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12月4日,新中國特赦了第一批戰(zhàn)爭犯,杜聿明和宋希濂等十余人被相繼釋放。在國民黨員中,宋希濂與幾位共產(chǎn)黨員有著真摯的友誼,而陳賡就是他在共產(chǎn)黨里最好的朋友。
宋希濂被俘之后,陳賡也曾多次看望他開導他,當他被特赦之后,陳賡又兩次宴請他。
1960年10月19日,周恩來邀請宋希濂、杜聿明等人以及陳賡夫婦、鄭洞國等黃埔同學作陪,席間好不愉快。飯后,陳賡和宋希濂單獨散步時,親切交談,告訴宋希濂:“對這一點要有思想準備喲?!?/span>言語中對宋希濂飽含期望。
這一年,陳賡已經(jīng)感覺到了自己身體已經(jīng)力不從心,于是便對宋希濂留下了他的囑托。
那么,陳賡要讓宋希濂做什么準備呢?
自詡“鷹犬將軍”
1907年冬季,宋希濂出生在湖南湘鄉(xiāng)一個富裕中農(nóng)家庭。幼年時期的他在鄉(xiāng)村讀書。到了1923年,他來到長沙讀中學,因為當時的他聽說孫中山先生將會派人來長沙招收一批青年去廣東接受軍事訓練,宋希濂心生向往準備去報考。
就在考試的時候,誰知道在他前面坐著的一個稍高的青年就是陳賡,是長沙岳云中學品學兼優(yōu)的學生。
宋希濂和陳賡
就在這一年的夏天,他們就已經(jīng)相識了。當時宋希濂挑著三十多斤的擔子,從家鄉(xiāng)回長沙上學,這天是暑假結(jié)束的日子,所以他必須趕到學校。
但當時山路陡峭,天熱難耐,一個16歲的孩子在這樣炎熱的天氣下,要背30斤的行李趕路,可想而知有多么累。
但他還是咬牙堅持著,終于到了五里亭的時候,他打算休息一下。距離渡口還有八九里,宋希濂看著這毒日不禁發(fā)起了愁來。
就在這時,他在山道上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青年的影子,他背著一個布包,走得很快,但汗水已經(jīng)浸濕了他的衣服。
這個人走進涼亭坐下來打量著他,這個人又瘦又高的,看起來年齡比自己要大。宋希濂看著他也在打量自己,便禮貌地點了點頭。
對方問他去哪里,宋希濂說去長沙,這個人也說自己是去長沙的,就這樣,兩個年輕小伙子經(jīng)過交談?wù)J識了對方。
宋希濂這才知道,這個人叫陳賡,在岳云中學讀書。陳賡自小也是一個非常熱心腸的人,看到宋希濂一個人背著這么重的擔子,便主動拿起來就往自己身上挑。
宋希濂也不好意思,想要搶下來,但陳賡卻說道,宋希濂的年紀比他小,而他還當過一年的兵,這對他來說算不上什么事。
陳賡
說著,陳賡一邊拿起了自己的布包,挑起來擔子,邁開大步向前走了。宋希濂什么都不拿,都趕不上陳賡,只好一路小跑著追趕。
就這樣,兩個人一路走到了長沙,便揮手告別。沒想到,這次考試他們還能相遇,甚至被同時錄取。
就這樣,他們一起來到了廣州,當時廣州正在召開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決定創(chuàng)辦一個軍官學校,陳賡和宋希濂都注意到了這個消息,兩人也經(jīng)常去學?;I備處去打聽消息。
1924年4月,兩人參加了考試都被順利錄取。
在入校初期,兩個人常常坐在一起,探討真理,無話不多。
對于選擇國民黨還是共產(chǎn)黨,宋希濂卻有著自己的看法,他認為考入黃埔軍校就是為了革命理想而來,就應(yīng)該團結(jié)一致為中國革命而奮斗,他不希望兩黨出現(xiàn)爭執(zhí),因此始終保持中立的政治態(tài)度。
