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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文學(xué)季刊《當(dāng)代文學(xué)家》火熱征稿中！ 
金秋卷·2022·總第九期 （網(wǎng)紙同步）  
金秋卷 
星夏杯·千元大賽8日揭曉 金秋卷評選規(guī)則見底部 母親的少年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風(fēng)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我們坐在高高的土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這支歌，一直留存在我的記憶深處，每每聽到這歌的旋律，便會喚醒小時候與母親在一起的情景。那時，我和哥哥姐姐們，常常在月光之中，圍坐在母親的身旁，聽母親講著那遙遠(yuǎn)的故事。母親的故事大都充滿了苦難的色彩，這應(yīng)該與那個時代有關(guān)。母親經(jīng)歷過的苦難，主要來自于外敵的侵入，內(nèi)戰(zhàn)的禍害，但更多的還是來自于家族封建習(xí)俗帶來的摧殘。這一年的徐州農(nóng)村，西北風(fēng)像千萬把砍刀似的，從四面八方嘶鳴著呼嘯而來。滿山遍野的黃土，北風(fēng)掃落的枯葉，彌漫著少有的冬寒。時代雖已到了二十世紀(jì)三十年代，民族革命的烽火此起彼伏，但沿襲了幾千年重男輕女的舊觀念，卻沒有絲毫的改變。因此，母親的性別本身，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一生的坎坷和命運(yùn)的跌宕。 1932年的冬天，母親還只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已到了記事的年齡。母親說，那一天的傍晚特別冷，我到離房子不遠(yuǎn)的紅薯窖里取紅薯。那時候，我太小，有些貪玩，再說紅薯窖里比外面要暖和多了，我就在窖里多待了會兒?？墒羌t薯窖里太黑，只能憑著窖口透過來的光，才能看得清楚些。我慢慢地察看著有沒有壞紅薯，撿了幾個，放在一邊，準(zhǔn)備離開時一塊帶走扔掉。好紅薯和壞紅薯是不能放在一起的，哪怕只有一塊壞紅薯，好紅薯就會爛得很快。就這樣，我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當(dāng)我撿好了紅薯，用繩子拴好了籃子把兒，正想起身爬出紅薯窖時，突然聽到“嘭”地一聲，窖子里就黑得啥也看不見了。難道刮大風(fēng)了?可再大的風(fēng)也不能那么巧，把蓋紅薯窖的青石板掀起來，封住窖口。我伸著手，到處摸索著，卻不小心被絆倒了，鼻子磕在紅薯堆上，生疼生疼的。我摸了摸鼻子，手上粘粘的，流血了。但止不住，隨手抓了把土，塞進(jìn)鼻孔，終于止住了血。折騰了老大一會兒，眼前還是那么黑，我有些害怕了，有點(diǎn)兒喘不過氣來。青石板就像大山一樣沉重，我試了好多次，都沒能把它推開。要是在平常，我稍稍使點(diǎn)兒勁，就能把青石板挪開，可當(dāng)時那會兒，我已經(jīng)累得沒有一點(diǎn)力氣了。我一次次地踮起腳尖，不管怎么使勁，那青石板絲毫不動彈。我有些氣短，心里開始慌慌的了，想著自己完了，要死在這里了。我很害怕，我不想死，我得活著，可又想不起還有誰能來救我出去。我就拼命地大聲喊：“爸爸、娘您快來呀！爸爸、娘，您再不來女兒就要死了呀”！“爺爺、奶奶、爸爸、娘、叔叔，你們快來救我呀......你們快來救我呀......”我喊著喊著，聲音越來越小，嗓子也喊啞了。抬頭看著那塊石板，渾身直哆嗦，眼淚止不住地流著。母親在向我們講述的時候，是那樣的平靜，就像是在講著別人的故事。