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5日，讀大四的兒子從學(xué)校放假回來了。雖然之前我有跟兒子報備過這件事，兒子首先明確表示不同意的，不過在我不斷情感渲染下，他只對我說了一句：“以后我可不帶她哦！”

“你都馬上要工作了，肯定沒機(jī)會帶她呀?！?/span>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兒子自由地干著他自己的事，約同學(xué)一起玩啊，完成期末放假前在學(xué)校尚未完成的事情啊，反正我們娘倆之間再也沒提過這個小女孩的事情。

到了周五，我說，“媽媽答應(yīng)了小姑娘，雙休日帶她來星沙玩幾天?！?/span>

“我沒空，我約了同學(xué)玩。”

“你要玩兩天嗎？”

“那不一定！周六是肯定沒空的，周日還沒確定。”

“那我就跟她奶奶打電話，說我周日去接她?！?/span>

“那是你的事，不關(guān)我事。”我沒說啥，但我當(dāng)著兒子的面打了電話，約定周日去鄉(xiāng)下接小姑娘。

周六晚飯后，兒子玩了回來。我問他，“你明天又約了誰？”

“沒約誰，跟你去算了。萬一你這個路癡坐公交迷了路，被誰拐走，我就沒娘了！”

“真是個好兒子?！蔽移鋵嵵溃覂鹤雍苋蚀?、純良，也很有愛心。

23日是周日，依往常的時間起床。因為我覺得我們娘倆只要能在下午把小姑娘接出來，不耽誤回家做晚飯就行。所以不用早起，吃兩頓就好。 

天下著濛濛小雨，娘倆一人撐一把傘，一路上沒有往常那種說笑逗樂。在車站等城鄉(xiāng)公交時，站臺上一個男人的口罩掉到了地上，沾了泥水，他還準(zhǔn)備繼續(xù)戴著，喃喃自語：“上車要戴口罩，又沒有多余的”。我對他說：“扔了吧，我給你一個?！睆陌锾统鲆粋€新口罩給了那個男人，兒子微微笑了一下，可能覺得我這個娘就是“好管閑事”。

車來了，我的手機(jī)一直開著高德導(dǎo)航模式，一路上我們母子也依然靜悄悄的。大約才過了幾站，接到小姑娘娭毑打來的電話，她還沒開口，我就告訴她：“我們出發(fā)了，正在路上！”但我沒告訴她，我們會在什么時候到達(dá)，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們將會在幾點到她們家，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坐這么遠(yuǎn)的公交，并且還需要倒一次車。導(dǎo)航告訴我，起碼需要兩個多小時，預(yù)計我們要在十二點半以后才會到的。此時是上午十點半。

運氣真好，下了第一趟城鄉(xiāng)公交車，在轉(zhuǎn)車的站臺等了大約五分鐘的樣子，第二趟公交車就來了。因為上次我跟羅老師去是坐她的私家車，走的路線不同。當(dāng)時羅老師特意讓我在微信里上傳了地址。這次坐公交，走的路線完全陌生，所以我上車就坐在了車門口的座位，跟司機(jī)師傅說我要去一個叫毛坡的地方。

公交車一路跑來，都沒有旅客再上來，這趟車就成了我們娘倆的“專車”。

于是，我就跟司機(jī)師傅攀談起來。師傅天天跑這條線路，對沿途的情況那真是個門清。他問我去那里干嘛？我說去走訪一戶人家。什么樣的人家？一對老人帶著一個小姑娘的人家。

“哦，這戶人家啊，那娭毑是外地人，這邊沒親人就帶個小姑娘，小姑娘沒爹沒媽，確實可憐。娭毑七老八十了，現(xiàn)在都沒人請她干活了。以前她出來干活，都是坐我的車，我從來不收她的錢... ...”一路上，司機(jī)師傅滔滔不絕。他說的這些情況，其實我都已經(jīng)了解了。兒子坐在車廂尾部，我相信他都聽進(jìn)了耳朵里。

當(dāng)司機(jī)師傅知道我這是第一次來這里，跟我說，“等到了那里，我把你放在路口，然后告訴你怎么走進(jìn)去，那個沖里我清楚，但具體是哪一家我就搞不清白了?！薄爸x謝您！沒關(guān)系的，我知道是哪一家?！?/span>

