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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喜馬拉雅的小伙伴大家好，藏史德云社的老布，又來啦！
上一期咱們講了阿史那賀魯之亂，以及程咬金的最后一戰(zhàn)。今天咱們請出唐朝的一位軍神，來聊聊他在西域的神級操作。
這位大神就是《隋唐演義》里被黑得不輕的——蘇定方。
李世民前腳剛剛?cè)ナ?，那個曾經(jīng)接過他錦袍的阿史那·賀魯，就在651年(永徽二年)叛亂了。這次叛亂是西突厥汗國歷史上的最后一次掙扎，之后的西突厥勢力的折騰，就都屬于小打小鬧了，遠沒有賀魯這次鬧騰得兇。
唐高宗李治連續(xù)發(fā)動了三次西征，反正不是時間不合適，就是人不合適，一直都沒順利搞定賀魯。
不過，前面幾次出兵也不是全無收獲，唐軍打殘了幾個擁戴賀魯?shù)牟柯洌谕ブ莘谰€外圍的西部和北部，相繼設(shè)置了金滿、沙陀、陰山、大漠、玄池五個羈縻州都督府。[1]
657年（顯慶二年），唐朝發(fā)動了第四次西征。
為了這次西征，李治頒布了《采訪武勇詔》，在全國范圍內(nèi)招募軍事人才，組成西征大軍的軍事骨干。
大家還記得，在678年（儀鳳三年）唐高宗為了征吐蕃，曾經(jīng)頒布了《舉猛士詔》，招募河南、河北的猛士。婁師德戴著紅抹額前去應(yīng)征，跟著一起出兵青海?？梢姡?dāng)時從社會上招募人才，是唐朝的一種慣例。
為了徹底搞定賀魯，唐朝吸取之前的教訓(xùn)，軍政兩手一起上陣。
軍事方面，以蘇定方為左路統(tǒng)領(lǐng)，帶五萬步騎出阿爾泰山。
政治方面，以突厥降將阿史那彌射、阿史那步真為右路，負責(zé)分化瓦解西突厥各部勢力。
蘇定方領(lǐng)著唐軍一路向北，與回紇騎兵匯合，沿著鄂爾渾河向西，擊敗了處木昆部，受降萬余帳，成功瓦解了阿史那賀魯?shù)膫?cè)翼。[2]
然后，他帶著投降的部落士兵，向南穿越阿爾泰山（金山），在額爾齊斯河的上游（曳咥[dié]河）與賀魯?shù)闹髁Ρl(fā)了決戰(zhàn)。
當(dāng)時賀魯麾下有西突厥各部十萬精兵，而唐軍不過五萬人，處于數(shù)量上的劣勢。所以，主動發(fā)起進攻的是阿史那賀魯一方。
在《冊府元龜》里，對這場戰(zhàn)役有段很精彩的描寫，“賊輕定方兵少，四面圍之，定方令步卒據(jù)其原，攢槊外向，自領(lǐng)漢騎陣于北原。賊先擊步軍，三沖不動。定方乘勝擊之，賊遂大潰，追奔三十里，斬獲數(shù)萬人”。
這段話的意思是，賀魯看唐軍兵少，從四面合圍。蘇定方命步兵結(jié)陣，將長矛向外，抵御騎兵沖擊。他自己領(lǐng)精銳騎兵，集結(jié)于北面的高崗上，等待時機給賀魯最后一擊。
現(xiàn)在就看，唐朝步兵的盾，能不能擋住突厥的矛了。
突厥騎兵對唐軍兵陣發(fā)動了三次沖擊，都沒能沖開缺口。等蘇定方發(fā)現(xiàn)突厥的士氣受挫，馬上發(fā)動了騎兵突襲，突厥被打得全軍崩盤。唐軍騎兵追殺三十里，殺其大酋都搭達干及兵馬數(shù)萬人。
次日，唐軍繼續(xù)追殺，再次痛擊突厥軍隊，胡祿屋等部陣前投降，阿史那賀魯帶著部下倉皇西逃。
這時天降大雪，積雪“平地二尺”，部將都請求休息。
蘇定方卻說：“天降大雪，敵人必定以為我們不能追擊，這才是追殲的機會”，于是“勒兵沖雪，晝夜兼進”。
等到北路唐軍翻越塔爾巴拉山，來到雙河（哈薩克斯坦的阿勒坦額墨爾）。[3]南路唐軍也阿史那彌射、阿史那步真的率領(lǐng)下趕來，兩軍匯合并力向西。渡過伊犁河，直插賀魯?shù)?strong style="box-sizing: border-box;font-weight: 700;margin: 0px;padding: 0px;border-width: 0px;border-style: initial;border-color: initial;">金牙山（吉爾吉斯托克馬克附近）大營。
