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蜀僧濬彈琴》 李白 “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 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 客心洗流水,馀響入霜鐘。 不覺碧山暮,秋云暗幾重?!?/span> 詩名《聽蜀僧濬彈琴》,李白在峨眉山認(rèn)識了一些僧人,我們知道的至少有兩位,一位是本詩中會彈琴的“蜀僧濬jun4”,另一位是《峨眉山月歌 送蜀僧晏 入中京》的“蜀僧晏”。 在今天峨眉山的“萬年寺”中,有一座“綠綺亭”,旁邊有個“白水池”,據(jù)說池邊原有一塊“唐李白聽廣濬禪師彈琴處”的石碑。這樣的“亭”與“碑”自然是后人造的了,只不知是否有史料記載的根據(jù)。按那里的介紹,“蜀僧濬”是寺中的高僧“文濬”,而此處可能是李白聽琴的地方?!叭f年寺”創(chuàng)建于東晉,時名“普賢寺”,位于峨眉山“息心嶺”下,海拔1020米,此處的風(fēng)光倒是與詩中的情形相近。有許多賞析解釋李白這首詩屬于異地逢故友,倘若真是那樣,一般都會在詩題上注明地點的。沒注明的,大都是默認(rèn)詩中的地點。 本詩的詩名有一個特別之處,我們看過很多唐詩,人家都是稱“僧人”為這個師,那個師,尤其是蜀人,有稱“和尚”為“師”的習(xí)慣?!岸鸥Α薄?span style="font-family: -apple-system, BlinkMacSystemFont, "Helvetica Neue",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Microsoft YaHei UI", "Microsoft YaHei", Arial, sans-serif;letter-spacing: 0.544px;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中有“黃師塔前江水東”,我們賞析時還特地作了注解。而李白呢?卻是“蜀僧濬”、“蜀僧晏”的稱呼?這又是為什么呢? 都說李白家里有錢,他原來能在匡山大明寺中隱居學(xué)習(xí),他家應(yīng)該就是大明寺的香主吧。不過大明寺可能也沒有什么典籍和大師供李白學(xué)習(xí),不然李白怎么后來走的是道家路線。由此我們認(rèn)為,李白來峨眉山就是來游覽的,借宿于這里的寺廟。與僧人的交往,就是朋友之間的友誼,并不走佛門禮儀?!笆裆疄F”因為琴彈得很好,成了李白音樂方面的朋友。本詩應(yīng)是一首純粹的音樂欣賞詩。好,我們來看李白《聽蜀僧濬彈琴》原詩: “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span> 字詞典故 “綠綺qi3”:【“綠綺”是一張傳世名琴,琴內(nèi)有銘文曰:“桐梓合精”。有這樣的故事:漢梁孝王慕名請“司馬相如”作賦,相如寫了一篇“如玉賦”相贈。此賦詞藻瑰麗,氣韻非凡。梁王極為高興,就以自己收藏的“綠綺”琴回贈。后來,“綠綺”成了古琴的別稱?!?/span> 賞析 李白說,蜀國的僧人“濬”,抱著一把“綠綺”古琴,從西面那高高的峨眉峰上走了下來。 這兩句就像一副人物畫,我們說過,李白是一位形象設(shè)計的大師,這似乎是他的慣用手法:人物的出處,干什么的,然后擺個pose(造型),塑造一種形象。比如“燕趙有秀色,綺樓青云端。”;“秦皇按寶劍,赫怒震威神。”;“美人出南國,灼灼芙蓉姿。”;“越客采明珠,提攜出南隅。”(這些都出自《古風(fēng)》系列)如此一來,人物形象一目了然。最難能可貴的是,李白在動詞的使用上非常精確。像本詩這里,蜀僧是“抱”綠綺,一個“抱”字,可見這把琴很大。前面例子中的動詞也一樣,在研讀李白的詩時,我們覺得尤其要注意李白所使用的“動詞”,他詩中的很多神韻皆出自動詞的高超使用。 那么這么大的琴是一把什么琴呢?“綠綺”!這里應(yīng)該只是指代古琴,因為“綠綺”是一把傳世名琴。在晉朝文學(xué)家“傅玄”的《琴賦序》中介紹:“齊桓公 有鳴琴曰 號鐘,楚莊 有鳴琴曰 繞梁, 中世 司馬相如 有琴曰 綠綺, 蔡邕 有琴曰 焦尾,皆名器也。”