假，孩子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就決定讓父母來淄博幫我看幾天孩子。

于是我撥通父親的電話，說明情況后，父親二話沒說：“把孩子送回來吧?！甭犃诉@話，我高興的差點暈過去，難得父親如此爽快，解決了我的后顧之憂。看來，親不是借的，還是爹疼閨女！

頓時我以前對父親那一點點不滿都煙消云散了。結果還沒高興多久，父親話音一轉：“你家孩子來了，想吃西瓜，不給她買，你有意見嗎？”我頓時像掉進冰窟窿里一樣，全身冰涼。

我冷冷的說：“您看著辦吧！”心里埋怨道：您真是俺親爹，您的工資那么高，西瓜才值幾個錢？我還能讓您白辛苦嘛。

我用商量的語氣說：“要不來我家吧，去車接您，您和我媽也沒啥事，身體都還行，我有困難您得幫幫我??！”

我其實這里是有言外之意：您將來買房，管我借錢也得找我?guī)兔Π。?/p>

“我和你媽都去不了，有困難自己克服吧！”沒等我反應過來，他老人家先把電話扣了……我拿著話筒直喊：“您買房子千萬別找我借錢！有也不借！”

父親酷愛下象棋，在他看來下棋可比給閨女看孩子重要多了。就因為這事我一年沒和父親聯系，春節(jié)也沒回家。

當時農村剛興家庭裝電話，為方便聯系，我花了三千給父母安了座機?？筛赣H從來沒主動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幾年后的一天父親突然來電話，直覺告訴我，機會來了，我悻悻的想，這回可該我說了算了。

父親說：“我想買房子?！?/p>

我心想：早就知道您要買房子，就等這一天吶！

我故意拖腔拉調的說：“買吧！”

“經濟上有點困難呢?！?/p>

 “有困難自己克服吧！”這句話我說的毫不猶豫。

 “克服不了了?！?/p>

 “那找兒子吧！”

父親說：“他倆剛買了新房實在不行?！?/p>

說實話我心里挺得意的，知道他啥意思，我故意不吱聲。

和上次通話不同，一向深沉的父親語氣變柔和了許多，有點求我的意思：“你哥把房子買好了，一樓，供十萬，要一次性付清，我這點錢說啥也不夠，你借我七萬吧。”

“借給您七萬！”我把重音放到“七萬”上，心里話：哎呀！我的爹呀，您可真敢借！

我問：“有利息嗎？”

父親笑笑說：“有?！痹捦怖锫牭箾]有生氣的意思。

我又繼續(xù)問：“啥時候還那？”    

父親沒吱聲。

我說：“行的話打個借條吧?！?/p>

幾天后我和愛人倆湊夠了七萬，一起回了趟家，把捆扎整齊的七沓房款從牛皮袋里倒在了桌子上：“數數吧！”

父親說：“不數了。”

“數數吧”，我從桌上拿起一沓在他面前晃了晃說：“等我走了，少了我可不認帳啊。”

至于利息和借條的事我問都沒問，那就是和父親開開玩笑。

母親過來看著桌子上這七捆現金，摸了又摸，拿了又拿，激動地說：“有了閨女的錢，咱也好去濟南住了。”

父親看著我笑了，露出健康的牙齒又白又齊，這一笑讓我恍了神，自動腦補了一下：是我好久沒回家想我了？還是我的付出終于把老父親給感動了？

到現在我都記得父親當時看我的眼神，是那么溫潤，帶著欣賞，那笑容感覺能把雪山融化。

2000年國慶節(jié)，我利用假期從淄博跑到老家，幫著父母從農村搬進了城里的新房。

一天，父親把購房發(fā)票給了我，說：“拿上身份證，過兩天到房管局，把房產證辦了吧?！庇终f：“今后無論遇到啥困難，你和孩子回到濟南有個房住，我和你媽就放心了?！?/p>

說完就下樓和鄰居下棋去了。  

父親因在青海工作時凍壞了膝關節(jié)，又中風過一次，腿腳不靈便，上下樓時都得扶著樓梯的把手才行。

望著父親蹣跚的背影，我感到父親是真的老了。

我低頭看著手里的購房發(fā)票，清晰的寫著我的名字，愣了好半天。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我懂了：父親，他是愛我的……

 宋麗華寫于2017年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