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沒有交通管制,沒有警車開道,和高考相比,聲勢弱了很多。雖然高考是鯉魚躍龍門,考上了就成龍成鳳了,所以引起全社會的關注,那幾天頗有點兒開奧運會的味道——古代奧運會期間,交戰(zhàn)雙方是要?;鸬?。這讓我更加感慨,任何東西都要讓位給生活,生活是永遠的。但是中考,用一些家長的話來說,是孩子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所以他們比孩子本人還要焦慮。那種心情有點像當年孩子剛上一年級時的各種擔心與牽掛。沒有高考專用車,沒關系,家長送!好在考點周圍有交警在疏導交通,勉強還可以過人。 考點大門外,家長密密麻麻,踮腳伸頸看著孩子進入考點。很多家長穿了紅裙,應該也有開門紅的寓意吧?這內心也再三期盼孩子旗開得勝。 可憐天下父母心。 1. 這讓我想起1986年我的中考。 那一年有兩次考試。大約五六月份是第一次(具體時間記不清楚了)。第一次考不上,可以繼續(xù)參加七月份的第二次考試。后來才聽人說這第一次考試叫“掐尖”,當時很多學校都這么辦。 因為初中也是在一中上的,所以當時報上名,然后就等著考試了。當年還真沒看到有家長專門送考,同學們都像往常一樣騎自行車到學校,然后進考場。我父母更心大,也許根本就不知道我和妹妹都要參加中考吧,兩個人居然去北京游玩去了。 我父親一輩子都在走南闖北,作為一個只有初中文化的農民,算得上見多識廣了。那一年,我37歲的母親除了去過聊城城里,還從未出過遠門,更遑論要從聊城乘汽車到禹城,再從禹城乘火車去北京了。那不但是母親第一次坐火車,也是第一次乘坐長途汽車。原來,她只偶爾在聊城坐過屈指可數(shù)的公交車。 我想當年我母親的心情肯定是緊張激動又雀躍的,我父親也一定是緊張激動又驕傲的,總之,我母親第一次將我們姐弟四個扔在家里,瀟灑地和我父親走了。 他倆興高采烈地回來了。父親一臉的眉飛色舞,母親則向我們講述北京城的大與天安門的宏偉,說比咱聊城城里強多了,還說坐火車不像坐汽車,一點都不暈,北京還有地下火車呢。最后,激動萬分地說,父親帶她去毛主席紀念堂了,她也看到毛主席了。 我知道,作為紅衛(wèi)兵小將,上中學的父親串聯(lián)到北京,在天安門廣場接受過毛主席的接見,這是他一生的驕傲?,F(xiàn)在母親也可以跟著他一起驕傲了。 我和妹妹接過他們從王府井買回來的北京特產,悶悶地耷眉拉眼地說,我們沒考上高中。 他倆的興奮好像被我們用利斧攔腰砍斷,又像高速奔馳的列車突然拉了急剎車。兩個人面面相覷,然后說,不是還能再考一次嗎?沒關系。 然而,旅游歸來正興奮的父母的笑容總是有些皴裂了,但還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說,再考,再考。 或許我的都沒上過高中的父母還不完全理解高中到底意味著什么,對他們來說,孩子能考上,砸鍋賣鐵也會供;考不上,如果孩子死活要復讀再戰(zhàn),那就復一年;如果不愿上了,那就回家干活吧,地里正缺人手。 看看,這就是當初很多父母的想法,這也是為什么當年和我一起讀鄉(xiāng)村小學的那些同學,最后只有我讀了大學。 現(xiàn)在從小就被父母嚴加管教一心要學好習的孩子們,看到我的故事,有沒有一點羨慕? 今天正在考高中的孩子,他們的父母大都受過高等教育,深刻了解讀書給他們帶來的巨大變化,所以他們渴望孩子在有限的資源里,能夠憑借讀書分得一杯羹,也希望知識能給他們的后代帶來超過他們自身所得的利益。如今社會早已不是剛剛脫盲的時代,沒有知識,將寸步難行。 好在1986年,還有第二次的中考,我才得以上了高中,也才有了今天的我。
