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有一位年輕人，叫廖蘅仙，乃是世家子弟，家里有錢。由于從小喜歡劍術(shù)，想做大俠，所以廖蘅仙拜了不少師父，學了一身本領(lǐng)，劍術(shù)很高超。

劍術(shù)學成后，廖蘅仙經(jīng)常帶著劍和葫蘆，葫蘆里面裝著酒。閑來無事，他就為人打抱不平，還總是給窮人送錢，扶危濟困，在當?shù)匾埠苡忻麣狻?/p>

鄰居家一直很不安生，因為丈夫軟弱，妻子彪悍，經(jīng)常罵丈夫，有時候還會暴打丈夫。丈夫經(jīng)常被妻子打得渾身是傷，鼻青眼腫，但卻不敢還手，連罵一句都不敢。

有一天，廖蘅仙出門，遇到了鄰家男子，問他：你到底是須眉男兒，還是巾幗女子？怎么毫無大丈夫之氣？

男子本來就不高興，一聽這話，更不爽了，嘲諷地說：你酒葫蘆里有沒有能給我?guī)砟凶訚h氣魄的酒，有的話給我，我肯定喝完。沒有的話，你就別說了。

廖蘅仙笑著說：這樣吧，我替你把她除掉，這樣你就永遠不怕她了。

男子大喜，說：好啊，我天天被這母老虎虐待，生不如死，你趕緊殺了她吧。

結(jié)果，男子說這話時，被妻子聽到了。妻子大怒，一只手把他的耳朵揪住，直接拽回去了。男子痛徹心扉，耳朵根拽裂開了，流了好多血，但絲毫不敢還手，只是可憐巴巴地看著廖蘅仙，不爭氣地流淚了。

隨后，這妻子關(guān)了院子門，又關(guān)了臥室門，然后抄起大棍開始痛打丈夫。丈夫慘叫聲傳了出來，很快就不叫了，估計被打暈了。

廖蘅仙大怒，進了屋里，拿出寶劍，然后一步就翻過了院墻，到了鄰居家屋檐上，然后又從屋檐下跳下來，踹了臥室門。

妻子手持小臂粗的木頭，正在暴打丈夫，這一次她尤為生氣，下手比以前更重。丈夫耳朵快撕掉了，滿臉都是血，蜷縮在角落里，妻子大棍一下又一下地往他身上招呼，他已經(jīng)被打得沒知覺了，妻子還在繼續(xù)打。

廖蘅仙再也忍不住了，寶劍揮動，男子的妻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身首異處了。

隨后，廖蘅仙叫來了鄰居，讓他們趕緊救男子。鄰居們一來，看到了那女子尸體，嚇得去報官了。廖蘅仙翻身回到自己家中，拿了酒葫蘆，拿了錢財，背著寶劍離開了。

廖蘅仙來到山中，渴飲露水，饑餐野果，走了好幾天，腳底板都磨出了繭子。

這一天，廖蘅仙來到一處山嶺下，看到三四間茅草屋，進去一看，里面沒有人，但是里面茶灶藥爐都有，床下的大甕里，還有許多余糧，屋后還有菜園，種著各種蔬菜。廖蘅仙想著，這里應(yīng)該是高人或者隱士居住的地方，可能高人已經(jīng)修道后離開了。現(xiàn)在，這里可以成為自己的落腳處，廖蘅仙很高興。

于是，從那以后，廖蘅仙就住在這里，餓了就吃飯，困了就睡覺，也沒有俗世的煩惱，日則與山中百獸為樂，倒也快活。

就這樣，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

這一年冬天，風雪大作，滿山瓊樹瑤花，周圍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廖蘅仙戴著斗笠，身披蓑衣，走在冰上，準備過河，到河對面去撿一些干柴。

