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6月18日,是瞿秋白就義20周年紀念日。
這一天,中共中央在八寶山革命公墓為瞿秋白同志隆重舉行了遺骸安葬儀式。
參加這個儀式的有周恩來、董必武、陸定一等數(shù)百人,這些人之中有的是中央機關(guān)干部,有的是瞿秋白的生前好友。
瞿秋白的夫人楊之華感到十分欣慰,因為自從丈夫1935年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于福建長汀,遺體一直沒有找到。
新中國成立后,經(jīng)過黨中央不懈努力,終于在福建長汀找到了瞿秋白的遺骸,并于1955年初運到北京,得以入土為安。
此刻,一直系在楊之華心頭的結(jié),終于被解開了。
安葬儀式結(jié)束以后,楊之華向組織提出請求:一定要追查出當年指認瞿秋白的叛徒。
隨著組織調(diào)查的深入,一位名叫的女干部進入了警方的視線, 并于1955年將其逮捕。
可誰知,這竟然是一樁天大的冤案,并奪走了周月林24年的人生。直到1979年,一張當年國民黨的舊報紙出現(xiàn)在了公安機關(guān)的視野里,周月林的冤屈才終于得到洗刷。
那么,瞿秋白究竟是怎樣遇害的?公安機關(guān)為什么會懷疑周月林?真正的叛徒又究竟是誰呢?
瑞金突圍,瞿秋白等人被捕
瞿秋白曾在陳獨秀以后全面主持中共中央的工作。在江西瑞金的中央革命根據(jù)地時期,曾長期擔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教育人民委員。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中共中央為了保存中國革命的有生力量,不得不放棄中央蘇區(qū),進行戰(zhàn)略轉(zhuǎn)移,踏上了長征之路。
中央蘇區(qū)需要有一些人留下來,處理善后工作。而當時的瞿秋白身患重病,不宜長途跋涉,中央經(jīng)過討論,決定讓瞿秋白等一批人留下來,機會合適的時候再自行轉(zhuǎn)移。
但是國民黨并沒有放棄對這批留守人員的“圍剿”,無奈,瞿秋白決定向福建轉(zhuǎn)移,再從上海轉(zhuǎn)到香港去治病。
1935年2月11日,瞿秋白等人開始動身,陪在瞿秋白身邊的還有四名干部: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工農(nóng)檢察部長何叔衡、財政部長鄧子恢、蘇區(qū)中央分局宣傳部長張亮、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醫(yī)院院長周月林。
以及一個排的警衛(wèi)人員。
何叔衡當時已經(jīng)年近六旬,張亮是孕婦,行動不方便,一路上和瞿秋白一樣坐在擔架上,鄧子恢和周月林步行。
好在江西、福建交界一帶是國民黨統(tǒng)治的薄弱地帶,他們走了一天多,沒有碰到敵人的攔截,在湯屋順利找到了中共福建省委和省軍區(qū)。
接下來,要穿過敵人封鎖線,前往上海。
當時的中共福建省委書記萬永誠提出了一個可行的突圍方案:
讓一個排的紅軍戰(zhàn)士喬裝成國民黨士兵,然后讓瞿秋白等人喬裝成俘虜,戴上面罩,“押送”出封鎖線。
這樣一來,就可以迷惑敵人的密探,而且在穿過敵人封鎖線的時候就算被發(fā)現(xiàn),也可以讓負責“押送”的戰(zhàn)士抵擋一陣,掩護瞿秋白等人逃脫。
計劃好以后,2月20日,瞿秋白等人悄悄上路了,而且刻意避開村莊,盡可能走無人涉足的山路。
江西、福建交界地帶盡是連綿起伏的山,山上古樹陰森,野草叢生,路徑很難辨認。為此,他們請了一位砍柴人做向?qū)А?/p>
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走了4天以后,2月24日晚上,他們來到了福建長汀縣水口村,但他們必須要渡過汀江才行。
但是,這里只有村子附近的一座橋可以通過,橋頭駐扎著國民黨保安團一個營。
無法從橋上順利通過,瞿秋白決定,半夜涉水渡河。
于是,警衛(wèi)人員臨時用樹棍藤條扎了一副擔架,趁著夜色悄悄抬瞿秋白、何叔衡、張亮過河。鄧子恢、周月林在戰(zhàn)士的攙扶下摸過了河。
繞開了敵人的保安團以后,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氣。
過河后第二天清晨到了小逕,誰知村外傳來槍聲,敵人竟然包抄過來了。
