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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記》考證

湖北省十堰市東風(fēng)商用車公司  黃新衛(wèi)

摘  要：筆者綜合各家研究，并尋找到新考據(jù)，考證出世德堂本《西游記》最終定稿人是陜西社科院胡義成率先提出的閻希言（丘處機傳人，出生于山西蒲州、曾經(jīng)在終南山、武當(dāng)山修行，后到茅山修復(fù)乾元觀傳播全真道）、北京圖書館沈承慶率先提出的李春芳（從宰相位置退休后在茅山乾元觀建玉皇閣焚修，極可能是閻希言道門弟子）、筆者率先提出的李齊芳（李春芳弟弟，精通中醫(yī)藥）合作而成，出版商也增加了內(nèi)容。李春芳、李齊芳還參與了陸西星《封神演義》創(chuàng)作。破解了諸多謎團，如：1、作者為什么擁有遠超常人的多領(lǐng)域淵博深奧知識，既精通全真道義理，又有深厚的文學(xué)功底，還精通中醫(yī)藥？2、書中為什么不僅有大量江淮方言，還有大量山西方言？3、作者為什么熟悉武當(dāng)山、盱眙？ 4、為什么《封神演義》幾十處抄襲世德堂本《西游記》詩詞賦，可是劉振農(nóng)考證出《封神演義》早于世德堂本《西游記》出版？5、作者如果是道士，為什么書中豬八戒把道教祖師三清圣像扔進糞坑、為什么很多妖精是道士？6、是尊佛抑道，還是借佛傳道？

關(guān)鍵詞： 世德堂本《西游記》；閻希言；李春芳；李齊芳

    今天家喻戶曉的《西游記》，來自明代萬歷壬辰年（1592年）金陵（今南京）世德堂出版的《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記》百回本。該書未注明作者姓名，只是標注“華陽洞天主人校”。

    世德堂本《西游記》故事想象豐富、妙趣橫生，受到普通百姓的喜愛。其中的詩詞賦還有深厚的文學(xué)功底，受到文人墨客的追捧。還廣涉佛、道、易經(jīng)、中醫(yī)藥等深奧知識，被全真道大師奉為丹經(jīng)。可謂包羅萬象、博大精深，這一點沒有其它任何一本小說能夠超過它。

    作者不僅擁有深厚的文學(xué)功底，而且擁有遠超常人的多領(lǐng)域淵博深奧知識，還熟知皇宮、官制、名勝，人生閱歷和知識儲備之豐富，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那么這么一位了不起的偉大作者究竟是誰？一直眾說紛紜，未有定論。

    請跟隨筆者一起探究真正作者究竟是誰，請看下面系列考證。

一、世德堂本《西游記》的誕生背景

    1.根據(jù)眾多學(xué)者考證，早在宋代，《西游記》故事雛形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如《大唐三藏取經(jīng)詩話》已經(jīng)有花果山猴行者。

    2.到了元末明初，楊景賢《西游記》雜劇中，豬八戒、沙和尚也加入了。

    3.而明初《永樂大典》殘卷保存有《西游記》片段夢斬涇河龍，與世德堂本《西游記》幾乎一致：

    長安城西南上有一條河，喚作涇河。貞觀十三年，河邊有兩個漁翁，一個喚張梢，一個喚李定。張梢與李定道：“長安西門裹有個卦鋪，喚神言山人。我每日與那先生鯉一尾，他便指教下綱方位，依隨著百下百著。”李定曰：“我來日也問先生則個?！边@二人正說之間，怎想水里有個巡水夜叉聽得二人所言：“我報與龍王去。”龍王正喚做涇河龍，此時正在水晶宮正面而坐。忽然夜叉來到言曰：“岸邊有二人卻是漁翁，說西門里有一賣卦先生能知河中之事。若依著他算，打盡河中水族。龍王聞之大怒，扮作白衣秀士入城中，見一道布額，寫道：“神相袁守城于斯講命”。老龍見之就對先生坐了，乃作百端磨問。難道先生問何日下雨？”先生曰：“來日辰時布云，午時升雷，未時下雨，申時雨足?！崩淆垎枺骸跋露嗌?？”先生曰：“下三尺三寸四十八點?！饼埿Φ溃骸拔幢囟加赡阏f?！毕壬唬骸皝砣詹幌掠甑搅藭r，甘罰五十兩銀”。龍道：“好，如此，來日卻得廝見?！鞭o退，直回到水晶宮，須臾一個黃巾力士言曰：“玉帝圣旨道你是八河都總涇河龍，教來日辰時布云，午時升雷，未時下雨，申時雨足?！绷κ侩S去，老龍言不想都應(yīng)著先生謬說，挫了時辰，少下些雨，便是問先生要了罰錢。

    次日申時布云，酉時降雨二尺。第三日老龍又變?yōu)樾闶咳腴L安卦鋪，問先生道：“你卦不靈，快把五十兩銀來?！毕壬唬骸拔冶舅阈g(shù)無差，卻被你改了天條，錯下了雨也。你本非人，自是夜來降雨的龍，瞞得眾人，瞞不得我。老龍當(dāng)時大怒，對先生變出真相，霎時間，黃河摧兩岸，華岳振三峰，威雄驚萬里，風(fēng)雨噴長空，那時走盡眾人，惟有袁守成巍然不動，老龍欲向前傷先生，先生曰：“吾不懼死，你違了天條，刻減了甘雨，你命在須臾，剮龍臺上難免一刀?！饼埬舜篌@悔過，復(fù)談秀士，跪下告先生道：“果如此呵，卻望先生明說與我因由?！笔爻稍唬骸皝砣漳闼溃耸钱?dāng)今唐丞相魏征來日午時斷你。”龍曰：“先生救咱?！笔爻稍唬骸澳闳粢凰?，除是見得唐王與魏征丞相，行說，勤救時節(jié)或可免災(zāi)?！崩淆埜兄x，拜辭先生回也。玉帝差魏征斬龍，天色已晚，唐皇宮中睡。思半酣神魂出殿，步月閑行，只見西南上有一片黑云落地，降下一個老龍，當(dāng)前跪拜。唐王驚怖曰：“為何？”龍曰：“只因夜來錯降甘雨，違了天條，臣該死也。我王是真龍，臣是假龍，龍必可救假龍?！碧苹试唬骸拔嵩蹙饶??！饼堅唬骸俺甲镎撠┫辔赫鱽砣瘴鐣r斷罪?！碧苹试唬骸笆氯舾晌赫?，須教你無事?！饼埌葜x去了，天子覺來卻是一夢，次日設(shè)朝，宣尉遲敬德總管上展曰：“夜來朕得一夢，見涇河龍來告寡人，道因錯行了雨，違了天條，該丞相魏征斷罪。朕欲今日于后宮里宣丞相與朕下棋一日，須直到了晚乃出。此龍必可免災(zāi)。”敬德曰：“所言是矣?！蹦诵赫髦?，帝曰：“召卿無事，朕欲與卿下棋一日?！碧仆豕蔬t延下著，將近午，忽然魏相閉目籠睛寂然不動，至未時卻醒。帝曰：“卿為何？”魏征曰：“臣暗風(fēng)疾發(fā)?！北菹滤〕疾痪粗铮坝謱Φ巯缕?。未至三著，聽得長安市上百姓喧鬧異常，帝問何為？”所奏千步廊南十字街頭，云端掉下一顆龍頭來，因此百姓喧鬧?！钡蹎栁赫髟唬骸霸跎鷣?？”魏征曰：“陛下不問，臣不敢言。涇河龍違天獲罪，奉玉帝圣旨令臣斬之，臣若不從，臣罪與龍無異矣。臣適來合眼一霎，斬了此龍?！闭龁咀魑赫鲏魯貨芎育?。唐皇曰：“本欲救之，豈期有此！”遂罷棋。

    4.到了明代中后期，世德堂本《西游記》誕生之前，多個版本的《西游記》已經(jīng)在社會上流傳幾百年、家喻戶曉。

    陳毓羆介紹新發(fā)現(xiàn)的兩種《西游寶卷》，全名稱是《佛門取經(jīng)道場·科書卷》及《佛門西游慈悲寶卷道場》，見王熙遠著《桂西民間秘密宗教》所收錄的《魔公教經(jīng)卷》。它們是為了超度亡靈、祈福禳災(zāi)而舉行法事，即做道場所用之臺本，屬于寶卷中的“科儀”一類。

    兩卷都用了“文宣王”的謚號來稱孔子?！斗痖T西游慈悲寶卷道場》里還稱“大成至圣文宣王”，這是是元代大德十一年（1307年）追加的謚號，到明代嘉靖九年（1530年）才改為先師孔子。此一現(xiàn)象也值得重視，它表明《佛門西游慈悲寶卷道場》與《佛門取經(jīng)道場》之撰作必在元代大德十一年至明代嘉靖九年之間(1307年-1530年)。

    《佛門取經(jīng)道場》里敘說唐僧取經(jīng)的經(jīng)過如下：

止（貞）觀殿上說唐僧，發(fā)愿西天去修行。

唐王聞?wù)f心欷喜，通關(guān)文牒往前行。

滿朝文武并宰相，大排鸞駕送唐僧。

玉手搭肩親囑咐，取了真經(jīng)便回程。

大唐王，傳圣旨，忙排鸞駕。

似群真，離了朝，相送唐僧。

三藏師，拜辭了，唐王圣主。

選良辰，合吉日，便要登程。

將領(lǐng)著，孫行者，齊天大圣。

西方路，上逍遙，降伏妖精。

豬八戒，逢惡山，開條大路。

沙和尚，流沙河，大顯神通。

師拿著，金缽盂，九還（環(huán)）錫杖。

火龍駒，三太子，相伴西行。

從東土，到西天，十萬余里。

每曉行，并夜走，全無退心。

到深山，并惡嶺，迷蹤大路。

魔鬼嶺，虎狼?。▓海?，過步難行。

多虧了，殺虎王，送出山林。

師徒們，心歡喜，又往西行。

正行道（到），火焰山，黑松林內(nèi)。

見妖精，和鬼怪，魍魎成群。

到黃昏，劉白猿，撐船擺渡。

風(fēng)野山，難行走，挾步難行。

黃風(fēng)山，黑風(fēng)洞，黑熊斷路。

又遇著，黃袍怪，鬼王接引。

多因（目）怪，來打攪，不能前行。

蓮池國，蓋山觀，要滅唐僧。

白（伯）猿（眼）山（仙），秦（奏）園王，西京閉（備）戰(zhàn)。

師徒們，一見了，膽戰(zhàn)心驚。

都云（頭）割，下油鍋，柜貴（中）猜物。

孫行者，金鸞殿，大顯神通。

憑神通，三件事，全都得勝。

排鸞駕，送山城，又往西行。

蜘蛛精，紅孩兒，神通不小。

大力王，攝唐僧，無處跟尋。

師徒們，無投奔，嚎啕大哭。

多虧了，南海岸，救苦觀音。

半空中，常引路，不壞愆者。

太白星，指引路，教子唐僧。

若不是，眾徒弟，神通廣大。

誰敢往，佛國里，去取真經(jīng)？

三藏師，一路行，憂心不盡。

方才到，佛國里，大覺雷音。

到靈山，見佛境，賽過西天。

入雷音，見圣容，殷勤禮拜（敬）。

師徒們，在佛前，一起下拜。

愿我佛，大慈悲，大轉(zhuǎn)法輪。

佛如來，就吩咐，惠安和尚。

唐王主，差三藏，來取真經(jīng)。

連忙去，開寶藏，來點經(jīng)卷。

從頭看，交真經(jīng)，細說分明。

佛慈悲，經(jīng)萬卷，濟生因果。

咐唐僧，清凈拾，即便回程。

……（略）……

從東土，到西天．十萬余里。

遇妖精，前攔路，拾取真經(jīng)。

眾徒弟，神通大，騰云駕霧。

把妖精，除滅了，奪回真經(jīng)。

將真經(jīng)，展開了，全無一字。

師徒們，一見了，膽戰(zhàn)心驚。

急轉(zhuǎn)至，世尊前，從頭苦告。

說惠安，開經(jīng)處，問要金銀。

取假經(jīng)，到東土，唐王見罪。

師徒們，很費心，六年辛苦（苦辛）。

佛如來，喚惠安，跪在殿前。

將素珠，輪在手，八（問）寸（尋）原因。

佛如來，財心動，迷心不改。

把咽喉，來鎖住，送了殘生。

惠安師，慌張了，從頭撿點。

付唐僧，親收拾，白馬馱回。

    《佛門西游慈悲寶卷道場》其中描述了唐僧一行在去西天取經(jīng)之中所克服的艱辛苦難。它是這樣寫的：

    伏以大乘經(jīng)典，原在西城（域）之國；三教垂慈，方傳東方之教。如是三藏離了東京，往西徑奔，遇妖魔而壓禁，伏救苦以現(xiàn)形。皈伏行者、八戒與沙僧。師徒四眾同?。ㄍ?，逐一逢炎遇魔而臨險，全賴大圣威光，異口同音，心無退轉(zhuǎn)。[唱]

    要往靈山朝拜佛，九九災(zāi)難受苦辛。

    昔日唐僧去取經(jīng)，路逢悟空孫大圣。

    收伏悟能豬八戒，又怡（收）悟凈號沙僧。

    手攜缽盂共錫杖，火龍?zhí)影槲餍小?/em>

    曉行夜宿每投奔，遙望靈山拜世尊。

    妖精鬼怪啖人肉，魍魎成群要滅僧。

    黑松嶺下無行路，火焰山下好煩懣。

    狼虎塔內(nèi)人難過，黃蜂惡怪更驚人。

    不是眾徒神通大，難保僧人見世尊。

    西游妙典，萬古流傳，無壞亦無崩。千般苦楚，萬種難辛，監(jiān)牢固人，不損一塵。捻花已（以）後，靈山見世尊。

    西方微妙法，凡圣兩皆空。

    眾生來信受，地獄化天宮。

    如是三藏師徒逐日登程，遇妖魔而神通降怪，遇國界而倒換關(guān)文。女人國、子母河泛陰寡陽，車池（遲）國奉三清全無妙門。高山峻嶺，豬八戒而開條大路；流沙惡水，[沙]悟凈而大顯神通。黑雄（熊）攔路，受千般之苦；白龜擺渡，有萬幸之緣。[唱]

    終朝辛苦連連遇，何日得到大雷音？

    昔日唐僧去取經(jīng)，臨國見帝換關(guān)文。

    貧僧東土奉皇旨，要往西天取真經(jīng)。

    多見（目）鬼怪來打擾，大力妖魔攝唐僧。

    蜘蛛精布天羅網(wǎng)，紅孩兒飛火焰盆。

    眾徒哮啕無投奔，多虧南海觀世音。

    沿途若非他擁護，怎得雷音見世尊？

    去也去也往西方，奔入靈山竺國鄉(xiāng)。

    原是金禪（蟬）來脫化，今日得入我佛堂。

    投見大佛，求取真經(jīng)，離凡要超圣。靈山圣境，歷歷分明，山河朽壞，這個安寧。春日來無花不放春。

    靈山真祖意，凡圣莫教差。

指日登彼岸，便作老佛家。

    唐王餞別場面，有一處細節(jié)描寫，

    於是齋筵暫住，水陸停修，接盟玄奘為御弟，故稱法號唐三藏。欽賜通關(guān)文牒，御駕餞送出城。金口囑咐，取得真經(jīng)早回，御酒三杯，金手撣塵玉盞，是時三藏不改（解）其故。寧吃本鄉(xiāng)一塊土，莫受他鄉(xiāng)萬兩金。

    《佛門取經(jīng)道場》里也有這個細節(jié)：

    昔日唐僧去取經(jīng)，安排鸞駕送唐僧。御手搭肩上，金口勸唐僧。寡人親囑咐，早早便回裎。寧作本鄉(xiāng)一塊土，莫念他鄉(xiāng)萬兩金。

    而世德堂本《西游記》是這樣描寫的：

    太宗道：“今日之行，比他事不同。此乃素酒，只飲此一杯，以盡朕奉餞之意。”三藏不敢不受。接了酒，方待要飲，只見太宗低頭，將御指拾一撮塵土，彈入酒中。

    三藏不解其意，太宗笑道：“御弟呵，這一去，到西天，幾時可回？”三藏道：“只在三年，徑回上國?！碧诘溃骸叭站媚晟?，山遙路遠，御弟可進此酒：寧戀本鄉(xiāng)一捻土，莫愛他鄉(xiāng)萬兩金。”①

    可以看到，世德堂本《西游記》中的火焰山、黑風(fēng)洞、黃袍怪、蜘蛛精、紅孩兒、大力王、女人國、子母河等名稱，車遲國與道士斗法割頭、下油鍋、柜中猜物的故事情節(jié)，以及唐王餞別場面的細節(jié)描寫，幾乎照搬此前的《西游記》。甚至，世德堂本《西游記》中阿儺、伽葉向唐僧索要人事不成、打發(fā)無字之經(jīng)，也不是作者自己憑空杜撰，而是出自此前的《西游記》中惠安和尚索要金銀未遂以假經(jīng)冒充。世德堂本《西游記》中九九八十一難，也并非作者自己一定要湊足數(shù)量，而是此前的《西游記》中已經(jīng)湊足“九九災(zāi)難受苦辛”。

    5.明代羅懋登《西洋記》，卷首錄萬歷丁酉歲(1597年)自敘。該書不僅大量抄襲古代詩詞賦，還抄襲了《封神演義》故事和詩詞，而且多次提到《西游記》內(nèi)容，但是與出版于萬歷壬辰年（1592年）的世德堂本《西游記》大相徑庭，當(dāng)屬另外一個版本。請看：

    第十九回 白鱔精鬧紅江口 白龍精吵白龍江

    他說道：“南膳部洲難過日子，走到東勝神洲花果山上去住?！庇种鴮O行者吵得慌。卻才飛進?？?，占了這個山頭。

    第二一回 軟水洋換將硬水 吸鐵嶺借下天兵

    龍王道：“當(dāng)原先大唐朝，有個蜀郡成都人，姓袁，道號天罡先生，上察天文，下通地理，知道過去未來，曉得吉兇禍福，每日在十字街頭賣卦營生。其日有一個秀才來占課，袁天罡起下課來，說道：'占課君子，你不是個凡人?！切悴诺溃?#39;我不是個凡人，還是甚么？’袁天罡道：'你是個水府龍神?！渖翊篌@，說道：'先生何以得知在下就是龍神？’袁天罡道：'不是我夸口說，我這課問無不知，知無不盡，算得天有幾萬丈高，算得黃河水有幾百丈深。大則泄漏天機，小則人間禍福，哪一件不知道？’其神說道：'你既是這等神課，你且算一算天曹該我?guī)讜r行雨，行雨該有幾千萬點？你若算得我著，我就說你是個神仙?！祛傅溃?#39;空算也不見得妙，我和你賭了罷！’其神道：'賭些甚么？’袁天罡道：'我若算不著，我便不來賣卦；我若算得著，你便不要行雨。’其神道：'差池了一點也不算贏?！祛傅溃?#39;便是?！灰娖鹣抡n來，袁天罡道：'該你行雨快了。就在三日后，玉皇有旨，差你午牌時分起云，未牌時分下雨，雨有四十八萬點?！渖竦溃?#39;三日后沒有敕旨，才來和你講話哩！’

    過了三日，果真玉皇傳出一道旨意，著金河老龍午時起云，未時行雨，雨有四十八萬點?；鹚傥氵`。原來這個占課的是金河老龍。金河老王接了旨意，心下大驚，說道：'袁天罡的手段這等神哩！我天曹的事故，都把他賣出銅錢來。我有個行幾點，去贏賣課的先生。哪曉得少行幾點，違滅了敕旨，玉皇傳令該斬，差唐太宗駕下左丞相魏徵監(jiān)斬。那時節(jié)金河老龍慌了，只得反來拜求袁天罡先生。天罡道：'你違了上帝敕旨，我是凡人，怎么見得上帝？怎么會救得你？’老龍大哭，拜伏地下，只是一個不起來。天罡道：'你起來罷，我有一計，可以救得你的性命?！淆埪勚?，即時磕了幾個頭，爬將起來，拱立而聽。天罡道：'我教你一個斬草尋根的法兒。明日斬你的是魏徵丞相，丞相是唐太宗爺?shù)挠H臣。你今夜三更時分前，到太宗爺寢殿托一個夢，將此情哀訴與他，煩他轉(zhuǎn)達魏徵，方可救你的性命？’老龍道：'太宗雖是天子，終是凡人，怎么止得天曹的事？’袁天罡道：'太宗是個君，魏徵是個臣。君令臣共，何敢不聽?！淆埼ㄎǘァ?/em>