此時，忽然來了一只白猿，它手中拿著一張請柬，看到廖蘅仙就送給他，然后自己拱手立在一邊。廖蘅仙打開請柬，上面寫著一段話，大概意思就是：

你獨居山中，沒啥消遣，我其實也一樣。我看你頗有天賦，意念堅定，身有俠骨，將來必定可以成為劍仙。只是，你現(xiàn)在沒有名師教你，你可以來我這里，我能指導(dǎo)你。正好我這里有一瓶好酒，可以與你共飲。考慮到你不知道我在哪，特意讓白猿去給你領(lǐng)路，你可以跟著白猿一起來。

廖蘅仙沖著白猿施禮，白猿還禮后，立馬帶著他走了。

翻過了好幾座山嶺，來到一處地方，這里碧宇紅墻，像個廟宇。大門對著小溪，三四個老猿猴在門外徘徊，顯然是在等廖蘅仙。

果然，廖蘅仙到了門口，老猿猴打開門，鞠躬讓他進去。進了屋中后，只見一位老翁從臺階上下來，來迎接廖蘅仙。老翁蒼髯白發(fā)，神采奕奕，仙風道骨，一看就不是平常之輩。老翁邀請廖蘅仙到屋中，分賓主坐下了。

老翁捋了捋長須，說：我本是歙縣人，姓程，元末的時候到這里避難，后來娶了一位白猿為妻。那白猿修道千年，能夠百般變化，還會釀造百花酒，我喝下百花酒后，因此得以延年益壽。到今日，老夫已經(jīng)兩百余歲了。后來，我猿妻成仙，去了天界，因此這里只有老夫。老夫頗懂猿語，因此能與諸多猿猴為友。

廖蘅仙聽完后，覺得不可思議，又很佩服。

此時，老翁對著下面的老猿說了些猿語，老猿出去了。很快，老猿指揮著諸多猿猴，搬來了美酒美食，奇花異果。

廖蘅仙舉杯致敬老翁，喝下酒后，他覺得此酒芬芳沁齒，胸肺都爽，不是人間之酒。兩人對飲多時，酒酣耳熱，老翁很高興，彈鋏高歌，底下那些猿猴則或是長嘯，或是手舞足蹈，跳著奇怪的舞蹈。

忽然，老猿拋過來一柄劍，老翁接過后，到階下拔劍旋轉(zhuǎn)，耍了一套劍法，寒光萬道，廖蘅仙看得又激動又高興。他學了多年劍法，拜了不少師父，從沒看過這么高明的劍術(shù)。老翁耍著劍，忽然又對猿猴說話，那些猿猴不知道從哪里拿來的劍，紛紛操練起來。

老翁又是一聲，那些猿猴忽然排成一排，一起持劍刺向老翁。老翁拋下手中劍，一個瞬移，靠近了猿猴，然后那些猿猴手中的劍都被他奪過來了。這是一招極其高明的“空手入白刃”，而且是瞬間奪了許多把劍。

老翁把奪過來的劍丟在地上，對廖蘅仙說：公子，你能做到嗎？

廖蘅仙搖了搖頭，老翁說：以你的資質(zhì)，只要十年，就可以學到我一半的本領(lǐng)了。

廖蘅仙大喜，立馬拜老翁為師。老翁讓廖蘅仙住在西邊偏房中，然后教了他口訣，次日早上就開始教廖蘅仙劍術(shù)，教了后又讓廖蘅仙和猿猴拆招，就這樣一直教了十年。

這一日，老翁對廖蘅仙說：到了明天正午，就是你成道之日，如果你心無雜念，修為上乘，那你就是劍仙；如果你心有魔障，那么你只能成為劍俠。所以，今天你要好好打坐，澄心淡慮，不要被塵世所擾。

廖蘅仙很聽話，當晚靜心打坐，什么也不想。

第二天上午，老翁拿出雌雄兩把劍，然后揉搓成很小的泥丸，塞入到廖蘅仙的鼻孔里。然后，他又把廖蘅仙后背割開，放了一把匕首在里面。放完后，他為廖蘅仙后背敷藥，這藥很神奇，敷上去后，廖蘅仙后背的傷就好了，一點痕跡看不出來。

