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雨楓 荔枝紅了的時候,父親節(jié)就到了。問問周圍的人,知道荔枝的多,知道父親節(jié)的少。 父親節(jié)是美國人發(fā)明的,時興到中國來也是近些年的事。而我注意到它,則是因為我的愛女毛毛。在前些年讀小學(xué)的時候,有一天放學(xué)回家,她興高采烈地跑到我的面前,突然將藏在身后的一束月季花塞在我手里,并大聲地叫道:“祝爸爸節(jié)日快樂!”我先是一愣,后才恍然大悟,哦,父親節(jié)到了。記得那天正好有友人從南方捎來了些荔枝,望著放在桌上的果子,我驀然想起了兩個父親的故事。 我的童年時代是在廣西桂林度過的。雖說廣西盛產(chǎn)荔枝,但桂林卻不生長。原因是和地理與氣候有關(guān),桂林四季分明,冬天還下雪,與之相距四五百公里的產(chǎn)地則是全年無霜。再加上我的童年時代是個不允許私人種瓜種菜、養(yǎng)雞養(yǎng)鴨的年代,因此,根本就沒有人敢去種荔枝。不僅市場上根本買不到它,而且還只能在圖畫中才會看到它。 我第一次吃到荔枝已經(jīng)十幾歲了。記得在一個黃昏,是母親打電話到我藝校的宿舍,要我請假回家一趟。我不知何故,趕緊往家跑,推開門,只見父母笑盈盈地望著我,并指了指桌上。哦,桌上有好幾顆烏黑烏黑、麻麻點點的果子。母親說,這是別人送給你爸的荔枝,他沒舍得吃,拿回來給咱們嘗嘗。哇!這就是荔枝??!我高興得一蹦三丈,不管三七二十一,風(fēng)卷殘云般地將那些果子一掃而盡。父親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問我:“怎么樣,好吃嗎?”我歪頭想了想:“不怎么樣,酸酸的,還有點餿。”母親聽后有點歉疚地看了父親一眼,低聲說:“不新鮮了?!?/p> 母親比父親去世得早。母親不在了,父親一下子衰老了許多。父親去世前我回了趟桂林,正逢茘枝紅了的季節(jié),大街小巷全是賣荔枝的,我買了很多給他,但衰老的他只是默默地看著。我問他為什么不吃?他答非所問:“還記得你第一次吃荔枝嗎?那天我拿回家,是想讓你和你媽一起分享的,結(jié)果你卻一口氣全吃了,要知道,你媽最愛吃荔枝了。” 第二天早上,我看見桌上的荔枝仍然沒有動過,問了小侄女,她說:“爺爺說,看見荔枝就想奶奶了……” 另一個故事發(fā)生在1993年。那時的海南發(fā)展飛速,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各地人馬到那兒去闖世界打天下。那陣子海南的演出也多,我?guī)缀趺總€月都有機(jī)會去那里“走穴”。一次在???,晚上演出完后回賓館,看到大門口有賣荔枝的,高興得一下子就買了許多。正當(dāng)我要離開時,突然覺得有人拽了拽我的衣角,回頭一看,是個與我似乎同齡的男子,他十分羞澀十分為難地望著我,半晌才說,能不能給他幾顆荔枝。他告訴我,他是從東北來的,沒有找到工作,離異的他還帶來了孩子。孩子小,沒吃過荔枝,可他又沒錢買。我低頭一看,在他寬厚的背影下,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正緊緊地抱著他的腿,依偎著他,稚氣又驚恐的目光正緊緊地盯著我。在那一剎那,我特別傷感,我想起了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兒,我把荔枝全部塞到了那男子的手中,我聽見他在我身后不停地哽咽著:“謝謝,謝謝。”而更令我哽咽了一夜的是,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要用多大的勇氣,才能低下他那顆高貴的頭顱來向人乞求? 可憐天下父親心??! 如今荔枝又紅了。我的父親已去世多年,只有在夢里與他相見與相送茘枝了。而那位東北兄弟呢,是否還在海南?生活是否順利?他的女兒是否記得一個父親與荔枝的故事?是否知道,每年在這個時候,都有一個與他們毫不相干的人在默默地祝福著她和她的父親。 僅以此小文紀(jì)念父親,紀(jì)念父親節(jié)。并感恩父親給予我們的人生哲理和豐富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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