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意新解】 筆者習(xí)用四逆散,凡臨床符合從肝論治的疾病,諸如頸頜下淋巴結(jié)炎、乳房小葉增生、肋間神經(jīng)痛、胃脘病、膽囊炎、膽道蛔蟲、肝炎脅痛、腹痛、泄瀉等,常以四逆散為基本方化裁,有的醫(yī)者還將四逆散廣泛運(yùn)用于治陽痿、不射精、頭痛等癥。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不少軟組織挫傷,民間說的“老傷”,用四逆散加味(如郁金、川芎、香附、桃仁、青皮之類),既安全;又有效,無須動輒以三棱、莪術(shù)、血竭等活血化瘀重劑,耗氣傷血,不為有益,反而有害(久服三棱、莪術(shù)以及蟲類藥,對肝臟有一定的損害),故以四逆散加味,緩治圖功,實為穩(wěn)妥。 【臨證驗案】 (一)四逆散治胃脘痛 黃××,男,35歲,工人。1983年3月12日就診。 病者胃脘部脹痛,經(jīng)年不已。經(jīng)檢查診斷為慢性胃炎。自述一星期前,因嗜酒引起胃脘脹痛,且痛及兩脅,并覺胃中疼熱燒灼,不能進(jìn)食,食之則脹痞更甚,噯氣咽中熱,口苦舌黃膩,脈弦實。擬四逆散合小陷胸湯主治。處方:柴胡10g,白芍10g,枳殼10g,川黃連10g,瓜萎殼15g,法半夏10g,佛手15g,條甘草5g。水煎溫服,每日1劑。 服3劑后,胃痛燒灼感消失,噯氣平,能進(jìn)食,大便通暢,舌苔仍黃膩,脈弦緩。囑再進(jìn)原方10劑,每隔日1劑,以鞏固療效。一年后隨訪,未復(fù)發(fā)病。 按:胃病影響及肝,肝胃相連,其痛以胃脘及脅為著,故以疏肝理氣的四逆散為主方,臨床上因肝胃不和,肝郁化火,又多見濕熱中阻,故合小陷胸湯以清熱化痰,寬胸理氣。若肝郁氣滯,胃痛波及兩脅,加郁金、香附增強(qiáng)其疏肝行氣之功。如此施治,近期療效是滿意的。 (二)四逆散治淋巴結(jié)腫 龔××,男,26歲,工人。1983年4月20日就診。 病者領(lǐng)下、腋下、腹股溝淋巴結(jié)均腫大,如嗜酒及辛熱食物,則腫脹更甚。病史已半年多,未作任何治療。無低熱,除外肺結(jié)核,亦未作穿刺病理檢查,其他無發(fā)現(xiàn)。臨床診斷為淋巴結(jié)腫。脈緩弦實,舌苔白潤。四逆散加味:柴胡6g,赤、白芍各10g,枳殼10g,炙甘草5g,夏枯草10g,郁金10g,浙貝母粉10g,生龍、牡各15g。每日1劑,水煎分2次服。 二診,6月20日。自述服上方40余劑后,頷下、腹股溝淋巴結(jié)基本消退,腋窩處仍能觸及。面部有瘡癤數(shù)處。脈弦緩,舌紅苔薄潤。守上方加蒲公英15g,金銀花15g,囑繼服30劑。后隨訪淋巴結(jié)腫全部消失,一切正常。 按:淋巴結(jié)腫,除外結(jié)核的病因外,應(yīng)從中醫(yī)的瘰疬結(jié)核論治?!额愖C治裁》說:“瘰疬生于耳前后項腋間,與結(jié)核相似,初起小塊。漸大如桃核,皮色不變……”。《外臺秘要》謂肝腎虛熱所生,氣郁所致。古人皆從疏肝理氣化痰求治。本案用四逆散加夏枯草、郁金軟堅散結(jié),用浙貝母消散化痰。全方疏肝理氣,軟堅散結(jié),漸消漸散,祛邪而不傷正,可達(dá)到預(yù)期的療效。 (三)四逆散治乳房小葉增生 朱××,女,47歲,干部。1982年5月10日初診。 病者左乳房小葉增生,有兩個核桃大的活動性硬結(jié)。經(jīng)切片檢查,排除癌變,確診為小葉增生。自述每于經(jīng)前腫塊增大,腫痛明顯,牽引脅痛,經(jīng)后痛勢減輕,夜寐夢,煩躁易怒,大便偏結(jié)。脈弦而緩,舌苔白潤。