果然不出蘇定方所料，賀魯認為大雪封山，唐軍根本飛不過來，完全沒有防備。唐軍都趕到離他大營只有兩里之遠的時候，他還在研究去哪兒打獵。于是，蘇定方“縱兵擊之，盡破其牙帳，生擒數(shù)萬人”，
賀魯帶著少量親隨逃到中亞的石國。
但緊隨其后的蕭嗣業(yè)已帶兵趕到，石國國王不敢收留，繩捆索綁地把阿史那賀魯送給了唐軍。
這場延續(xù)八年(650一657年，永徽元年至顯慶二年)之久的西突厥叛亂終于平定。
平定了阿史那賀魯之后，唐朝于顯慶二年(658年)，在西突撅故地設(shè)蒙池、昆陵兩個都護府，封阿史那彌射為左衛(wèi)大將軍、昆陵都護、興昔亡可汗，統(tǒng)領(lǐng)五咄陸部落；阿史那步真為右衛(wèi)大將軍、蒙池都護、繼往絕可汗，領(lǐng)五弩失畢部。
聽過之前節(jié)目的朋友會發(fā)現(xiàn)，唐朝新冊封的兩個可汗，他們各自管轄的區(qū)域，其實就是之前西突厥的東西兩廂。
這種兩廂十箭的制度，自從咥[dié]利失可汗在貞觀九年(公元635年)確立以后，就一直在西突厥執(zhí)行。[4]
其實，這制度在出現(xiàn)之時，就是個無奈之舉，要是能一手遮天，誰愿意跟別人分權(quán)啊。但沒辦法，左右兩廂的部落，實在是整不到一起去。
唐朝冊封興昔亡、繼往絕兩個可汗，可以看做是對西突厥現(xiàn)狀的尊重。當(dāng)然了，從另一個角度上說，唐朝也愿意兩廂分立。要是真整到一塊去了，萬一再出個頡利可汗，那還麻煩了。
之后唐朝對西突厥地區(qū)的統(tǒng)治，基本上都是借助興昔亡、繼往絕兩個可汗的影響力。畢竟這兩個阿史那，都是室點密可汗的后裔，根正苗紅的王族血脈。以后我們再涉及到西突厥的可汗，就都從阿史那彌射、阿史那步真開始排序，不再往室點密可汗那兒倒扯了。
阿史那賀魯叛亂之時，龜茲也跟著一起叛了，安西都護府被迫遷回高昌。
蘇定方平定抓住賀魯之后，安西都護府又遷回了龜茲，并且升格為安西大都護府。突厥故地設(shè)立的蒙池、昆陵兩個都護府，都歸屬安西大都護府管轄。此時北庭都護府還沒設(shè)立，北疆的伊西庭三州，也歸安西大都護府管轄。
當(dāng)時安西大都護府的轄區(qū)，不但包含了今天整個新疆自治區(qū)一百六十六萬平方公里的范圍，還包括中亞的昭武九國，以及帕米爾高原以西以南的地區(qū)。
這個地區(qū)在唐高宗的龍朔元年(661)，設(shè)置了吐火羅道十六羈縻都督府，最南邊的波斯都督府，已經(jīng)到了阿富汗和伊朗的邊境線上。這些遙領(lǐng)的羈縻都督府，也歸屬于安西大都護府管轄。
此時，唐朝的西部版圖達到了極大值，確實遠超兩漢。
據(jù)說當(dāng)時長安西門之外，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西去安西九千九百里”。
說起來，也只有知道唐朝的西部疆域有多大，你再讀白居易的“平時安西萬里疆，今日邊防在鳳翔”，才能體會白老爺子的心情有多復(fù)雜。
此時在西域已經(jīng)形成了三層級的結(jié)構(gòu)，北疆三州的州縣流官制為基本盤，南疆的軍鎮(zhèn)羈縻州為控制區(qū)，吐火羅的遙領(lǐng)羈縻州為緩沖，這也就是我們之前講的唐朝在西域的管理層級。
由于管得面積實在是太大了，安西大都護府的最高長官，達到了從二品，僅次于三公，與尚書左右仆射同級，可謂是位極人臣。