原來他們自認為昨晚的渡河悄無聲息,但之后還是被駐守在橋上的保安團發(fā)現(xiàn)了。
鄧子恢指揮警衛(wèi)人員展開阻擊,保護瞿秋白等人撤退。
但是寡不敵眾,他們且戰(zhàn)且退,被逼到了一座山頭上。
面對敵人的勸降,他們沒有絲毫猶豫就決定從山上滾下去。
在山上堅持抵抗只有死路一條,不如冒險滾下山,也許有一絲生機。
于是,他們緊緊地抱著頭,不顧一切地順著山坡往下滾。
何叔衡被敵人的機槍射中,重傷去世了;鄧子恢在山下繼續(xù)組織突圍,但是跟其他人走散了。
瞿秋白、張亮和周月林滾下山后躲在了山間草叢里,打算等著敵人離開以后再逃走。
但敵人展開搜山,最終還是把三人給搜捕出來了。
4個保安團士兵押著他們。瞿秋白受到病痛和剛才滑下山的雙重沖擊,身體虛弱不堪;而張亮有孕在身,也感到十分吃力。
半路上只聽“撲通”一聲,瞿秋白面朝地倒下了。
一個敵兵用腳踢了踢,說:“看來是死了,補他一槍?!?/p>
周月林嚇得趕緊撲到瞿秋白身上:
“不要開槍!不要開槍!他沒有死,是累昏過去的?!?/span>
說完趕緊把瞿秋白搖醒了。
他們?nèi)吮谎核偷搅吮0矆F部。
就這樣,1935年2月25日,從中央蘇區(qū)里突圍出來的五名黨員干部:何叔衡犧牲;鄧子恢突圍出去,后來在永安縣找到了當?shù)赜螕絷?;而瞿秋白、張亮、周月林三人被俘虜?/span>
瞿秋白遇害,周月林成為“叛徒”
瞿秋白、張亮、周月林三人很清楚,絕對不能讓敵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于是他們商量后決定,編一個虛假的口供來迷惑敵人。
三人一致同意繼續(xù)用紅軍“俘虜”這個假身份編口供。
周月林先說道:“我化名陳秀英,是被紅軍抓去的護士。我在國家醫(yī)院時學(xué)會了打針、接生,也懂得一些醫(yī)務(wù)知識,不怕敵人審問?!?/p>
張亮說:“我就叫周蓮玉,是香菇商老板娘,被紅軍綁票抓來的?!?/p>
最后輪到了瞿秋白:“我就叫林其祥。原來在上海經(jīng)營舊書店及古董生意,后來在上海同濟醫(yī)科大學(xué)學(xué)習(xí)半年,因為生病到福建上杭養(yǎng)病,被紅軍抓去了瑞金。在那里被迫當過醫(yī)生。1935年1月從瑞金逃走,但是很快被蘇區(qū)地方武裝發(fā)現(xiàn)?!?/p>
張亮和周月林覺得這樣不好,對瞿秋白說:“你又是大學(xué)生,又是醫(yī)生,目標太大了,敵人會注意到的?!?/span>
瞿秋白說:“我要說我是農(nóng)民、商人、士兵,像嗎?敵人會相信嗎?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敵人懷疑我們的口供,否則我們就完了。”
二人覺得有道理,畢竟,瞿秋白確實是文質(zhì)彬彬,很像個讀書人。
敵人開始審訊他們?nèi)恕?/p>
他們按照提前編好的口供回答,敵人沒有問出任何破綻,就把三人押到了上杭縣城。
瞿秋白跟其他紅軍戰(zhàn)士關(guān)押在一起,張亮和周月林兩位女同志關(guān)押在一起。
但是敵人始終不死心,他們看著瞿秋白的衣著不像是個普通人,而且隨身攜帶著金戒指、港幣等貴重物品,又有武裝士兵護送,便懷疑他是共產(chǎn)黨的重要人物。
敵軍保安團的團長鐘紹葵親自審問瞿秋白等人,而且對他們反復(fù)嚴刑拷問,但是一無所獲。
張亮臨近分娩期,當時上杭縣一家糖果店老板林鴻昌沒有兒子,看上了張亮,于是把張亮保釋出獄。
敵人保安團營長李玉的妻子也快要生孩子,他知道周月林是醫(yī)生,有接生經(jīng)驗,所以,李玉把周月林從獄中接回自己家當保姆。
而瞿秋白一直被關(guān)押,三人以后就再沒見過面。
瞿秋白為了迷惑敵人,偽造了一份假的“筆供”。
對方看了以后說:“如果情況屬實,那就可以讓人保釋你走。”
同時,對方還要求瞿秋白找朋友索取證明,只要能夠證實自己跟共產(chǎn)黨無關(guān),就可以被釋放。
瞿秋白以林其祥的名義,給上海的朋友——魯迅、周建人和自己的夫人楊之華寫信。
這樣,親友能通過筆記認出自己,也不會因此連累他們。
正當一切都在向著好的一面發(fā)展,瞿秋白幾乎就要被保釋出去時,不料,其真實身份卻被泄露了。
蔣介石不知怎么得到密報,說瞿秋白在福建長汀被捕,遂命令長汀的三十六師師長宋希濂核查。
宋希濂讓各團把俘虜?shù)男彰?、相貌特征分別詳細造冊送到師部,再進行一一比對,最終查到了隱藏在俘虜之中的瞿秋白。
國民黨用盡了各種辦法,想要收買瞿秋白,但是都無濟于事。
瞿秋白說:
“我不愿做個出賣靈魂的識時務(wù)者!”