下了車，師傅明白告訴我，照著柏油路進(jìn)去也就幾十米遠(yuǎn)就到了。母子倆走在小雨中，空氣清新、四周幽靜，路上偶爾有雨滴從樹枝上滾落下來，掉在地上，滴在傘上，有啪嗒啪嗒的聲響，我的心很寧靜，兒子的步伐也很輕快。此時，我的感覺很空靈，沒有任何雜念，也不再有臨出家門時那種凝重、忐忑了。

走了不到十分鐘，我們就到了小女孩家前坪。老婆婆不知在側(cè)邊小水池里洗什么，泛起那渾黃的水面一陣陣漣漪。我叫了她一聲，她見我們來了，立即起身，高聲喊小姑娘的名字?！澳銒寢寔砝?！”

小姑娘從里屋跑了出來，一雙紅色的棉鞋，有點大，不過也還時尚；衣服上罩著一個白色的肚兜，手里拿著幾根大蒜?？磥硇」媚锸窃趲蛷N。她的脖子上系著我給她的那條紅色絲巾。估計奶奶在我來之前是做了“功課”的，又或者是小姑娘自己系上的。這個，我沒問，我也不打算問。至于以后會不會知道，我也不是很在意。

但是，當(dāng)我們母子走進(jìn)她家堂屋時，小女孩特別興奮，一直竭力往上蹦著，大聲笑著?？吹贸觯芘d奮，并且是在表示，她覺得眼前的哥哥太高了，她根本夠不著。兒子也望著小女孩，溫柔地笑著... ...這情景，就是一幅兒女雙全的美好畫面。我這個老母親看著眼前這一切，頓時心生慈悲，也特別希望這幅畫面能一直美好下去。

當(dāng)兒子看到那只胖胖的小奶狗，他蹲下身子去逗那只狗。不知道小姑娘啥時候脫下了白肚兜，手里的大蒜也不見了。她對兒子說：“你不要太靠近它，小心它咬你！”其實，小狗一直都沒叫，搖著尾巴向我們示好。不過，兒子聽了她的話，站起來再沒去逗那只小狗。小姑娘一直大聲笑著、開心著，蹦跶著，圍著兒子打轉(zhuǎn)轉(zhuǎn)！

于是，我走進(jìn)廚房，發(fā)現(xiàn)還有一位老婆婆在廚房里。原來為了迎接我們娘倆的到來，娭毑把隔壁的一位老太太請過來一起做飯。我說，“我們剛吃過早餐，午飯是吃不下的，不要專門為我們做飯?！贝_實，我們十點才吃早餐，現(xiàn)在還不到十二點，吃不吃午飯其實真的沒關(guān)系。

然后，我上了樓。小姑娘見我上樓去，立即跟了上來。此時我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兩層樓房，樓上是三室一廳的結(jié)構(gòu)。我就跟小姑娘說，“我們家還沒這么大，才兩間臥室?！毙」媚锖吆吡藘陕?，可能是表示她聽到了。她帶著我了解她們家房間的布置。也許是因為我倆在樓上呆的時間有點久，娭毑也上來了，告訴我，“這棟屋都是我置辦下來的，留著給小姑娘以后生活。”我就跟她說，我了解了相關(guān)的戶籍政策，小女孩的戶口是不可能遷來的。老人說，“那她將來可以嫁到這邊來?！贝_實，但這是個比較久遠(yuǎn)的事情，我覺得考慮得有點早。

娭毑說，“吃飯了！”為了不拂老人的意，我?guī)е鴥鹤由狭孙堊馈：孟褡隽肆鶄€菜，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具體是幾碗什么菜。隔壁那個娭毑說，“臘肉熏咸了”，我們母子沒有動筷子，我吃了煎蛋和青菜，一小碗飯。兒子也是的。小姑娘也只吃了一碗飯。吃飯時，我特意把兒子和小姑娘一左一右安排在我的身邊。小姑娘吃飯的速度跟我們娘倆驚人地同步！

吃飯時，我聽到一種很奇怪的叫聲，不是貓叫也不是狗叫，好似一個嗷嗷待哺的初生嬰兒哭叫聲。我好奇地問：“這是什么東西在叫？”

“羊！我家喂了只母羊，前不久生了羊崽崽。”

“聽，小羊崽崽在叫媽，咩——”

“還真是的！”小姑娘笑著答道。我問娭毑，“每年養(yǎng)羊應(yīng)該也會有點收入吧？”“一頭能賣幾千塊錢?！眾謿苍谝慌哉f。娭毑真是個勤勞的老人，養(yǎng)羊還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吃完飯，娭毑讓我們坐進(jìn)左邊的廂房里烤火，一個炭盆，火是廚房灶屋里做飯燒過的木頭。這種烤火方式，以前兒子在他外公的老屋里享受過。這間屋的墻上有一臺小型的壁掛電視機(jī)，也有機(jī)頂盒，還有一張床，說是爺爺睡的。床上很亂，也讓人感覺不是很衛(wèi)生。