這就是管理大國家的問題，由于古代信息傳遞和交通的成本太高，導(dǎo)致中央必須要給邊疆大佬足夠的授權(quán)，否則這兄弟根本沒法進行管理。
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假如說邊境發(fā)生了軍事摩擦。鎮(zhèn)邊大將派人一路火星帶閃電地跑到京城送信，說不定都過去一個禮拜了。皇帝一聽不樂意了，說給削他。然后傳令兵又一路火星帶閃電地跑回來，說不定兩邊都沒事兒了，正坐一起喝酒擼串呢。
你說，這是打呀，是不打呀？！
不打吧，你是欺君之罪！
打吧，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兒呢嘛！
所以，一個疆域龐大的帝國，最后一定會走到總督制。
這不是誰想走，誰不想走的問題，是不得不走的問題。
唐朝在邊疆設(shè)了節(jié)度使，縱覽一方軍政大權(quán)，最后出了個安祿山。
吐蕃也在邊境設(shè)了節(jié)度使，最后出了個論恐熱。
這兩個國家殊途同歸，走了一模一樣的道路，既不是制度設(shè)計出了多大的問題，也不是君王個人有什么問題，其實是受制于古代科技水平的限制。
唐朝設(shè)立了吐火羅道都督府之后，其實就已經(jīng)形成了興昔亡、繼往絕兩個可汗管轄左右兩廂，吐火羅葉護阿史那烏濕波管轄蔥嶺以南的三大格局。
按制度設(shè)置來說，這三個阿史那首領(lǐng)相互呼應(yīng)，又相互牽掣，很有利于唐朝的統(tǒng)治。但此時的形勢，遠遠沒有達到高枕無憂的局面，從外部上說，兩個巨大的威脅正逐漸成型；從內(nèi)部上說，阿史那之間也不團結(jié)，矛盾即將爆發(fā)。
這兩個來自外域的威脅，一個是來自于阿拉伯半島的大食。
它們在貞觀七年(633年)的時候，發(fā)動了東征，一直被東羅馬和西突厥消耗的波斯帝國，無力抵抗阿拉伯人的圓月彎刀。
公元650年，也就是李世民去世的第二年，阿拉伯人已經(jīng)殺到了阿姆河流域的呼羅珊。第二年，波斯王被殺，薩珊王朝覆滅。波斯王子卑路斯逃到疾陵城繼續(xù)抵抗，這個疾陵城就是唐朝波斯都督府的所在地。
說白了，波斯和吐火羅如此干凈利索得投奔了唐朝，就是因為脖子上感受到了大食刀鋒的絲絲涼意。
另一個，那都是老熟人啦，就是在西藏高原上等著上場，都快等急眼了的吐蕃。
650年松贊干布去世，代表著唐蕃關(guān)系的第一次轉(zhuǎn)向。在祿東贊的推動下，吐蕃開始了快速擴張的浪潮。不過，吐蕃擴張的第一步在青海，所以西域主要是還是唐朝和西突厥勢力的博弈。
但就是在661年(龍朔元年)，唐朝剛剛設(shè)立了吐火羅道十六羈縻都督府，吐蕃就把疏勒通向吐火羅的交通咽喉，已經(jīng)成了唐朝至拔州的俱密給打下來了。
要知道，當(dāng)時吐蕃和唐朝可還沒撕破臉吶，這時候進攻唐朝任命的吐火羅葉護，其實和直接宣戰(zhàn)也差不多了。而且，之后不久唐朝就會感覺到，吐蕃軍隊的凜凜寒意了。
從內(nèi)部上說，阿史那步真和阿史那彌射雖然是堂兄弟，都是室點密可汗的五代孫，跟阿史那賀魯是平輩。但兩個人之間，可是仇深似海。
早在貞觀十三年（639）的時候，二人就爆發(fā)了激烈的矛盾。
阿史那步真殺了彌射的兄弟、侄子20多余人，逼得阿史那彌射沒法在西域立足，直接帶著部眾投奔了唐朝。
平定賀魯之亂以后，兩個人都被封為可汗，但兩個人在西突厥的境遇迥然不同。阿史那彌射憑借之前的威望，很快就得到了左廂部落的擁護，而步真則遲遲沒有得到右?guī)柯涞恼J可。當(dāng)時在西突厥還有一股勢力，就是盤踞在雙河附近的真珠葉護，他唐朝的老對頭乙毗咄陸可汗之子。
阿史那步真被真珠葉護打得抱頭鼠竄，這時阿史那彌射不計前嫌，千里馳援，于659年(顯慶四年)擊殺真珠葉護，幫著步真解除了危機。