老翁又讓廖蘅仙靜坐，廖蘅仙坐在蒲團上，閉上眼睛，忽然間心中萬念并起，那些奇形異狀，可怖可驚之事，都出現(xiàn)在他眼前。廖蘅仙凝神收心，不為所動。接著，天空黑暗，又重現(xiàn)光明，圓光中出現(xiàn)了鄰家那個悍婦，她披散頭發(fā)，渾身是血，沖著廖蘅仙罵道：我雖然打罵丈夫，但又沒打死他，你卻逞一時之快，使我身首異處，我豈能放過你！

悍婦忽然割下自己的頭，朝著廖蘅仙丟了過來。

廖蘅仙心中一怕，忽然后背里的匕首出來，飛到空中，猶如流星一樣，閃閃發(fā)光。耳畔，老翁說話了：善哉善哉，殺戒不能開。

悍婦不見了，又來了一個美女，風華絕代，款款而來，對著廖蘅仙拜了一拜，說：郎君，你忘了西關(guān)阿翠嗎？一別多年，不認識我了嗎？你怎么如此薄情？

美女聲音魅惑，激蕩著人的心魄，廖蘅仙調(diào)息，心中想著這是幻境，不可相信。那美女看廖蘅仙不說話，靠近后，把臉貼在廖蘅仙臉上，小聲說著兩人以前的歡樂時光，還一直親廖蘅仙。

廖蘅仙幾乎要動了欲念，連忙克制自己，想到：我馬上就要成道，她忽然來色誘我，就算不是妖精，怕也不是好人！

正想著，鼻子里忽然奇癢無比，然后一道白光飛出，美人沒了。廖蘅仙睜眼一看，座下死了一條九尾狐。

老翁大喜，說：公子不犯色戒，真?zhèn)b士也。再修三百年，可成劍仙。咱們就此別過，你也可以出山了，以后你可以周游寰宇，見有志同道合之人，還可以傳他本領(lǐng)，只是不能妄殺一人。

廖蘅仙拜別了師父，回到自己住處，發(fā)現(xiàn)那些房間、菜園都沒了，只有蒼松幾棵，一溪流水而已。

出山以后，廖蘅仙已經(jīng)不覺得渴和餓，也就不用再飲食，只是他喜歡飲酒，每天都要喝一葫蘆酒。他選了地方住下后，開始物色那些資質(zhì)過人之輩，準備收徒。當?shù)厥悄媳蓖ㄟ_之地，每天都是人來人往，但沒有一個人入得了廖蘅仙的法眼。

過了許久，廖蘅仙也沒收到合適的徒弟，它不禁感慨：天下之大，為什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呢？

楚地之南，有一人叫左子湘，是個奇人，他倜儻風流，不拘小節(jié)，和廖蘅仙關(guān)系最好。他沒事就和廖蘅仙斗酒弦詩、談兵說劍，自宵達旦。

左子湘有一個最喜歡的青樓女，叫倩云，是第一名妓，國色天香，迷倒了無數(shù)人。倩云和左子湘私定終身，左子湘為她花了很多錢，還打算用三千兩銀子，為倩云贖身，他已經(jīng)和老鴇子約好了。

后來，左子湘一個朋友，叫周勝，他來本地玩時，得知本地有個名妓叫倩云，就去找她，倩云是煙花女子，一看周勝長得不錯，又很有錢，于是移情別戀，當晚就把周勝留下了。一夜歡愉后，到了次日中午，兩人還沒起床。

左子湘知道后，很生氣，就去找倩云理論。不料，周勝爭風吃醋，顧不上朋友面子，把左子湘打了一頓。原來，周勝也不是俗人，這家伙能舉起五百斤的鐵錘，而且揮舞起來，面不紅，氣不喘，滴水不進。

