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高地的黑土地上,赤甲騎軍同玄甲步兵列著整齊的陣型,同煜京城下腹背受敵的衛(wèi)梁軍對峙著。旌旗獵獵,號角聲聲。 其陣中,乃是由一千曄國玄甲兵與三千赤甲騎軍組成的品字形牡角陣。一赤一白兩個少年人的身影立于大陣中央,將恩師向百里的陣法發(fā)揮到了極致—— 如今的他們,以一千步卒充當正面迎敵鐵壁。曄國鶻尾盾雖不及衛(wèi)梁巨盾寬大,卻也已能起到足夠的防御。步卒身后,則是以左、中、右各一千騎射,取代了原本陣型之中固定不動的弓弩手與長槍手。利用騎軍的高速機動,品字形中每個方向,皆能用草原人特有的短梢輕弓,隨時向敵軍展開速射,進攻威力大增。 而這四千人的品字陣型,又同余下六千余人共同組成了一個更大的牡角陣。其陣中兩翼為手持馬刀的赤焰軍,于每次齊射過后,皆會尋到敵陣最為薄弱之處穿插而過,斬下首級無數(shù)。又能趕在對方步兵做出反應之前,迅速抽身離開。 反觀衛(wèi)梁軍中,關寧武卒雖以月輪陣步步推進,卻無法由正面輕易攻破堅若磐石的鶻尾盾陣。加之步卒行進速度遠不及馬背上的騎軍,面對赤焰軍的輪番進攻,受阻原地的他們再也無法護得陣內每個人的周全。 與此同時,煜京中的守軍也已遠遠看見了城外對陣著的兩支軍隊。他們根本想不到,竟會有人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發(fā)兵來救,又見關寧武卒漸漸落入了下風,竟是重新找回了一些作戰(zhàn)的勇氣,繼續(xù)同業(yè)已沖入城內的衛(wèi)梁軍纏斗起來。 “衛(wèi)梁軍退了,衛(wèi)梁軍退了!” 赤焰軍陣前,突然有人以朔狄語同大昇官話高聲吼道。 正在指揮兩翼騎軍突進的將炎聽聞此言,當即一踏馬鐙,于烏宸背上長身立起,引頸遠眺。只見身披銀甲的關寧武卒竟真的停止了進攻,轉而有序地逐次向東退去。與此同時,攻入城內的衛(wèi)梁軍前鋒,也在撤兵的急促號角聲中,頂著京城守備聲勢高漲的反擊,由赤烏與白寅兩道城門中盡數(shù)退了出來。 年輕的和罕當即將手中嘯天陌一揮,刀鋒直指正急速后撤的衛(wèi)梁纛旗: “立刻趁勝追擊,省得日后麻煩!” 可一旁帶著銀面具的祁子隱卻突然以手中寅牙,格在了同伴的刀刃上: “窮寇莫追。如今衛(wèi)梁雖暫時退卻,但實力仍在,難免不會反撲。如今對方向東疾行,不知是否在鎖陽關下留有接應。我們眼下不過萬余軍馬,切不可冒進!” 黑瞳少年想了一想,覺得對方所言有理,便也點頭稱是: “既是如此,便勞煩子隱暫率大軍于城外駐防,以應衛(wèi)梁使詐反撲。我眼下便領輕騎快馬入城去尋人!” 將炎說罷,雙腿猛地一夾馬腹,便領著身邊十余騎貼身近衛(wèi)徑直沖出陣去,直奔洞開的煜京城門。 自二人相逢之后,便已立時知曉了彼此因何而會在這里重聚。但面對強大的衛(wèi)梁武卒,他們所言最多的,便是該如何設法攻破敵陣。然而彼此間心照不宣,卻又不好言明的一大問題,便是究竟該由誰率隊入城去救甯月。 二人從未就此事打過什么商量,如今將炎突然做出決定,卻儼然不想給同伴任何機會一般,惹得祁子隱心中隱隱有股怨怒翻騰起來。 帶著銀面具的少年人如是想著,耳中卻又隱約飄來了對方漸行漸遠的聲音: “待我尋得月兒歸來,我們三人一定好好聊上幾天幾夜。行軍匆忙,你都還未曾同我說過,自己的臉究竟是如何弄成了這副模樣!” 看著黑瞳少年愈漸模糊的背影,年輕的曄國公忽然覺得,僅僅分別了數(shù)年,雖然自己同眼前的這位摯友之間仍彼此在意,卻似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只能這般遠遠地看著,卻是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 如今的煜京武衛(wèi),正于城內緊鑼密鼓地征集民夫,打算將被沖車洞穿的白寅門重新封上。