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小城的一條小街上的一個小凳上曬著太陽,初春的太陽很暖,很容易讓人沉醉其中而無法自拔。路人或眉清目秀,或其貌不揚;或氣定神閑,或又行色匆匆……這些均與我無關(guān),我在想著心事。 他遠遠地走過來,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穿戴還算整潔,西裝革履。西裝是早些年的款式但燙得平平整整,鞋子雖不是太新卻也揩拭得很干凈。我之所以忽然留意于他,當(dāng)然不僅僅是因為他的穿著打扮,這樣的穿著在小城隨處可見,還不足以引起我的注意。他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的時候,嘴沒閑著,一路喃喃自語,且抑揚頓挫,很是夸張,但卻毫無條理,不知到底想說些什么。他沒有同伴,自然也沒有特定的聽眾,那么他這所有的話語到底是說給誰聽?是路人嗎,還是在他的心里有著一個假定的對象? 我不想知道他在說些什么,我不是個好奇的人,我在曬著我的太陽,當(dāng)然曬太陽的同時也想了心事,無意去聽。他走過我身旁時卻莫名地看我了,神情倏忽間還十分的凝重。我慌忙將頭轉(zhuǎn)向一邊,其舉動已使我知道他有別于常人,怕遭了他的注意而糾纏不清。我轉(zhuǎn)頭的同時也聽到了一二路人帶著嘲笑的竊語:瘋子!哈……他們的笑驚動了其他人,瘋子卻沒“動”,他從我的身旁,從那些忽然對其投來異樣目光,且分明已生了惡意的人身旁走了過去,他沒看他們,他看不到他們,他只是保持著固有的步幅、步頻,不急不慢地走了過去…… 我不知道他經(jīng)歷過怎樣的人生,怎樣的人生才使其與世人格格不入而被定義為瘋子。他的生命是否也曾輝煌過,也曾精彩過?他曾懷著怎樣的一個美好夢想,在人生這條遍布荊棘的路上或黯然神傷,又或信心滿滿?;蛟S他也有過成功之后的喜悅,成功之時也被眾人追捧,鮮花與掌聲曾充盈了他的整個世界;亦或者一直都那么平庸,碌碌無為,無所建樹,可是平庸的生活又怎能負擔(dān)得起一顆滿懷壯志的心一次次不安分的跳動呢?他是否因此而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他的母親是不是也和我的母親一樣對自己的兒子寄托著殷切的期望,他是她掌心里的寶,是他們家的驕傲,又怎能不疼愛有加呢?是否也曾在油燈下納著鞋底,時不時抬頭望望旁邊做作業(yè)的兒子認(rèn)真的模樣,露出欣慰的笑?他的父親是不是也和我的父親一樣,在看露天電影時,怕委屈了還在成長中的兒子而將其架在肩上?任他用稚嫩的小手抓撓著自己的頭發(fā),或者忽然調(diào)皮了竟捂住了他的眼睛,他卻只是慈愛地笑著,大不了說一句:不要淘了。如此而已! 當(dāng)兒子捧回第一張獎狀時,他們也一定開心地笑了吧?!或許還要急急地去告訴他的爺爺奶奶呢;與旁人聊天的時候也會時不時找一個話題,轉(zhuǎn)到自己的兒子身上,字字句句中分明都是激動與自豪,即使那種轉(zhuǎn)折很生硬,讓人很難接受,他們依然樂此不疲。當(dāng)兒子在事業(yè)上有了一點成績時,即使那成績很小,在旁人看來根本就不值一提,沒人關(guān)心,也沒人想去關(guān)心;可就算他們已經(jīng)霜染兩鬢也會為之露出孩童般的笑,快樂地陪著自己的寶貝兒一起享受“成功”的喜悅,他們堅信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或許一切都太順了,或許他一直生活在所謂的成功與寵愛之中,使其已經(jīng)習(xí)慣了那種被人追捧的生活,偶爾的一次失敗就打敗了他,便從此對生活失去了信心,對未來沒有了希望,他徹底崩潰了。 當(dāng)然也可能他的曾經(jīng)并沒有我所想象的那么美好,人生之路本就坎坷多難,能夠一直順風(fēng)順?biāo)哪苡袔兹四??曾?jīng)的他對事業(yè)太過執(zhí)著,他渴望著成功,渴望得到世人的矚目、無與倫比的榮耀,可是若要成功真的太難了;當(dāng)然也可能是因為某種感情,比如愛情,在他清醒的每一瞬間,在思維活躍的任一時刻,他的世界都被那個珍愛的她所占據(jù),他為其傷悲,為其歡悅,而結(jié)局卻并不是他所想要的那樣,看著對方一步步走遠,最終無奈地將淚做了唯一的知己以及宣泄方式——他敗于自己的心神,無法自拔,變得瘋瘋癲癲了。 他的父母是否還健在?或者也正若我一般在院子里找一處向陽地兒,坐著個小凳,曬著太陽?當(dāng)然他們的心情不會輕松,也會想心事,但卻只有一樣——他們在牽掛著自己的兒子。對已經(jīng)顛三倒四的他總是不放心,出門時的衣服鞋子是否也是在他們的幫助下竭力地追求著完美?而后默默地看著自己的寶貝兒遠去的身影,他們望著,望著,久久不愿收回目光。他們會想起許多事情,想起兒子跌跌絆絆地舉著小手撲到身前,奶聲奶氣地第一次喊他們:爸、媽;想起兒子開心地將第一份辛苦所得捧到他們面前;想起四處托人為他的婚事忙碌奔波,費勁了心思。他們想起了許多……或許,有一刻落了淚吧! 我胡思亂想著,不禁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失笑了,那笑卻又瞬間被一抹莫名的傷感所淹沒。一只螞蟻頂著陽光瞇著眼睛仰頭望著我,驚詫于我神情的異樣,長久不愿離去。我在它的眼里是不是也若方才匆匆而過的他一般?它短短的壽命自然不曾目睹我的以往,更無法去見證我的未來,當(dāng)然它也可以若我般想象,小小的腦袋雖然裝不了多少東西,但心海偶爾的一次翻騰或許就領(lǐng)悟了人的一生——世上的事兒誰又能說得清呢! 我心虛地望著它,一個自嘲的笑逐漸開始在自己的臉頰醞釀,且一點點地綻放,漾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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