    夜至三更，徑到寢殿，托夢太宗，哀求他救命，細說苦情一番。又說是魏徵丞相的事理。原來唐太宗本是個不嗜殺人之君，就是魂夢里也會慈悲，聽知老龍這一段苦情，便就說道：'我救你一命?！淆堄挚蘅尢涮湔f道：'千萬不要誤了我的事。’太宗爺?shù)溃?#39;若是誤了你之時，一命還你一命?！淆堄挚蘅尢涮湔f道：'只在明日午時三刻，挨過了這個時辰，小神就得了性命?！跔?shù)溃?#39;知道了?！淆埌葜x而去。太宗驚醒回來，原來是南柯一夢。

    唐太宗心下吃了一驚，卻又想道：'雖是個夢里，我做天子的無戲言，只得救他性命。只是還有一件來，若是明白說了此事，又恐怕泄漏天機。’猛然間心生一計，無任歡喜。早上起來設(shè)朝，百官朝罷，圣旨獨留丞相魏徵同到文華殿對弈。唐太宗原是借此羈留丞相。魏徵丞相心里想道：'今日玉帝有旨，差我監(jiān)斬金河老龍；圣上又有旨，著我文華殿對弈，兩下里盡有些妨礙?！粍t是不敢泄漏了天機，二則是不敢違滅了當(dāng)今圣上，終是陽間天子要緊，只得陪著唐王著棋。魏徵丞相著了一會棋，到了午牌時分，只見情思昏昏，精神困倦，不覺的伏在桌子上打一瞌睡。唐太宗心里想道：'正好不要叫他醒來，捱過了這個午時三刻，龍王之命可救矣！’一會兒丞相醒將回來，看見太宗皇帝陪他坐著，就嚇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忙忙的俯伏金階，奏道：'臣該萬死！臣該萬死！非臣敢慢君王，故意的瞌睡，只因玉帝有旨，差臣南天門外監(jiān)斬金河老龍，復(fù)旨才回，伏乞我王赦罪。’說了一個'監(jiān)斬金河老龍’，唐太宗只是口里叫屈。撇了魏徵丞相，竟轉(zhuǎn)寢宮而來，悶悶的不快活。

    “夜至三更，金河老龍直至宮里，拉住唐太宗，要他抵命。唐太宗驚懼，巴明不明，盼曉不曉。及至天亮，設(shè)聚兩班文武，商議龍王索命之事。當(dāng)有護國公秦叔寶、鄂國公尉遲敬德出班奏道：'萬歲爺?shù)判?，今晚小臣二人把住宮門，看是甚么龍王敢進？’果真的到了晚上，兩個國公把守宮門。龍王又來時，抬頭一看，左邊是個天蓬星站著，右邊是個黑煞星站著，他哪里敢進。龍王沒奈何，竟投閻君告下了一紙陰狀。陰司拘到唐王。唐王如夢一般，竟赴陰司對理。金河老龍說道：'你原說過了一命抵一命?！仆鯖]奈何，對了閻君，親自許他削發(fā)出家，前往西天雷音寶剎，面佛求取真經(jīng)，超度老龍，托生轉(zhuǎn)世。唐太宗又遍游地府，只見尉遲公鞭掃六十四處煙塵，多少士卒一個個困苦陰曹，無錢使用，也都來哀告唐王。唐王無計可施，當(dāng)?shù)门泄俅瞢k借辦了東京城里相老兒寄莊的金銀一庫，仍許了眾鬼魂，超度他一壇。唐太宗回轉(zhuǎn)陽間，如夢初醒。次日早朝聚集滿朝文武，當(dāng)朝堂之上把個陰司地府的事情細說了一遍。即時傳旨東京城里，找相老兒。尋來尋去，止尋得一個貧窮老漢，擔(dān)水營生，叫相老兒。原來這個相老兒年高八十，子息俱無，恐怕身沒之事無人燒化錢紙，每日食用之外，剩得幾文錢，盡數(shù)兒買了金銀紙馬，燒化在井泉傍邊。有此一段緣故，欽差校尉拿來進見太宗。太宗審實了他的情詞，賞他銀子，他不要銀子；賞他金子，他不要金子；賞膽大官，他不愿做官。唐太宗傳旨，敕建一座相國寺，奉他萬年的香火。至今相國寺尚存。

    卻說唐王許下了老龍超度，果真的要削發(fā)出家，前往西天雷音古剎，面佛求經(jīng)。百官上表奏道：'天不可一日無日，國不可一日無君。既是前言要踐，莫若張掛榜文，召集天下僧人，內(nèi)中揀選個有德行的，代萬歲取經(jīng)，庶為兩善?！铺跍首?，大張皇榜，召集天下僧人。果真的就有一個僧人，俗姓陳，金山寺長老拾得的，留養(yǎng)成人，法名光蕊，有德有行，竟往長安揭了皇榜，面見太宗。太宗大喜，封為御弟，賜名玄奘，帶了三個徒弟：一個是齊天大圣，一個是淌來僧，一個是朱八戒。師徒們前往西天取經(jīng)。當(dāng)?shù)谬R天大圣將我海龍王奏過天庭，封奏掌教釋伽牟尼佛。故此奉佛牒文，撤去軟水，借來硬水，才能過去。這今早晚兩潮，有些硬水，間或的過得此水。”

    不難看到，羅懋登看過的《西游記》與世德堂本《西游記》除了細節(jié)不同，還有幾個主要不同之處：

    ⑴ 書中賣卦人袁天罡，而世德堂本《西游記》則為袁天罡的叔父袁守誠；

    ⑵ 書中唐王游地獄有相老兒故事，無世德堂本《西游記》劉全進瓜故事；

    ⑶ 書中唐僧法名光蕊，而世德堂本《西游記》唐僧父親陳光蕊；

    ⑷ 書中唐僧三個徒弟齊天大圣、淌來僧、朱八戒，不同于世德堂本《西游記》；

    ⑸ 書中撤去軟水，借來硬水，世德堂本《西游記》無此故事。

    《西洋記》不僅大量抄襲古代詩詞賦，還抄襲了《封神演義》故事和詩詞賦，卻找不到世德堂本《西游記》中的詩詞賦。

    這說明羅懋登肯定沒有看過世德堂本《西游記》。

    6.到了清代，不同版本的《西游記》仍在社會上流傳。筆者從清末小說《幻情小說天女散花》（不題撰人）中發(fā)現(xiàn)提到一個《西游記》新佚本，不同于世德堂本《西游記》，不同之處如下：

    ⑴ 書中唐僧被封為誦壇功德佛，而世德堂本《西游記》則是旃檀功德佛；

    ⑵ 書中孫悟空被封為斗勝金剛，而世德堂本《西游記》則是斗戰(zhàn)勝佛；

    ⑶ 書中白龍馬被封為八路天龍王，而世德堂本《西游記》則是八部天龍馬；

    ⑷ 書中豬八戒老巢為黑風(fēng)山黑風(fēng)洞，而世德堂本《西游記》則是福陵山云棧洞；

    ⑸ 書中第八回 天神觀景大荒山 仙女下棋水簾洞

    孫悟空低頭一看，大喜道：“這是花果山，就是小神出身之處。……”孫悟空道：“此山名為大荒山，山上有個水簾洞，常有仙家聚集于此。因小神是此間出跡，曾到水晶宮龍王殿上游走一番，我曾在水晶宮大鬧一場，龍王反愛我有法有膽，這長流水是我面向龍王要求的。所以無論陰晴，那水簾洞內(nèi)總是有長流水的?！?/em>

    而世德堂本《西游記》中的花果山并無大荒山，也沒有龍王愛孫悟空有法有膽，并贈送長流水的情節(jié)。

    ⑹書中孫悟空笑道：“此石臺之出跡，年數(shù)頗多。我那年和眾小猿游戲之時，待等皆愿選舉一個頭王為大眾之主，因此造成百尺高之石臺，有誰能爬到高頂坐立安穩(wěn)，而石臺又不傾倒，這就可以有福為王了。因此我即搶先爬到高頂，各式靈巧，處處有為王的資格。所以大人始拜我為王了?！?/em>

    而世德堂本《西游記》中則是孫悟空縱身躍進水簾洞，被眾猴拜為王。

    ⑺書中黑水河遇大頭豹，那大頭豹道：“我因那年帶同諸惡獸，皆變?yōu)槿诵?，強搶人家美女，偶遇孫悟空、豬悟能打抱不平，彼時我的武藝高強，孫悟空不能取勝。他請南海觀世音用法收伏，化現(xiàn)原身，所以壓在此山背后受苦，永無出頭之日。……”天女道：“原來如此。我道是誰，原是金錢豹在此。你乃是一個大孽畜，怪不得我在山前面看見有釘鈀印眼、有石上的長溝，那定是孫悟空、豬悟能與你交戰(zhàn)遺留的痕跡?！?/em>

    而黑水河在世德堂本《西游記》第四十三回《黑河妖孽擒僧去  西洋龍子捉鼉回》出現(xiàn)，西海龍王敖閏的外甥鼉龍占據(jù)黑水河興風(fēng)作浪，捉走唐僧。

    豹子精則出現(xiàn)在世德堂本《西游記》第八十五回《心猿妒木母  魔主計吞禪》和第八十六 回《木母助威征怪物，金公施法滅妖邪》里面，地點是隱霧山折岳連環(huán)洞。而且，豹子精被豬八戒打死了。

(8) 書中唐僧奏道：“今因天女到此散花免災(zāi)，欲在小僧出跡之天林寺中游歷一番……”唐太宗大喜道：“既然天女到此有散花免災(zāi)之事，此時可在天林寺稍住幾日……”唐僧、天女等領(lǐng)旨，到天林寺安住去了……再說唐僧帶領(lǐng)天女到天林寺中，那些和尚見老祖師到來。皆大歡喜，上前迎接……

    而世德堂本《西游記》中唐僧舊居是洪福寺。

    與世德堂本《西游記》相同之處是，經(jīng)歷過八十一難。書中有：

    唐三藏啟稟道：“小僧昔年奉唐君之旨到西天極樂世界取經(jīng)，一來普度群生，二來教化世人，誰知在途中受了八十一次苦難?！?/em>

    明清多個版本的《西游記》是在世德堂本《西游記》基礎(chǔ)上刪減的，唯一增加的就是唐僧出生的故事，其余沒有修改和增加任何人物和故事情節(jié)。而此佚本與世德堂本《西游記》多處名稱和故事情節(jié)有較大不同，但又極其相近，應(yīng)該早于世德堂本《西游記》，極可能是世德堂本《西游記》的創(chuàng)作底本之一。

    可見，世德堂本《西游記》之前、之外的版本，已經(jīng)具足九九八十一難故事，而且很多故事情節(jié)、人物名稱相同或相似，甚至連一些細節(jié)都相同或相似。

    把世德堂本《西游記》解讀為作者憤世嫉俗而創(chuàng)作，用來影射封建社會黑暗腐敗，表達作者極力抗爭、向往美好自由的內(nèi)心思想，現(xiàn)在看來是錯誤的。書中的故事情節(jié)幾乎都是前人創(chuàng)作的，怎么能曲解為最后定稿人的創(chuàng)作意圖？

    世德堂本《西游記》并非某人憑借個人豐富的想象力創(chuàng)作的，而是歷代多人創(chuàng)作累積的成果，最后由某人在以前流傳幾百年、家喻戶曉的《西游記》基礎(chǔ)上，整理、校訂、添加一些個人思想而完成的。

    所以，世德堂本《西游記》不能算某人“著”，只能算某人“校”。卷首“華陽洞天主人校”恰如其分，實事求是。

    如果說某人著《西游記》，那么該《西游記》絕大多數(shù)內(nèi)容必須由某人獨立完成。如果某人把已經(jīng)流傳幾百年、家喻戶曉的包含九九八十一難故事的《西游記》整理、校訂、添加一些個人思想，然后標榜是自己創(chuàng)作的，把這么一部巨著著作權(quán)據(jù)為己有，你會這么做嗎？有誰會這么做呢？人們會承認已經(jīng)流傳幾百年、家喻戶曉的《西游記》，從此搖身一變，成為他著作嗎？

    所以，如果古代某人著《西游記》，那么他著的《西游記》，極大可能不是社會上流傳的神話故事《西游記》，而是同名文章。

二、丘處機、吳承恩都不是世德堂本《西游記》作者

    可能因為道教全真派內(nèi)部流傳，全真派掌門丘處機曾經(jīng)寫過一篇不廣為人知的《西游記》，而世德堂本《西游記》又蘊含大量全真道義理，所以，明末著名全真道大師伍沖虛在《天仙正理直論》中率先提出“邱真人西游雪山而作《西游記》，以明心曰心猿，按其最有神通，禪宗言獼猴跳六窗，狀其輪轉(zhuǎn)不住。其劣性難馴，惟煉可制?！贝撕?，清代道教中人如悟一子陳士斌著《西游真詮》、殘夢道人汪澹漪著《西游證道書》、悟元子劉一明著《西游原旨》、無名子張含章著《通易西游正旨》，含晶子著《丘真人西游記（評注）》等等，都認定世德堂本《西游記》為丘處機所寫，這一說法于是在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獲得公認。

    清代中期，錢大昕《潛揅堂文集》卷二十九《跋長春真人西游記》載：“從《道藏》中發(fā)現(xiàn)《長春真人西游記》二卷，其弟子李志常所述，于西域道里風(fēng)俗，頗足資考證。而世鮮傳本，予始于《道藏》抄得之。村俗小說有《唐三藏西游演義》，乃明人所作。蕭山毛大可據(jù)《輟耕錄》以為出丘處機之手，真郢書燕說矣?！睆拇伺辶饲鹛帣C其實是一部旅游記錄，而并非世德堂本《西游記》。

    清代吳玉搢根據(jù)明代天啟年間《淮安府志》卷十九《藝文志·淮賢文目》的記載：吳承恩《射陽集》《春秋列傳序》《西游記》，在其著作《山陽志遺》中提出，“嘉靖中，吳貢生承恩，字汝忠，號射陽山人，吾淮才士也”，“及閱《淮賢文目》，載《西游記》為先生著”。

    清代陸以湉《冷廬雜識》載：西游記《西游記》推衍五行之旨，視他演義書為勝，相傳出元邱真人處機之手。山陽丁儉卿舍人晏據(jù)淮安府康熙初舊志藝文書目，謂是其鄉(xiāng)嘉靖中歲貢生官長興縣丞吳承恩所作，且謂記中所述大學(xué)士、翰林院、中書科、錦衣衛(wèi)、兵馬司、司禮監(jiān)，皆明代官制，又多淮郡方言，此足以正俗傳之訛。

    清末平步青《小棲霞說稗》載：予按《茶余客話》，《西游記》乃山陽吳承恩所撰?！鹅`芬館詩話續(xù)》(卷三)引吳山夫《山陽耆舊傳》云：“吳汝忠，名承恩?！痘促t文目》載《西游記》為先生所著。觀其中方言、俚語，皆吾郡委巷中所習(xí)聞，而他方有不盡然者，其出淮人手無疑?！?/p>

    到了民國，魯迅、胡適等也對《西游記》進行考證，他們都贊同吳玉搢的觀點。由于魯迅、胡適的影響力，吳承恩創(chuàng)作《西游記》遂成為定論。

    然而復(fù)旦大學(xué)章培恒發(fā)現(xiàn)，清初黃虞稷所撰的《千頃堂書目》卷八史部地理類中，吳承恩的《西游記》乃是一部通常意義上的游記，它確是與小說《西游記》同名的另一部著作。②

    筆者仔細看了《千頃堂書目》，發(fā)現(xiàn)《吳承恩西游記》赫然與《徐弘祖（即徐霞客）游記》、《楊子祥山水游記》、《曹憲來粵游記》、《王世懋名山游記》、《馬元調(diào)橫山游記》等等眾多旅游記錄并列一起！

    近年來不斷有人發(fā)現(xiàn)，古代寫過《西游記》的人決非丘處機、吳承恩二人。復(fù)旦大學(xué)吳應(yīng)壽從北京圖書館發(fā)現(xiàn)，徐霞客不僅寫過《徐霞客游記》，還寫過《徐霞客西游記》。③徐朔方發(fā)現(xiàn)，吳承恩同時代的張瀚也寫過一篇《西游記》。④

    筆者檢索古籍發(fā)現(xiàn)，元代曇噩《新修科分六學(xué)僧傳》記載，南北朝時僧人“宋智猛，雍州京兆新豐人?！问哪耆胧瘛Ｊ曜段饔斡洝??！泵鞔咳羲度檀笕酚涊d“常之無錫人安裕州如山……於其泛大江，躡匡廬，觀瀑布，陟武當(dāng)，有《西游記》”。

    和《吳承恩西游記》、《丘處機西游記》一樣，這些都是和神話小說《西游記》同名的旅游記錄，而不是世德堂本《西游記》。

    不僅《西游記》有同名現(xiàn)象，吳承恩也有同名現(xiàn)象。筆者檢索古籍發(fā)現(xiàn)，明代除了淮安吳承恩外，還有5個吳承恩：

    1.明代《陜西通志》

    ……鄭夢麟　吳承恩 翁大相……【以上西安后衛(wèi)人】

    2.明代《河南通志》

    吳承恩【江南桐城人貢士嘉靖三十五年任】

    3.明代《浙江通志》

    吳承恩【崇禎處州府志字朝錫縉云人涉獵群書……】

    4.明代《甘肅通志》

    吳承恩妻韓氏，固原營守備韓寧女……

    5.明代《棗林雜俎》

    吳承恩報仇：吳江吳邦棟，……邦棟仲子承恩，壯而憤其事，誓必報。……

    還發(fā)現(xiàn)清代有6個吳承恩：

    1.《大清一統(tǒng)志》

    ……吳承恩妻于氏……

    2.清代《江南通志》

    吳承恩繼妻鄒氏常熟人

    3.《清實錄道光朝實錄》

    ……四子監(jiān)生吳承恩……

    4.《清實錄光緒朝實錄》

    ……編修吳喜善，以伊族人從九品吳承恩……

    5.《清實錄光緒朝實錄》

    ……前因給事中張觀準奏安徽候補道吳修敱，與胞侄候補縣丞吳承恩，同官一省……

    6.《清實錄同治朝實錄》

     ……詢據(jù)該郎中聲稱。有職親兵部主事督辦梁家園團練吳承恩派委守備銜鵬展等帶領(lǐng)團勇五十名。由正陽門進城拏案。……帶勇司員吳承恩、即時派隊進城查拏。惟未經(jīng)回明行文知照營汛地面。實屬不合。請將吳承恩交部議處。從之。

    河南省新野縣文史研究員張成立根據(jù)清代康熙《新野縣志》記載，吳承恩，貢士，安徽桐城人，嘉靖三十五年（公元１５５６年－１５５７年）任新野知縣，提出這個吳承恩和淮安吳承恩是同一人，轟動一時。⑤

    都叫吳承恩，就是同一人嗎？都叫《西游記》，就是同一書嗎？

    吳承恩為什么寫《西游記》？蘇興在《吳承恩年譜》中提出吳承恩曾經(jīng)到湖北荊王府任八品紀善⑥。從江蘇到湖北，這確實是一次西游，所以，吳承恩《西游記》是旅游記錄合情合理。

    即使吳承恩《西游記》不是旅游記錄，而是神話小說，那么，有何證據(jù)證明就是世德堂本《西游記》，而不是羅懋登看過的《西游記》，或者其它版本的神話小說《西游記》呢？

三、閻希言是世德堂本《西游記》最主要定稿人

    柳存仁、李安綱、陳洪等先后發(fā)現(xiàn)，世德堂本《西游記》很多詩詞和片段出自全真道馮尊師、張伯端、馬丹陽、何道全。筆者發(fā)現(xiàn)，還有出自張三豐的。書中回目和正文蘊含大量全真道深奧的修行義理，而關(guān)于吳承恩的各種記載，均未發(fā)現(xiàn)與全真道有何聯(lián)系。

    近20來，陜西社科院胡義成發(fā)文數(shù)十篇，提出世德堂本《西游記》誕生之前數(shù)百年間，全真道主導(dǎo)的“西游故事”創(chuàng)作，以平話、雜劇、隊?wèi)?、宗教畫等各種藝術(shù)形式推進，最后由茅山道士閻希言師徒定稿。⑦⑧⑨⑩

    胡義成率先指出，“華陽洞天主人”明確指向茅山道士，因為茅山被道教和社會稱為“華陽洞天”，進而提出閻希言師徒是世德堂本《西游記》最終定稿人，可以很好解釋書中為什么蘊含大量全真道高道的語錄和修行義理。