他與左派老師同學關(guān)系越來越疏遠,與陳賡的關(guān)系也越來越遠。在國共分裂之時,他卻倒向了國民黨,這讓陳賡大失所望,徹底和陳賡分道揚鑣了。
宋希濂
抗戰(zhàn)期間,在淞滬戰(zhàn)役、武漢會戰(zhàn)以及組織日軍側(cè)擊滇西等戰(zhàn)役中,宋希濂率領(lǐng)部隊立下赫赫戰(zhàn)功,被授予國民政府的“青天白日勛章”、美國政府贈予的棕葉自由勛章,被譽為黃埔之光。
由此,宋希濂聲名大噪,成為了蔣介石眼前的紅人,被人稱之為“鷹犬將軍”。
內(nèi)戰(zhàn)期間,他傾盡全力為蔣介石賣命,但還是被我解放軍戰(zhàn)士俘虜。
被俘虜之后,宋希濂見到了一路上對他窮追不舍的解放軍一五五團團長兼政委陰法唐,當他得知這位一路上追著他的人既不是軍長,也不是師長,只是一個團長的時候,甚至追擊他的兵力只有八百人的時候,宋希濂哀聲長嘆,自愧不如。
宋希濂是蔣介石集團探望臺灣之后被俘的最后一位高級將領(lǐng),他姓宋又是一位中將,因此被人戲稱為“宋中將軍”,諧音“送終”,意為給國民黨反動派送終。
成為國民黨戰(zhàn)犯,是宋希濂人生中的一個渡口,而在這時,他也遇到了昔日好友兼同鄉(xiāng)陳賡。
陳賡單獨交談:要有準備
對于宋希濂來說,他的前半生因得到蔣介石的賞識而官運亨通,但也正是因為他對蔣介石的愚忠,才導致他度過了最痛苦的一年。
宋希濂
1949年,是他最痛苦的一年,這一年,他的父親和妻子相繼逝世,而他自己也接連打敗仗,最后被俘身敗名裂,家破人亡。那一年,宋希濂只有42歲,對人生萬念俱灰,他認為自己離死應(yīng)該不遠了。
對于軍人來說,自古忠孝難兩全,而他卻一項都沒有完成,不僅被俘虜,父親也沒盡孝,也沒能做到和妻子雙宿雙飛,因而,挫敗、愧疚充滿了他的內(nèi)心。
面對高墻鐵網(wǎng),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很可能會被囚禁到死,宋希濂在監(jiān)獄中仰天長嘯:為國民黨賣命干了一輩子什么都完了!
未來希望渺茫,前途黯淡,那些在監(jiān)獄中的高級將領(lǐng)整日惶惶不可終日,連飯都吃不下。
這天早上,宋希濂、鐘彬、曾擴情三人得知陳賡要來看他們,在看守人員的帶領(lǐng)下,他們一行人乘車來到了戴笠住過的公館前停了下來。
三人被領(lǐng)進一間明亮的房子面前,陳賡一見三人,就立即迎上前來和他們握手,陳賡緊緊地握手宋希濂的手,叫著他的外號:“宋大頭,我們有好久沒見了,看你身體這樣好,我感到很高興!”
對此,宋希濂也非常意外,從昔日同窗到戰(zhàn)場對手,再到如今的手下敗將,宋希濂想到當初這位大哥竟然不計前嫌還會看他這個敗軍之將,這讓他非常慚愧。
陳賡
陳賡什么都沒有回答,只問他還記不記得他們最后一次見面。宋希濂趕忙回答,那一次是1936年西安事變之后,你到縣警備司令部來看我。
陳賡也說道,那一次他是奉周恩來主席的命令去看望你的,還記得當時你是國軍師長,我是紅軍師長,十年內(nèi)戰(zhàn),干戈相見,現(xiàn)在為了共同的抗戰(zhàn),咱們又走到一起來了。但誰知道日本人投降之后,你我兄弟又打起來了,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了,我們竟然還能見面。
陳賡真誠的話語,令在座的三人感動不已,臨近中午12點時到了吃飯的時間,宋希濂也識趣地說道要告辭離開。
但誰知道陳賡卻伸手攔住,說道:“不能走,幾十年不見,你們該說我小氣了,老同學見面連頓飯都不請?”
