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送來她腌制的酸豆角,每年夏天她都會做一些,大都用玻璃瓶裝著,有時也用塑料瓶,這些工具腌制出來的豆角味道沒差,但成色到底不如從前在老家用粗壇或腌菜缸腌制出來的好。離開鄉(xiāng)村多年,在城市還能吃到一模一樣的味道,已令我分外感激。在此之前,我在網(wǎng)上買了些酸豆角,夏天烈日炎炎,整日被熱浪烘烤,渾身汗涔涔的,胃口不佳,食欲變差,我喜歡吃點酸的開胃食物,酸豆角便是其中之一,小番茄也喜歡,酸酸甜甜,入口汁水豐富,一口氣連吃好多個。兒時生活在鄉(xiāng)下,夏日里最開心的事,是去母親的菜園子里采摘瓜果。午后一場暴雨,讓空氣變得清新濕潤,跨上菜籃子,慢悠悠去菜園里尋找“寶貝”。母親種兩種黃瓜,一種“地黃瓜“,”不用搭架子,每次尋找黃瓜需要在茂密的藤葉里上下翻找,我很怕層層疊疊綠油油的寬大葉子中忽然竄出來一條蛇,總是小心翼翼拿著棍子撥弄著,發(fā)現(xiàn)“目標”便彎腰低頭快速摘下,以防手被蛇咬到。之所以這么害怕,是因為過往采摘的時候遇到過,我每回尖叫著逃竄,躲得老遠,母親看到,不以為意的說,土蛇有什么好怕的?從毒性來說,一般的土蛇確實沒有其他毒蛇那么大的傷害力,但它們彎曲著身子大搖大擺的從菜園子經(jīng)過,那股威力就足以令年幼的我嚇得魂飛魄散。有一年夏天清晨四點多,母親出門勞作,在家門口一顆椿樹底下發(fā)現(xiàn)一條赤鏈蛇正在吞青蛙,蛇的嘴巴被青蛙撐開的幾乎要破掉,青蛙大而蛇嘴小,但它還是死命倔強著要強行將青蛙吞下。正進退兩難之際,母親將身上背著的鐵锨對準正在吃青蛙的赤鏈蛇,迎頭幾擊,蛇再也不動彈了。母親說青蛙是益蟲,而毒蛇吃青蛙且對人構成威脅,所以要將其斃命。今年五一期間在余杭露營,那是在一個村莊附近的洼地,下午閑來無事,想去一片水草豐茂的區(qū)域拍照,正往草從腹地深入,猛然聽到草里有蛇經(jīng)過發(fā)出響聲,再定睛一看,一條黃色的長尾巴蛇正在蠕動,我尖叫著,轉身飛速逃離,邊喊邊跑:“有蛇!”周圍的小朋友原本在嬉笑打鬧,聽我這么一喊,立即四散逃開。跑了老遠,心臟還“噗噗”跳個不停,蛇這種看上去讓人害怕的動物,一輩子都不想看到。兒時也是這么想的,母親的菜園子雖讓人期待,亦與危險并行,可摘另一種爬架子的黃瓜是我開心的時刻——蛇一般不會爬到黃瓜藤上去。除此之外,采摘西紅柿也令人興奮,西紅柿樹矮小,掛果時需要搭架,以防果子的重力將本體損傷,母親菜園子里的西紅柿種植稀疏,預留空間為的是果子越來越大造成相互擠壓,它的枝葉沒有黃瓜那么密集,成熟時一眼便能看到附近有沒有蛇。自然熟透的西紅柿甜中帶著一絲酸氣,洗凈后輕輕揭開上面的表皮,露出鮮紅色的果肉,一口吃下大半,滿足感強烈。黃瓜脆嫩,表皮帶著微微的刺,咬一口,清脆爽朗,甜中帶著水潤清新,一點點澀感,代表極高的新鮮度。那時我們夏日的水果就是脆生生的黃瓜、紅彤彤的西紅柿,現(xiàn)摘現(xiàn)吃,總也吃不膩。那時的我很強壯,成長歷程中幾乎沒生過什么大病,在女兒珠珠出生之前,從未住過院,說是身體壯如牛也不過分。如今菜市場買來的西紅柿,想要去皮,定要拿熱水燙,滾開水容易將西紅柿燙熟而影響口感,而溫開水又沒有足夠大的勁道促使表皮與果肉分離。瓜果就是這樣,只有自然熟透的,方才體現(xiàn)出本真的原汁原味而令人魂牽夢縈。母親當年為照顧這些瓜果花費不少力氣,要將土壤培養(yǎng)好,每日勤于照顧,除草施肥,澆水灌溉,依據(jù)生長態(tài)勢決定下一步動作,每一個環(huán)節(jié)用心對待,才得以碩果累累,令我們每次空籃而去,滿載而歸。我喜歡看母親種植,年幼時沒有察覺,如今想起,覺得這里面有一種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樸素本真的熱情。母親辛勞而土地誠實,彼此相互輝映。在遙遠的鄉(xiāng)村大地,她的行動力與日漸變化的瓜果構成一幅圖景,無須用語言呈現(xiàn)便化為記憶深刻的揮之不去,而味蕾上的回憶始終串聯(lián)起我們各自生命中的曾經(jīng)。它提醒我,在如今的工業(yè)社會,自我屬性的那一部分不至于完全被時代前進的步伐稀釋的毫無痕跡;它告訴我,鄉(xiāng)村那部分最初的生命體驗,時隔多年依舊鮮活清晰,它不曾被歲月褪色,永遠有著如野草般蓬勃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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