兒子說，這種環(huán)境與氛圍，讓他記起了小時候在外公家的日子。也許他想說的是一種親切感吧！小姑娘一直圍著兒子轉(zhuǎn)，就像一只小跟屁蟲。她毫不掩飾她的開心與歡快，兒子溫柔地望著她，也微微笑著。當(dāng)知道小姑娘的英語基礎(chǔ)不好，兒子建議我給她下載一個《百詞斬》的免費APP。小姑娘立刻拿來了自己的那個手機(jī)，下載時需要關(guān)聯(lián)手機(jī)號碼，兒子說就用我的，備注寫上“小孩學(xué)習(xí)用”。多么細(xì)心的兒子，已經(jīng)儼然是親哥哥了，他的角色轉(zhuǎn)換得真快！

檢查小姑娘寒假作業(yè)時，發(fā)現(xiàn)一道常識題完全做錯了?！耙粔K泡沫塑料扔水里，是浮起來還是沉下去？如果用手把它按下去，松開手泡沫塑料會怎樣？”小女孩都是寫的“會沉下去”。我就隨手從她家的椅子上拈起一個塑料袋，讓她自己去做實驗。我說：“你拿著這個袋子去小池塘按要求玩一下......”我本來是還要說讓兒子跟著一起去的。奶奶聽我這么說，立即打斷我的話，厲聲阻止：“不要去外面水邊玩，我們?nèi)N房用桶子做?！钡谝淮我娒鏁r，娭毑說小姑娘在兩歲的時候，娭毑外出打工去了，只有小姑娘和爺爺在家?？赡芩褪窃谛∷剡呁嫠?，結(jié)果失足掉下去了。娭毑說她小小年紀(jì)真聰明，知道趕緊叫——爺爺救我！才不至于被淹死... ...我望著小姑娘，笑著對她說了一句，“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碑?dāng)時小姑娘懵懂地看著我。娭毑對小姑娘的舔護(hù)之心，讓我頓時覺得自己說話得注意方式。娭毑說，她指望著小姑娘能在她余下的有生之年給她端茶送水、養(yǎng)老送終。但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無法管教小姑娘，學(xué)習(xí)上不懂，生活上也保障不了。

時間過得很快，我們得起身離開了。因為來時司機(jī)師傅告訴我，必須在整點時到路邊等車，車是每半個小時發(fā)一趟。如果出來的時間不對，就要等很久，冬天太冷，站路邊不舒服。司機(jī)師傅真是服務(wù)太周到了！

已經(jīng)馬上就一點半了，于是催著小姑娘整理自己的書包和換洗衣服，在1：25時，我們出了門，娭毑提了兩大袋雞蛋給我，我收下了一袋，應(yīng)該有50個。我從包里拿出口罩給小姑娘戴上，兒子提著蛋，我拿著小姑娘的換洗衣服，她自己背著書包。可是才走出不到50米，就看著對面馬路上一輛公交車緩緩駛來。我們跑了幾步，因為公交站上沒有人等車，車子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就跟倆娃說，“不用跑了，肯定追不上的。”然后很惋惜地說，“我們要是提前幾分鐘出來就好了?！边@時，小姑娘提議，“那我們再往前走一站吧！”聽她這么一說，我很贊許地表揚了她?！懊妹谜婕?xì)心，知道等在這里太冷，我們慢慢走一站路，既不會冷也不會覺得無聊，確實是個好主意?！眱鹤右餐饬诵」媚锏暮媒ㄗh。

小姑娘在前面帶著路，她走得飛快，鞋跟與地面的摩擦聲一路不停歇，我就問她：“你腳上這雙鞋是奶奶買的還是別人給的？”“奶奶買的?！蔽揖拖耄棠陶媸蔷蚣?xì)算地過日子。問題是這雙鞋能穿上兩年嗎？而且也會讓小姑娘走路的姿態(tài)不正確。仔細(xì)盤算一下，其實是不劃算的。