一旁的西南軍區(qū)公安部長周興忙對陳賡說,他已經(jīng)準備好了飯菜。
三人一邊吃著美味佳肴,一邊喝著茅臺酒一邊回想著往事,不知不覺這頓飯已經(jīng)吃了幾個小時。
陳賡是個高情商的人,他知道昔日的這些老同學有多風光有多驕傲,如今可能會無法適應(yīng)這樣的生活,但經(jīng)此一談也對眾將領(lǐng)卓有成效,讓他們看到了對未來的希望,同時也對共產(chǎn)黨的改造政策,有了深刻的認識。
宋希濂
臨走前,陳賡囑咐周興,他多幫助他們,在生活上多多照顧他們。
宋希濂甚為感動,其實共產(chǎn)黨已經(jīng)對他們是非常照顧了,雖然他們對外是戰(zhàn)犯,但實際上他們的待遇卻非常好,和所長是一樣的,開得都是小灶,這讓他們意想不到。
就這樣,在陳賡語重心長地指引下,三位國民黨高級將領(lǐng)在回去之后積極改造。
1959年10月,第一批國民黨戰(zhàn)犯獲得中華人民共和國特赦,宋希濂也在其中。同年12月,周恩來總理接見了他們,并給他們安排了工作,鼓勵他們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能改頭換面,做一位對人民有貢獻的人。
隨后,杜聿明、宋希濂、王耀武、周振強、鄭建笈、楊伯濤等人被分配到北京大興縣紅星人民公社舊宮大隊當農(nóng)民。
1960年4月7日,杜聿明、宋希濂等人被送到了首都民族飯店宴會廳,陳賡大將和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工作部副部長徐冰站在門口迎接,與他們一一握手。
宋希濂等10名戰(zhàn)犯被特赦
大家坐定之后,陳賡做了簡單的發(fā)言,他說道:
“我們從黃埔到大革命是團結(jié)在一起的,由于革命形勢的發(fā)展變化,把我們分向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此后大家兄弟相殘打了幾十年的仗,今天又合到一起來了,這是很難得的相聚。
過去那些傷感情的事就不提了。從今往后,我們應(yīng)該團結(jié)在共產(chǎn)黨、毛主席領(lǐng)導下努力工作,永不分開。”
陳賡的這番話,讓宋希濂等人對未來充滿了期望,同時也堅定了他日后要為祖國服務(wù)的決心。
1960年10月19日,周恩來讓張治中以黃埔軍校教育長的身份,邀請在京黃埔同學聚會,并叮囑他們,家中眷屬在北京的都要協(xié)同參加。
當時陳賡還在病中,周恩來知道陳賡與黃埔軍校這些學生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因此希望他能夠帶著夫人前往,陳賡知道和校友見面的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于是便立即答應(yīng)了下來。
當時出席宴會的有宋希濂、杜聿明、周振強、王耀武、鄭庭笈等人,陳賡和傅涯,邵力子、鄭洞國、候鏡如、唐生明等黃埔同學作陪,暢聊黃埔?guī)熒椤?/p>
1960 年10月,周總理在頤和園會見黃埔校友(前排左起第二為周總理,第三為陳賡,后排左起第五為宋希濂)
席間,周總理親切地關(guān)心著他們的生活、工作以及學習情況。當時正值《毛澤東選集》第四卷出版發(fā)行,周總理告訴他們可以先學《毛選》第四卷,因為第四卷上都有諸位的大名,學起來也依舊易懂,學完之后,也可以找他談一談自己的感想。
陳賡也站起來支持著周總理,告訴他們,要努力地改造自己,就拿他自己來說,現(xiàn)在不學,今后就沒時間了。
暢談良久,周恩來和大家進行了合影,陳賡又單獨和宋希濂合影。飯畢,陳賡和宋希濂走在湖邊,進行了單獨交談。
陳賡知道宋希濂能為新中國做不少事情,也許是感覺到了力不從心,陳賡知道自己的生命或許已經(jīng)進入了倒計時,因此,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有一件事最放心不下。
他望著宋希濂說道:“將來解放臺灣,還要靠你們?nèi)ヅ_灣去做工作,對這一點要有思想準備喲!”言辭間,充滿了對宋希濂的希望和期盼。
宋希濂點了點頭,陳賡的一顆心就算是安穩(wěn)地放了下來。
陳賡
果不其然,第二年陳賡突然逝世,令宋希濂悲痛欲絕,而他也親自參加了吊唁。
陳賡對于宋希濂來說意義重大,他說道:
“對我個人來說,喪失了我一生中難得的良友,他的偉大,他的忠誠,他的卓越指揮,他的無私無畏,令我折服……我對他印象最深的是解放后的幾次見面,他沒有一點勝利者自居的那種神氣,他的談話令我信服,使我永遠不能忘懷!”