在蜀僧濬手上的應(yīng)該是一把比較古老的琴。 “西下”這個詞也很特別,是從峨眉山的西邊下去嗎?不是的,而是從西面的峨眉山下來。如此,有些人可能又會認(rèn)為,是不是李白此時離峨眉山很遠(yuǎn)?其實不然,我們都知道那句“故人西辭黃鶴樓”,當(dāng)時是李白去送孟浩然,所以他們分別時是在一起的。那為什么李白要用“西辭”呢?我們以為李白這樣是把詩的空間打開了,一下子讓人進(jìn)入了天地的東南西北,然后“煙花三月下?lián)P州”,這就往東邊去了,整個地域空間完全敞開?;氐奖驹?,我們前面說了,李白是在塑造形象,所以這一個“西”字,再加上后面他寫的不是“峨眉山”,而是“峨眉峰”,如此人物形象一下子就跟著高大起來了,這可是從西面那高高的峨眉峰上下來的,抱著一把“綠綺”的蜀國僧人??! 所以說,我們讀李白的詩也經(jīng)常會有這樣的疑問,為什么李白的一些詩,用字都非常簡單,并沒有什么晦澀深奧的字眼,怎么他的詩讀起來就那么舒服呢?因為他的用字非常的講究,能夠打開人們的視野,加上精確的動詞使用,讓人心胸開闊,心情舒暢。這,不是很多人簡簡單單用“夸張手法”幾個字就能概括的。 那么這樣一位蜀僧從峨眉峰上下來做什么呢?: “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span> 字詞典故 “揮手”:【彈琴的動作。曹魏 嵇康 《琴賦》“伯牙揮手,子期聽聲?!薄俊佰謍e4”:【深谷,深溝?!?/span> 賞析 李白說,他為我一揮那靈巧的手,我如同聽到了群山萬壑傳來的松風(fēng)。 我們前面說了,李白和蜀僧濬就是朋友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講,是因為音樂而成為朋友的。所以,他在聽蜀僧濬彈琴的時候,很自然地就會想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伯牙”與“鐘子期”?!?/span>揮手”一詞,典出“嵇康”所寫《琴賦》中的:“伯牙揮手,子期聽聲。” 這“伯牙”與“鐘子期”成為“知音”的故事,歷史上有不少版本。不過大體內(nèi)容都是:“伯牙”從小酷愛音樂又天賦極高,他的師傅是一位很有名氣的琴師“成連”。學(xué)成以后,師傅讓他到大自然中去感悟音樂的真諦,伯牙終成大器。雖然有許多人贊美他的琴藝,可是他卻認(rèn)為一直沒有遇到真正能聽懂他琴聲的人。終于有一天,“鐘子琪”以樵夫的身份出現(xiàn)在了彈琴的“伯牙”身邊。關(guān)于他們的相遇《列子·湯問》這樣描述:【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鐘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鐘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鐘子期必得之。。。曲每奏,鐘子期輒窮其趣。伯牙乃舍琴而嘆曰:“善哉,善哉,子之聽夫志,想象猶吾心也。吾于何逃聲哉?”】不管伯牙的琴表現(xiàn)的是什么,鐘子期都能聽出來。最后伯牙放下琴感嘆地說:“好啊,好啊,你所聽出的意思、想象就猶如我心里所想一般。我的心聲還能逃到哪去呢?”于是,鐘子期成了伯牙的“知音”,這就是“知音”的來歷。后來鐘子期死了,伯牙在他的墳頭摔了自己心愛的琴,說世間再無知音。所以說,李白這里是把蜀僧濬當(dāng)作“伯牙”,而自己也便是“鐘子期”了。 “萬壑松”指的是千山萬壑的松風(fēng),據(jù)說古琴曲中的《風(fēng)入松》乃嵇康所作。這倒不一定就是李白用這個典故,因為以松風(fēng)來形容琴聲,在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達(dá)成共識了。李白在后來的《鳴皋歌送岑徵君》也有“盤白石兮坐素月,琴松風(fēng)兮寂萬壑。”更重要的是,李白此時應(yīng)該就坐在山谷之中,如此琴聲與景色融合一體,這才是李白真正想要的境界。 “一揮手”便是“萬壑松”,如此強烈的反差,表現(xiàn)了蜀僧濬高超的琴技。那么李白的周邊還有什么景物可以融入琴聲呢?: “客心洗流水,馀響入霜鐘?!?/span> 字詞典故 “流水”:【古琴曲《高山流水》】“馀響”:【余音。三國魏 嵇康《琴賦》“含顯媚以送終,飄馀響於泰素?!薄俊八姟保骸尽渡胶=?jīng)·中山經(jīng)》:“<豐山>有九鐘焉,是知霜鳴?!惫?注:“霜降則鐘鳴,故言知也?!薄?/span> 賞析 李白說,我這位峨眉山客,在《高山流水》的琴聲中洗滌著心靈,琴曲的余音,最終匯入了寺院中那因霜而起的鐘聲。 這個“客”字可能讓不少人認(rèn)為,李白是在他鄉(xiāng)遇到蜀僧濬的。然而,詩中沒有提到任何思鄉(xiāng)方面的東西,它就是一首純粹的音樂欣賞詩。所以這里的“客”,既可以指來寺廟的“香客”,也可以指來峨眉山的“游客”。不過,既然提到了寺廟的鐘聲,對于蜀僧濬,李白就是佛門之客。 關(guān)于這里的“流水”,大家自然會想到著名的古琴曲《高山流水》,這本也是典出“伯牙子琪”的故事。而李白設(shè)計成用流水洗心,結(jié)合蜀僧濬的身份,以及后面的鐘聲,我們以為他恐怕還有一層意思,就是佛門的“洗心”。佛門講究去除七情六欲,去完后心無雜念,六根清凈,這就是所謂的“洗心”。蜀僧濬是一位佛門弟子,李白又是在寺院旁聽的琴聲,所以李白作如此的想象是非常合情合理的,這也是音樂與情景的交融點之一。 關(guān)于“霜鐘”有個典故,典出《山海經(jīng)·中山經(jīng)》:“<豐山>有九鐘焉,是知霜鳴?!边@個“豐山”大概是在河南的“伏牛山”一帶,有個“帝嚳ku4”(黃帝的曾孫)為帝女講解豐山霜鐘的故事:【次日,帝嚳等又起身向南行,越過了一座大山。只聽見遠(yuǎn)遠(yuǎn)有一種聲音搖蕩上下,斷續(xù)不絕,仿佛鐘聲一般。帝嚳便問左右道:“何處撞鐘?”左右道:“在前面山林之內(nèi)?!钡蹏康溃骸扒懊媸鞘裁瓷??”左右道:“聽說是豐山。”帝嚳恍然道:“朕知道了?!本拖虻叟f道:“這個鐘聲不是人撞而響的,是自己會響的。朕聽說這座豐山上有九口鐘,遇到霜降,則能自鳴?,F(xiàn)在隆冬夜半,外邊必定有霜了,所以它一齊鳴起來,這個亦是和昨日所說的磁針一樣,物類自然的感應(yīng),不可解的一種道理。”帝女和常儀仔細(xì)聽了一會兒,果然那個聲音沒有高低輕重,不像是人撞的,都說道:“奇怪奇怪!”】(摘自南陽晚報 文章《厚重南陽·豐山尋古》) 也就是說,這豐山的鐘會響是因為外面下霜了。那么李白這里使用“霜鐘”到底是不是使用這個典故呢?首先這寺廟的“鐘”肯定是響了,如此蜀僧濬才結(jié)束了琴曲。于是這余音才會匯入到鐘聲里去。關(guān)鍵在于這個“霜”字,它也是呼應(yīng)后面的秋云。那么是不是已經(jīng)下霜了呢?恐怕還沒有,不然“秋云暗幾重”這句話就沒有什么太多的意義。所以李白的意思應(yīng)該是,這個琴聲如霜一般催響了寺廟的鐘聲,于是: “不覺碧山暮,秋云暗幾重?!?/span> 賞析 李白說,哦,不知不覺,這碧色的山野已是日暮時分,秋空里的云層又暗淡了幾重,(快要下霜了吧?) 這里的“碧山”或者也暗示,本詩就是寫于蜀國,作為天府之國,在秋日才依然保有如此的碧色山林。 李白就這樣聽著蜀僧濬的琴直到日暮,若非寺廟的鐘聲響起,他還沒有覺察到天色已晚。只是人依然在那琴聲的裊裊余音中,入到那鐘聲里,仿佛那鐘聲是因這琴聲帶去的霜寒而響起的。不禁望了望天空,那秋日的云層又暗淡了一些,多了幾重,感覺快要下霜了吧。 這秋云幾重,恐怕也是峨眉山這里特有的景色,換作其他地方,恐怕秋天不會有這么厚的云。這或者也可以說明,李白本詩就寫于峨眉山中。 《聽蜀僧濬彈琴》 李白 “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 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 客心洗流水,馀響入霜鐘。 不覺碧山暮,秋云暗幾重?!?/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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