而我聽起來，卻是恐怖得一身冷汗，好像我就在現(xiàn)場，就是那個小女孩，面臨著死亡的威脅，想想都覺得可怕。在那么一個戰(zhàn)禍頻仍的舊中國，在那么一個貧窮落后的村莊，在那么一個北風(fēng)呼嘯，黃土彌漫的黃昏，誰能聽得到一個五、六歲小女孩，在紅薯窖里微弱的呼救？這個小女孩明明知道她的父親不喜歡女孩，可她仍然聲嘶力竭地向親人們呼喚著。她對生的渴望是那樣的強(qiáng)烈，渴望著能在這個生命絕地，再見一見自己最親近的人，渴望著能像過去那樣，活蹦亂跳地活著。母親的那一聲聲呼喚，雖然已隔去了80多年歲月的風(fēng)煙，可今天聽來，依然讓我們心痛不已、淚流滿面。母親說，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睡在了奶奶的床上。旁邊圍著爺爺、奶奶、三爺爺和你們的姥姥。奶奶見我睜開了眼，哭著說：“我的乖乖，你可醒了，你可醒了呀......”說著說著，與我娘哭作了一團(tuán)。后來我才聽說，是天黑以后，我三爺爺路過那里時，聽見有微弱的叫聲，很是疑惑，就叫來我的爺爺和三叔一問，才知是三叔給蓋上的。我三爺爺叫他把石板掀開，他掀開了，但讓他下到窖里把我抱上來，他卻不下。并說一個丫頭片子，有只當(dāng)沒有。我三爺爺聽后，立馬下到了窖里。三爺爺叫了我?guī)茁?，見無應(yīng)聲，兩只手在漆黑的紅薯窖里摸索著，終于把我救了上來。三爺爺把我遞給我爺爺，當(dāng)他從紅薯窖里上來后，找了根木棍，狠狠地把我三叔打了一頓。三爺爺怒罵道，你這個畜生，難道丫頭片子不是咱劉家的骨肉？你蓋石板時，就不能往窖里看看，你就不能喊一聲？你這不是成心害人嗎？我的爺爺啥話也沒說，抱著我回到了家里。三爺爺打了三叔，替你姥姥出了口氣，也替我出了口氣。從那以后，我再也不喜歡這個三叔了，可三叔也從此對我記上了仇。日本鬼子打徐州那一年，我已經(jīng)10歲了。鬼子一來，一年四季槍炮聲不斷，家家戶戶都提心吊膽的，成千上萬的人都攜家?guī)Э谂艿竭h(yuǎn)鄉(xiāng)，躲避兇神惡煞的鬼子。可是，爺爺奶奶就是不愿意走。爺爺說，現(xiàn)在到處都有鬼子，無論你逃到哪里，都不會有太平日子。奶奶很疼愛我，怕我在外面碰到鬼子，就不讓我出門，還每天用碳灰給我抹成大花臉，人不人鬼不鬼的。
平時不但要防著鬼子，還得防著自家的三叔，這是最讓我想不通的。日本鬼子來了殺人、放火，可三叔為啥要對我們一家打打罵罵呢？這還是自家的親叔叔嗎？你們的姥爺被國民黨軍隊抓去打仗了，一走五、六年都沒個音信。家里面沒有個男人，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月里，總是受別人的欺負(fù)。我的三叔，不但不護(hù)著家里人，還經(jīng)常找茬打你姥姥，打罵我們這些孩子，哪還有什么天理喲......有一天，我拿著鐮刀去田里收割麥子，割到半晌時，我突然看到三叔走到我跟前，讓我回家把茶水拿來。我說早飯來干活時，奶奶說不讓我回去擔(dān)茶了，有人送來。誰知三叔立馬瞪著眼，說：“你去不去？”我說“奶奶說了有人送，我不去?！比逅刹还苋叨?，隨即彎下腰，拿起我剛?cè)酉碌溺牭叮檬肿プУ镀哪且活^，想用鐮刀把兒打我。可我雖然個頭小，但躲得快，趁他打來的時候，我順手就抓住了鐮刀把。在我與三叔的爭奪中，三叔的手掌心被鐮刀刃劃開了一道口子，血直流。我一看，心就慌了，但還沒忘了拔腿跑掉。心想萬一被三叔抓住，不死也得扒層皮。我有好多次被三叔打過，下手狠著呢。我跑到十幾米外的地方站著，見三叔急得亂轉(zhuǎn)。只見他用擦汗的手巾，把正在流血的手包起來，連忙往家跑去。走時還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說：“等我回來非打死你不可！”沒多大會兒，奶奶踮著小腳跑來了，啥也不問，氣呼呼地拿起一根扁擔(dān)，就朝我掄起來。幸好被歇晌的三爺爺攔住，經(jīng)當(dāng)時在場的鄉(xiāng)鄰們一說，奶奶才明白不是我要砍三叔，而是三叔打我時，不小心劃傷的。