擬用柴胡6g,白芍12g,枳殼10g,炙甘草6g,貓爪草15g,郁金10g,橘核30g (打碎,先用冷水浸一宿),酸棗仁15g,浙貝母10g,(研末沖服),每日服1劑,水煎分2次涼服。 二診,6月20日。服上方20余劑,乳房腫塊明顯減小,經(jīng)前乳房脹痛減輕,煩躁、失眠等癥亦有所改善。脈弦緩,舌苔薄潤。守原方加青皮10g、生牡蠣15g,囑每隔日服1劑,水煎分2次涼服。 三診,8月25日。服上藥20余劑,乳房腫塊基本消失,經(jīng)前無明顯反應(yīng)。月經(jīng)正常,食納、睡眠無不良反應(yīng),除偶爾月經(jīng)前稍有脹感,腫塊未再增大,遂停藥觀察。至今已數(shù)年,未復(fù)發(fā)病。 按:乳房為肝脈所循行之處,小葉增生乃屬肝郁氣滯之癥,并多伴有情緒郁悶,如“臟躁癥”。若除外占位性病變,且腫塊不超過核桃大,用上方疏肝理氣,加橘核、浙貝母軟堅散結(jié),加青皮或川棟子之類理氣藥,可以獲效。治療不能求速效,而令其漸消漸散,服藥當(dāng)持之以恒,必待乳核消散之后,方可停藥。 (四)四逆散治肋間神經(jīng)痛 劉××,男,55歲。教師。1981年3月31日初診。 病者自述右脅間邊緣疼痛,已病多時,痛處不移。檢查肝功能正常。右胸正側(cè)位片亦未發(fā)現(xiàn)實質(zhì)性病變。若嗜酒或氣候變化,其痛可隨之加重。右腎下垂,但無腎病自覺癥狀。胃納尚可,大便稍結(jié),血壓正常,脈緩弦實,苔薄潤。擬診為肋間神經(jīng)痛。處方:柴胡6g,赤、白芍各6g,炙甘草6g,丹參 15g,香附10g,旋覆花10g,枳殼10g。囑服5~20劑,每日1劑,水煎服。 服上藥20劑后,疼痛若失。兩年后探訪,一切正常,未復(fù)發(fā)病。 按:肋間神經(jīng)痛屬“脅痛”范疇,若排除肝炎、慢性膽囊炎、外傷性疼痛外,多為肋間神經(jīng)痛。其病因肝郁氣滯所致,故用四逆散稍佐行氣活血藥,可獲療效。若久痛不已,是為氣滯血瘀,病入于絡(luò),則應(yīng)加川芎、桃仁、紅花之屬,加強(qiáng)行氣活血之功。必須指出,活血化瘀藥,以桃、紅、川芎之屬,間斷使用,以免過劑,更無須用三棱、莪術(shù)、血竭、水蛭之類大破氣血,于病無益,于身有害。 (五)四逆散治睪丸鞘膜積液 許××,男9歲,學(xué)生。1983年10月4日就診。 患孩近半個月來,左側(cè)睪丸腫大,無痛苦,偶有脹感,溺黃,大便正常。脈緩稍弦,舌苔白潤。處方:柴胡5g,青皮6g,赤芍10g,枳殼5g,川楝6g,橘核15g,(打碎,先用冷水浸一宿),炒小茴香5g,生甘草3g,生牡蠣10g。每日1劑,水煎分2次溫服。 二診,1983年10月12日。服上藥10劑,睪丸腫脹消退,恢復(fù)如初,癥狀基本消失。惟用手撫摸時略有脹感,其他一切正常。囑再服10劑,以資鞏固。 后于1984年3月追訪,得知病未復(fù)發(fā)。 按:肝脈繞陰器,睪丸疾患,理應(yīng)從肝議治,故以四逆散疏肝理氣,佐以行氣之小茴香,軟散之橘核、青皮、牡蠣等,總以疏肝理氣、軟堅散結(jié)為主旨,一般可以取效。本案用赤芍意在涼泄,故不用白芍的酸收。 (六)四逆散治慢性腸炎 周××,女,28歲,干部。1984年4月2日就診。 病者腹痛泄瀉已近半年。現(xiàn)癥腹痛,左下腹部痛甚,便前尤劇,大便初硬后溏,并有里急后重感,有時大便有黏液泡沫,間或有不消化食物渣滓。脈緩而弦,苔薄潤。擬用柴胡10g,炙甘草5g,枳殼10g,白芍10g,廣木香10g,神曲10g,炙甘草5g。每日1劑,水煎分2次溫服。 二診,1984年4月9日。服上藥7劑后,腹痛消失,大便軟而成形,食納增加。脈緩而軟,舌苔薄潤。守原方繼進(jìn)5劑。 8月間因月經(jīng)不調(diào)來診,詢及舊病未復(fù)發(fā),近期療效滿意。 