    胡義成提出的閻希言師徒是世德堂本《西游記》最主要定稿人一說，因為證據(jù)還不夠全面、充分，有些證據(jù)和解讀比較牽強，所以贊同者不多。但是，筆者認為胡義成獨具慧眼，他是《西游記》作者考證的最大貢獻者！

    筆者仔細研究閻希言生平和世德堂本《西游記》，發(fā)現(xiàn)更多證據(jù)指向閻希言，世德堂本《西游記》某些謎團非閻希言無法解釋！先請看閻希言生平。

    明代王世貞（1526年－1590年）《弇州續(xù)稿·閻道人希言傳》載：閻道人者，名希言，不知何許人?！诧嬀疲坎贿^三四升，酣暢自適則歌道情曲以娛坐者……道人絕不為人道其所由得，叩之以延年沖舉之術(shù)，亦不應(yīng)。唯勸人行陰騭，廣施予，勿淫、勿殺、勿憂、勿恚（發(fā)怒的意思）、勿多思而已。然頗好作有為功德，于太和（武當(dāng)山別名）之均江（漢江均州段）建真武宮…………道人以甲申之冬過我弇中，酒間忽謂余：“吾家山西，二十七八時行販燕市（今北京），足自給……遇我?guī)熣d之坐功，得亡恙，且謂汝欲不死，亟去家……其時蓋在嘉靖乙未丙申(1535年-1536年)間也……”

    閻希言先生……今年來訪弇園，談笑無間，……因歌以贈先生并寄聲焉： ……閑披緇衲禮禪客，或戴黃冠稱道民。……

    明代陳文燭（1525年-？）《乾元觀記》載：茅山乾元觀，蓋有閻蓬頭像，云蓬頭者，即希言道人，以仙化，而藏其骨也?！矣^廢，遺碑?dāng)喽鵀槿?。一夕，將毀于火，風(fēng)雨晦冥，雷大作，碑復(fù)立，皆有神異。而師復(fù)修之?！O(shè)舊矣。其待希言而興乎！……余觀三茅所稱華陽洞天……希言深于《易》者也，儒而道，道而仙，吾安能窺其際哉！……

    明末顧起元（1565年-1628年）《茅山重建乾元觀記》載：……萬歷丙戌（1586年）中，道人閻希言自武當(dāng)來，胥宇而善之，一時公卿大夫慕道餐風(fēng)者，相與協(xié)力，歸其侵地，構(gòu)靜室以居羽流之四輳者?！?/p>

    明代薛大訓(xùn)《歷代神仙通鑒》卷五十八載：閻希言……或班荊歌道情……自謂晉產(chǎn)……祖貫山西蒲州（今永濟市）人……入武當(dāng)鑿石洞，打兒窩側(cè)修行……歲癸酉（1573年）始辭武當(dāng)航中吳（今常州），又數(shù)年陟三茅之巔，居華陽之基，已而移至故乾元觀……

    清代笪蟾光(1623年-1692年)《茅山志》卷九載：舒道人，名本住，號一庵，金陵人。晚而慕道，浪跡諸名勝，至三茅郁岡之下，結(jié)茅而棲。堅意精心，凡十余年。而道人閻希言者，始來自終南，豐腹重頷，不冠不履，舒知其不凡，拜為師。……江道人，名本實，號文谷，蘇州玉田人。早歲棄家學(xué)道，萬歷壬午（1582年）至郁岡師希言……。

    由以上記載可知，閻希言是山西蒲州人，二十七八時到北京販賣貨物，1535年-1536年遇師，遂出家，先后在終南山、武當(dāng)山修行，1573年離開武當(dāng)山，航行到江蘇常州，后到華陽洞天茅山, 在公卿大夫協(xié)力下，收回被侵占的土地，修復(fù)荒廢的乾元觀。愛唱道情,精通《易》理，由儒入道。有時穿僧衣會見參禪者，有時戴黃冠自稱道士。

    閻希言到茅山的準確時間，上面的記載有矛盾。顧起元《茅山重建乾元觀記》說是萬歷丙戌（1586年）道人閻希言自武當(dāng)來，被一些論文采信。而笪蟾光《茅山志》說江本實萬歷壬午（1582年）到茅山郁岡拜閻希言為師。后面有李春芳萬歷己卯（1579年）在乾元觀建玉皇閣，這顯然是閻希言已經(jīng)收回被侵占的土地、開始修復(fù)荒廢的乾元觀之后的事情。筆者認為，顧起元、笪蟾光的記載都是閻希言到茅山幾十年之后才聽聞到的，失真的可能性很大。而李春芳自述修建玉皇閣的時間，才可靠無疑。

    再看世德堂本《西游記》中，有哪些閻希言的痕跡。

    1. 山西方言和五臺山 

    ⑴以前有人發(fā)現(xiàn)，世德堂本《西游記》中存在大量江淮方言?？墒乾F(xiàn)在很多人發(fā)現(xiàn)，還存在大量山西方言。下面試列舉幾例。

    百度知道某網(wǎng)友提問：吳承恩是不是山西人？看了《西游記》后，覺得其中很多語言壓根就是山西方言，所以有這樣的想法。○11

    百度知道有提問“西游記是用什么方言寫的？”某山西網(wǎng)友“卡雷K ”說：據(jù)說魯迅說西游里面有很多是淮安方言，可我是山西人，我發(fā)現(xiàn)西游里面也有非常多我們這邊的方言，到今天仍在使用，比如：不停當(dāng)，相跟，我把你個什么什么，胡說散道，什么什么哩，扁食。我是這樣理解的，明朝初期曾經(jīng)有一次大移民，使得山西移民散布全國各地，順帶把一些方言也帶了出去。所以說是不是淮安地方的方言，我持懷疑態(tài)度。○12

    知乎網(wǎng)友提問：西游記中人物的自稱為什么都是“俺”？網(wǎng)友zhen-liang回答：……鄧沙餡，不停當(dāng)，相跟，胡說散道，扁食，我去也，捏膿在山西方言中出現(xiàn)較多。夯(蠢笨)、弄喧(弄玄虛)、脫剝、含忖、頭口(牧畜)、攛道(慫恿)都是晉南方言中有出現(xiàn)。……○13

    《<西游記>與靜樂的方言文化》：……從方言的角度講，《西游記》吸取了許多靜樂、婁煩方言土語。比如“娘”、“大爺”、“伯伯”、“山藥”、“卷子”、“點心”、“扁食”、“麻油”、“孩兒”、“孤拐”、“哭喪棒”、“面皮”、“胡柴”、“蔓稷”、“索利”等。其中，“蔓稷”即“蔓菁”；“卷子”即“花卷”；“孤拐”就是“足踝”；“面皮”就是“臉面”、“面子”的意思；“扁食”就是“餃子”；“索利”就是“利索”。上面的這些名詞基本上是靜樂一帶的方言。這些方言在《西游記》里全部采用。再如：在《西游記》里，我們發(fā)現(xiàn)有“張掛”（掛、黏貼）、“救拔”（救）、“守待”（等待）、“了賬”（問題得到了解決）、“漿洗”（洗）、“伏侍”（伺候）、“把門”（把守）、“抖擻”（抖、顫抖）、“脫剝”（脫、寬衣）、“害”（嫌、怕）、“供”（猜）、“拽扯”（拉扯）等動詞，這些語詞都是靜樂一帶的方言。我們還發(fā)現(xiàn)，有一些靜樂方言中的虛詞和詞組，在《西游記》里也出現(xiàn)了。如：“約摸”（大約、估計）、“趁早”（及早）、“大惱”（發(fā)怒）、“甚”（什么）、“甚人”（什么人）、“做甚”、“馕吃”（狠吃）、“自家”（自己）、“前番”（前一陣子）、“羞殺人”（羞死人）等等?！?4 

    楊秉祺曾撰文《章回小說〈西游記〉疑非吳承恩作》，列舉了9條晉方言詞匯：

    1、【夯】：蠢笨；2、【弄喧】：弄玄虛；3、【骨冗】：蠕動；4、【喝采】：叫好；5、【脫剝】：（原文無解釋）；6、【含忖】：（原文無解釋）；7、【頭口】：牧畜；8、【辿】：慢；9、【攛唆】：慫恿?！?5

    楊中發(fā)也曾撰文《〈西游記〉與古交方言》（注：古交市，位于太原市西部山區(qū)，呂梁山脈東麓，屬晉方言），列舉了20條晉方言詞匯：1、【花貍狐哨】；2、【咨牙來嘴】；3、【三曹對案】；4、【四馬攢蹄】；5、【胡說散道】；6、【通同作弊】；7、【國卓國卓】；8、【蹼踏蹼踏】；9、【一遞一拳】；10、【一遞一把】；11、【試演試演】；12、【聲聲喚喚】；13、【孤拐臉】；14、【唿哨】：表示很快；15、【窄逼】：住房不寬敞；16、【筋節(jié)】：老年人身體好；17、【疾伶】：聰明伶俐；18、【只情】：盡情、一直；19、【家懷】：不認生，不客氣，就像住在自己家里面一樣；20、【勤謹】：勤勞、吃苦?！?6

    李安綱也曾撰文《為什么說吳承恩不是〈西游記〉作者》指出：我們是山西晉南人,在讀《西游記》的時候,也發(fā)現(xiàn)小說采用了我們晉南的方言系統(tǒng)。而且我們也能夠用晉南的方言詞匯系統(tǒng),來解決那些淮安方言詞匯系統(tǒng)所解決不了的問題?！?7

    如何解釋世德堂本《西游記》中存在大量山西方言？閻希言是最終定稿人可以很好解釋！

    ⑵ 世德堂本《西游記》作者為什么知道山西五臺山秘魔巖？先請看

    第六十一回　豬八戒助力敗魔王　孫行者三調(diào)芭蕉扇

    那牛王拚命捐軀，斗經(jīng)五十余合，抵敵不住，敗了陣，往北就走。早有五臺山秘魔巖神通廣大潑法金剛阻住道：“牛魔，你往那里去！我等乃釋迦牟尼佛祖差來，布列天羅地網(wǎng)，至此擒汝也！”正說間，隨后有大圣、八戒、眾神趕來。那魔王慌轉(zhuǎn)身向南走，又撞著峨眉山清涼洞法力無量勝至金剛擋住喝道：“吾奉佛旨在此，正要拿住你也！”牛王心慌腳軟，急抽身往東便走，卻逢著須彌山摩耳崖毗盧沙門大力金剛迎住道：“你老牛何往！我蒙如來密令，教來捕獲你也！”牛王又悚然而退，向西就走，又遇著昆侖山金霞嶺不壞尊王永住金剛敵住喝道：“這廝又將安走！我領(lǐng)西天大雷音寺佛老親言，在此把截，誰放你也！”

    這段提到的五臺山秘魔巖、峨眉山清涼洞、須彌山摩耳崖、昆侖山金霞嶺，根據(jù)百度搜索和檢索古籍，發(fā)現(xiàn)只有五臺山秘魔巖真實存在，其余都是作者憑空杜撰。

    作者完全可以再憑空杜撰一個五臺山不存在的巖洞或山嶺名稱，可是偏偏這個五臺山秘魔巖真實存在。這說明他知道五臺山有個秘魔巖。

    如何解釋世德堂本《西游記》作者為什么知道五臺山秘魔巖？閻希言是最終定稿人可以很好解釋！

    明代薛大訓(xùn)《歷代神仙通鑒》載閻希言是山西蒲州（今運城市永濟市）人，蒲州位于山西省最西南角。而五臺山位于山西省西北，從地圖上測量，直線距離大約500公里，古代交通極不發(fā)達，閻希言為什么要不遠千里去五臺山？

    明代王世貞《弇州續(xù)稿·閻道人希言傳》載閻希言自述家山西，二十七八時行販燕市（今北京）。

    從地圖上看，從蒲州（永濟市）到燕市（北京），首先應(yīng)該經(jīng)過太原，再去北京。而五臺山位于太原和北京之間，所以閻希言經(jīng)過五臺山是非?？赡艿?。

    2. 終南山和何道全注解的《心經(jīng)》

    清代笪蟾光《茅山志》卷九載：……而道人閻希言者，始來自終南……。而世德堂本《西游記》兩處提到終南山：

    第三十七回　鬼王夜謁唐三藏　悟空神化引嬰兒

    正都在危急之處，忽然鍾南山來了一個全真，能呼風(fēng)喚雨，點石成金。

    第四十六回　外道弄強欺正法　心猿顯圣滅諸邪

    虎力大仙道：“陛下，左右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貧道將鍾南山幼時學(xué)的武藝，索性與他賭一賭。”

    但是，兩處提到終南山不足以證明閻希言是最終定稿人。下面的發(fā)現(xiàn)才足以證明閻希言是最終定稿人！

    南開大學(xué)陳洪提出他的發(fā)現(xiàn)：《西游記》第二十回  黃風(fēng)嶺唐僧有難　半山中八戒爭先開頭的偈語“法本從心生，還是從心滅。生滅盡由誰，請君自辨別。既然皆己心，何用別人說？只須下苦功，扭出鐵中血。絨繩著鼻穿，挽定虛空結(jié)。拴在無為樹，不使他顛劣。莫認賊為子，心法都忘絕。休教他瞞我，一拳先打徹?，F(xiàn)心亦無心，現(xiàn)法法也輟。人牛不見時，碧天光皎潔。秋月一般圓，彼此難分別。”顯然，《西游記》中的《心經(jīng)》并非從佛門抄來，而是把全真道士“無垢子何道全”所注解的《心經(jīng)》迻錄過來。不僅迻錄了正文，而且把“老何”的“準跋語”中的這篇長偈也全文照搬了。○18

    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在國內(nèi)早已失傳，上世紀從日本發(fā)現(xiàn)收藏于《卍續(xù)藏經(jīng)》，又稱《大日本續(xù)藏經(jīng)》、《卍續(xù)藏》、《續(xù)藏經(jīng)》。日本明治三十八年至大正元年（1905～1912）間，前田慧云、中野達慧等編集收錄《大日本校訂藏經(jīng)》（ 卍大藏經(jīng) ）所未收者，而成此續(xù)藏。京都藏經(jīng)書院刊行。

    筆者研究了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又有新發(fā)現(xiàn)：世德堂本《西游記》還有多處出自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請看：

    ⑴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且如修行之人調(diào)伏身心，朝磨暮煉，功行未成之際，有慳貪心、利名心、嫉妒心、計較心、勝負心、貢高心、我慢心、殺害心、狼毒心、三毒心、怕怖心、邪心、妄心、無明黑暗心、種種不善之心

    再看世德堂本《西游記》第七十九回　尋洞擒妖逢老壽　當(dāng)朝正主救嬰兒

    那昏君歡喜相謝，即著當(dāng)駕官取一把牛耳短刀，遞與假僧。假僧接刀在手，解開衣服，挺起胸膛，將左手抹腹，右手持刀，唿喇的響一聲，把腹皮剖開，那里頭就骨都都的滾出一堆心來?；５梦墓偈鋵⑸砺?。國丈在殿上見了道：“這是個多心的和尚！”假僧將那些心，血淋淋的，一個個撿開與眾觀看，卻都是些紅心、白心、黃心、慳貪心、利名心、嫉妒心、計較心、好勝心、望高心、侮慢心、殺害心、狠毒心、恐怖心、謹慎心、邪妄心、無名隱暗之心、種種不善之心，更無一個黑心。

    ⑵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若干種種恐難同，休教差別走西東，收來安放丹爐內(nèi)，煉得金烏一樣紅。

    再看世德堂本《西游記》第五十九回　唐三藏路阻火焰山　孫行者一調(diào)芭蕉扇

    若干種性本來同，海納無窮。千思萬慮終成妄，般般色色和融。有日功完行滿，圓明法性高隆。休教差別走西東，緊鎖牢靴。收來安放丹爐內(nèi)，煉得金烏一樣紅。

    ⑶ 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圓陀陀，光爍爍，亙古不壞

    再看世德堂本《西游記》第七回　八卦爐中逃大圣　五行山下定心猿

    圓陀陀，光灼灼，亙古常存人怎學(xué)？

    這個“圓陀陀，光灼灼”在很多道教典籍中可以找到，但是，后面緊接“亙古”二字的，只有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

    但是，這和閻希言是世德堂本《西游記》最終定稿人有什么關(guān)系？

    大有關(guān)系！

    龍門派大師伍沖虛(1574年—約1644年，江西南昌人)是第一個提出丘處機是世德堂本《西游記》作者的人，他在成書于明末1632年的《天仙正理直論》提到《西游記》作者是丘處機。 “邱真人西游雪山,而作《西游記》,以明心曰心猿,按其最有神通?！钡玫矫髑鍘装倌觊g其他道教中人一致贊同。

    龍門派大師悟元子劉一明(1734年一1821年，山西曲沃人)著《西游原旨》，也認為丘處機是世德堂本《西游記》作者。

    還有悟一子陳士斌著《西游真詮》、殘夢道人汪澹漪著《西游證道書》、無名子張含章著《通易西游正旨》，含晶子著《丘真人西游記（評注）》等等，都認為丘處機是世德堂本《西游記》作者。

    這說明了什么？他們都沒有看到過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否則，他們會認為，何道全才是世德堂本《西游記》作者！

    為什么龍門派大師伍沖虛、劉一明等絕大多數(shù)明清道人看不到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

    筆者認為，一個原因是，《心經(jīng)》來自佛教，全真道士道士雖然不排斥佛教，但是對浩如煙海的《道藏》興趣更大，窮一生精力都未必能夠研讀透徹，并無太大興趣和過多精力去研究和傳播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道士對佛教《心經(jīng)》興趣不大，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自然只能在很小范圍流傳。另一個原因是，當(dāng)時的出版行業(yè)、運輸行業(yè)遠不能和現(xiàn)在相比！很多書籍甚至是以手抄本流傳。

    龍門派大師伍沖虛、劉一明等絕大多數(shù)明清道人都看不到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吳承恩等道教外人士能看到嗎？當(dāng)然更不可能！

    既然如此，閻希言為什么能看到呢？

    因為何道全長期在終南山修行，終南山諸多道觀流傳其著作。

    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在國內(nèi)失傳多年，但是他的另一著作《隨機應(yīng)化錄》流傳至今，其中有：陜有全真道者，祖貫浙之四明人也。父居錢塘，而生何君道全。君自幼修道，號無垢子，云游東海之上，人未之奇也。厥后西來終南，……

    而閻希言在來茅山之前，先后在終南山、武當(dāng)山修行！閻希言有機會在終南山接觸到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

    世德堂本《西游記》幾處抄襲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這個發(fā)現(xiàn)極其重要，極大縮小了作者候選人范圍。除非最終定稿人是閻希言，否則很難解釋為什么絕大多數(shù)明清道人都看不到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而作者卻能看到？

    3. 均州及武當(dāng)山

    ⑴ 劉全進瓜

    先請看世德堂本《西游記》第十一回 還受生唐王遵善果 度孤魂蕭瑀正空門

    ……榜張數(shù)日，有一赴命進瓜果的賢者，本是均州人，姓劉名全，家有萬貫之資。只因妻李翠蓮在門首拔金釵齋僧，劉全罵了他幾句，說他不遵婦道，擅出閨門。李氏忍氣不過，自縊而死?！?/em>

    ……便問那進瓜的人姓名，那方人氏，劉全道：“小人是均州城民籍，姓劉名全。因妻李氏縊死，撇下兒女無人看管，小人情愿舍家棄子，捐軀報國，特與我王進貢瓜果，謝眾大王厚恩?！薄?/em>

    ……宮主（唐御妹李玉英）道：“我那里得個甚么皇兄、皇嫂！我娘家姓李，我的乳名喚做李翠蓮，我丈夫姓劉名全，兩口兒都是均州人氏?！?/em>

    ……劉全進瓜回陽世，借尸還魂李翠蓮。他兩個辭了君王，徑來均州城里，見舊家業(yè)兒女俱好，兩口兒宣揚善果不題。……

    劉全進瓜故事最早出現(xiàn)在元代楊顯之的雜劇《劉泉進瓜》，但是劇本內(nèi)容已經(jīng)遺失?，F(xiàn)在各地還流傳劉全進瓜的戲劇、故事、孝歌，內(nèi)容有較大出入。

    如很多戲劇、故事、孝歌并未提到劉全、李翠蓮是均州人，有的說是山東曹州人○19，有的說是陜西戶縣人○20，秦腔傳統(tǒng)戲《李翠蓮上吊》說是陜西長安人○21等等。曹州劉全進瓜故事沒有唐御妹李玉英，而是景春公主。戶縣劉全進瓜故事也沒有唐御妹李玉英，而是名字相同的李翠蓮公主。秦腔傳統(tǒng)戲《李翠蓮上吊》甚至沒有唐御妹李玉英對應(yīng)人物，李翠蓮不是借尸還魂，而是直接復(fù)活，被唐王認作御妹。