加之有無數(shù)受傷與陣亡的同袍須得妥善安置,根本無暇他顧。 本來從未動過逃離念頭的京畿百姓,如今也好似突然回想起于朔狄之亂的三年間,被困城中朝不保夕,以及種種令人后頸發(fā)涼的可怖傳說。他們知道,衛(wèi)梁此次雖然失利,但絕無可能就此放棄,于是紛紛收拾起行囊,拖家?guī)Э诮韵胩与x這片是非之地。 然而這樣一來,卻令本就混亂非常的城門內外,變得愈發(fā)無序起來。但作為擊退了關寧武卒的英雄,將炎同身后跟隨的赤焰軍騎士,一路上竟是收獲了城中無數(shù)百姓的交相稱贊。甚至在其經(jīng)過白寅門時,連守城的屯門衛(wèi)都不曾有任何的盤問與為難。 一路上,少年人不斷聽人說起,有個怪人殺了即將登基的新帝高蠡,以及前來觀禮的數(shù)位諸侯王。而永旸宮前的主道上,也早已化作了一片血腥的屠戮場。 他心中不禁愈發(fā)焦急起來,策馬揚鞭,好不容易沿著山河道趕至宮門前,這才發(fā)現(xiàn)朱漆大門早已閉鎖,戍守的執(zhí)金吾也如臨大敵一般,將數(shù)百柄勁弩瞄向了自己同緊隨身后的赤甲騎軍身上。 “我等今日只為尋人。宮中曾關有一名紅頭發(fā)的姑娘,未知諸位可曾見過?” 將炎心急,仰起頭來朗聲問道。 “確有一個姑娘,今日將于大典之上同新帝成婚。”沉默片刻之后,執(zhí)金吾中一名都尉做出了回應。 少年人卻并未想過,自己竟能如此輕易便從對方口中打聽到甯月的下落,愣了一愣忙又問道:“那姑娘如今可還安好,現(xiàn)今又在何處?” “早已死了!如今磐龍原上再無半個活人。你若不信,便讓你瞧上一眼也無妨!” 不料對方這一次的回答,卻令黑眼睛的年輕人如墜冰窟。在那都尉的首肯下,足有兩丈多高的宮門緩緩開啟了半邊。而從那半弧形的門洞向萬年殿前看去,將炎只見遍地皆是血肉模糊的尸骸。 許多尸首早已被閃電劈得殘缺不全,或僅剩下半邊頭顱,或只留一截焦黑的手臂,甚至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男是女。眼下,百十余名執(zhí)金吾正動手將尸塊清理堆放至廣場一隅,再點起一捆捆干柴焚燒,杜絕蠅蟲滋生,以致瘟疫蔓延。 將炎見狀,只覺腦中嗡地一聲,險些坐立不住,自馬背上跌落下來。突然,他猛地催馬欲向宮城內闖去。登時一排羽箭齊刷刷地射落在其身前的地面上,驚得烏宸嘶鳴起來。 “諸位英雄擊退衛(wèi)梁謀反逆賊,護駕有功,在下不愿在此傷了你們性命。如今禪位大典尚未舉行便告終止,天下依然是白江氏的天下。我與弟兄們奉命死守宮門,直至天子重新上殿理政。諸位還請先行歸去,靜候封賞便是。” 執(zhí)金吾都尉說罷,卻是用力揮了揮手,命左右弓弩手重新拉弦扣箭,再無半分情面可講。 黑瞳少年也明白,此時自己決不能于皇城之中妄動刀兵。否則即便甯月仍活著,也難得機會能得再相見。左右無法之下,他只好帶住胯下焦躁不安的烏宸,勒轉馬頭,打算另尋他法入得宮去。若甯月當真已不在人世,他也必須見到她最后一眼! 而他所不知的是,就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之前,白狐同不可一世的昆頡,就在距離宮門僅百步之遙的磐龍原上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而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登時便令場上局勢發(fā)生了逆轉。 面對靈狐碩大的爪牙,本可輕而易舉便置風未殊同甯月于死地的昆頡,一時間只剩了招架之力。趁此機會,風未殊則立刻拉上了自己的女兒,混入一群觀禮百姓之中逃出了宮城。 所有的一切,眼下于少女腦海之中回想起來,便好似做了一場無比真實的噩夢般,幾令人不敢相信。但很快,她便無暇再多想。 混戰(zhàn)之后,恢復了正常大小的雪靈重又輾轉回到了主人身邊。