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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若水。水善，（帛甲）利萬物而有靜，居眾之所惡，故幾于道矣。居善地，心善淵，（帛乙）予善天，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懷有最好德行的人應(yīng)該效法水。水的好處，是利澤萬物卻默守清靜，又處在世人厭惡的低洼之地，所以非常接近“道”的準則。為人處世的佳境，是應(yīng)效法洼地之水，謙下而處；內(nèi)心修養(yǎng)的佳境，是應(yīng)效法深淵之水，沉靜厚重；給予百姓的佳境，是應(yīng)效法天降之水，普施公平；言語溝通的佳境，是應(yīng)效法水有潮信，真實守信；國家治理的佳境，是應(yīng)效法水的自然，清靜無為；做事任能的佳境，是應(yīng)效法水能方圓，守柔處弱；行止動靜的佳境，是應(yīng)效法水可蓄勢，順時而發(fā)。
① 上善若水：上善，最好的德行。若，效法。最好的德行應(yīng)該效法水之德。② 水善利萬物而有靜：傳世本為“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這里采用帛書甲本“水善利萬物而有靜”，斷句應(yīng)為“水善，利萬物而有靜”。善，好、佳。水的佳處，是施利萬物卻默守清靜。⑤ 居善地：居，立身所處。善，佳、理想狀態(tài)。按語義斷句應(yīng)是“居善，地?！弊⒄邽榱吮阌谧x者理解譯為“居之善，地也”。即為人處世的佳境應(yīng)該效法地上之水，謙下而處。此句語義雙關(guān)，以水喻人，以下六善皆然。⑥ 心善淵：“心之善，淵也”，即修養(yǎng)內(nèi)心的佳境應(yīng)該取法深淵之水，沉靜厚重。⑦ 予善天：“予之善，天也”，即給予的佳境應(yīng)該取法天之雨露，普施公平。⑧ 言善信：“言之善，信也”，即言語的佳境應(yīng)該真實信用。⑨ 政善治：“政之善，治也”，即治理的佳境應(yīng)該自然無為。⑩ 事善能：“事之善，能也”，即做事的佳境應(yīng)該以柔克剛。? 動善時：“動之善，時也”，即行動的佳境應(yīng)該順時而動。? 夫唯：句首發(fā)語詞，表示原因“正因為”。
水是生命之源，物種起源在碧海之中；水是文明之源，人類足跡多依賴江河前行。古希臘哲人泰勒斯以“水是萬物的始基”，贏得了西方“哲學(xué)之父”的桂冠。而中華浩浩文脈里則呈現(xiàn)出了水的錦繡流程：《詩經(jīng)》“在水一方”，《尚書》“江漢朝宗于海”，《禮記》“水至清則無魚”，《易經(jīng)》“坎為水”，《管子》“水者，地之血脈”，老子“天下莫柔弱于水”，孔子“智者樂水”，孫子“水無常形”，莊子“不如相忘于江湖”，孟子“源泉混混…盈科而后進”，荀子“冰，水為之”，屈原“滄浪之水清兮”，曹操“水何澹澹”，李白“黃河之水天上來”，元稹“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李煜“一江春水向東流”，蘇軾“大江東去浪淘盡”，楊慎“滾滾長江東逝水”，曹雪芹“女兒是水做的骨肉”，可謂是金句紛呈，不勝枚舉。列了這么多，也證明我是一個好“水”的江邊人。久羈京都，北方氣候里嚴重缺雨水，故而只能在文字中尋找那一份水靈之意趣了。老子的“上善若水”章，是一篇以“水”為主題的哲學(xué)散文詩，其詞約，其意深。上善若水，是名句，很多文人的書齋里或是企業(yè)家的公司里都懸掛著這句話。附庸風(fēng)雅者多，但真沒有幾個人理解它，更稀少者是去那樣做！“上善”的解釋有多種：或解釋為最佳，或解釋為最好的治理，或解釋為高尚的品德，蔣錫昌先生在《老子校詁》中解釋為“上善之人，即圣人”，我從蔣錫昌先生的見解。上善，最佳的德行之人即圣人?！叭簟保蠹移毡榻忉尀楹孟?、猶如的比喻之義。甲骨文中“若”的字形是女人梳理頭發(fā)，本義是順從，我覺得在這里應(yīng)解釋為效法的意思。有人說“大智若愚”難道也是效法？不過，我認為“大智若愚”與“上善若水”的“若”未必是同樣的意思。好比“道，可道也，非恒道也”的“道”不是同義一樣的。人法地，最佳的德行應(yīng)該效法水，德行的主語只能是人，所以懷有最佳德行的人，應(yīng)效法水去為人處世。再者，有人說水是一把雙刃劍，能利還能害。洪水猛獸，給人類帶來了很多的水患。說老子講“上善”怎么能效法洪水呢？這種思考是蹩腳的，為什么呢？既然前面已經(jīng)限定為上善，最佳的善行，最好的德性，后面的“若水”之水，也自然是水——好的方面，水的最佳之德了。沒有說最好的德行會取法害人的洪水，給人類帶來危害，你說呢？一是版本選擇。傳世本即王弼本是“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已經(jīng)被讀者廣泛接受了。但是這里我采用帛書甲本的“水善利萬物而有靜”，高明先生《帛書老子校注》中肯定了兩個版本都可以。事實上，“有靜”更符合老子的文意?！安粻帯崩矬w現(xiàn)人的有為比較強烈，而后文有“夫唯不爭”，上善若水的后一句是單純講自然層面水的特性，“水善利萬物而有靜，居眾之所惡，故幾于道矣。”“有靜”，高明先生根據(jù)《廣雅》釋義為“求取清靜”。我解釋為“默守清靜”。二是句讀問題。“水善利萬物而有靜”，大家以為這么短的一句話怎么還能句讀，簡直是不可能，確實我見到的所有版本都沒有句讀，而我認為這里應(yīng)該是“水善，利萬物而有靜”。