    《武當(dāng)山呂家河村民歌集》收集的《劉全進瓜》手抄本，與世德堂本《西游記》中的故事最吻合：劉全、李翠蓮都是均州人，都有唐御妹李玉英?！?2

    不同之處是，世德堂本《西游記》中劉全進的是南瓜，而武當(dāng)山民歌中劉全進的是北瓜。

    世德堂本《西游記》為什么四次提到劉全、李翠蓮是均州人？為什么與武當(dāng)山民歌高度吻合？為什么武當(dāng)山民歌中劉全進的是北瓜，而世德堂本《西游記》中劉全進的卻是南瓜？閻希言是世德堂本《西游記》最終定稿人，可以很好解釋這些謎團。請跟隨筆者一一探究。

    為什么世德堂本《西游記》四次提到他們是均州人呢？一種可能是，作者在均州或附近聽說了這個被當(dāng)?shù)厝思庸み^的故事。如果作者是在陜西戶縣或者山東曹州或者陜西長安聽說這個故事，那么，世德堂本《西游記》中的劉全、李翠蓮就可能變成陜西戶縣人或者山東曹州人或者陜西長安人。還有一種可能是，作者把這個故事從外地帶到均州傳播，為了便于當(dāng)?shù)厝擞洃?，于是把劉全、李翠蓮改為均州?dāng)?shù)厝?。——總之，作者如果沒有到過均州或附近，為什么世德堂本《西游記》劉全、李翠蓮是均州人而不是其它地方人呢？

    為什么武當(dāng)山民歌中劉全進的是北瓜，而世德堂本《西游記》中劉全進的卻是南瓜？請看世德堂本《西游記》第十回　二將軍宮門鎮(zhèn)鬼　唐太宗地府還魂

    ……太宗又再拜啟謝：“朕回陽世，無物可酬謝，惟答瓜果而已。”十王喜曰：“我處頗有東瓜西瓜，只少南瓜。”……

    李昕升考證，南瓜原產(chǎn)于美洲，16世紀開始傳入中國，最早的記載是《福寧州志》卷三記載嘉靖十七年（1538年）傳入福建。傳入湖北最早的記載是《鄖陽府志》卷十二記載萬歷六年（1578年），均州屬于鄖陽管轄。而傳入江蘇的最早記載是《丹陽縣志》卷二記載隆慶三年（1569年）。○23

    明代薛大訓(xùn)《歷代神仙通鑒》卷五十八載：閻希言……入武當(dāng)鑿石洞，打兒窩側(cè)修行……歲癸酉（1573年）始辭武當(dāng)航中吳（今常州），又數(shù)年陟三茅之巔，居華陽之基，已而移至故乾元觀……

    閻希言1573年離開湖北均州武當(dāng)山去江蘇，此時南瓜尚未傳入湖北均州，而他抵達江蘇，此時南瓜已經(jīng)在江蘇存在數(shù)年?？梢哉f，南瓜在當(dāng)時是一個新鮮事物，很多地方人沒有見過，冥間當(dāng)然也沒有。因此，把冥間少北瓜改為南瓜，應(yīng)該更符合人之常理。

    ⑵ 孫悟空去武當(dāng)山請真武祖師發(fā)救兵

    先請看世德堂本《西游記》第六十六回　諸神遭毒手　彌勒縛妖魔

    話表孫大圣無計可施，縱一朵祥云，駕筋斗，徑轉(zhuǎn)南贍部洲去拜武當(dāng)山，參請蕩魔天尊，解釋三藏、八戒、沙僧、天兵等眾之災(zāi)。他在半空里無停止，不一日，早望見祖師仙境，輕輕按落云頭，定睛觀看，好去處：巨鎮(zhèn)東南，中天神岳。芙蓉峰竦杰，紫蓋嶺巍峨。九江水盡荊揚遠，百越山連翼軫多。上有太虛之寶洞，朱陸之靈臺。三十六宮金磬響，百千萬客進香來。舜巡禹禱，玉簡金書。樓閣飛青鳥，幢幡擺赤裾。地設(shè)名山雄宇宙，天開仙境透空虛。幾樹榔梅花正放，滿山瑤草色皆舒。龍潛澗底，虎伏崖中。幽含如訴語，馴鹿近人行。白鶴伴云棲老檜，青鸞丹鳳向陽鳴。玉虛師相真仙地，金闕仁慈治世門。上帝祖師，乃凈樂國王與善勝皇后夢吞日光，覺而有孕，懷胎一十四個月，于開皇元年甲辰之歲三月初一日午時降誕于王宮。那爺爺；幼而勇猛，長而神靈。不統(tǒng)王位，惟務(wù)修行。父母難禁，棄舍皇宮。參玄入定，在此山中。功完行滿，白日飛升。玉皇敕號，真武之名。玄虛上應(yīng)，龜蛇合形。周天六合，皆稱萬靈。無幽不察，無顯不成。劫終劫始，剪伐魔精。

    孫大圣玩著仙境景致，早來到一天門、二天門、三天門，卻至太和宮外，忽見那祥光瑞氣之間，簇擁著五百靈官。那靈官上前迎著道：“那來的是誰？”大圣道：“我乃齊天大圣孫悟空，要見師相。”眾靈官聽說，隨報。祖師即下殿，迎到太和宮。行者作禮道：“我有一事奉勞。”問：“何事？”行者道：“保唐僧西天取經(jīng)，路遭險難。至西牛賀洲，有座山喚小西天，小雷音寺有一妖魔。我?guī)煾高M得山門，見有阿羅揭諦，比丘圣僧排列，以為真佛，倒身才拜，忽被他拿住綁了。我又失于防閑，被他拋一副金鐃，將我罩在里面，無纖毫之縫，口合如鉗。甚虧金頭揭諦請奏玉帝，欽差二十八宿，當(dāng)夜下界，掀揭不起。幸得亢金龍將角透入鐃內(nèi)，將我度出，被我打碎金鐃，驚醒怪物。趕戰(zhàn)之間，又被撒一個白布搭包兒，將我與二十八宿并五方揭諦，盡皆裝去，復(fù)用繩捆了。是我當(dāng)夜脫逃，救了星辰等眾與我唐僧等。后為找尋衣缽，又驚醒那妖，與天兵趕戰(zhàn)。那怪又拿出搭包兒，理弄之時，我卻知道前音，遂走了，眾等被他依然裝去。我無計可施，特來拜求師相一助力也。”祖師道：“我當(dāng)年威鎮(zhèn)北方，統(tǒng)攝真武之位，剪伐天下妖邪，乃奉玉帝敕旨。后又披發(fā)跣足，踏騰蛇神龜，領(lǐng)五雷神將、巨虬獅子、猛獸毒龍，收降東北方黑氣妖氛，乃奉元始天尊符召。今日靜享武當(dāng)山，安逸太和殿，一向海岳平寧，乾坤清泰。奈何我南贍部洲并北俱蘆洲之地，妖魔剪伐，邪鬼潛蹤。今蒙大圣下降，不得不行；只是上界無有旨意，不敢擅動干戈。假若法遣眾神，又恐玉帝見罪，十分卻了大圣，又是我逆了人情。我諒著那西路上縱有妖邪，也不為大害。我今著龜、蛇二將并五大神龍與你助力，管教擒妖精，救你師之難。”行者拜謝了祖師，即同龜、蛇、龍神各帶精銳之兵，復(fù)轉(zhuǎn)西洲之界。不一日，到了小雷音寺，按下云頭，徑至山門外叫戰(zhàn)。

    這兩段文字，部分內(nèi)容出自《正統(tǒng)道藏洞真部本文類·元始天尊說北方真武妙經(jīng)》

    天尊告曰：昔有今樂國王與善勝皇后，夢吞日光，覺而有娠，懷胎十四個月。於開皇元年甲辰之歲三月建辰初三日午時，誕於王官。生而神靈，長而勇猛。不統(tǒng)王位，唯務(wù)修行。輔助玉帝，誓斷天下妖魔，救護群品。日夜於王官中，發(fā)此誓愿，父王不能禁制。遂舍家，辭父母，入武當(dāng)山中，修道四十二年。功成果滿，白日登天。玉帝聞其勇猛，執(zhí)鎮(zhèn)北方，統(tǒng)攝真武之位，以斷天下妖邪?！撐Ｉ蠎?yīng)，龜蛇合形。周行六合，威攝萬靈。無幽不察，無愿不成。劫終劫始，剪伐魔精。……天尊告曰：吾於上元宮中，大會說法。忽下方黑毒怨氣，沖上天界，大眾咸驚。汝宜往彼，收斷妖魔，拔濟魂爽。真武神將，敬奉天尊教劫。乃披發(fā)跣足，踏騰蛇八卦神龜，部領(lǐng)三十萬神將，六丁六甲，五雷神兵，巨此獅子，毒龍猛獸，……

    這兩段文字還提到武當(dāng)山的紫蓋嶺、芙蓉峰、治世門、一天門、二天門、三天門、太和宮，作者是否去過武當(dāng)山，非常值得仔細研究。

    提到武當(dāng)山的具體山峰和建筑名，未必到過武當(dāng)山，也可能道聽途說或者從書上獲知。請看明末小說《禱杌閑評》（又名《明珠緣》、《魏閹全傳》，不題撰人）：

    第八回 程中書湖廣清礦稅 馮參政漢水溺群奸

    ……程中書舟過漢江，將到均州地方，只見前面一座高山，遂問從人道：“這是甚么山？”巡捕稟道：“是武當(dāng)山?！边M忠道：“聞得武當(dāng)是玄天上帝的圣跡，何不去游游？”程中書遂傳令要往武當(dāng)進香。船家領(lǐng)命，即放船北去。行了一日，早有均州吏目帶領(lǐng)人夫迎接。離均州三十里便是頭天門，知州來迎接，吏目稟道：“從此上山，俱是旱路，請大老爺坐轎。”程中書分付，只著幾名親隨跟去，余者俱著守船，不許亂行取罪。遂搭扶手上岸，坐了大轎，一行鼓樂儀從竟上出來。到山腳下，早有五龍宮道士迎接，入宮獻茶辦齋，天色已晚，就在本宮歇了?！?/em>

    次早，吃過早齋，道士稟道：“從五龍上去，山路甚險窄，坐不得大轎，須用山轎，方好上去?！背讨袝狭松睫I，從人不能騎馬，也是山轎，皆用布兜子抬，兩人在上扯拽而行，坐轎的皆仰面而上。一層層果然好座山，但見：

    巨鎮(zhèn)東南，中天神岳。芙蓉峰竦杰，紫蓋嶺巍峨。九江水接荊揚遠，百越山連軫翼多。上有太虛寶殿，朱陸云臺。三十六宮金磬響，百千萬眾進香來。舜巡禹狩，玉簡金書。樓閣飛丹鳥，幢幡擺赤襟。天開仙院透空虛，地設(shè)名山雄宇宙。幾樹榔梅花正放，遍山瑤草色皆舒。龍潛澗底，虎伏崖中。幽禽如訴語，馴鹿近人行。白鶴伴云棲老檜，青鸞向日舞喬松。玉虛師相真仙地，金闕仁威治世宮。（這段描寫武當(dāng)山景色的詞賦，明顯是抄襲世德堂本《西游記》，個別文字有出入。）

    程中書來到半山，有太和宮道官帶領(lǐng)一班小道士來接，從人喝令起去，小道士齊聲響動，鼓樂一派，云韶簫管之聲清泠可聽。進到宮里，道官備下香湯，叢了火，請程公沐浴上山。直至太和絕頂，祖師金殿前下轎，……程公上殿拈香，拜畢起來，四下觀看，皆是渾金鑄就，贊嘆不已。直至山頂，放眼一望，真?zhèn)€上出重霄，下臨無地，漢江僅如一線，遠遠見西北一座大山不甚分明，如龍蛇蜿蜒，問道：“那是甚么山？”道官道：“那是終南山的發(fā)脈?！背坦溃骸熬寐勎洚?dāng)勝概，果然名不虛傳?！薄?/em>

    吃過早飯，道官請游山，程公換了方巾便服，帶了從人，滿山游玩，說不盡花草爭妍，峰巒聳翠。來到紫蓋峰，……

    這幾段文字提到武當(dāng)山有紫蓋峰、頭天門、五龍宮、太和宮，還繪聲繪色地詳細描述了從均州上武當(dāng)山登頂經(jīng)過和見聞。

    不熟悉武當(dāng)山的人看了，會以為該文作者應(yīng)該上過武當(dāng)山。而筆者在十堰市生活幾十年，多次上過十堰市下轄的丹江口市（即古代均州）武當(dāng)山，對武當(dāng)山有相當(dāng)?shù)牧私?，所以一看就知道，該文作者根本沒有到過武當(dāng)山！完全是道聽途說或者從書上獲知有關(guān)武當(dāng)山的山峰和建筑名，靠想象寫出來的。

    該文說“離均州三十里便是頭天門，知州來迎接”。熟悉武當(dāng)山的人知道，均州境內(nèi)和武當(dāng)山上并沒有頭天門。如果把一天門認作頭天門，可是一天門在靠近太和宮的山上，怎么會在幾十里外、漢江旁邊的均州城呢？

    該文又說“到山腳下，早有五龍宮道士迎接”。 熟悉武當(dāng)山的人知道，五龍宮明明在山上，山腳下是玉虛宮和遇真宮。據(jù)多個文獻記載，明代道士們迎送政府官員主要集中在山腳下遇真宮。

    該文還說“程中書來到半山，有太和宮道官帶領(lǐng)一班小道士來接”。 熟悉武當(dāng)山的人知道，不論是從紫霄宮還是從五龍宮上太和宮，都要經(jīng)過半山南巖宮，此時來迎接的應(yīng)該是南巖宮道士才對，太和宮還遠著呢！

    該文描寫武當(dāng)山景色的詞賦，明顯是抄襲世德堂本《西游記》。而《封神演義》也抄襲世德堂本《西游記》。請看第五十八回  子牙西岐逢呂岳 

    話說楊戩借土遁，來至火云洞，此處云生八處，霧起四方，挺生秀柏，屈曲蒼松，真好所在。怎見得？

    巨鎮(zhèn)東南，中天勝岳；芙蓉峰龍聰，紫蓋嶺巍峨。百草含香，味爐煙鶴唳；蹤上有玉虛之寶，朱陸之靈臺。舜巡禹禱，玉簡金書；樓閣飛青鸞，亭臺隱紫霧。地設(shè)名山雄宇宙，天開仙境透叁清；幾個桃梅花正放，滿山瑤草色皆舒。龍潛澗底，虎伏崖前：幽烏如訴語，馴鹿近人行。白鶴伴云棲老檜，青鸞丹鳳向陽鳴；火云福地真仙境，金闕仁慈治世公。

    請注意最后一句，世德堂本《西游記》是金闕仁慈治世門，而《封神演義》是金闕仁慈治世公，《禱杌閑評》則是金闕仁慈治世宮！

    不熟悉武當(dāng)山的人看不出其中的微妙差別蘊藏的秘密，他們可能望文生義，把“治世門”理解為治理世界的法門。其實，“治世門”是明代武當(dāng)山的進山大門，是刻有“治世玄岳”四字的門牌坊，但它不是朱棣大修武當(dāng)山時建的，而是明代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由嘉靖親筆書寫并修建的。

    《封神演義》把“治世門”改為“治世公”，也許是作者知道火云洞不應(yīng)該有武當(dāng)山的“治世門”。而《禱杌閑評》作者應(yīng)該看到了《封神演義》的“治世公”，又不知道世德堂本《西游記》的“治世門”是什么意思，于是猜測為武當(dāng)山有一個“治世宮”。如果他去過武當(dāng)山，還會把“治世門”改為“治世宮”嗎？

    《禱杌閑評》作者雖然提到了武當(dāng)山的山峰和建筑名，還繪聲繪色地詳細描述了上武當(dāng)山經(jīng)過和見聞，但是，他肯定沒有上過武當(dāng)山！他是通過道聽途說或者從書上獲知武當(dāng)山的一些山峰和建筑名，靠想象寫出來的。

    那么，世德堂本《西游記》也提到了武當(dāng)山的山峰和建筑名，是否上過武當(dāng)山呢？是否也是道聽途說或者從書上獲知的呢？

    書中提到紫蓋嶺，應(yīng)該是指武當(dāng)山紫蓋峰。

    而芙蓉峰，武當(dāng)山?jīng)]有，但是有大、小兩座蓮花峰。古代芙蓉是蓮花、荷花的別稱，請看唐代王昌齡《采蓮曲》：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

    魏晉樂府詩《青陽渡》：

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并根藕，上有并頭蓮。

    隋代杜公瞻《詠同心芙蓉》：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莖孤引綠，雙影共分紅。

色奪歌人臉，香亂舞衣風(fēng)。名蓮自可念，況復(fù)兩心同。

    所以我們可以認為，書中提到的芙蓉峰，是武當(dāng)山蓮花峰的別名。如同武當(dāng)山還有一個別名太和山一樣，很多古文中武當(dāng)山和太和山同時出現(xiàn)。

    而治世門、一天門、二天門、三天門、太和宮確實是武當(dāng)山的建筑，孫悟空從一天門、二天門、三天門到太和宮也完全符合明代香客上山實際路線。

    尤其是治世門對應(yīng)的“治世玄岳”門牌坊，各種古籍均記載為玄岳門，現(xiàn)在武當(dāng)山當(dāng)?shù)厝艘卜Q呼為玄岳門，唯有世德堂本《西游記》稱之為治世門。如果作者沒有到過武當(dāng)山，沒有親眼見過“治世玄岳”門牌坊，而是道聽途說或者從書上獲知，那么書中就不應(yīng)該是治世門而是玄岳門。

    從世德堂本《西游記》對武當(dāng)山的準確描述看，作者應(yīng)該到過武當(dāng)山。而閻希言長期在武當(dāng)山修行，符合這個特征。

    吳承恩沒有到過均州武當(dāng)山的記載，為了解釋為什么世德堂本《西游記》中有均州武當(dāng)山，有人猜測說，吳承恩曾經(jīng)在湖北蘄州荊王府擔(dān)任八品紀善，荊王去武當(dāng)山朝拜，所以把他也帶去了?！@純屬猜測，卻沒有切實證據(jù)。而且，這個猜測經(jīng)不起推敲，后面將詳細論述。

    由于治世門修建于于明代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所以，李安綱提出的作者是唐新庵（1469年－1526年）可以被排除。馬武山、丁建強提出的楊慎（1488年 —1559年）也可以排除，因為楊慎在嘉靖三年（1524年）被罷官發(fā)配至云南，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偷偷遷往四川，但因被人檢舉揭發(fā)，又于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被押回云南，根本沒有機會去武當(dāng)山。

    ⑶ 豬八戒自述的修行過程出自張三豐

    柳存仁、李安綱、陳洪等先后發(fā)現(xiàn)，世德堂本《西游記》很多詩詞和片段出自全真道馮尊師、張伯端、馬丹陽、何道全。筆者想到，閻希言長期在武當(dāng)山修行，不可能不熟知在武當(dāng)山享有盛譽的張三豐及其著作。如果閻希言是世德堂本《西游記》校訂者，那么，必然會引用張三豐著作的片段。

    按照這個思路順藤摸瓜，筆者果然找到證據(jù)！請看第十九回 云棧洞悟空收八戒 浮屠山玄奘受心經(jīng)

    豬八戒道：“是你也不知我的手段！上前來站穩(wěn)著，我說與你聽：

自小生來心性拙，貪閑愛懶無休歇。

……上至頂門泥丸宮，下至腳板涌泉穴。

……離龍坎虎用調(diào)和，靈龜吸盡金烏血。

    再看清代汪錫齡《張三豐先生全集·玄關(guān)交媾曲》

上至昆侖泥丸頂，下至重淵涌泉穴。

    以及《張三豐先生全集·玄關(guān)一竅歌》 

龍吟逼，虎嘯迫，靈龜吸盡金烏血。

    4. 閻希言獨特的日常言論在書中多處體現(xiàn)

    筆者接著想到，如果閻希言是世德堂本《西游記》校訂者，那么閻希言日常的言論，一定能夠在《西游記》中發(fā)現(xiàn)。

    果然，按照這個思路順藤摸瓜，筆者再次找到新證據(jù)！先請看

    王世貞（1526年－1590年）《弇州續(xù)稿·閻道人希言傳》載：“……道人絕不為人道其所由得，叩之以延年沖舉之術(shù)，亦不應(yīng)。唯勸人行陰騭，廣施予，勿淫、勿殺、勿憂、勿恚（發(fā)怒的意思）、勿多思而已。……”