昆頡卻是死生未知,便好似從未出現(xiàn)在宮中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伴隨著高蠡的死亡,煜京中的武衛(wèi)十二軍也再對捉拿父女二人沒有了任何興趣。即便偶爾于路上打過幾個照面,甲士們稍作遲疑便匆匆掠過,后來甚至連腳步都不再停下。 現(xiàn)如今,風未殊依然領著甯月于宮城附近逗留的唯一緣故,便是能夠藏身于紛雜混亂的人群里,好讓不明行蹤的昆頡無法再輕易尋到自己。 從城內百姓的口中,少女聽到越來越多關于不明來歷的赤甲騎軍力挽狂瀾,擊退衛(wèi)梁大軍的傳聞。然而,此時的她卻并不知道,那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年郎,抱著必死之心前來救她。 正相反,其心中卻是無比畏懼,生怕城外那所謂的救星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兩相權宜,她只得同風未殊先在城中隱匿起自己的身形,打算待一切都塵埃落定,城外那不明來歷的軍隊也盡數(shù)撤離之后,再尋辦法出城。畢竟于眼下的亂世之中,已經(jīng)沒有一處地方是絕對安全的。 紅發(fā)少女更讓風未殊施法,隱藏起自己醒目的赤紅發(fā)色。雖然此時,她距離立馬宮門前的將炎不過短短數(shù)丈之遙,然而在吵鬧喧嘩著的逃難人群之中,甯月卻壓根沒能注意那個身披紅甲的年輕將軍究竟在說些什么,甚至連抬眼去看他一眼的勇氣也沒有,只顧低頭快步避讓開去,就這樣遺憾地錯過了對方。 大戰(zhàn)過后的第二日,衛(wèi)梁軍便已退出了帝都高地。直至回到鎖陽關,閭丘博容同苻載尹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大后方無比安穩(wěn),壓根沒有各路諸侯的趁虛而入,更加沒有所謂的勤王援軍。 然而,戰(zhàn)機已失。如今想要回師再攻,卻已是失了天時地利——高蠡已然斃命,揮師入京再無合情的理由。即便最終仍得以強攻取下,可想要天下百姓誠意歸心,奉自己為主,卻已是絕無可能的了。 然而懊惱之余,這位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女國主卻并不甘心便這樣離去。如今她治下的衛(wèi)梁,占據(jù)著橫跨汜、宛、沔三州的龐大土地,更坐擁著無人與之匹敵的強大實力,同可吞日月的野心。 于是她并未班師回朝,而是坐鎮(zhèn)鎖陽關中,重新調動起部署在衛(wèi)梁國境之內的二十萬眾武卒,并隨時關切著各國的動向,仿佛一只織好了羅網(wǎng)的蜘蛛,正靜靜等待著新機會的到來,再對獵物發(fā)起最為致命的一擊。 得知這個消息后的祁子隱,卻并沒有立刻率軍登船,經(jīng)由水路重返故國,以防衛(wèi)梁的趁機報復。反倒請將炎下令赤焰軍悉數(shù)從煜京城中撤出,同玄甲軍一道于城外扎下營地,于當?shù)匕傩涨锖翢o犯。 究其緣故,乃是由于至今仍未能尋到甯月下落,若就此離去,對自己、對迦姐,對所有跟隨自己北上的玄甲軍,皆交代不過去。 半日過后,留守曄國的樊真與宓自矢也以墨鴉傳來書信,稱衛(wèi)梁戰(zhàn)敗后,似對曄國舟師又多了幾分忌憚,竟是于當夜便將邊境守軍再次后撤十余里,短時間內應當不會再輕易踏入玉骨湖西岸了。加之南方四州九國得聞衛(wèi)梁兵敗之后,明顯也各自動起了腦筋,蠢蠢欲動起來,暫時能夠對閭丘博容形成新的牽制。 歡迎有品位的各位親們入群! 本群將不定期進行互動抽獎、開紅包、專屬紀念品發(fā)放等活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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