奶奶漸漸消了氣，可嘴里仍然罵罵咧咧地，踮著小腳回家了。從那以后，不管干什么活，我都離三叔遠(yuǎn)遠(yuǎn)的，如果再遇著什么事的話，我不可能每次都有那么好的運(yùn)氣躲過去。這件事，后來就不了了之了。但我還是時時刻刻地小心著，要是哪天因為雞毛蒜皮的事，三叔一定會小題大做，那我這條小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我是個女孩子，在那個年代，沒有人把你當(dāng)人看。即使是你姥姥也一樣，她只知道心疼你們的幾個舅舅。我在這個家里，像大人們一樣，啥活都得干，輕活重活臟活苦活，牛馬似的。可是，好吃的東西卻輪不到自己。因為，我在姊妹兄弟中是老大，有點(diǎn)兒好吃的東西，也都被你姥姥給了你們的舅舅。逢年過節(jié)，他們都穿著新衣服，雖然那些衣服不能與現(xiàn)在比，可女孩子連過年都穿不上新衣裳，只能穿你姥姥的衣服改做的，過節(jié)過得像遭罪一樣，難過著呢。冬天的時候，還稍好一些，不管怎么說，總算有個地兒，有個自己的小被窩。到了夏天可就慘了，白天跟著大人，在地里干一天活，小小的身子骨累得散了架?？傻搅送砩希覐埰葡愉佋诘厣?，倒頭就睡了。那時條件差，蚊子成群結(jié)隊的。我呢，累了一天，只要躺下來，很快就睡著了，哪還顧得上拍打身上的蚊子。等我第二天醒來，臉上、胳膊上、腿上，到處都是血，都是我睡著以后無意中拍死的。除了蚊子，還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蟲子，在我睡著的時候，爬到我身上。時間長了，頭上被咬得發(fā)了炎，流了膿，成了瘡，結(jié)了痂。沒錢治只能忍著，夏天干活，本來就好出汗，汗流到有膿瘡的地方，蜇得那個疼呀。我都想跳到河里死了算了。就這樣，一年年的熬著，你姥姥看見了也只當(dāng)沒有看見。母親說著說著卻笑了，說：“哎，沒想到，我還能活到今天?！贝藭r，眼神里流露出滿足和慈祥的光來。而我卻依然沉浸在母親的苦難里，正悲傷著呢。聽到母親的笑聲，我站起身，走到母親跟前，扒開老人家的頭發(fā)，發(fā)現(xiàn)那霜染的白發(fā)下面，竟有八九個瘢痕或癤子。我一時楞在那里，想象著母親年幼時，遭受這些折磨時痛苦的表情。那時候的母親，還是個剛滿十歲的小女孩，肯定也堅強(qiáng)不到哪里去。而母親卻用她單薄的小身子，承載了那么多的辛勞，遭受了那么多的屈辱、打罵和折磨，每天每夜，或獨(dú)自一人的時候，應(yīng)是淚水濕衣襟，傷心無人訴啊。想著想著，我竟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我連忙站起身，擦了擦淚，我怕我傷心的樣子，會被母親發(fā)現(xiàn)，打斷老人家的敘述。我知道，母親八十多歲了，記憶力也大不如前，這種如此親近貼心的生命故事，在今后的日子里，還能聽到多少呢？或者說還能聽得到嗎？我還知道，人生無常，誰又能繞得開生命之律呢？已到耄耋之年的母親，我們多么渴望她老人家健康長壽??！我在想，盡管我們這些子女們都已中年之身，卻仍像小時候那樣，對母親充滿了依戀。是的，滄桑人間，有母親在，就覺得親，覺得溫暖，整個世界都是亮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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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耀文，江蘇徐州人，蒼蒼一翁。常與文學(xué)書法為伴，以慰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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