周勝打傷左子湘眼睛，拿出五千兩銀子，為倩云贖身，然后就娶了倩云為小妾，到鬧市上游玩，故意讓左子湘看到。

左子湘大怒，想找人報仇，但沒人敢去挑戰(zhàn)周勝。

后來，廖蘅仙來看望左子湘，知道了這件事，他憤憤不平，說：你怎么不早說?。∵@種人雖然有人頭，但所作所為卻是和畜生一樣。我看，不如讓他做個廢人，受一些報應(yīng)。至于倩云，你還想要她嗎？要不然弄過來做你的婢女吧，也讓她吃點苦頭，受一些懲罰。

說完后，廖蘅仙離開了。

次日早上，忽然有人告訴左子湘，倩云盜了金子逃跑，周勝兩手兩腳無故都斷了。那些被周勝欺負，被倩云騙錢的人，無不拍手稱快。

廖蘅仙又來了，對左子湘說：快回家吧，倩云已經(jīng)在老家等你了，她會任由你處置。她還給你帶了一萬七千兩銀子，都是這些年你為她花的錢。

左子湘回到老家，發(fā)現(xiàn)倩云真的在家等他，還帶了許多金銀。那時候，左子湘才知道，昔日的好友已經(jīng)學會了大本領(lǐng)，成了真正的劍仙。

后來，廖蘅仙住在九江，有一回去南昌辦事，經(jīng)過鄱陽湖時，聽當?shù)厝苏f鄱陽湖里有水怪，經(jīng)常興風作浪，害人無數(shù)。那些乘船外出做生意的人，都害怕得不敢外出了。

廖蘅仙知道后，高價買了兩個船夫，讓他們劃船，自己則在船頭看景色。到了湖中心，風浪驟起，濁浪排空，勢如撼山，只見兩條蛟龍夾著舟飛起，兩個船夫相顧無人色。

廖蘅仙毫不畏懼，鼻孔中飛出雙劍，亙?nèi)糸L虹，他微微動手，雌雄飛劍白光閃過，已經(jīng)斬斷蛟龍的頭，湖面頓時風息浪靜，而湖水則因為蛟龍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從那以后，當?shù)厮志驮僖矝]有了。

還有一次，廖蘅仙和朋友正在山腳下走著，忽然遇到雷雨，兩人躲在樹下。只見電光不斷，如同萬道金光，雷聲很大，不斷擊打地面，似乎要打什么妖怪，但不能打中。

這時候，廖蘅仙鼻孔中再次飛出雌雄劍，直接向地面草叢中飛過去，隨即兩頭巨蛇出來，但剛露頭就被飛劍斬斷了。此時，居然還有一條金蛇，稍微小一些，躲過了飛劍，奔著廖蘅仙而來，速度奇快。然而這時，廖蘅仙的飛劍飛出去了，來不及斬金蛇。

就在一剎那，廖蘅仙后背開了，匕首出現(xiàn)，一化為千萬，然后紛紛刺向金蛇。金蛇躲避不及，被匕首給碎尸萬段了。

廖蘅仙對朋友說：這三條大蛇已經(jīng)成精，以后會害人的，我看雷公擊打不到它們，所以出劍幫忙解決了。

諸如此類的事，廖蘅仙經(jīng)常做，只是很多人不知道。因為廖蘅仙幾乎不跟朋友談?wù)搫πg(shù)，他身材矮小，相貌普通，別人一看他，還以為他是吃不飽飯的窮漢呢！誰能想到，這樣的人，已經(jīng)斬殺十八個妖怪，包括蛇妖、蛟龍、狐妖……還有上百個惡人了呢！

廖蘅仙臨終前，早上起來看到了白猿，他嘆一口氣，說：我要死了嗎？

他說這話，回到屋里，穿好衣服，正襟危坐。徒弟靠近去看他時，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沒有氣息了。后來，在廖蘅仙尸體準備入葬時，人們發(fā)現(xiàn)，他棺材中飛出來兩柄劍還有一把匕首，三件兵器飛入云霄不見了。

人們都說，這是尸解，看來廖劍仙真正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