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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一個無名的孽障

 wenxuefeng360 2022-09-29 發(fā)布于四川

圖片

題圖 / Andrea Ucini
點擊觀看組圖,關(guān)注“美好畫片碎碎念” 

配樂 / Leifur James - Suns of Gold
聲優(yōu)值守 / 張鐸瀚
往期音頻請至 喜馬拉雅 收聽

有人指責(zé)我傾注于過去 

有人指責(zé)我傾注于過去

好像過去是我做的,

好像它是我塑造的

用我的雙手。我沒有。

這過去本就在等著

我的到來,

一個無名的孽障,

而我母性難耐

把它抱到乳房

給它起名叫

歷史。

如今她長得有人樣了,

每天學(xué)著詞語,

記著面孔、名字和日子。

等她長大能自己出門了,

當(dāng)心,她會的。


作者 / [美國]露西爾·克利夫頓

選自 / OZ·瀟瀟

i am accused of tending to the past  

i am accused of tending to the past 

as if i made it, 

as if i sculpted it 

with my own hands. i did not. 

this past was waiting for me 

when i came, 

a monstrous unnamed baby, 

and i with my mother's itch 

took it to breast 

and named it 

History. 

she is more human now, 

learning languages everyday, 

remembering faces, names and dates. 

when she is strong enough to travel 

on her own, beware, she will.

by Lucille Clifton

 

圖片


自從人類有了記憶,個人與歷史的關(guān)系就是復(fù)雜的。一方面,歷史養(yǎng)育了我們,歷史的眷顧或者傷害在每一個人的身心都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另一方面,我們也養(yǎng)育著歷史,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和講述中,歷史在不斷地被重構(gòu)。

“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有人警告。

“人活著要往前看,不要糾結(jié)于過往。” 有人規(guī)勸。

“過去的罪惡會投下長長的陰影(old sins cast long shadows)?!庇兄V語說。

今天推薦的這首詩,雖然篇幅短小,卻從一個歷史受害者的視角,把她心中的不屈與不平寫得躍然紙上。這首詩的作者,美國著名黑人女作家露西爾·克利夫頓,就是一位成長在歷史暗沉陰影中的人。

克利夫頓是黑奴的后裔,1936 年出生于紐約州,在布法羅長大。她曾就讀于華盛頓特區(qū)歷史悠久的霍華德大學(xué)。這所著名的私立非裔美國人大學(xué)創(chuàng)建于1867年,創(chuàng)建者是南北戰(zhàn)爭中聯(lián)邦將軍奧利弗·霍華德,有著深厚的學(xué)術(shù)和政治傳統(tǒng)。在某些方面,克利夫頓可以說是一位“傳統(tǒng)”女性。她在大學(xué)畢業(yè)后不久嫁給了一位非裔哲學(xué)教授和雕塑家,與丈夫育有六個子女。作為詩人,她是在民權(quán)運動如火如荼的1966年無意間 被“發(fā)現(xiàn)“,作品收入了蘭斯頓·休斯(Langston Hughes)極具影響力的選集《黑人的詩》(The Poetry of the Negro,1970)。

自那以后直至2010年病逝,克利夫頓筆耕不輟,發(fā)表了多部詩集和兒童讀物,是一位多產(chǎn)且廣受尊敬的詩人。她曾獲得過普利策獎、Ruth Lilly詩歌獎、雪萊紀(jì)念獎以及美國詩歌協(xié)會頒發(fā)的羅伯特·弗羅斯特終身成就獎?wù)???死蝾D的詩作大多短小精悍,用簡潔直白的語言書寫逆境中的堅韌和力量,尤其關(guān)注非裔美國人的經(jīng)歷和生活。

這首“有人指責(zé)我傾注于過去”很能代表她的風(fēng)格。全詩不過十六行,不到八十個詞,只有零星幾個標(biāo)點;沒有標(biāo)題,沒有華麗的詞藻,只有一個大寫字母。那個大寫的名詞是 “History(歷史)”。

克利夫頓在這里把歷史擬人化,將其寫成“一個無名的孽障”。原文中形容這個棄嬰“monstrous”,是可怕的、畸形的、恐怖的意思,正好對應(yīng)中文的“孽障“?!澳跽稀氨臼欠鸾逃谜Z,意即前世種下的妨礙修行的罪惡,后來變成用來罵不孝子孫的話。詩人把她的這個歷史“孽障”抱到懷里喂養(yǎng),讓她慢慢長大,教她說話,讓她記住那些造孽的面孔和名字,讓她不要忘記曾經(jīng)受難的日子。詩人說,當(dāng)心了,這個歷史嬰兒終將長大成人,走出去…… 去說出真相?去討回公道?去懲罰罪人?去改變世界?