    再請看世德堂本《西游記》

    第一回 靈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有分有緣休俗愿，無憂無慮會元龍。

    第二十六回　孫悟空三島求方　觀世音甘泉活樹

    處世須存心上刃，修身切記寸邊而。常言刃字為生意，但要三思戒怒欺。

    上士無爭傳亙古，圣人懷德繼當(dāng)時。剛強更有剛強輩，究竟終成空與非。

    第五十九回　唐三藏路阻火焰山　孫行者一調(diào)芭蕉扇

    若干種性本來同，海納無窮。千思萬慮終成妄，般般色色和融。

    有日功完行滿，圓明法性高隆。休教差別走西東，緊鎖牢肸。

    第七十一回　行者假名降怪犼　觀音現(xiàn)象伏妖王

    有緣洗盡憂疑病，絕念無思心自寧。

    第九十回　師獅授受同歸一　盜道纏禪靜九靈

    這一去頓脫群思，潛心正果。才是：無慮無憂來佛界，誠心誠意上雷音。

    第九十一回　金平府元夜觀燈　玄英洞唐僧供狀

    修禪何處用工夫？馬劣猿顛速剪除。牢捉牢拴生五彩，暫停暫住墮三途。

    若教自在神丹漏，才放從容玉性枯。喜怒憂思須掃凈，得玄得妙恰如無。

    第九十三回　給孤園問古談因　天竺國朝王遇偶

    大丹不漏要三全，苦行難成恨惡緣。道在圣傳修在己，善由人積福由天。

    休逞六根多貪欲，頓開一性本來原。無愛無思自清凈，管教解脫得超然。

    第十四回　心猿歸正　六賊無蹤

    行者道：“我也是祖?zhèn)鞯拇笸?，積年的山主，卻不曾聞得列位有甚大名?！蹦侨说溃骸澳闶遣恢艺f與你聽：一個喚做眼看喜，一個喚做耳聽怒，一個喚做鼻嗅愛，一個喚作舌嘗思，一個喚作意見欲，一個喚作身本憂?！蔽蚩招Φ溃骸霸瓉硎橇鶄€毛賊！你卻不認得我這出家人是你的主人公，你倒來擋路。把那打劫的珍寶拿出來，我與你作七分兒均分，饒了你罷！”那賊聞言，喜的喜，怒的怒，愛的愛，思的思，欲的欲，憂的憂，一齊上前亂嚷道：“這和尚無禮！你的東西全然沒有，轉(zhuǎn)來和我等要分東西！”

    ……行者伸手去耳朵里拔出一根繡花針兒，迎風(fēng)一幌，卻是一條鐵棒，足有碗來粗細，拿在手中道：“不要走！也讓老孫打一棍兒試試手！”唬得這六個賊四散逃走，被他拽開步，團團趕上，一個個盡皆打死。

    上面提到“無憂無慮會元龍”、“但要三思戒怒欺”、“千思萬慮終成妄”、“ 有緣洗盡憂疑病”、“絕念無思心自寧”、“這一去頓脫群思”、“無慮無憂來佛界”、“喜怒憂思須掃凈”、“無愛無思自清凈”以及孫悟空打殺喜怒愛思欲憂六賊，與閻希言“唯勸人……勿憂勿恚（發(fā)怒的意思）、勿多思而已”高度吻合！這是道教大修行人的修行心得體會。

    再請看世德堂本《西游記》

    第十一回　還受生唐王遵善果　度孤魂蕭瑀正空門

    古來陰騭能延壽，善不求憐天自周。

    第五十三回 禪主吞餐懷鬼孕 黃婆運水解邪胎

    德行要修八百,陰功須積三千。

    第七十八回　比丘憐子遣陰神　金殿識魔談道德

    三藏滴淚道：“徒弟啊，你是一個不慈憫的！我出家人，積功累行，第一要行方便。

    詩曰：釋門慈憫古來多，正善成功說摩訶。萬圣千真皆積德，三皈五戒要從和。比丘一國非君亂，小子千名是命訛。行者因師同救護，這場陰騭勝波羅。

    第七十九回　尋洞擒妖逢老壽　當(dāng)朝正主救嬰兒

    行者道：“陛下，從此色欲少貪，陰功多積。

    第八十回　姹女育陽求配偶　心猿護主識妖邪

    正是：積功須在慈悲念，佛法興時僧贊僧。

    第八十七回　鳳仙郡冒天止雨　孫大圣勸善施霖

    莫說！莫說！若說千金為謝，半點甘雨全無。但論積功累德，老孫送你一場大雨。

    第八回　我佛造經(jīng)傳極樂　觀音奉旨上長安

    如來講罷，對眾言回：“……但那南贈部洲者，貪淫樂禍，多殺多爭，……”

    第九十八回　猿熟馬馴方脫殼　功成行滿見真如

    如來方開憐憫之口，大發(fā)慈悲之心，對三藏言曰：“你那東土乃南贍部洲，只因天高地厚，物廣人稠，多貪多殺，多淫多誑，……

    上面提到的“古來陰騭能延壽”、“ 陰功須積三千”、“ 我出家人，積功累行”、“ 萬圣千真皆積德”、“這場陰騭勝波羅”、“陛下，從此色欲少貪，陰功多積”、“積功須在慈悲念”、“但論積功累德，老孫送你一場大雨”，以及如來指出南贈部洲“貪淫樂禍，多殺多爭，”“多貪多殺，多淫多誑，”與閻希言“唯勸人行陰騭，廣施予，勿淫勿殺”高度吻合！

    吳承恩一生仕途不暢，還曾經(jīng)被誣陷入獄，晚年郁郁寡歡，放浪詩酒,以酒解愁。他的《對酒》詩可見其心境：

    客心似空山，閑愁象云集;前云乍飛去，后已連翩入;回環(huán)杳無端，周旋巧乘隙。勞勞百年內(nèi)，未省何時畢。聞古有杜康，偏工掃愁術(shù)。問愁何以掃?杯斝能驅(qū)除。年時不能飲，對酒成長吁。剝琢聞叩門，良友時過余。延之入密室，共展千年書。顧愁忽已失，花鳥同欣如。

    一個整日憂思不斷、以酒解愁的人，怎么可能在世德堂本《西游記》中勸人“無憂無慮會元龍”、“但要三思戒怒欺”、“千思萬慮終成妄”、“有緣洗盡憂疑病”、“絕念無思心自寧”、“這一去頓脫群思”、“無慮無憂來佛界”、“喜怒憂思須掃凈”、“無愛無思自清凈”？他靠什么無憂無慮？像《對酒》詩中那樣“聞古有杜康，偏工掃愁術(shù)。問愁何以掃?杯斝能驅(qū)除”？那為什么世德堂本《西游記》中通篇沒有勸人以酒解愁、以達到無憂無慮的語句呢？如果“絕念無思心自寧”出自吳承恩，那他還需要以酒解愁嗎？

    以上考證可以看出，閻希言在茅山修復(fù)荒廢的乾元觀，身份最符合華陽洞天主人，如果他是世德堂本《西游記》最終定稿人，不但可以很好解釋書中為什么蘊含大量全真道高道的語錄和修行義理以及高深的《易》理，而且還可以很好解釋書中出現(xiàn)的山西方言、五臺山秘魔巖、終南山、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片段、劉全為什么是均州人、為什么有武當(dāng)山的準確描述、為什么豬八戒自述的修行過程出自張三豐、為什么書中多處與閻希言獨特的日常言論高度吻合。其他候選人如吳承恩等都無法同時解釋這些謎團。

    尤其是書中幾處出現(xiàn)何道全《般若心經(jīng)注解》片段、多處與閻希言獨特的日常言論高度吻合，基本上確定了閻希言必定是世德堂本《西游記》最終定稿人！其他候選人如吳承恩等都很難甚至無法解釋這兩點。

    那么，閻希言為什么要校訂世德堂本《西游記》？

    這個問題胡義成曾經(jīng)撰文數(shù)篇指出過：全真道主導(dǎo)的“西游故事”創(chuàng)作，以平話、雜劇、隊?wèi)?、宗教畫等各種藝術(shù)形式推進，最后由茅山道士閻希言師徒定稿。

    楊悌《洞天玄記》前序也揭示了，道家編作戲文《西游記》闡道，楊升庵作《洞天玄記》，與《西游記》同一意圖：

    ……世之好事者……編作戲文……而亦有感人之道焉，波及瞿曇氏，亦有《西游記》之作……

    其曰唐三藏者，謂己真性是也。其曰豬八界者，玄珠謂目也。其曰孫行者，猿精謂心也。其曰白馬者，謂意，白則言其清靜也。其曰九度至流沙河，七度被沙和尚吞噉，沙和尚者，嗔怒之氣也。其曰常得觀世音救護，觀世音者，智慧是也。其曰一陣香風(fēng)還歸本國者，言成道之易也。人能先以眼力看破世事，繼能鎖心猿、拴意馬，又以智慧而制嗔怒、伏群魔，則成道有何難哉？

    什氏之用意密矣，惟夫道家者流，雖有韓湘子藍關(guān)記、呂洞賓修仙等記，雖足以化愚起儒，然于闡道則未也。吾師伯兄太史升庵，居滇一十七載，游神物外，遂仿道書，作《洞天玄記》，所謂《西游記》者同一意。其曰行山者，身也。昆侖者，頭也。六賊者，心意眼耳口鼻也。降龍伏虎者，降服身心也。人能如此，則仙道可冀矣。此書當(dāng)與《西游記》并傳可也?！尉溉梢?542年）冬十月吉旦門下弟飛云山人紫庭真逸楊悌用安序

    陳洪也曾經(jīng)撰文指出：一、從今本《西游記》可以發(fā)明大量全真教的痕跡，闡明在《西游記》成書的過程中有教門中人物染指頗深;二、百回本成書之前，西游故事已在多種民間宗教中流傳，而其情節(jié)及人物都與教義特殊是內(nèi)丹術(shù)發(fā)生了關(guān)系;三、這些民間宗教多受到全真教或深或淺的影響。因此，斷定《西游記》在成書的過程中存在一個“全真教化”的環(huán)節(jié)當(dāng)非牽強。

    陳洪還發(fā)現(xiàn)：山東快書高（元鈞）派的《弟子名錄》（抄本）有序一篇，內(nèi)云:“高派山東快書系（全真道）邱祖龍門派山東老張門，……創(chuàng)建門戶時，從《太山全真晚壇作業(yè)經(jīng)》中，取開頭三十個字，作為本門輩字排列次序:'道德通玄靜，真常守太清，一陽來復(fù)本，和教永圓（元——原書如斯，陳按）明。至理宗誠信，高尚嗣法興?！瓝?jù)此可知，山東快書的來源與全真道有關(guān);反過來講，全真道曾與說唱藝術(shù)有親密的關(guān)聯(lián)。翻檢中國文學(xué)史，宗教與說唱關(guān)系甚密。佛教的俗講，道教的道情，都是初為傳教之工具，后漸摻入故事，成為絕對獨破的文學(xué)式樣?！?/em>○24

    不僅山東快書來源于全真道，筆者也發(fā)現(xiàn)，流傳各地的道情戲，無一不源自道教。還有流傳于各地的大鼓、漁鼓、琴書、墜子等，其傳人都承認源自邱祖龍門派。不難看出，至少在元明兩代，民間說唱藝人的主體就是全真龍門派道士。

    世德堂本《西游記》中有三處提到道士唱道情詞，請看：

    第四十四回　法身元運逢車力　心正妖邪度脊關(guān)

    好大圣，按落云頭，去郡城腳下，搖身一變，變做個游方的云水全真，左臂上掛著一個水火籃兒，手敲著漁鼓，口唱著道情詞……

第七十回　妖魔寶放煙沙火　悟空計盜紫金鈴

    （行者）搖身一變，又變做一個道童：頭挽雙抓髻，身穿百衲衣。手敲魚鼓簡，口唱道情詞。

    ……行者道：“怎的大王卻著惱呵？”小妖道：“正在那里著惱哩。你去與他唱個道情詞兒解解悶也好。”

    王世貞《弇州續(xù)稿·閻道人希言傳》載：閻道人者，名希言，不知何許人?！诧嬀?，量不過三四升，酣暢自適則歌道情曲以娛坐者……

    明代薛大訓(xùn)《歷代神仙通鑒》卷五十八載：閻希言……或班荊歌道情……

    可知閻希言也愛唱道情。

    那么全真道士唱的道情詞有哪些呢？

    明代李詡（1506年-1593年）《戒庵老人漫筆·禪玄二門唱》卷五載：道家所唱有道情，僧家所唱有拋頌，詞說如《西游記》、《藍關(guān)記》，實匹休（媲美、比配的意思）耳。

    清代李斗（1749年-1817年）《揚州畫舫錄》載：……大鼓書始于漁鼓簡板說孫猴子……

    大鼓、漁鼓都源自邱祖龍門派，既然大鼓書始于漁鼓簡板說孫猴子，那么，《西游記》肯定是元明兩代全真道士說唱的曲目之一！

    所以，作為丘處機全真道龍門派傳人的閻希言，平日很可能就經(jīng)常說唱《西游記》！

    筆者注意到，山西各地流傳的道情戲《劉全進瓜》，也應(yīng)該是閻希言平常說唱曲目，有可能是他從山西帶到武當(dāng)山，并添加進世德堂本《西游記》。因為羅懋登《西洋記》中提到的另一個版本《西游記》，其中唐王游地獄有相老兒故事，但是沒有劉全進瓜故事。

    閻希言為什么要校訂世德堂本《西游記》？因為《西游記》本身就是全真道士幾百年間為了闡道不斷創(chuàng)作、修改、完善、傳播的，他不過是繼續(xù)做這件事情而已。

    那么，世德堂本《西游記》中，有哪些內(nèi)容是閻希言添加的呢？由于沒有之前的完整版本的《西游記》對比，所以很難準確確定哪些內(nèi)容是閻希言添加的。

    以筆者看來，回目多含丹道術(shù)語，是閻希言添加的。每回首尾的點明此回表達寓意的簡短詩詞，如上面提到包含“無憂無慮會元龍”、“但要三思戒怒欺”、“千思萬慮終成妄”、“有緣洗盡憂疑病”、“絕念無思心自寧”、“這一去頓脫群思”、“無慮無憂來佛界”、“喜怒憂思須掃凈”、“無愛無思自清凈”等內(nèi)容的詩詞，應(yīng)該是閻希言添加的。借書中人物之口講修行道理的語句，應(yīng)該是閻希言添加的。還有大量抄襲自道教經(jīng)典和以前全真道高道的詩詞，也應(yīng)該是閻希言添加的。第五十八回《二心攪亂大乾坤　一體難修真寂滅》，可能是閻希言獨創(chuàng)的?？傊?，涉及到道教和高深修道奧秘的內(nèi)容，都可能是閻希言添加的。

四、李春芳參與了潤色

    北京圖書館沈承慶率先提出世德堂本《西游記》的作者是明代的“青詞宰相”李春芳，主要理由有兩條：1.李春芳少時曾在茅山華陽洞讀書，號“華陽洞天主人”。 2.世德堂本《西游記》第九十五回　假合真形擒玉兔　真陰歸正會靈元有一首詩：“繽紛瑞靄滿天香，一座荒山倏被祥；虹流千載清河海，電繞長春賽禹湯。草木沾恩添秀色，野花得潤有余芳。古來長者留遺跡，今喜明君降寶堂?！鄙虺袘c發(fā)現(xiàn)，這首詩的第四、五、六、七四句，暗含“李春芳老人留跡”?！?5

    李春芳少時曾在茅山華陽洞讀書，不過自號“華陽洞天主人”卻沒有證據(jù)，只是猜測他可能因此以“華陽洞天主人”自稱。但是，借居別人的華陽洞讀書就可以自稱華陽洞天主人嗎？所以這個理由難以服眾。

    而詩中暗藏名字，這個說法有些牽強。

    有支持吳承恩作者說的人則提出，華陽洞天主人就是吳承恩，因為在連云港云臺山就有華嚴洞、朝陽洞兩個山洞，兩洞名字各取一字，連起來就是“華陽”。

    如果這么牽強附會的解釋也能算作理由，那么也可以認為丘處機是《西游記》作者，因為世德堂本《西游記》中的比丘國中的“丘”自和上面詩句“電繞長春賽禹湯”的“長春”二字，連在一起就是丘長春——這正是丘處機的號！

    沈承慶提出的李春芳作者說，雖然這兩個理由不是很充分，但是卻可以很好解釋書中為什么有大量江淮方言，作者為什么有深厚的文學(xué)功底，還熟知皇宮景象、官府機構(gòu)、各種豪華美食，還熟悉道教。因此，得到胡孚琛、郭健等很多人贊同，近年來成為挑戰(zhàn)吳承恩作者說的最有力競爭人選。

    胡義成率先提出閻希言師徒是世德堂本《西游記》最主要定稿人，同時認為，“華陽洞天主人絕非李春芳”○26 、“李春芳肯定不是作者”○27、 “李春芳從思想上和風(fēng)格上就根本不可能具備整理《西》稿的條件，他以華陽洞天主人自居也無確切證據(jù)和理由，故吾不取，得另尋他人?！薄?8

    然而筆者認為，以閻希言的文學(xué)功底，不足以寫出書中文筆華麗的詩詞賦，其人生閱歷，不足以寫出皇宮景象、官府機構(gòu)、各種豪華美食。

    綜合各家研究，筆者逐漸產(chǎn)生一個朦朦朧朧的感覺，世德堂本《西游記》作者應(yīng)該不是一個人有能力完成，而是閻希言在以前流傳幾百年、家喻戶曉的《西游記》基礎(chǔ)上整理、校訂、添加一些個人思想，然后請李春芳補充完善細節(jié)、添加詩詞賦潤色，共同完成。筆者發(fā)現(xiàn)三個證據(jù)，揭示了李春芳必然參與世德堂本《西游記》創(chuàng)作。

    1. 李春芳極可能是閻希言道門弟子，胡義成提出的閻希言師徒應(yīng)該包括李春芳

    句容熱線論壇網(wǎng)友“玩玉” 2016年7月24-25日發(fā)文《明代句容籍宰相李春芳與孔貞運家世考釋》說：句容市檔案局保存有茅山《良常胡氏家譜》，該譜在明代續(xù)修時，請李春芳作序，李春芳序文寫到“余承國恩，許歸田里，因得與方外之流，論養(yǎng)生之術(shù)，于三茅洞天，既就陶公故趾，建玉皇閣，為焚修之所。閣東北五里許，良常仙境在焉，時引故鄉(xiāng)父住來話舊其中”序后落款“萬歷己卯（1579年）春三月”?！?9還附有圖片

    三茅洞天就是華陽洞天別稱。陶公即陶弘景，曾經(jīng)在乾元觀修行，陶公故趾就是乾元觀。而玉皇閣，據(jù)錢謙益（1582年—1664年）《牧齋初學(xué)集書·建玉皇閣疏后》載： 乾元觀在小茅山西北郁岡山下，自充符張尊師住持，崇飾尊嚴，殿宇巋然。而玉皇殿閣未就，中常侍李君捐貲締構(gòu)，又為文以唱導(dǎo)。充符書來，請余記其后?！瓪q在甲申（1644年），四月初五日謹書。——這是錢謙益在李春芳修建玉皇閣六十五年之后再次重修時所記，可知玉皇閣就是乾元觀內(nèi)的玉皇殿。

    明代陳文燭（1525年-？）《乾元觀記》載：茅山乾元觀，蓋有閻蓬頭像，云蓬頭者，即希言道人，以仙化，而藏其骨也?！矣^廢，遺碑?dāng)喽鵀槿?。一夕，將毀于火，風(fēng)雨晦冥，雷大作，碑復(fù)立，皆有神異。而師復(fù)修之。……乾元之設(shè)舊矣。其待希言而興乎！……——可知乾元觀本已荒廢，由閻希言修復(fù)并振興。

    李春芳告老還鄉(xiāng)之后，在三茅洞天乾元觀建玉皇閣焚修，與方外之流論養(yǎng)生之術(shù)，不可能不結(jié)識修復(fù)乾元觀的閻希言！他應(yīng)該是閻希言的大施主、修復(fù)乾元觀的贊助人。

    《封神演義》作者陸西星詩作《中極殿大學(xué)士少師贈太師石麓李公春芳》：“三年奉居諸，曾不見喜怒。狀元做宰相，素履若韋布……晚歲頻好道，至人訖難遇”，該詩顯示，李春芳晚年好道，難遇至人。至人是指得道明師，《太上洞玄靈寶觀妙經(jīng)》云：……四者，延齡度世，名曰仙人；五者，煉形為氣，名曰真人；六者，煉氣成神，名曰神人；七者，煉神合道，名曰至人。