按:本案泄瀉,當(dāng)是木強(qiáng)侮土,肝木失于疏泄,賊害脾土,以致肝脾不和而泄瀉,故取四逆散原方以調(diào)和肝脾,加廣木香、神曲溫以行氣止瀉,收到近期療效。 (七)四逆散治腹痛 吳××,男,13歲,學(xué)生。1978年5月10日就診。 患孩因腹痛,在當(dāng)?shù)赜抿?qū)蛔藥未效,后來省城求醫(yī)。在某醫(yī)院門診治療已20多天,擬診為結(jié)核性腹膜炎,改用鏈霉素抗結(jié)核治療罔效。后考慮慢性闌尾炎,用青霉素治療亦未取效。最后只得以腹痛待查轉(zhuǎn)中醫(yī)治療。詢其腹痛隱隱,時而繞臍腹痛,時而膝下兩側(cè)不適,大便不暢,2~3日一行,便軟不硬,食納量少,臉色淡而少華,舌苔薄白而潤,脈弦緩有力。細(xì)思其用驅(qū)蛔、抗炎、抗結(jié)核治療均未取效,病勢并不急,痛又不能消失,無任何陽性體征,仍屬肝脾不和,姑擬四逆散加味試治。處方:柴胡5g,枳殼9g,白芍9g,炙甘草5g,山藥12g,扁豆10g,廣木香3g,神曲10g。囑服2劑,以探動靜。 二診,5月12日。病孩服2劑后,腹痛已罷,食納大增(第1劑后次日早晨要吃肉包子),無任何不適。家長要求當(dāng)天回去。因藥只進(jìn)兩劑,病情雖緩解,恐不能痊愈,挽留其再服兩劑,以期鞏固療效。又服原方兩劑后,腹痛未有起伏,遂返回縣里。半個月后來信告之,病孩一切良好。 按:本案雖幾經(jīng)周折,仍只能以腹痛待查,以期觀察。從辨證的角度看,病機(jī)仍為肝脾不和,氣機(jī)阻滯。四逆散中的柴胡、枳殼有升有降,芍藥、甘草緩急和中,加入山藥、扁豆以健脾,木香、神曲,以順氣和胃,使之肝脾得調(diào),胃氣得順,故可獲效。 (八)四逆散治睪丸腫脹 袁××,男,32歲,技術(shù)員。1994年7月20日就診 患者訴:右側(cè)睪丸腫大如鴿蛋大,腫脹發(fā)硬,附睪精索均有腫脹,手不可近,并牽引少腹墜脹不舒,二便正常。查血象屬正常范圍。脈象弦緩,舌苔薄白滑潤。擬用四逆散加味:柴胡10g,赤芍15g,枳殼10g,炙甘草5g,青皮10g,橘核15g(打碎),荔枝核15g(打碎)、香附10g,烏藥10g,生牡蠣15g,郁金10g,滑石15g(包煎)。水煎每日1劑,分2次服。 二診,8月3日。服前方7劑后,睪丸腫脹明顯好轉(zhuǎn),局部用手觸及,略有輕微痛感,少腹墜脹感已消失。脈緩稍弦,舌苔薄潤。仍守原方加天花粉15g、忍冬藤20g。囑繼服7劑,水煎分2次服,以鞏固。 8月底,病者告之,二診后服7劑,病告痊愈。 按:本病之所以從肝論治,實即從“肝脈繞陰器”這一思路立論。因病者血象不高,也無熱毒內(nèi)蘊(yùn),故未用清熱解毒藥。但睪丸硬結(jié)脹痛明顯,故在原方中加青皮、橘核、荔枝核、郁金、香附以疏肝理氣,又合牡蠣、烏藥行氣軟堅。加滑石是合甘草取六一散意,清暑泄熱,既是時令藥,又可與忍冬藤配伍,起到輕泄下焦?jié)駸岬墓πА?/span> (九)四逆散治咳嗽 熊××,男,36歲。1995年10月5日就診。 患者胸悶脅脹痛,咳嗽咽癢,痰少而黏,大便干結(jié),舌質(zhì)紅,苔薄黃,脈弦緩。處方以四逆散加味:柴胡10g,白芍10g,枳殼10g,炙甘草5g,前胡10g,桔梗10g,全瓜萎10g,蘇葉10g,虎杖15g,北沙參15g。囑服4劑,水煎分2次溫服。 服上藥4劑,咳嗽止,脅痛平,大便通暢,一切正常而停藥。 按:咳嗽本屬肺。然有“五臟六腑皆令人咳”的說法,且四逆散的或然癥中亦有“咳”,所以排除肺之寒郁,從肝郁氣滯上逆為咳,而用四逆散疏肝理氣,稍佐前胡、桔梗、瓜萎之屬,使肺氣宣暢,三焦通暢,咳嗽自止。因而,用四逆散治咳嗽,是屬常理常法,并非旁門左道。 (十)四逆散治肝硬化 楊××,男,46歲,教師。1993年4月10日就診。 病者有慢性肝病史,排除血吸蟲病因。B超提示:肝硬化伴中度腹水,膽囊壁粗糙,脾臟腫大。自覺癥狀:腹脹氣滯,食之腹脹更甚,肝區(qū)隱痛,大便時稀時干,小便偏少,面色晦黯,形體偏瘦,精神疲憊,腹部臍周有青筋暴露,雙手肝掌明顯,頸下有兩粒蜘蛛痣,兩下肢輕度浮腫,脈細(xì)弱,舌淡潤。病屬中醫(yī)的鼓脹,緣由肝郁氣滯血瘀,脾胃不足。方擬四逆散加味:柴胡10g,赤、白芍各10g,枳殼10g,炙甘草3g,山藥15g,扁豆15g,郁金10g,炒雞內(nèi)金10g,大腹皮10g,海桐皮20g,茯苓15g,益母草15g,旱蓮草15g,青、陳皮各10g。每日1劑,水煎分2次溫服。 二診,5月4日。服上藥15劑,腹脹明顯減輕,食量增加,能食能化,食后無脹痛,大便偏軟。精神好轉(zhuǎn),睡眠安靜,脈緩有力,舌淡潤。B超復(fù)查示腹水消退。守原方減大腹皮、海桐皮,加三棱、莪術(shù)各6g,白術(shù)10g,每日1劑,水煎分2次溫服。另服健脾益氣沖劑(本院自制藥品,方中以參苓白術(shù)散加味組成),每日1包(含生藥15g),早間用開水沖服。 三診,7月10日。上方共用40余劑,病者精神好轉(zhuǎn),食欲正常,睡眠安寧,形體略胖,腹無所苦,腹水未反復(fù),大便正常,小便24小時量約2000ml,自覺病去七八,并能上班工作。脈緩有力,舌淡苔潤。仍守上方加減:柴胡10g,赤、白芍各10g,枳殼10g,炙甘草5g,山藥5g,扁豆15g,郁金15g,生黃芪15g,益母草15g,旱蓮草15g,青、陳皮各10g。每日1劑,水煎2次溫服。另每日服健脾益氣沖劑1包。同時,囑每半個月吃一次甲魚(將甲魚久燉8~10小時服用),旨在滋陰軟堅,輔助治療。 四診,9月10日。服上方30余劑。B超復(fù)查,肝硬化,未見腹水,脾臟縮小。自覺癥狀:偶爾有精神疲乏,四肢軟弱倦怠,其他飲食、二便、睡眠皆正常,脈緩不弦,舌苔薄潤。囑其仍守上方再進(jìn),繼續(xù)觀察。 五診,12月10日。病者先后服上方40多劑,自覺身體狀況正常,無腹脹,腹部青筋暴露減少,不浮腫,面色有澤潤,食量倍增,大便軟,小便正常,睡眠安靜,脈緩不弦,舌淡潤。擬以四逆散合四君子湯加減:黨參15g,白術(shù)10g,赤芍15g,柴胡10g,枳殼10g,茯苓15g,炒雞內(nèi)金10g,炒谷、麥芽各10g,旱蓮草15g,益母草15g,生黃芪15g,青、陳皮各10g,郁金10g,三棱、莪術(shù)各5g。囑每日1劑,水煎分2次服。 六診,1995年2月10日。病者服上方30劑后,自覺身體較前壯實,少有感冒,精力較充沛,飲食正常,大便成形,小便正常,睡眠安靜,脈緩平和,舌淡紅潤。囑仍守上方長期服用,隔日1劑,以資鞏固療效。1996年1月10日獲悉,病者仍堅持服上藥,身體狀況尚好,能堅持工作。 按:本例肝硬化的治則,始終本著疏肝理氣,健脾和胃,軟堅散結(jié),緩緩圖治的治法。并遵《金匱》肝病實脾之旨,用藥著力保護(hù)和補(bǔ)益脾胃,使消化吸收功能保持良好狀態(tài),是穩(wěn)定肝硬化病情的重要措施。在軟堅散結(jié)方面,除用小量三棱、莪術(shù)外,它如郁金、青皮、雞內(nèi)金等均取其柔中有剛,不傷正氣,前后共服200余劑,未見脾胃損傷,肝陰不足。因而達(dá)到了脾臟縮小,腹水消失,肝硬化穩(wěn)定,臨床痊愈的目的。 ——陳瑞春《傷寒實踐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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