為什么這么斷句？答案在第三點里。三是詞義理解。“水善，利萬物而有靜。”善，不是善于的意思，而是好處。將“善”解釋為善于，和后文“善利”結(jié)合在一起，所以就不用句讀了。將善理解為好處，就必須要句讀了。水的好處，是利澤萬物而能沉默保持清靜無為，這是多大的德呀。所以才道明了“上善為什么效法水？”的原因呢。強調(diào)一句，“上善若水”章里沒有一個“善”有善于、擅長的意思。為什么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將“水善利萬物”，“居善地”等七個“善”都解釋為“善于”呢？粗淺地一看，似乎也可以解釋得通，但仔細琢磨，作“善于”解，就離題萬里。老子筆下的“水”是捕捉“道”的“法器”。道是無形不可捉摸的，而水是有形的，用有形之水作喻體，水的優(yōu)點——利萬物、有靜、居眾人之所惡的謙下，與“道”的一些特性吻合，所以說“幾于道”。
水是德行的尺度，用水來量度圣人，推出了“上善若水”。圣人應(yīng)該效法水的七善“居善地，心善淵，予善天，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边@七善既是水之德，又是圣人取法水德內(nèi)化到自身的上善之德。
居善地，居不是蓋房子的居住，而是為人所處的位置，地上之水所處的位置是低洼之地，水往低處流。有人說“地”通假“低”，也可說得通。圣人所處的位置不是高高在上的王者，而是應(yīng)學(xué)習(xí)水所處的位置——“居眾之所惡”而立身處世，人往高處走，世人從眾趨向權(quán)貴名利而奔競，圣人已是王者是要“退其身”，謙卑而處，才能“身先”。所以，“眾之所惡”，才是他的居之善，才是他的“居善地”。善，不是善于的意思，我解釋為“佳境”，即是一種理想的優(yōu)良而恰當?shù)臓顟B(tài)。圣人所處的最佳狀態(tài)，是取法水處于洼地的狀態(tài)，謙下而處。所以，《道德經(jīng)》第六十六章有“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居善地”，我的譯文是“為人處世的佳境，是應(yīng)效法地上之水，謙下而處”。心善淵，內(nèi)心修養(yǎng)的最好的狀態(tài)是效法深淵之水，做到深沉、寧靜與厚重。莊子《逍遙游》說：“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彼畛龃篝~，深淵之水，格外雄渾厚重，王者之心正當如此。予善天，傳世本是“與善仁”明顯是誤入儒家的藩籬了。這里根據(jù)帛書本還原。《道德經(jīng)》第三十二章說：“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碧旖涤曷?，沒有人為干涉，普施公平，無所偏袒。雨露是天水，圣人效法之，給予百姓最理想的狀態(tài)是做到公平，不要“損不足以奉有余。”言善信，言語溝通的最佳狀態(tài)是真誠對話，重信諾，不爭口角是與非。水有潮信，朝潮夕汐。春天時江河活泛，而秋冬季節(jié)時常進入枯水期，這都說明水有時信。第八十一章說：“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信實的言論不需要修飾，真誠的話永遠動聽。修飾過的話，往往失真。政善治，國家治理的佳境是應(yīng)效法水的自然，做到清靜無為。無為而治是老子的治國理念。治水的最高境界是順著水流的方向疏導(dǎo)，大禹用的就是這個方法，奠定了五千年的山水地理中國。“水善利萬物而有靜”利澤萬物，默默守著清靜，就是無為。而不是說像大家理解的那樣“居住善于擇地”，“內(nèi)心善于深沉”，“給與善于博愛”善于相機而動，善于這，善于那的各種有為。事善能，做事任能的佳境，是應(yīng)效法水能方能圓，做到守柔處弱。老子認為水最大的能力是如第七十八章講的“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也，以其無以易之也。弱之勝強，柔之勝剛?！?/span>水的特性是無限柔弱，而水的所向無敵是攻堅勝強，水的特點也即水的功能。這種能力，學(xué)不到的是普通人，學(xué)到了的是人上人。動善時，行止動靜的佳境，是應(yīng)效法水可蓄勢，順時而發(fā)?！兜赖陆?jīng)》第十五章說：“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濁可靜待清明，靜而動至生機。動靜一體，動靜行止應(yīng)順應(yīng)時機。靜而蓄勢為順時而動的創(chuàng)造條件。水之七善，句句都是“不爭”。居善地，是謙下的不爭，俯身下去卑微至塵埃里——不爭高低；心善淵，是清靜的不爭，內(nèi)心無欲則剛——不爭名利；予善天，是公平后的不爭，分配公平——不爭多寡；言善信，是真誠無欺的不爭——不爭是非；政善治，是自然無為的不爭——不爭賢愚；事善能，是守柔處弱的不爭——不爭雌雄；動善時，是應(yīng)天順時的不爭——不爭先后。可以說，最后一句的“夫唯不爭”才是主旨，是綱領(lǐng)，一綱之下有七目。做到了這些不爭，當然是“故無尤”，沒有過失了。做到了七善，就是上善，即修到了滴水不漏的完人，與人無爭，與世無爭，與天無爭，天下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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