    筆者認為，李春芳晚年好道，四處訪道求師，一直沒有遇到得道明師，最后在茅山遇到修復(fù)乾元觀的閻希言，并捐資修建玉皇閣，在其中修行，與閻希言有相當(dāng)長時間朝夕相處，他極可能是閻希言道門弟子。

    明代達官貴人拜道人為師屢見不鮮、不足為奇。王崗發(fā)現(xiàn)：……耳濡目染下，藩王們對道教的興趣被點燃了。他們中有的人成為道教宗師而被納入教派譜系，有的親自施演道教儀式，有的成為道士的贊助人，有的資助道觀的修建和日常運行，有的編撰刊刻道教書籍。……“藩禁”制度禁止藩王加入道教教團以及受箓成為道士，但很多藩王對此視若無睹，包括一些等級最高的、統(tǒng)治著最主要藩府的親王。如朱權(quán)，成了道教正一派的凈明道的宗師。其他一些宗藩人士則將他們的道教身份認同凌駕于宗室身份之上。遼王朱憲?，甚至在平日里也穿著道士法服。吉藩的朱常淳，是全真教龍門派的一個成員，他為了逃避繼承王位，不惜詐死?！?0

    筆者還發(fā)現(xiàn)李春芳不僅對道教感興趣，還對佛法、王陽明心學(xué)感興趣。

    清代《欽定四庫全書 念庵文集》載：答李石麓  內(nèi)外兩忘乃千古入圣秘密語，凡照應(yīng)掃除皆屬內(nèi)境，安排酬應(yīng)皆屬外境，二境了不相干，……非靜極何以入悟？——念庵即羅洪先（1504年－1564年），嘉靖八年（1529年）中狀元，后因觸怒皇帝罷官回鄉(xiāng)，精研王陽明心學(xué)，入武當(dāng)山修道，武當(dāng)山狀元巖因此得名。這里羅洪先點撥李春芳修道訣竅。

    明代釋如惺《大明高僧傳》卷四載：釋真節(jié)號素庵。襄陽人也。……師之學(xué)富內(nèi)外，諸方每以龍象推之。……句曲李石麓學(xué)士盟為方外交。——李春芳不僅結(jié)交道士，還與高僧為友。

    清代黃宗羲（1610年－1695年）《明儒學(xué)案》載：胡直字正甫，號廬山，……仲夏，李石鹿公（諱春芳，字子實，興化人。官元輔）延予過家，訓(xùn)諸子，因盡聞王心齋公之學(xué)（諱艮，字汝止，安豊場人，陽明先生高弟子）——胡直從王陽明弟子學(xué)習(xí)心學(xué)，應(yīng)李春芳之邀傳授諸子。

    2.七拼八湊、驢唇不對馬嘴的詞賦揭示了世德堂本《西游記》由兩人合作

    先請看世德堂本《西游記》第六十六回　諸神遭毒手　彌勒縛妖魔

    話表孫大圣無計可施，縱一朵祥云，駕筋斗，徑轉(zhuǎn)南贍部洲去拜武當(dāng)山，參請蕩魔天尊，解釋三藏、八戒、沙僧、天兵等眾之災(zāi)。他在半空里無停止，不一日，早望見祖師仙境，輕輕按落云頭，定睛觀看，好去處：巨鎮(zhèn)東南，中天神岳。芙蓉峰竦杰，紫蓋嶺巍峨。九江水盡荊揚遠，百越山連翼軫多。上有太虛之寶洞，朱陸之靈臺。三十六宮金磬響，百千萬客進香來。舜巡禹禱，玉簡金書。樓閣飛青鳥，幢幡擺赤裾。地設(shè)名山雄宇宙，天開仙境透空虛。幾樹榔梅花正放，滿山瑤草色皆舒。龍潛澗底，虎伏崖中。幽含如訴語，馴鹿近人行。白鶴伴云棲老檜，青鸞丹鳳向陽鳴。玉虛師相真仙地，金闕仁慈治世門。

    十堰市語文老師周力據(jù)此認為吳承恩到過武當(dāng)山。她猜測吳承恩曾經(jīng)在湖北蘄州荊王府擔(dān)任八品紀善，荊王去武當(dāng)山朝拜時，把他也帶去了。荊王府離李時珍的家只有一公里，據(jù)此猜測吳承恩也結(jié)識了常到武當(dāng)山采藥的李時珍，李時珍為吳承恩當(dāng)導(dǎo)游。世德堂本《西游記》“絲線診脈”出自李時珍。○31

    但是，如果深入研究這首描寫武當(dāng)山的詞賦，就會發(fā)現(xiàn)大有蹊蹺、暗藏玄機。這首詞賦其實是七拼八湊、驢唇不對馬嘴，抄襲于不同古人著作：

    ⑴ 巨鎮(zhèn)東南，中天神岳。

    巨鎮(zhèn)東南出自元代黃鎮(zhèn)成（1287年-1362年）《會稽南鎮(zhèn)廟》（位于浙江紹興）：

    巨鎮(zhèn)東南表海邦，玉書金簡昔人藏。云從禹會奔侯國，星列周官奠職方。

    已祝洪釐尊社稷，更磨貞勒寫文章。幅員今已同王制，敕使年年攝薦璋。

    中天神岳即中岳嵩山。公元695年，武則天封禪嵩山，改中岳為神岳。據(jù)《舊唐書·禮儀志四》記載，武則天垂拱四年（688年），雍卅永安人唐同泰偽造瑞石于洛水，獻給武則天。其文曰：圣母臨人，永昌帝業(yè)。武則天于是加封洛水之神，又以嵩山與洛水接近，因馥嵩山為神岳，授中天王，并為之置廟。唐玄宗時，改封中岳神為中天王，宋真宗時封為中天崇圣帝，元時加封為中天大寧崇圣帝。

    ⑵ 芙蓉峰竦杰，紫蓋嶺巍峨。

    出自《水經(jīng)·湘水注》：衡山有三峰：一名紫蓋， 一名石囷，一名芙蓉。 芙蓉峰最為竦杰，……

    ⑶ 九江水盡荊揚遠，百越山連翼軫多。

    出自元代傅若金（1303年-1342年）《登南岳》：

萬壑千峰次第開，祝融最上氣崔嵬。九江水盡荊揚去，百粵山連翼軫來。

入樹恐侵玄帝宅，牽蘿思上赤靈臺。明年更擬尋春興，應(yīng)及瀟湘雁北回。

    ⑷ 上有太虛之寶洞，朱陸之靈臺。

    出自宋代陳田夫《南岳總勝集》：湘中記云，衡山朱陵之靈臺，太虛之寶洞。

    會稽南鎮(zhèn)廟、中岳嵩山、南岳衡山的地理位置各不相同，也無一與武當(dāng)山相同，怎么能用來描述武當(dāng)山的位置呢？

    武當(dāng)山有與南岳衡山同名山峰芙蓉峰和紫蓋峰，但是武當(dāng)山上哪里有衡山“朱陵之靈臺，太虛之寶洞”呢？

    試想，如果你去過北京，你會這樣驢唇不對馬嘴地描述北京嗎：“北京，在秦嶺之北、長江之南、南海之濱，有長江大橋、中山陵”？

    再試想，吳承恩、李春芳或者其他文人到過武當(dāng)山，能不寫幾首詩詞嗎？他們不會根據(jù)武當(dāng)山的地理位置、景觀建筑準確描述嗎？

    如果他們到過武當(dāng)山，并寫過幾首詩詞，那么隨便挑選一首用在世德堂本《西游記》中，都不會驢唇不對馬嘴，怎么會莫名其妙地抄襲古人描寫會稽南鎮(zhèn)廟、中岳嵩山、南岳衡山的詩句呢？

    迄今沒有吳承恩到過武當(dāng)山的記載。筆者檢索《大岳太和山志》、《明實錄》中歷代明帝派遣官員到武當(dāng)山祭拜的記載，都沒有派遣李春芳的記載。李春芳這種級別的官員如果到武當(dāng)山，不可能沒有記載，所以他肯定沒有到過武當(dāng)山。

    這首七拼八湊、驢唇不對馬嘴的描寫武當(dāng)山的詞賦，暗藏玄機，透露出什么？

    應(yīng)該是一位博覽群書、文學(xué)功底深厚的文人，應(yīng)一位熟悉武當(dāng)山的人邀請，根據(jù)后者提供的武當(dāng)山山峰和建筑名，翻出自己腦海中記憶的詩文，拼湊了這么一首描寫武當(dāng)山的詞賦。至于是不是符合武當(dāng)山實際，這不重要，書中不符合實際的地方多的是，如唐代取經(jīng)故事，皇宮、官制卻是明代的，甚至外國的皇宮、官制也和中國一樣。本來就是人為編造的神話，本來就不符合實際，再多一點不符合實際的東西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重要的是，完成了潤色。這種七拼八湊、驢唇不對馬嘴的詞賦在《封神演義》中也大量出現(xiàn)，后面將舉例說明。

    如果閻希言是世德堂本《西游記》定稿人，他身邊有李春芳這樣知識儲備豐富、文學(xué)功底深厚的文人，他能不請李春芳潤色嗎？

    3.《封神演義》大量抄襲世德堂本《西游記》詩詞賦，為什么卻早于后者出版？

    筆者朦朧感覺世德堂本《西游記》作者應(yīng)該不是一個人有能力完成，而是閻希言在以前流傳幾百年、家喻戶曉的《西游記》基礎(chǔ)上整理、校訂、添加一些個人思想，然后請李春芳補充完善細節(jié)、添加詩詞賦潤色，共同完成。這個朦朦朧朧的感覺一經(jīng)上面的發(fā)現(xiàn)證實，另一個猜想馬上也有了答案：《封神演義》和世德堂本《西游記》應(yīng)該有共同作者！

    早就有不少人發(fā)現(xiàn)，《封神演義》幾十處抄襲世德堂本《西游記》詩詞賦，曾經(jīng)有人說兩書作者會不會是同一人？但他又說這種可能性很小，沒有證據(jù)。

    筆者偶然發(fā)現(xiàn)李春芳不可能不結(jié)識閻希言之后，世德堂本《西游記》作者之謎如茅塞頓開，不僅如此，馬上聯(lián)想到，既然閻希言能請李春芳補充完善細節(jié)、添加詩詞賦潤色，作為李春芳同鄉(xiāng)好友的《封神演義》作者陸西星為什么就不能？如此一來，兩書有大量近似甚至完全雷同的詩詞賦就不難理解了！

    很多人發(fā)現(xiàn)，《封神演義》幾十處抄襲世德堂本《西游記》詩詞賦，如上面《封神演義》第五十八回  子牙西岐逢呂岳中描寫火云洞的詞賦，顯然抄襲自世德堂本《西游記》第六十六回　諸神遭毒手　彌勒縛妖魔中描寫武當(dāng)山的詞賦。

    再列舉兩例，百度西游記吧網(wǎng)友“渭城小卒”發(fā)現(xiàn)：

    ⑴ 世德堂本《西游記》第九十九回　九九數(shù)完魔刬盡　三三行滿道歸根

    但見那：……風(fēng)氣呼號，雷聲激烈。熌掣紅綃，霧迷星月。風(fēng)鼓的塵沙撲面，雷驚的虎豹藏形，熌幌的飛禽叫噪，霧漫的樹木無蹤。那風(fēng)攪得個通天河波浪翻騰，……

《封神演義》第七十七回 老子一氣化三清

    有贊為證：風(fēng)氣呼嚎，乾坤蕩漾；雷聲激烈，震動山川。電掣紅綃，鉆云飛火；霧迷日月，大地遮漫。風(fēng)刮得沙塵掩面，雷驚得虎豹藏形，電閃得飛禽亂舞，霧迷得樹木無蹤。那風(fēng)只攪得通天河波翻浪滾，……

世德堂本《西游記》中的通天河，怎么跑到《封神演義》里面的誅仙陣去了？

    ⑵ 世德堂本《西游記》第七回　八卦爐中逃大圣　五行山下定心猿

    只見赤腳大仙又至。向玉帝前俯囟禮畢，又對佛祖謝道：“深感法力，降伏妖猴。無物可以表敬，特具交梨二顆，火棗數(shù)枚奉獻?！痹娫唬?/em>

大仙赤腳棗梨香，敬獻彌陀壽算長。七寶蓮臺山樣穩(wěn)，千金花座錦般妝。

壽同天地言非謬，福比洪波話豈狂。福壽如期真?zhèn)€是，清閑極樂那西方。

《封神演義》第七十八回 三教會破誅仙陣

廣成子來稟老子與元始曰：“西方二位尊師至矣?！崩献优c元始率領(lǐng)眾門人下蓬來迎接。見一道人，身高丈六。但見：

大仙赤腳棗梨香，足踏祥云更異常。十二蓮臺演法寶，八德池邊現(xiàn)白光。

壽同天地言非謬，福比洪波語豈狂。修成舍利名胎息，清閑極樂是西方。

    世德堂本《西游記》中的赤腳大仙向如來獻梨和火棗，所以有大仙赤腳棗梨香。《封神演義》中西方接引、準提哪來的棗梨香呢？○32

    和世德堂本《西游記》一樣，《封神演義》中的很多詩詞賦也是不符合場景實際，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完成了潤色。

    那么按理說，《封神演義》必然晚于世德堂本《西游記》出版。可是劉振農(nóng)發(fā)現(xiàn)，羅懋登的《西洋記》抄襲了《封神演義》：

    《西洋記》有明確出版年月，作者羅懋登自敘署期為“萬歷丁酉歲菊秋之吉”，即萬歷二十五年(1597)秋天；敘中提及該書寫作目的是因“今日東事倥傯”，即日本豐臣秀吉于萬歷二十年(1592)發(fā)動的侵略朝鮮威脅中國的戰(zhàn)爭，則其寫作開始可能即在此時。產(chǎn)生于萬歷二十至二十五年間的作品已經(jīng)雜竊到《封神傳》（封神演義），則其出版一定遠在此前，這道理簡單明確。

    至于《西洋記》雜竊《封神傳》的證據(jù)，我們來看兩書中一些對應(yīng)抄傳的詩歌。這是非常簡單明了而又無可辯駁的事實論據(jù)?！斗馍裱萘x》十三回有一首太乙真人勸阻石磯娘娘追趕哪吒時自我分剖身份的詩歌，詩曰：

交光日月煉金英，一顆靈珠透室明。

擺動乾坤知道力，避移生死見功成。

逍遙四海留蹤跡，歸在三清立姓名。

直上五云云路穩(wěn)，紫鸞朱鶴自來迎。

    此詩詩意符合元始弟子太乙真人的身份，特別是“一顆靈珠透室明”，關(guān)系到哪吒是“靈珠子化身”，一出生即“滿地紅光”、“金光射目”，是“金光洞里有奇珍，降落塵寰輔至仁”，和書中人物情節(jié)配合無間，絕對是《封神演義》特定情節(jié)中的原裝詩歌，不可能在另種情況下寫成。許仲琳因為是自己寫的詩，所以在四十五回將其抄充為同等身份的懼留孫“作歌”時，下意識將“一顆”改為“二?！保@說明他充分了解自己詩意。但在《西洋記》十二回回首，我們也看到這首詩，僅僅改動了幾個無關(guān)緊要的字：

交光日月煉金英，一顆靈珠透室明。

擺動乾坤知道合，逃移生死見功神。

逍遙四海留蹤跡，歸去三清立姓名。

直上五云云路穩(wěn)，紫鸞朱鳳自來迎。

    兩相對照，羅懋登連“一顆靈珠”的含意都沒有捉摸到，只順手改了莫明其妙的幾個字，就把一首有針對性的詩變成“這都是說道家的詩兒”，其強抄硬挪的手法實在無可避諱，由此即充分證明了魯迅先生的《西洋記》“雜竊”《封神傳》，言之有據(jù)不可移易，換言之即要《封神》出版一定在《西洋記》前。

    考慮到章先生的“一冊”說，此詩正在“一冊”數(shù)內(nèi)，為避口舌之爭，我們再看一個對應(yīng)傳抄例證?！斗馍瘛匪氖呋刳w公明追趕燃燈道人，路遇蕭升曹寶搭救，趙詢問“爾是何人”，二人笑答：

堪笑公明問我家，我家原住在煙霞。

眉藏火電非閑說，手種金蓮豈自夸。

三尺焦桐為活計，一壺美酒是生涯。

騎龍遠出游蒼海，夜久無人玩物華。

    此詩結(jié)合答問，流暢完整地表達了兩位道者的生活風(fēng)貌，詩意雅馴，在《封神》中不失為好詩。但在《西洋記》十三回回首，它以另一種面貌出現(xiàn)，詩曰：

你是僧家我道家，道家丹鼎煮煙霞。

眉藏火電非閑說，手種金蓮不自夸。

三尺太阿為活計，半肩符水是生涯。

幾回遠出游三島，獨自歸來只月華。

    后詩抄襲套用至為明顯，由于不敢改動韻腳，竟然讓道家的丹鼎去“煮煙霞”，煙霞若能煮成金丹，道家豈不真成了喝風(fēng)吃煙的人物？而羅懋登自注此詩為“這一首詩也是說道家要勝僧家之意”，可是除了抄襲者強行改造的第一句外，哪里有一點僧道相爭的意思？○33

    筆者也發(fā)現(xiàn)，《西洋記》第五十六回 護法神奶兒揚威，和合二仙童發(fā)圣也提到了《封神演義》中的姜子牙封神。

    ……你說這老者是哪個？原來渭河里釣魚、飛熊入夢、八十歲遇文王、開周家八百年天下的萬神之祖姜子牙是也。那一塊金磚即時間煎干了澗水，小神沒處安身，只得隨著姜子牙走上天去。去了一向，他又不封小神一個官爵，小神不得已，卻又走下天曹來……

    《西洋記》卷首錄萬歷丁酉歲(1597年) 羅懋登自敘，敘中提及該書寫作目的是因“今日東事倥傯”，即日本豐臣秀吉于萬歷二十年(1592年) 發(fā)動的侵略朝鮮威脅中國的戰(zhàn)爭，則其寫作開始可能即在此時。既然羅懋登的《西洋記》抄襲了《封神演義》，那么《封神演義》出版時間應(yīng)該早于1597年甚至1592年。

    《西洋記》還多次提到《西游記》內(nèi)容，但是與出版于萬歷壬辰年（1592年）的世德堂本《西游記》大相徑庭，上面已經(jīng)列舉。

    《西洋記》大量抄襲各種古代詩詞賦，還抄襲了《封神演義》故事和詩詞賦，卻找不到抄襲世德堂本《西游記》中的詩詞賦。這說明羅懋登肯定沒有看過世德堂本《西游記》，《封神演義》早于世德堂本《西游記》出版。

    但是劉振農(nóng)錯誤認為，《西游記》大量抄襲沿用《封神演義》。○34

    那么問題來了，《封神演義》大量抄襲世德堂本《西游記》詩詞賦，為什么卻早于后者出版？

    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兩書有共同作者！否則，《封神演義》作者如何能在世德堂本《西游記》出版之前看到它？這是筆者率先從《西洋記》推斷出來的！

    那么這個共同作者是誰呢？首先要知道《封神演義》作者是誰。

    學(xué)術(shù)界現(xiàn)在普遍認為，《封神演義》作者是江蘇興化的陸西星。那么興化的陸西星如何能夠在世德堂本《西游記》出版之前看到它，并抄襲它呢？因為陸西星和閻希言有共同的熟人——李春芳！李春芳和陸西星是同鄉(xiāng)好友，陸西星《南華副墨》的“序”乃李春芳之弟李齊芳作，“后序”為李春芳次子李茂材作。

    那么，閻希言校訂完世德堂本《西游記》，請李春芳潤色。李春芳帶回老家興化，陸西星的《南華副墨》能請李春芳的弟弟和兒子作序，有何理由不請李春芳這樣一位博覽群書、文學(xué)功底深厚的好友為《封神演義》潤色呢？陸西星請李春芳為《封神演義》潤色，是非常合乎情理的。

    李春芳為閻希言校世德堂本《西游記》和陸西星創(chuàng)作《封神演義》兩本書潤色，不僅存在這種可能，而且必須這樣才能解釋得通，為什么《封神演義》大量抄襲世德堂本《西游記》詩詞賦，卻早于后者出版。