2. 2008年,女兒小薇中考。 我們都沒有任何焦慮,也幾乎不問她初三的??汲煽內绾?,因為對我們來說,第一,她的成績一直非常穩(wěn)定,考上一中沒有任何懸念;第二,按照當時的政策,就算萬一馬失前蹄落榜了,作為教職工子女的她也可以上一中?;谝陨蟽蓚€原因,我們家從沒有因為考試成績而雞飛狗跳,而是從容地度過每一天。 當然,我們都希望憑自己的成績上高中??疾簧辖邮苷疹?,畢竟是沒辦法的辦法,用孩子的話來說,那多沒面子。 然而,那一年卻是她的多事之秋:先是大年初一開始的過敏性紫癜,接著是五月下旬的闌尾炎,剛康復出院,過完人生中最后一個兒童期間的六一節(jié),臨近中考又得了中耳炎,每天在學校醫(yī)務室輸液。那天輸完液去認考場,下樓梯時又一腳踩空崴了腳,腳脖子腫得像發(fā)面大饅頭。我苦笑,這真是黃鼠狼專咬病鴨子。我告訴她,這就叫“禍不單行”,如果考試中出現(xiàn)了這個成語,那就是咱“押”到題了。 本來就住在學校家屬院里,從家屬區(qū)到教學區(qū),不足五分鐘的路程,完全沒必要去送考,也從未打算去送考。但是腳扭傷了,還真得去送,而且還要去接。接了,直接送到醫(yī)務室繼續(xù)輸抗生素。 幾天的考試結束了,中耳炎基本好利索了,除了走路腳還不能完全自如,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又過幾天,成績公布了。分數(shù)線公布了。不但考上了,還能上奧賽班。 看來,病痛在實力面前,不堪一擊。 現(xiàn)在想來,如果不是因為學校有教職工子女不論是否考上都可以上高中的政策,就算小薇平時的成績一直遙遙領先,我依然不能如此的淡定吧? 3. 去年,2021年,小侄兒考高中。大約十年前,開始有第二志愿了。 先是糾結報考哪一所學校。太好的學校,比如一、三中,自身實力欠缺,如果用不上指標生的名額,便沒有把握。水城中學和第一實驗呢?報考水城的很多,已經遠遠超過了招生人數(shù);第一實驗是新學校,第一年招生,不論是硬件設施還是師資力量,都格外令人矚目,雖第一志愿報考的不是太多,但它是唯一一個第二志愿要一三中落榜學生的公立學校。這樣一來,左思右想,就發(fā)現(xiàn)報考這兩所學校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了。 去年初中畢業(yè)生比較多,公立和私立高中加起來的招生指標,也依然會令大約一半的學生要分流到技校去,這就讓家長格外恐慌,擔心一旦高中錄取不了,就面臨著無學可上。 在很多家長眼里,技校是不算“學”的。如果算,那么高中是正規(guī)軍,技校也只能算是偽軍。 考察完第一志愿,還要考察第二志愿。萬一公立高中錄取不了,除了第一實驗的第二志愿要一三中落榜的,其他的都是私立學校了。私立學校也參差不齊,報考哪一所而且還要有把握被錄取,又要大傷一番腦筋。 好在,小侄兒最后選了水城中學,也順利地考上了,但是從他的報考中,也令我窺到現(xiàn)在家長的糾結和焦慮。
4. 應該說,除了特別優(yōu)秀的那些學生家長,沒有不焦慮的,就算是優(yōu)秀的,對選擇學校的要求也相對提高了,比如不但要上一中,還要上一中老校。 這讓我想起來高考的志愿填報。除了全省排名前十名的,其他人幾乎都要糾結。填高了,擔心萬一錄取不上;報低了,又覺得自己吃虧——那時候就恨自己為什么不多考幾分。其實,真的多考幾分,你的目標也隨之提高了,你依然會糾結。只有考得最好的那幾個人,全國所有的學校、所有專業(yè)才可以任意選擇。這個時候,真的是你選學校,反之則是學校選你。 中考,孩子們人生的第一場重大考試拉開序幕了!現(xiàn)在看來,無疑是一件天大的事兒。在以后的歲月里,隨著各種方式考試的增多,再回首,才發(fā)現(xiàn),這不過是滄海一粟。 不過,這是作為重要起點的那一粟。
作者:小堇,本名李晶,聊城一中教師,山東省作協(xié)會員。希望用溫暖的文字溫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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