直到陳賡逝世后,宋希濂這才知道在1960年陳賡私下對他說的話,是他臨終前對自己的囑托。而在這之后,宋希濂也不負陳賡的期望,為祖國統(tǒng)一而奔走。
不遺余力支持祖國統(tǒng)一
特赦之后,在周總理的關(guān)懷下,宋希濂被任命為全國政協(xié)文史專員,他也根據(jù)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寫出了大量的史料。
在這一時期,他大約寫了三十萬字的自述式稿子,供文史研究者參考,名為《宋希濂自述》。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了2500千冊,僅僅幾個月就全部搶購一空。
1964年,宋希濂任第四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后任第五屆、第六屆政協(xié)常委。
宋希濂
1949年,宋希濂的妻子已經(jīng)病故,他的五個孩子都在美國和香港。到了1980年,宋希濂與二女兒宋蘇元、小兒子宋錦蓉等子女定居在美國。
盡管已經(jīng)定居美國,但宋希濂卻始終牽掛著祖國,對于鄧小平提出的改革開放高度的肯定,在鄧小平的方針下,全國上下以經(jīng)濟建設(shè)為中心,取得了輝煌的成就,人民的生活也得以提高,這是一條非常正確的道路,應(yīng)該毫不猶豫地堅持。
身處異鄉(xiāng),宋希濂也始終沒有忘記陳賡的囑托,始終忙于祖國的統(tǒng)一事業(yè)。
1980年5月1日,宋希濂在美國發(fā)表談話:“中國100多年的外患內(nèi)戰(zhàn),人民涂炭……我們不能再骨肉相殘,應(yīng)急起直追,統(tǒng)一建設(shè),趕上世界先進國家。”
這一年7月19日,宋希濂也給國民黨的中央常委黃杰和黃少谷寫信,說道:“海峽兩岸必須逐步實現(xiàn)'三通’。”
1981年,宋希濂和黃埔同期同學取得聯(lián)系之后,第二年在紐約發(fā)起了成立中國和平統(tǒng)一促進會,任該會總顧問。
1984年初,宋希濂和在美國的黃埔同學蔡文、李默庵共同簽字、起草發(fā)表了一個《宣言》,并委托新華社進行發(fā)表。
在宣言中表示:
“國家第一、民族第一、統(tǒng)一至上、建設(shè)至上,切盼我全體軍校同學及其家屬奮發(fā)參加促進中國統(tǒng)一運動?!?/p>
但對此,臺灣當局卻不以為然,而且將矛頭對準了宋希濂。
1984年6月16日,是黃埔軍校建校60年紀念日,北京成立了黃埔同學會,宋希濂被推選為會長,在這之后,臺灣的黃埔同學相繼參加,并資助該會,而海內(nèi)外的黃埔同學,也都在為統(tǒng)一中國而奔走。
當時的宋希濂已經(jīng)到了暮年,但為了支持祖國的統(tǒng)一,他始終不遺余力地奔走,長年的奔波終于讓他病倒在床榻上,1993年2月13日,宋希濂因腎衰竭在紐約逝世,享年86歲。
晚年宋希濂
盡管身在病榻,但他始終不忘祖國的統(tǒng)一大業(yè),他在床前多次囑咐夫人和子女,希望能夠代表他爭取兩岸早日和平統(tǒng)一而繼續(xù)奔走。
宋希濂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他和陳賡是同鄉(xiāng)、同窗、戰(zhàn)友,但也曾代表各自階級進行過拼殺,但最終冰釋前嫌,走上了相同的道路,兩人真摯的情誼延續(xù)了一生,也成為了宋希濂為祖國奔走統(tǒng)一的內(nèi)在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