大約走了一刻鐘，我們走到了下一站。路邊有一個大姑娘帶著一個小男孩，他們在互動。目測應(yīng)該是姐弟。小姑娘也一直圍著兒子，問兒子很多她覺得很難的問題，還有一些諧音梗的笑話。小姑娘每問一個問題，兒子總是輕聲地說不知道。聽兒子都說不知道，小姑娘總是很快就自己說出答案，并且笑話兒子是個笨蛋。小姑娘就像一只小麻雀，一直嘰嘰喳喳的不停歇，給人有一種很呱噪的感覺。

車來了，又是上午那個師傅。他問了一句：“你們把她帶回家去嗎？”“嗯”“那好，那好！”車上有很多人，我們仨坐到了后面，沒再跟司機(jī)師傅攀談，車至途中，我再一次上前刷了一下手機(jī)，給小姑娘付車費。直至到達(dá)終點站，我和司機(jī)師傅再沒有任何交流?？吹贸觯瑤煾凳莻€實實在在的好人。上車時，小姑娘跟著兒子坐在了一起，不過她一直盯著車窗外，沒有再像等車時嘴巴不歇氣地說話。

快到家了，我跟兒子說，“你提著這些物件回家，我?guī)е妹霉浣纸o她買衣服去?！眱鹤訂栃」媚镆成系臅」媚锊豢辖o，我說就讓她自己背著吧。

首先帶著她進(jìn)了“潮集社”（童裝店），店里的女店員將她身上從里到外、從上到下都換上了新的。人靠衣裳馬靠鞍，小姑娘頓時就光鮮了起來，看上去也漂亮了很多！

進(jìn)店時，小姑娘見人就笑著打招呼“你好”，店里的營業(yè)員回答她：“你真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但是當(dāng)脫下她的衣服時，可能覺得太寒酸吧，就問我“她是不是您的孩子？”“是啊，一直奶奶帶著?！薄凹医毯芎玫囊粋€孩子?！蔽蚁?，美女店員的心里已經(jīng)開始波濤洶涌了......

因為這家店里的棉衣外套都是黑色的，在小姑娘的認(rèn)知里，她不喜歡黑色。所以我們只在這家店買了鞋子、褲子、毛衣。

離開時，沒聽到小姑娘說“謝謝！”我跟小姑娘說，“你應(yīng)該對阿姨說謝謝啊，還要跟阿姨說再見。”聽我這么說之后，她立馬變成了進(jìn)店時的狀態(tài)，“謝謝阿姨，阿姨再見！”

然后我又帶著她去“巴拉巴拉”二樓買羽絨棉襖。一件淺藍(lán)色的棉襖，我一眼就看上了，小姑娘一穿上就特別喜歡，然后店員又推薦了一條很閃亮的褲子，小姑娘也很愉快地同意了。

這次出門時，小姑娘主動跟店員說再見，說謝謝。看得出她對這次購買的所有新衣服都非常滿意，一穿上就沒脫下。

我提著她的三袋子舊衣服、鞋子回家。進(jìn)家門時，小姑娘把自己脫下來的馬丁靴和我的比了又比，開心地說：“我穿著跟媽媽一模一樣的鞋！”也不知童裝店老板是因為看著我穿著一雙馬丁靴，還是今年真的很流行馬丁靴，小姑娘腳上的新鞋子確實跟我的差不了多少，她穿33碼，我穿35碼，兩雙鞋放在鞋架上，不仔細(xì)看真的沒有多少區(qū)別。

我在廚房里做著晚飯，小姑娘依然圍著兒子轉(zhuǎn)。晚飯她吃了一碗飯，也吃了桌上所有的菜，我沒發(fā)現(xiàn)她的任何食物禁忌。雖然她一直都是畏畏縮縮的，飯菜掉桌上，也猶豫要不要撿起來吃掉，雖然表現(xiàn)得畏畏縮縮的，但還是撿起來吃掉了，沒有浪費糧食。我一直默默關(guān)注著她的一舉一動，既沒有表揚她也沒有評論她的舉動。當(dāng)然，我的內(nèi)心其實是贊許的。

晚上，兒子進(jìn)房間玩他的游戲去了，小姑娘也跟著他進(jìn)了房間。不知道兩人在房里嘀咕什么，沒幾分鐘，小姑娘舉著一個小人出來跟我說，“哥哥說把這個送給我！”“哇，哥哥對你真好。這是他小時候的玩具，叫籃球小子。以前是媽媽都不能碰他的玩具，現(xiàn)在居然送給了你，可見他是真的對你好。”小女孩笑得更甜了，一下就對“籃球小子”愛不釋手了！

于是，我跟她說，“來，我們跟籃球小子合個影，留個紀(j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