或許有人不理解詩人的耿耿于懷。畢竟南北戰(zhàn)爭早已勝利結(jié)束了,黑奴解放也已經(jīng)有一百多年了,難怪有人會指責(zé)詩人過度“傾注于過去“。但不要忘記,過去的罪惡會投下長長的陰影……

黑奴制度是美國的原罪。早在美國建國前,英國殖民地就在買賣黑奴了。貫穿整個 17 和 18 世紀(jì),無辜的人們不斷從非洲被綁架,像牲畜一樣被販賣到美洲為奴。他們和他們的孩子都沒有做人最基本的權(quán)利;他們被奴役、被壓榨、被傷害、被殺死,直到 19 世紀(jì)中葉廢奴運動引發(fā)了南北戰(zhàn)爭。但是,盡管北方聯(lián)邦軍隊的勝利解放了400 萬黑奴,奴隸制的陰影繼續(xù)籠罩著美國的歷史,終于在20世紀(jì)中葉激發(fā)了轟轟烈烈的民權(quán)運動。

美國黑人民權(quán)運動領(lǐng)袖,馬丁·路德·金博士,1963年在林肯紀(jì)念堂前發(fā)表著名演說《我有一個夢想》:“100年前,一位偉大的美國人簽署了解放黑奴宣言……然而100年后的今天,我們必須正視黑人還沒有得到自由這一悲慘的事實。100年后的今天,在種族隔離的鐐銬和種族歧視的枷鎖下,黑人的生活備受壓榨…… 如果美國忽視時間的迫切并低估黑人的決心,那么,這對美國來說將是致命傷…… 有人希望,黑人只要撒撒氣就會滿足;如果國家安之若素,毫無反應(yīng),美國就不可能有安寧或平靜…… 我有一個夢想…… 夢想有一天,這個國家會站起來,真正實現(xiàn)其信條的真諦—人人生而平等。”

又是半個多世紀(jì)過去了,馬丁·路德·金博士的夢想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實現(xiàn)。然而在一代代美國人的不屑努力下,社會在遲緩地,艱難地,卻又真切地進(jìn)步著。過去的罪惡一點點地被滌蕩,歷史的陰影也在慢慢消散。我希望有一天,曾經(jīng)被克利夫頓含淚抱在懷里的歷史棄嬰,終于可以長成一個身心健康的孩子,和不同膚色的孩子們一起,手拉手,站在陽光底下。

美國的歷史畢竟只有幾百年。我有位美國朋友曾經(jīng)特別跑到國博看中國通史陳列,去了大半天,回來說:“天啊!我順著展廳邊走邊看,腿都酸了,還沒走到1776年(美國獨立)?!蔽覀兛梢詾橛凭玫臍v史感到自豪,但別忘了,歷史是勝利者寫的。汗牛充棟的史籍之中,受害者的聲音微乎其微。成王敗寇,王固然會被大書特書,為了襯托王的英明,寇多少也會被提及。然而一將功成萬骨枯,一位帝王的功成呢?過去的罪惡投下長長的陰影,那陰影遮蔽了多少被拋棄的無名“孽障”?不被看見,不代表不存在。他們畸形的尸骨和不散的冤魂只會讓那陰影變得更暗更長,慢慢滲入山河土壤,漸漸淤積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血肉和骨髓。

克利夫頓說:“我經(jīng)常會無奈地發(fā)現(xiàn)人們假裝現(xiàn)在一切靜好,這是在無視我的歷史。有很多人,他們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卻沒有聲音。當(dāng)我說話時,我代表我自己,也代表著他們。有個大學(xué)生曾經(jīng)問我:'你為什么不能放下你的歷史,和我們一起向前走向未來?' 但這不僅僅是我的歷史,而是我們的歷史。只要美國還不相信共同的歷史造就了我們所有人,總要有誰說點什么。我是個詩人,我就該說點什么?!?/span>

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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薦詩 / OZ·瀟瀟
居夷、處順、觀心
行路、讀書、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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