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文行先生 文行先生 2022-09-07 10:14 發(fā)表于福建

      art/kunst/藝術在當代是一個耳熟能詳?shù)娜粘Ｔ~匯，但是，其指涉內(nèi)涵實際上非常晚近，比Philosophy指涉哲學之意還要晚一些。

“在英語、法語中為'Art’，在德語中為'Kunst’。從詞源學角度談，'藝術’源自拉丁語'ars’，能追溯到希臘語'techne’，近于英語'technique （技術、技藝、技巧）’或'artfulness （精明、狡詐、手段）’，不自覺地呈現(xiàn)出泛化的命意傾向，世間之'技’或'術’皆可用'Art’表示，顯然不是現(xiàn)代意義上的'藝術’概念。這些術語指廣義的生活技能或行業(yè)本領，即是人們在社會實踐中從事生產(chǎn)或制作事物需要的知識、經(jīng)驗和規(guī)則。說明創(chuàng)始之時的'Art’僅是強調其在社會生活中的實際應用，沒有多少涉及到現(xiàn)代藝術觀念的審美心理、審美認知和審美情感。這種泛化的形態(tài)也預示著'Art’的演變傾向，既有物質的藝術亦有精神的藝術，既有理性的藝術亦有感性的藝術，既有社會的藝術亦有生活的藝術。”（李建中、孫盼盼，《“藝”和art：中西藝術觀念的比較和會通》，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這段話表明，“art”肇始于實用技術、技藝、手藝、技巧的涵義，即主要指的是技術、技藝，后來才改變涵義，成為現(xiàn)代意義上的繪畫、雕塑、建筑等藝術概念，即技術→藝術。問題在于，art的涵義是如何演變的？

“自從13世紀art這個詞就一直在英文中被使用，它最接近的詞源是中古法語里的art，可追溯的最早詞源是拉丁文artem ——意指 skill（技術）。一直到17世紀末art這個詞都沒有專門的定義，它被廣泛地應用在很多地方，譬如數(shù)學、醫(yī)學、釣魚等領域都會使用到這個詞。在中世紀的大學課程里，所謂的七藝（seven arts）以及后來所謂的人文學科（liberal arts）是指文法、邏輯、修辭、算術、幾何、音樂與天文學；此外，雖然artist自從16世紀漸漸發(fā)展成為指技藝精湛的人（artist 事實上到16世紀末一直等同于artisan［手工藝者]），或指專精于七個繆斯女神所管轄的歷史、詩歌、喜劇、悲劇、音樂、舞蹈與天文學的人，但它也同時在16世紀時被首度使用在“七藝”與“人文學科”的語境中。自從17世紀末， art 專門意指之前不被認為是藝術領域的繪畫、素描、雕刻與雕塑的用法越來越常見，但一直到19世紀，這種用法才被確立，且一直持續(xù)至今。不過更早在18世紀末，artist （藝術家）與 artisan （手工藝者）這兩個詞的差別就已日漸分明且被大家接受：artist 專門意指繪畫、素描、雕塑（不包含雕刻，那時新成立的皇家學院不認為雕刻家 術家）等領域里的藝術家，而 artisan 則專門意指技術純熟的手工藝者，已無具有學術性、想像力與創(chuàng)造力的意涵。由于artisan 這個詞在詞義上的發(fā)展演變，以及19世紀中葉以后對scientisi（科學家）的定義，使得artist（藝術家）的定義趨向專門化，也凸顯出art是指美術（fine arts）而非人文學科（liberal arts）?！?span style="margin: 0px; padding: 0px; outline-style: initial; outline-width: 0px; max-width: 100%; color: rgb(0, 0, 0); box-sizing: border-box; overflow-wrap: break-word; border-color: rgba(0, 0, 0, 0.35);" >（威廉斯，《關鍵詞：文化與社會的詞匯》，三聯(lián)書店，2005，第頁）

這里提到“自從17世紀末， art 專門意指之前不被認為是藝術領域的繪畫、素描、雕刻與雕塑的用法越來越常見”，但是這時需要在art前加定語，如fine。如果沒有加定語，就art來說，指的還是技術、技藝、技巧之意，一直到19世紀上半葉，art的涵義都是指技術、技藝、技巧。這種情況在英語世界中是這樣，在德語世界也是如此，以黑格爾《哲學史講演錄》為例：

“所謂魯路斯藝術……古人利用一種這樣的方法來幫助記憶，因為這種記憶法和它很近似，這種東西近來已經(jīng)又被人再搬出來了；布魯諾采納了這種方法，這是一種記憶的藝術?！?span style="margin: 0px; padding: 0px; outline-style: initial; outline-width: 0px; max-width: 100%; color: rgb(0, 0, 0); box-sizing: border-box; overflow-wrap: break-word; border-color: rgba(0, 0, 0, 0.35);" >（黑格爾，《哲學史講演錄》（第三卷），賀麟、王太慶譯，商務印書館1983，第357-358頁）

這里的kunst指的是技藝、技巧，并非指繪畫、雕塑、建筑的“藝術”，也不是用“藝術”的隱喻。

↑圖3：（黑格爾，《哲學史講演錄》（第三卷），賀麟、王太慶譯，商務印書館1983，第335頁）

圖3提到“藝術和科學的復興”，德文原文為：Das Wiederaufleben der alten Künste und der alten Wissenschaften，“科學的復興”翻譯的對的，只不過這里采用的是德式廣義科學的涵義，但是，kunst翻譯為藝術就是錯的，此處也應該翻譯為技術、技藝、技巧。

因此，art和kunst是從19世紀中期左右開始從“技術”改變?yōu)椤八囆g”，此后art和kunst不需要加定語就是指現(xiàn)代意義上的藝術。在此之前，art和kunst的涵義都是指：技術、技藝、手藝、技巧。

也就是說，就像拙文《17世紀科學革命時代不存在的證明2.0》談到的Philosophy后來分化為實證哲學和精神哲學一樣，Art和kunst后來也分化為實用藝術和精神藝術，后者指現(xiàn)代意義上的藝術概念。只不過，Philosophy實現(xiàn)這個轉變是在19世紀上半葉：知識→實證哲學和精神哲學→哲學，而Art和kunst實現(xiàn)這個轉變要晚一些：技術→實用藝術和精神藝術→藝術。

1865-1869年丹納在其《藝術哲學》中把藝術分為兩大類，即繪畫、雕塑、詩歌和建筑、音樂。（丹納，《藝術哲學》，傅雷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第61頁）

可以肯定的是，18-19世紀上半葉，art和kunst指的是技術、技藝、手藝、技巧，19世紀中期開始才專指繪畫、雕塑、詩歌和建筑、音樂等，不需要加定語。至于18世紀之前，由于西方社會大變遷、表音文字的局限性和西方思想的單薄粗鄙，不得而知。

綜上所述，西方現(xiàn)代意義上的art/kunst/藝術始于19世紀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