也就在同年的十月，處于塔里木盆地西緣的疏勒、朱俱波、朅[qiè]盤陀反叛，向東進軍攻破了于闐。這四個地方分別對應(yīng)今天的喀什、葉城、塔什庫爾干、和田。
挑動三個勢力反叛的人，名叫俟斤都曼，來自于阿史那步真管轄的碎葉地區(qū)，但步真對他毫無辦法，唐朝被迫自己出手。
十一月，蘇定方帶兵出征，開啟了極速狂奔的模式。
在狂奔的途中，他烏海與達延芒布支爆發(fā)了沖突，順手干掉了他。
唐軍趕到西域后，都曼在馬頭川屯兵據(jù)守。蘇定方根本沒管駐守的敵軍，而是選了一萬精銳步兵，三千精騎，一日一夜奔行三百余里。還沒等都曼反應(yīng)過來，就殺到了城下。都曼率軍在城門外倉促應(yīng)戰(zhàn)，被打得慘敗。隨著后續(xù)部隊趕到，唐軍將城池團團圍住，開始制造攻城器械。都曼無計可施，出城投降。這場聲勢浩大的叛亂，不過一個多月時間，就被蘇定方平定了。
660年（顯慶五年）的正月，俟斤都曼被送到了洛陽，李治親自參加了獻俘儀式。當(dāng)官員請?zhí)幹枚悸臅r候，蘇定方站出來說：“他投降之時，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免他死罪，希望饒其性命。”唐高宗說：“朕為卿保全信義。”
還記得之前講后突厥的時候，我們曾經(jīng)說過，680年（永隆二年）后突厥叛亂時，出過殺降事件。當(dāng)時答應(yīng)投降保命的是裴行儉，可回朝之后武則天反悔了，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溫傅等五十四人，全部被殺。
裴行儉只能嘆息一聲，“恐怕以后，再沒有愿意歸順的人了”。
680年的殺降事件，是唐朝開國以來的第一次。
之前唐朝對投降的異族首領(lǐng)還是挺寬厚的，就連賀魯這種投降了兩次的首領(lǐng)，都能保留性命。所以，蘇定方才敢不征求朝廷的意見，就答應(yīng)保命。
不過就算蘇定方打出了神級的表現(xiàn)，他也沒法徹底解決突厥問題。
這個問題是個痼疾，中原王朝花了上千年的時間，但始終解決不了。
說白了，這是農(nóng)耕和游牧有兩種生活方式的問題。
對于中原地區(qū)的爭霸戰(zhàn)爭來說，破其王城、擒其首腦，基本就算完事兒了。因為，中原的農(nóng)耕地區(qū)人民和土地是一種綁定關(guān)系，人員流動基本是固化的。
但草原地區(qū)恰恰相反，游牧的核心是流動。
他們對土地的歸屬權(quán)不是很在意，但對土地上資源的使用權(quán)非?？粗小?/span>
這一來的結(jié)果就是，你今天打跑了這個部落，明天那個部落又冒出來了，沒完沒了得折騰。
如果你從整體上看唐朝和西突厥的沖突，唐軍基本上就是救火隊員，一旦西域出了亂子，唐軍就是千里馳援，趕來平事兒。
最后武則天決定在安西地區(qū)大量駐軍，雖然以狄仁杰為首的一票大臣，以財政壓力大為由反對。但要是不駐軍，吐蕃和突厥就這么一直折騰，唐軍動不動就來滅火，其實成本也不低。
所以，唐朝最后在西域的布局就是，以重兵按住南北疆兩地。至于中亞、吐火羅地區(qū)，留得住當(dāng)然最好，實在留不住，那也沒招了，財政壓力實在是受不了了。
好啦，講到這里終于要讓吐蕃登場了，下一期咱們來聊聊吐蕃和西域的關(guān)系。還是老規(guī)矩，從交通線講起！
參考書目：
[1]、《突厥史》_薛宗正；
[2]、《從唐與突厥的幾場戰(zhàn)事_探索漠北通往西域的交通路線》_董學(xué)浩；
[3]、《多邏斯川、雙河及金牙山———唐將蘇定方西征路線考辨》_
任寶磊；
[4]、《西突厥汗國的“十箭兩廂”制》_吳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