    其他人選如吳承恩、唐新庵、楊慎等都無法解釋這個謎團！因此，世德堂本《西游記》必須有李春芳參與潤色。

    李春芳為世德堂本《西游記》潤色，還可以解釋書中為什么出現(xiàn)關(guān)于盱眙的詳細描述。請看第六十六回　諸神遭毒手　彌勒縛妖魔

    ……功曹笑道：“大圣寬懷，小神想起一處精兵，請來斷然可降。適才大圣至武當(dāng)，是南贍部洲之地。這枝兵也在南贍部洲盱眙山蠙城，即今泗洲是也。那里有個大圣國師王菩薩，神通廣大。他手下有一個徒弟，喚名小張?zhí)?，還有四大神將，昔年曾降伏水母娘娘。你今若去請他，他來施恩相助，準可捉怪救師也?！毙姓咝南驳溃骸澳闱胰ケＷo我?guī)煾?，勿令傷他，待老孫去請也。”

    行者縱起筋斗云，躲離怪處，直奔盱眙山。不一日早到，細觀真好去處：南近江津，北臨淮水。東通海嶠，西接封浮。山頂上有樓觀崢嶸，山凹里有澗泉浩涌。嵯峨怪石，槃秀喬松。百般果品應(yīng)時新，千樣花枝迎日放。人如蟻陣往來多，船似雁行歸去廣。上邊有瑞巖觀、東岳宮、五顯祠、龜山寺，鐘韻香煙沖碧漢；又有玻璃泉、五塔峪、八仙臺、杏花園，山光樹色映蠙城。白云橫不度，幽鳥倦還鳴。說甚泰嵩衡華秀，此間仙景若蓬瀛。

    大圣點玩不盡，徑過了淮河，入蠙城之內(nèi)，到大圣禪寺山門外，又見那殿宇軒昂，長廊彩麗，有一座寶塔崢嶸。真是：插云倚漢高千丈，仰視金瓶透碧空。上下有光凝宇宙，東西無影映簾櫳。風(fēng)吹寶鐸聞天樂，日映冰虬對梵宮。飛宿靈禽時訴語，遙瞻淮水渺無窮。

    行者且觀且走，直至二層門下。那國師王菩薩早已知之，即與小張?zhí)映鲩T迎迓?！?/em>

    敦玉林提出 ：關(guān)于《西游記》作者的問題，迄今為止，學(xué)界尚未有一致的意見。沈承慶先生不久前在其新著中提出，《酉游記》的作者是李春芳，面非吳承恩。至此，關(guān)于《西游記》作者的爭訟，看來基本上是集中在吳、李二人身上了；這吳、李二人又都是“江淮之人”，則《西游記》如前人所說“出淮人之手”這個格局基本可定。那么，在吳、李這兩個“準人”中，又究為其誰？筆者近日細讀《西游記》，發(fā)現(xiàn)《西游記》與盱眙關(guān)系甚為密切，非同一般，由此認定《西游記》作者不管姓甚名誰，必是一個十分熟悉旰眙，熟悉盱眙的山水風(fēng)貌、方言俚語、風(fēng)土人情的人士；反過來，就可以將對盱眙熟悉與否，當(dāng)作判認《西游記》作者身份的一個極具份量的砝碼。……那么，在《西游記》作者的人選中，誰的足跡顯示出與盱眙關(guān)系密切？我們期待著這方面的證據(jù)材料出現(xiàn)。這也是《西游記》為我們提出的一個待解之謎?！?5

    筆者檢索古籍，均未發(fā)現(xiàn)閻希言、李春芳、吳承恩到過盱眙的直接證據(jù)。但筆者發(fā)現(xiàn)明代陳子龍(1608年-1647年)《皇明經(jīng)世文編·李石麓文集》，其中有李春芳《平成瑞應(yīng)詩冊序》、《重筑高家堰記》，贊頌潘季馴建高家堰治理淮河水患。李春芳親眼目睹了潘季馴建高家堰治理淮河功績，“予荷先帝恩，得解機務(wù)，歸老淮南，顧頻年苦昏墊，迄無寧宇，今者幸睹平成之績”。“予家興化，蓋患水尤甚。今得睹平成之績，安于田里，有厚幸焉，淮守宋君伯華、山陽令魯君錦屬予為記?！?/p>

    高家堰與離盱眙都位于洪澤湖畔，相距不過40公里，走水路的話可以乘船直達，走旱路的話堤壩就是馬路，交通十分便利，李春芳有沒有可能去盱眙呢？

    沒有直接證據(jù)，但是，李春芳沒有理由不去。這個理由筆者開始也沒有發(fā)現(xiàn)，直到后來發(fā)現(xiàn)，盱眙是朱元璋祖陵所在地，明代帝王每年派遣大臣祭拜祖陵，如南京禮部右侍郎楊起元、南京禮部尚書湛若水等。

    試想，作為皇帝心目中最信任的宰相，李春芳到了高家堰，有何理由不去近在咫尺的祖陵祭拜呢？

    甚至，李春芳到高家堰，可能就是為了去盱眙而路過。因為此時李春芳已經(jīng)從宰相位置退休，沒有職責(zé)和義務(wù)督查治淮。而盱眙不僅是風(fēng)景名勝區(qū)，更是皇帝祖陵所在地。李春芳文必稱“余承國恩”、“予荷先帝恩”，既然如此對皇帝感恩，到了高家堰，豈能不祭拜不到一天路程的皇帝祖陵？

五、李春芳弟弟李齊芳精通中醫(yī)藥

    先請看世德堂本《西游記》第六十八回　朱紫國唐僧論前世　孫行者施為三折肱

    ……行者笑道：“不是胡柴，你都聽我道來：醫(yī)門理法至微玄，大要心中有轉(zhuǎn)旋。望聞問切四般事，缺一之時不備全：第一望他神氣色，潤枯肥瘦起和眠；第二聞聲清與濁，聽他真語及狂言；三問病原經(jīng)幾日，如何飲食怎生便；四才切脈明經(jīng)絡(luò)，浮沉表里是何般。我不望聞并問切，今生莫想得安然?！薄?/em>

    ……長老又道：“你那曾見《素問》、《難經(jīng)》、《本草》、《脈訣》，是甚般章句，怎生注解，就這等胡說散道，會甚么懸絲診脈！”……

    第六十九回　心主夜間修藥物　君王筵上論妖邪

    ……行者接了線頭，以自己右手大指先托著食指，看了寸脈；次將中指按大指，看了關(guān)脈；又將大指托定無名指，看了尺脈；調(diào)停自家呼吸，分定四氣五郁、七表八里九候、浮中沉、沉中浮，辨明了虛實之端；又教解下左手，依前系在右手腕下部位。行者即以左手指，一一從頭診視畢，卻將身抖了一抖，把金線收上身來，厲聲高呼道：“陛下左手寸脈強而緊，關(guān)脈澀而緩，尺脈芤且沉；右手寸脈浮而滑，關(guān)脈遲而結(jié)，尺脈數(shù)而牢。夫左寸強而緊者，中虛心痛也；關(guān)澀而緩者，汗出肌麻也；尺芤而沉者，小便赤而大便帶血也。右手寸脈浮而滑者，內(nèi)結(jié)經(jīng)閉也；關(guān)遲而結(jié)者，宿食留飲也；尺數(shù)而牢者，煩滿虛寒相持也。診此貴恙是一個驚恐憂思，號為雙鳥失群之證。”……

    ……沙僧乃道：“大黃味苦，性寒無毒，其性沉而不浮，其用走而不守，奪諸郁而無壅滯，定禍亂而致太平，名之曰將軍。此行藥耳，但恐久病虛弱，不可用此?！毙姓咝Φ溃骸百t弟不知，此藥利痰順氣，蕩肚中凝滯之寒熱。你莫管我，你去取一兩巴豆，去殼去膜，捶去油毒，碾為細末來?！卑私涞溃骸鞍投刮缎?，性熱有毒，削堅積，蕩肺腑之沉寒，通閉塞，利水谷之道路，乃斬關(guān)奪門之將，不可輕用?！毙姓叩溃骸百t弟，你也不知，此藥破結(jié)宣腸，能理心膨水脹。快制來，我還有佐使之味輔之也。”……

    很多中醫(yī)專家認為，作者精通中醫(yī)藥。周力認為，吳承恩曾經(jīng)在湖北蘄州荊王府擔(dān)任八品紀善，荊王府離李時珍的家只有一公里，據(jù)此猜測吳承恩也結(jié)識了常到武當(dāng)山采藥的李時珍，世德堂本《西游記》“絲線診脈”、《本草》等出自李時珍。

    這個猜測有待商榷。首先，此《本草》未必專指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之前已經(jīng)有漢代《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魏晉《吳普本草》、南北朝《本草經(jīng)集注》、唐代《新修本草》、宋代《嘉祐補注本草》、《政和重修經(jīng)史證類本草》等等。

    其次，李時珍的《本草綱目》成書于萬歷六年(1578年)，而吳承恩于隆慶四年（1568年）離開荊王府回江蘇。

    如果不是李時珍，那么，書中這些有關(guān)中醫(yī)藥的內(nèi)容又是誰寫的呢？所有關(guān)于閻希言和李春芳的記載，都沒有提到他們精通中醫(yī)藥。

    筆者繼續(xù)研究，終于又發(fā)現(xiàn)李春芳弟弟李齊芳精通中醫(yī)藥！

    黃俶成發(fā)現(xiàn)：……（陸）西星稱齊芳“精理色脈，宜入醫(yī)術(shù)”?！?6

    色脈是什么？筆者是外行，百度了一下，就是中醫(yī)的望色和切脈。第六十八回行者論述的，不正是望色和切脈嗎？

    興化市中醫(yī)院朱杰教授撰文介紹明代興化的中醫(yī)名家，其中有：

    李齊芳（1523-1592），……南京中軍都督府都事，明代狀元宰相李春芳之胞弟。醫(yī)著有《宦邸便方》（明錢后崖輯，李齊芳增輯）、《婦幼圖訣藥方》2卷、《辯證》1卷附1卷。其中《婦幼圖訣藥方》，上卷治小兒雜癥，下卷專治痘疹。提出的育兒觀“飲食必節(jié)，寒熱相均，毋愛惜太過”被后世公認。○37

    朱杰教授還撰文談《封神演義》里的中醫(yī)藥：

    ……《封神演義》還寫到柴胡、升麻等中藥。如第五十八回“子牙西岐逢呂岳”寫時值西岐發(fā)生瘟疫，楊戩奉命尋藥，神農(nóng)在紫芝崖拔起一草，楊戩問這草叫什么名字，為何能急濟寒疫。神農(nóng)答：“此草生來蓋世無，紫芝崖下用功夫。常桑曾說玄中妙，寒門發(fā)表是柴胡?！辈窈鸀椤爸委熒訇柌≈酢保弥蝹霸谏訇?、寒熱往來最為合適。還有第八十回“楊任下山破瘟癀”，開篇詩句“須臾遍染家家盡，頃刻傳尸戶戶殂”，一語道出瘟疫流行的慘狀。第八十一回“子牙潼關(guān)遇痘神”開篇詩曰：“痘疹惡疾勝瘡瘍，不信人間有異方。皰紫毒生追命藥，漿清氣絕索魂湯。時行戶戶應(yīng)多難，傳染人人盡著傷。不是武王多福蔭，枉教軍士喪疆場。”說的是姜子牙與六十余萬將士兵卒，“驟染顆粒之瘡，莫辨為癰為毒，懨懨待盡，至呼吸以難通，旦夕垂亡，雖水漿而莫用?！倍徽钅耸莻魅局?，若少救遲，俱是死癥，神農(nóng)拔一草遞與楊戩，曰：“此藥能救痘疹之患也?！睏顟靻柎瞬莺蚊?。神農(nóng)仍以偈語為證：“紫梗黃根八瓣花，痘瘡發(fā)表是升麻。常桑曾說玄中妙，傳與人間莫浪夸?！鄙橹饕猩e透發(fā)及清熱解毒等功效，為“透疹升陷之王”。

《封神演義》涉及痘疹等瘟疫流行的描述及其他中醫(yī)藥文化的內(nèi)容，雖是文學(xué)描寫，亦可窺見作者飽讀中醫(yī)及豐富閱歷之一斑。○38

    兩篇文章都是朱杰教授所寫，可是他沒有把李齊芳《婦幼圖訣藥方》下卷專治痘疹和《封神演義》涉及治療痘疹聯(lián)系起來。

    陸西星《南華副墨》的'序’乃李春芳之弟李齊芳作，'后序’為李春芳次子李茂材作。那么，陸西星《封神演義》中的治療痘疹等中醫(yī)藥知識，為什么不能是李齊芳添加進去的呢？李春芳潤色的世德堂本《西游記》中的中醫(yī)藥知識，為什么不能是李齊芳添加進去的呢？

    所以筆者認為，李春芳、李齊芳共同參與了世德堂本《西游記》和陸西星《封神演義》創(chuàng)作！

六、尊道還是貶道？

    世德堂本《西游記》究竟是尊道還是貶道，一直爭論不休。說是貶道吧，書中為什么蘊含大量全真道高道的語錄和修行義理？說是尊道吧，書中為什么豬八戒把三清圣像扔進糞坑？為什么很多妖精是道士？請看筆者一一解讀。

    1.豬八戒把三清圣像扔進糞坑并非出自閻希言之手，而是后人添油加醋。

    先請看世德堂本《西游記》第四十四回　法身元運逢車力　心正妖邪度脊關(guān)

    八戒道：“此處路生，摸門不著，卻那里藏他？”行者道：“我才進來時，那右手下有一重小門兒，那里面穢氣畜人，想必是個五谷輪回之所。你把他送在那里去罷?！边@呆子有些夯力量，跳下來，把三個圣像拿在肩膊上，扛將出來。到那廂，用腳登開門看時，原來是個大東廁，笑道：“這個弼馬溫著然會弄嘴弄舌！把個毛坑也與他起個道號，叫做甚么五谷輪回之所！”那呆子扛在肩上且不丟了去，口里啯啯噥噥的禱道：“三清三清，我說你聽：遠方到此，慣滅妖精，欲享供養(yǎng)，無處安寧。借你坐位，略略少停。你等坐久，也且暫下毛坑。你平日家受用無窮，做個清凈道士；今日里不免享些穢物，也做個受臭氣的天尊！”祝罷，烹的望里一捽，灒了半衣襟臭水，走上殿來。

    一些人據(jù)此認為，作者不可能是全真道士，全真道士不可能編寫豬八戒把三清圣像扔進糞坑。他們認為，作者是一位熟悉佛道、但是并非佛道修行人士的文人所寫。

    可是，世德堂本《西游記》第四十七回　圣僧夜阻通天水　金木垂慈救小童

    行者將身一抖，收了毫毛，對君臣僧俗人說道：“這些和尚實是老孫放了，車輛是老孫運轉(zhuǎn)雙關(guān)穿夾脊，捽碎了，那兩個妖道也是老孫打死了。今日滅了妖邪，方知是禪門有道，向后來再不可胡為亂信。望你把三教歸一，也敬僧，也敬道，也養(yǎng)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眹跻姥?，感謝不盡，遂送唐僧出城去訖。

    這里，孫悟空勸國王把三教歸一，也敬僧，也敬道。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筆者認為，豬八戒把三清圣像扔進糞坑，這段情節(jié)應(yīng)該不是出自閻希言之手，而是后人故意添油加醋，制造幽默感，迎合讀者對故事的趣味性要求。

    世德堂本《西游記》并非完全出自作者之手，出版商進行了修改、補充。先請看曹炳建《<西游記>佚本探考》一文：

    《休庵影語》的文字如下:

    余幼時讀《西游記》，至《清風(fēng)嶺唐僧遇怪木棉庵三藏談詩》， 心識其為后人之偽筆，遂抹殺之。后十余年，會周如山云:“此樣抄本，初出自周邸，及授梓時訂書，以其數(shù)不滿百，遂增入一回。先生疑者，得毋是乎?”蓋《西游》作者，極有深意:每立一題，必有所指，即中間科諢語，亦皆關(guān)合性命真宗，決不作尋常影響。其末回云:《九九數(shù)完歸大道三三行滿見真如》……三三九九，正合九十九回。而此回為后人之偽筆，決定無疑。

    ……盛于斯的這一段文字，至少透露了三種《西游記》的版本信息:

    第一種版本，即盛于斯所讀本。從盛于斯文章中所透露的信息看， 這是一種百回本，基本情況和世德堂本差不多，但也有不同。盛于斯所提到的《清風(fēng)嶺唐僧遇怪　木棉庵三藏談詩》一回，在世本中為第六十四回，回目為《荊棘嶺悟能努力　木仙庵三藏談詩》。其中“清風(fēng)嶺”既不見于流傳的西游故事，也不見于世本;“木棉庵”也和“木仙庵”不同。另外，盛氏所讀本的末回為《九九數(shù)完歸大道　三三行滿見真如》。這大致同于世本第九十九回《九九數(shù)完魔滅盡　三三行滿道歸根》，但和世本第九十八回回目“猿熟馬馴方脫殼　功成行滿見真如”也有相同之處。相互對讀之下，倒是世本第九十八回的“行滿見真如”與九十九回的“行滿道歸根”，兩個“行滿”重復(fù)。由此可見，盛于斯所讀本和世本既有不同，但在基本用語上又有著明顯的繼承關(guān)系。這證明，盛于斯所讀本并不是現(xiàn)存《西游記》版本中的任何一種。因此，如果有人能發(fā)現(xiàn)其回目同于盛于斯所記錄的這兩回回目的《西游記》版本的話，很可能就是盛于斯所讀本，至少也和盛于斯所讀本有一定關(guān)系?！?/em>○39

    可以看到，世德堂本《西游記》在出版、流傳過程中，經(jīng)過了出版商和后人的修改、增補。

    筆者認為，豬八戒把三清圣像扔進糞坑，不一定是出版商添油加醋，很大可能是李齊芳添油加醋。

    請看世德堂本《西游記》第六十九回　心主夜間修藥物　君王筵上論妖邪

    ……多官又問道：“用何引子？”行者道：“藥引兒兩般都下得。有一般易取者，乃六物煎湯送下?！倍喙賳枺骸笆呛瘟?？”行者道：“半空飛的老鴉屁，緊水負的鯉魚尿，王母娘娘搽臉粉，老君爐里煉丹灰，玉皇戴破的頭巾要三塊，還要五根困龍須：六物煎湯送此藥，你王憂病等時除?！倍喙俾勓缘溃骸按宋锬耸篱g所無者，請問那一般引子是何？”行者道：“用無根水送下。”……

    半空飛的老鴉屁，緊水負的鯉魚尿，王母娘娘搽臉粉，老君爐里煉丹灰，玉皇戴破的頭巾要三塊，還要五根困龍須：六物煎湯送此藥，你王憂病等時除?！@些藥引世間根本不可能有，于是改用無根水。既然世間根本不可能有，直接說用無根水即可，為什么要添鹽加醋、拐彎抹角？就是故意制造幽默、迎合讀者對故事的趣味性要求！

    王母娘娘搽臉粉、老君爐里煉丹灰、玉皇戴破的頭巾，不但被當(dāng)作治病的藥引，而且和老鴉屁、鯉魚尿并列在一起煎湯服用，這種對王母娘娘、老君、玉皇的不敬，和豬八戒把三清圣像扔進糞坑，頗有相似之處。

    因此筆者認為，如果世德堂本《西游記》中關(guān)于中醫(yī)藥的文字是李齊芳寫的，那么豬八戒把三清圣像扔進糞坑，也很有可能是他寫的。

    2. 為什么很多道士是妖精？

    先請看世德堂本《西游記》第三十七回　鬼王夜謁唐三藏　悟空神化引嬰兒

    終南山來了一個全真（這里的全真并非專指全真道士，而是像黃冠、羽士、方士、真人一樣，都是道士別稱），能呼風(fēng)喚雨，點石成金。害死烏雞國王，變作國王篡位。后來發(fā)現(xiàn)是文殊菩薩的坐騎青毛獅子。

    第四十六回　外道弄強欺正法　心猿顯圣滅諸邪  

    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都是三清弟子，會五雷法，虎力大仙自稱幼時在終南山學(xué)的武藝，而羊力大仙在小茅山學(xué)來的大開剝。

    第七十三回　情因舊恨生災(zāi)毒　心主遭魔幸破光

    供奉三清圣象的黃花觀道士是七個蜘蛛精的師兄蜈蚣精。

    第七十八回　比丘憐子遣陰神　金殿識魔談道德

    壽星的坐騎白鹿偷偷下凡，變作道人，當(dāng)上比丘國國丈，要吃小兒心。

    很多人認為，世德堂本《西游記》中帝王身邊的妖精道士，影射的是出入皇宮、深受嘉靖皇帝寵幸的邵元節(jié)、陶仲文等道士。對此筆者贊同。

    道士受皇帝寵幸、出入皇宮，在外人看來，這是道門的榮耀才對?。∪绻赖绿帽尽段饔斡洝纷髡呤堑朗?，為什么卻對這些受皇帝寵幸、出入皇宮的道士深惡痛絕、把他們描寫為妖精？

    請先看看張三豐對這些受皇帝寵幸、出入皇宮的道士和尚的態(tài)度。清代汪錫齡《張三豐先生全集》載：

詩挫番僧

　　成化中，方士流行一時，賜以誥勅，號為真人者幾盈都。下而西番僧札巴，堅參以秘密教，獲竉賜號『大智慧佛』，出入乘高輿，雖顯貴過街皆避其前導(dǎo)。一日札巴歸賜院，突見襤褸道人于照璧上題詩云：『紛紛方士滿朝端，又見番僧壓顯官，這等奴才稱釋道，老君含笑世尊勸。』款落坤斷補題。札巴見之大怒，命士卒擒之，風(fēng)沙起處道人不見，或曰：坤卦斷而言補者，此豐字也，于是共知為真仙三豐焉。厥后札巴之勢稍挫。

　　一戲方士

　　成化中，羽流擾擾，出入禁廷。祖師甚惡之，一日遇方士趙王二姓者，知其存心鬼蜮，將挾異術(shù)北行，因化為教主形狀，以詭之曰：『吾張?zhí)鞄熞?，飛符召神，我法甚效，君等愿學(xué)否？』趙王不信，祖師乃自空指畫，倐有天兵天將往來云氣中，二人始異之，跪求符箓。祖師偽為密囑狀，賜之?dāng)?shù)符，二人大笑而去。其時李孜省以五雷法得幸，二人投之，因此進身，帝詢其能，二人以天師傳符對，并請帝致齋三日，演法一觀。帝如其教，臨期大設(shè)法壇，支吾終日不驗，帝怒其奸詐，立命侍衛(wèi)斃之。

　　圓通子曰：『真仙之惡方士，猶君子之惡小人乎。吾師七戲方士，以正法簸弄邪法，務(wù)使群邪術(shù)敗，寵幸日衰而后已。如吾師者，應(yīng)封為蕩邪衛(wèi)正護國天師也。厥后成化末，罷奪僧道封號，雖系用科道言，安知不因吾師之默破其術(shù)，而乃疎之歟。以下六則俱作如是觀。

（后面還有六個戲弄、懲治方士的故事略）

    這等奴才稱釋道，老君含笑世尊勸。真仙之惡方士，猶君子之惡小人乎?！?span style="color: rgb(255, 0, 0);">張三豐鄙視和厭惡這些受皇帝寵幸、出入皇宮的方士（即道士），閻希言為什么不？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匯編·山川典·茅山部匯考》中有李維楨《茅山游記》載：道人閻希言……其教奉全真凈潔，與諸道流殊。

    李維楨《大泌山房集·乾元觀眾供田記》載：贊助、護持閻希言建乾元觀的王世貞等 “宗伯京兆邑長吏咸議，以為（乾元）觀領(lǐng)全真教，與（茅山）諸宮道不謀……”

    可知閻希言在茅山傳播全真道，與茅山原有的道派清濁分明，道不同不相為謀。世德堂本《西游記》批的是旁門外道，而不是全真道。請看第四十六回　外道弄強欺正法　心猿顯圣滅諸邪

    那龍王喏喏連聲道：“敖順不敢相助。大圣原來不知，這個孽畜苦修行了一場，脫得本殼，卻只是五雷法真受，其余都躧了旁門，難歸仙道。這個是他在小茅山學(xué)來的大開剝?！?/em>

    這里作者通過龍王之口對茅山原有道派進行了抨擊，認為是旁門，難歸仙道。

    再看世德堂本《西游記》第二回　悟徹菩提真妙理　斷魔歸本合元神

    祖師道：“'道’字門中有三百六十旁門，旁門皆有正果。不知你學(xué)那一門哩？”悟空道：“憑尊師意思。弟子傾心聽從。”祖師道：“我教你個'術(shù)’字門中之道，如何？”悟空道：“術(shù)門之道怎么說？”祖師道：“術(shù)字門中，乃是些請仙扶鸞，問卜揲蓍，能知趨吉避兇之理。”悟空道：“似這般可得長生么？”祖師道：“不能！不能！”悟空道：“不學(xué)！不學(xué)！”

    祖師又道：“教你'流’字門中之道，如何？”悟空又問：“流字門中，是甚義理？”祖師道：“流字門中，乃是儒家、釋家、道家、陰陽家、墨家、醫(yī)家，或看經(jīng)，或念佛，并朝真降圣之類。”悟空道：“似這般可得長生么？”祖師道：“若要長生，也似'壁里安柱’?！蔽蚩盏溃骸皫煾福沂莻€老實人，不曉得打市語。怎么謂之'壁里安柱’？”祖師道：“人家蓋房，欲圖堅固，將墻壁之間，立一頂柱，有日大廈將頹，他必朽矣。”悟空道：“據(jù)此說，也不長久。不學(xué)！不學(xué)！”

    祖師道：“教你'靜’字門中之道，如何？”悟空道：“靜字門中，是甚正果？”祖師道：“此是休糧守谷，清靜無為，參禪打坐，戒語持齋，或睡功，或立功，并入定坐關(guān)之類?！蔽蚩盏溃骸斑@般也能長生么？”祖師道：“也似'窯頭土坯’。”悟空笑道：“師父果有些滴。一行說我不會打市語。怎么謂之'窯頭土坯’？”祖師道：“就如那窯頭上，造成磚瓦之坯，雖已成形，尚未經(jīng)水火煅煉，一朝大雨滂沱，他必濫矣?！蔽蚩盏溃骸耙膊婚L遠。不學(xué)！不學(xué)！”

    祖師道：“教你'動’字門中之道，如何？”悟空道：“動門之道，卻又怎樣？”祖師道：“此是有為有作，采陰補陽，攀弓踏弩，摩臍過氣，用方炮制，燒茅打鼎，進紅鉛，煉秋石，并服婦乳之類?！蔽蚩盏溃骸八七@等也得長生么？”祖師道：“此欲長生，亦如'水中撈月’。”悟空道：“師父又來了！怎么叫做'水中撈月’？”祖師道：“月在長空，水中有影，雖然看見，只是無撈摸處，到底只成空耳?！蔽蚩盏溃骸耙膊粚W(xué)！不學(xué)！”

    這是作者通過祖師之口指明什么是旁門。再請看

    第三十三回　外道迷真性　元神助本心

    第三十五回　外道施威欺正性　心猿獲寶伏邪魔

    第三十六回　心猿正處諸緣伏　劈破旁門見月明

    第四十四回　法身元運逢車力　心正妖邪度脊關(guān)

    ……行者道：“想必那道士還有甚么巧法術(shù)，誘了君王？若只是呼風(fēng)喚雨，也都是旁門小法術(shù)耳，安能動得君心？”……

    第四十五回　三清觀大圣留名　車遲國猴王顯法

    ……行者近前一步，合掌奏道：“陛下，這些旁門法術(shù)，也不成個功果，……

    ……這正是：廣大無邊真妙法，至真了性劈旁門?！?/em>

    第四十六回　外道弄強欺正法　心猿顯圣滅諸邪

    第五十三回　禪主吞餐懷鬼孕　黃婆運水解邪胎

    ……推倒旁門宗正教，心君得意笑容還?！?/em>

    第六十一回　豬八戒助力敗魔王　孫行者三調(diào)芭蕉扇

    ……土地道：“大圣休焦惱，天蓬莫懈怠。但說轉(zhuǎn)路，就是入了旁門，不成個修行之類，……

    第六十五回　妖邪假設(shè)小雷音　四眾皆遭大厄難

    ……誠為道小魔頭大，錯入旁門枉費身?！?/em>

    第七十八回　比丘憐子遣陰神　金殿識魔談道德

    ……行者道：“悟凈說得有理。師父，你且睡覺，明日等老孫同你進朝，看國丈的好歹。如若是人，只恐他走了旁門，不知正道，……

    以上是作者對旁門外道的批判，下面這句才代表作者的立場：

    第四十七回　圣僧夜阻通天水　金木垂慈救小童

    行者將身一抖，收了毫毛，對君臣僧俗人說道：“……望你把三教歸一，也敬僧，也敬道，……

    三教歸一，這是全真道提倡的。全真道創(chuàng)始人王重陽《重陽教化集》：“儒門釋戶道相通，三教從來一祖風(fēng)。”張三豐《大道論》：“予也不才，竊嘗學(xué)覽百家，理綜三教，并知三教之同此一道也。儒離此道不成儒, 佛離此道不成佛, 仙離此道不成仙。”何道全《 隨機應(yīng)化錄》：“道冠儒履釋袈裟，三教從來總一家。”

    世德堂本《西游記》明顯是全真道士對旁門外道的鞭韃，是符合全真道教義的，否則，明清全真道高道為什么不但不認為是貶道，反而贊賞有加，認為是丘處機祖師大作？

七、是尊佛抑道，還是借佛傳道？

    很多人以為世德堂本《西游記》是尊佛抑道，有人甚至認為是和尚或者佛教居士寫的。這是知識面不夠?qū)拸V、認識不夠深入的體現(xiàn)。

    世德堂本《西游記》不可能是和尚或者佛教居士寫的，因為佛教徒不會宣揚道教。可是書中第五十八回　二心攪亂大乾坤　一體難修真寂滅

    那如來正講到這：不有中有，不無中無。不色中色，不空中空。非有為有，非無為無。非色為色，非空為空。空即是空，色即是色。色無定色，色即是空?？諢o定空，空即是色。知空不空，知色不色。名為照了，始達妙音。

    如來這段話，不是出自佛教經(jīng)典，而是出自道教經(jīng)典《太上升玄消災(zāi)護命妙經(jīng)》：天尊告曰：汝等眾生，從不有中有，不無中無，不色中色，不空中空；非有為有，非無為無，非色為色，非空為空?？占词强?，空無定空；色即是色，色無定色；即色是空，即空是色。若能知空不空，知色不色，名為照了，始達妙音。

    還有第七十八回　比丘憐子遣陰神　金殿識魔談道德

    三藏聞言，急合掌應(yīng)道：“為僧者，萬緣都罷；了性者，諸法皆空。大智閑閑，澹泊在不生之內(nèi)；真機默默，逍遙于寂滅之中。三界空而百端治，六根凈而千種窮。若乃堅誠知覺，須當(dāng)識心：心凈則孤明獨照，心存則萬境皆清。真容無欠亦無余，生前可見；幻相有形終有壞，分外何求？行功打坐，乃為入定之原；布惠施恩，誠是修行之本。大巧若拙，還知事事無為；善計非籌，必須頭頭放下。但使一心不行，萬行自全；若云采陰補陽，誠為謬語，服餌長壽，實乃虛詞。只要塵塵緣總棄，物物色皆空。素素純純寡愛欲，自然享壽永無窮。”

    唐僧這段話，出自元代道士彭致中《鳴鶴馀音》收集的三于真人《心地賦》：世事無窮，觀來盡空。既向玄門受教，便於心地下功。大智閑閑，澹泊在不生之內(nèi)；真機默默，逍遙於寂滅之中。原夫要長靈苗，先持心地。六根凈而千種滅，三界空而百端治。見聞知覺，是障道之元因；恬淡清虛，乃頤真之大義。若乃堅成學(xué)道，須當(dāng)了心。心靜則孤明獨照，心存則萬境皆侵。真容無欠亦無余，生前可見；幻相有形終有壞，分付何求。明知諸法皆空，萬緣都罷，行功打坐，乃道之狂。布惠施恩，即德之詐。大巧若拙，還知事事無為；善計非籌，直要頭頭放下。但使一心不動，萬行自全，……

    佛教徒豈能故意借如來、唐僧之口宣講道教經(jīng)典而不是佛教經(jīng)典？只有全真道徒才可能這樣做，因為全真道倡導(dǎo)三教平等、三教一家！再看第七回　八卦爐中逃大圣　五行山下定心猿

    ……菩薩將金箍藏了，執(zhí)了錫枚，徑下靈山?！瞧兴_到山腳下，有玉真觀金頂大仙，在觀門首接住，……

    第九十八回　猿熟馬馴方脫殼　功成行滿見真如

    ……長老急整衣，抬頭觀看，見他身披錦衣，手搖玉塵。身披錦衣，寶閣瑤池常赴宴；手搖玉塵，丹臺紫府每揮塵。肘懸仙箓，足踏履鞋。飄然真羽士，秀麗實奇哉。煉就長生居勝境，修成永壽脫塵埃。圣僧不識靈山客，當(dāng)年金頂大仙來。孫大圣認得他，即叫：“師父，此乃是靈山腳下玉真觀金頂大仙，他來接我們哩?！薄?/em>

    西方佛教圣地靈山，怎么會有道教玉真觀金頂大仙？這一定出自全真道士手筆！

    全真道與佛教的關(guān)系，遠遠超出普通人的想象。請看丘處機《沁園春·贊佛》：

凈梵王宮，太子殷勤，雪山六期。

把世情我態(tài)，絲毫斷念，云根水谷，麻麥充饑。

芥納須彌，毛吞大海，自古男兒了悟時。

超生滅，任循環(huán)宇宙，不管東西。

圓成無得無知。

信法界、空空寂滅機。

又勿勞習(xí)定，安禪作用，偷閑終日，打坐行治。

大理無時，真功非相，動靜昏昏合圣規(guī)。

無高下，但能通般若，總證牟尼。

    再看何道全《隨機應(yīng)化錄》：師游，西渡黃河，至湛首座庵，與老僧坐話間，有一僧來聽法。老僧曰：無法可說。師曰：此乃真說法也。豈不聞《金剛經(jīng)》云：無法可說，是名說法?！?/em>

    師至那州佑德觀，有秀聚峰和尚參師。問念佛二字。師曰：何必遠求，自己的佛如何不認？假如請將西方佛來，卻把你自家佛放在何處？汝不聞川老云：若言他是佛，自己卻成魔。道云：身中自有真元始，何須心外覓天尊。儒云：吾身自有一太極也。和尚再問曰：請師開示念佛捷徑法門，〔如何〕得見佛面？師笑曰：吾語汝。古人云：念佛一聲應(yīng)一聲，本來面目太分明，無心杖子敲桃核，直教驚動裹頭人。此乃是說破佛之真面目也。且念佛法門有三等，一降魔，二觀想，三參究。此三段俱不在念佛數(shù)珠上。如初學(xué)念佛之人，先須念佛降魔，魔伏念滅，方入法門。若不如是，枉勞神氣，終不成功。緊要降魔滅念，念佛時不要絲毫念起，將雜念作正，要把頑心換佛心。如若根基淺薄，急換不過，乃自思忖：我乃是念佛之人，何有此念，此是業(yè)根。如此自持自戒，再將佛號慢慢舉起，一聲至十聲，或至百聲，莫教雜念間斷，有念即掃，無念即舉?！?/em>

    復(fù)有心禪和尚參師，請問本來面目是何物？師作頌曰：

    無形無影果難尋，達者分明昧者沈。直待皮膚脫落盡，圓陀陀地一團金。

    師至東海大伊山古佛陀寺，與梁和尚語間，有鐵牛和尚參師，拜求指個生死路頭，教個出身之處。師曰：有成有敗，是生死路頭；無去無來，是出身之處。鐵牛拜云：終朝只在輪竿上，不識蘆花對蓼紅。……

    《隨機應(yīng)化錄》中記載了多位佛教和尚向何道全求教，如果不是何道全有深厚的佛學(xué)修養(yǎng)，那些和尚怎么會慕名求教呢？道士研究佛法，這在普通人看來，是難以理解的。而如果對全真道有一定了解，就會見怪不怪了。

    明代薛大訓(xùn)《歷代神仙通鑒》卷五十八載：（閻希言弟子稱）……我?guī)熑滔壬?/strong>。

    王世貞作詩稱閻希言“閑披緇衲禮禪客，或戴黃冠稱道民”，說閻希言有時穿僧衣會見參禪者，與何道全如出一轍。

    全真道不僅不排斥佛教，而且吸收佛法、認為三教一家。世德堂本《西游記》是借佛傳道，如果對全真道有一定了解，就很容易看明白這點。

八、日本廣島淺野圖書館藏世德堂本《西游記》應(yīng)該最早

    曹炳建研究世德堂本《西游記》發(fā)現(xiàn)：

    《西游記》世德堂本存世四套，分別是臺灣世本、目光世本、天理世本和淺野世本；前三種世本和淺野世本雖然同屬世本系統(tǒng)，但又是兩個有著明顯差別的子系統(tǒng)。從現(xiàn)有材料看，很難確定前三種世本和淺野世本的先后關(guān)系?！?/em>○40

    筆者看了曹炳建分析，也覺得從文字上無法確定。但是筆者從插圖對比分析，認為日本廣島淺野圖書館藏本應(yīng)該最早。請看下面對比

 淺野版插圖1

臺灣版（也就是國內(nèi)保存的影印版）插圖1

    淺野版右邊有“王少淮寫”四字，據(jù)考證，他是萬歷年間刻工?！?1 “王少淮寫”四字，表明版權(quán)所有人。

    而臺灣版沒有這四字。

    如果是臺灣版復(fù)刻淺野版王少淮的插圖，而臺灣版刻工不是王少淮，去掉“王少淮寫”四字很好理解。

    如果是淺野版復(fù)刻臺灣版的插圖，而淺野版刻工是王少淮，注明“王少淮寫”四字，豈不是公開宣告，王少淮是盜版人？

    還有幾個地方，也揭示了是臺灣版復(fù)刻淺野版插圖：

    1.孫悟空和豬八戒的兵器，淺野版是鏤空的（外框黑內(nèi)部白），而臺灣版是實心的（全黑）。還有豬八戒腳下那個兵器，也是一樣。

    刻畫實心的工作量小，不需要繼續(xù)鏤空。

    2.右上角那扇門，淺野版是鏤空的橫條，加不鏤空的豎條。而臺灣版是原點組成的橫條，無豎條。

    淺野版的細節(jié)比臺灣版的細節(jié)復(fù)雜。

    仔細對此這幾處細節(jié)，可以看出，刻畫淺野版的工作量大于臺灣版。

    再看其它幾張插圖

淺野版插圖2

臺灣版插圖2

    注意看豬八戒和唐僧頭上的似乎是石頭的東西的線條，以及豬八戒和唐僧的鞋。淺野版的細節(jié)比臺灣版的細節(jié)復(fù)雜。

淺野版插圖3

臺灣版插圖3

    淺野版扇子上方和下方各一只蝴蝶，臺灣版只有下面這只蝴蝶。

    淺野版左下角地面草葉子是鏤空的，臺灣版則是實心的。

    淺野版左下角盆景石頭后面是點點花枝，臺灣版則是草葉。

    淺野版的細節(jié)比臺灣版的細節(jié)復(fù)雜。

    如果是臺灣版復(fù)刻淺野版的插圖，刻工刪繁就簡，很好理解。

    如果是淺野版復(fù)刻臺灣版的插圖，刻工畫蛇添足，增加細節(jié)和工作量，就難以理解了。

    因此，從淺野版插圖標注了刻工姓名，以及細節(jié)更復(fù)雜、工作量更大，筆者認為，淺野版應(yīng)該早于臺灣版。

九、為世德堂本《西游記》作序的陳元之可能是一位刺史

    為世德堂本《西游記》作序的陳元之是誰呢？過去沒有檢索到同名人物，一些學(xué)者紛紛給出猜測。

    胡義成認為就是閻希言大弟子舒本住?！?2胡令毅認為是唐光祿，而且唐光祿就是華陽洞天主人?！?3施鷗認為是陳錫，字元之?！?4胡雄杰認為是陳文燭，陳文燭是吳承恩好友，他編纂的《淮安府志》有吳承恩著《西游記》，后人據(jù)此輕率認為吳承恩著世德堂本《西游記》?！?5白玉基也認為是陳文燭。○46

    筆者檢索到《欽定四庫全書·幔亭集》巻五有明代徐熥（1561年—1599年）《贈陳元之刺史》：

先生宗炳流，山水臥中游。隱矣能自適，澹然何所求。

紫云當(dāng)日夢，黃菊此時秋。投老六溪上，依稀如十洲。

    明代并無刺史官職，但是人們往往習(xí)慣上把知州稱呼為刺史。

    陳元之刺史與徐熥在世年代應(yīng)該相差不遠，而為世德堂《西游記》作序是1592年，有有可能是同一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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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https://zhidao.baidu.com/question/199053786149364998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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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http://blog.sina.com.cn/s/blog_951766790102x44i.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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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白玉基.《西游記》千古之謎揭開了？真實作者竟非吳承恩！https://www.sohu.com/a/360409347_4384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