“我絕不喪失人性而生存!”
“人愛自己的歷史比鳥愛自己的翅膀更厲害,請勿撕破我的歷史!”
1935年6月18日,國民黨殘忍殺害了瞿秋白。
瞿秋白暴露身份的同時,張亮和周月林的真實身份也暴露了,二人被重新抓回監(jiān)獄,各判10年徒刑。
國共結(jié)成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以后,1938年,張亮和周月林被釋放出來了。
二人決定去投奔南方的新四軍,新四軍的政委項英正是張亮的丈夫。但是在當年轉(zhuǎn)移途中二人失散。
后來,據(jù)一些史書記載,項英懷疑張亮是出賣瞿秋白的叛徒,于是,氣憤之下開槍殺了張亮。
而周月林在南昌與張亮失散以后,孤身一人輾轉(zhuǎn)到了武漢,想要找到八路軍駐武漢辦事處,卻沒有結(jié)果。
于是,她回到上海老家,試圖打聽丈夫的消息,同樣一無所獲。
周月林娘家很窮,難以接濟她。為了活下去,她只得嫁給了一個窮苦的船工,艱難地生活著。
1949年5月,上海解放,周月林在脫離組織15年后,終于見到了上海市長陳毅。
她掩蓋起自己這15年的苦難,熱情地投入到社會建設(shè)中去,成為一名街道管理人員。
因為街道居民工作做得很好,群眾推選她為街道居委會干部。
周月林本來以為自己的人生就可以這樣走下去,誰曾想她竟然成了人們眼中出賣瞿秋白的叛徒。
1955年,瞿秋白的遺骸運回北京,中央在八寶山為其舉行了遺骸安葬儀式。
瞿秋白夫人楊之華含淚請求組織緝拿當年出賣瞿秋白的叛徒。
公安部門開始立案調(diào)查,很快就把周月林鎖定為叛徒。
公安機關(guān)的思路是這樣的:
當年跟瞿秋白同時突圍的有四個人,何叔衡在突圍途中犧牲,鄧子恢在突圍途中失散,只有張亮、周月林二人被俘虜。
但是,張亮早在1938年被丈夫開槍打死了,嫌疑人只剩下周月林一人。
1955年8月24日,上海市公安局接到上級命令,將周月林進行逮捕,后來,她在北京關(guān)押了10年之久。
直到1965年12月,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正式判決,以“出賣黨的領(lǐng)導(dǎo)人瞿秋白”的罪名,判處周月林12年徒刑。
之后,她被送到北京郊區(qū)的一個勞改農(nóng)場服刑。
按照服刑年限,到1977年12月,周月林就可以被刑滿釋放,但是鑒于她“罪行重大”,所以在監(jiān)獄里繼續(xù)關(guān)押。
人生就是這樣無常,周月林怎么也不會想到,當年自己拼命保護病重的瞿秋白,而今卻要背上“出賣瞿秋白”的罪名二十多年。
伸冤與昭雪
在監(jiān)獄的二十多年里,周月林一直渴望有一天能得到清白。
1979年,周月林已經(jīng)年逾古稀,她開始感到一絲絕望,心想自己可能要在監(jiān)獄里渡完一生了。
但是仍然覺得心有不甘,于是向黨和政府提出了申訴。
這次申訴,她其實并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但是時代的發(fā)展給她帶來了希望。
當時,全國上下正在進行平反冤假錯案的工作。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和公安部接到她的申訴書后十分重視,立即組織案件復(fù)查,很快就找到了線索。
1979年,公安人員找到一張國民黨1935年的舊報紙,上面報道著“赤共閩書記之妻投誠,供出匪魁瞿秋白之身份?!?/span>
公安人員沿著這條線索進行調(diào)查,確定了出賣瞿秋白的叛徒,是1935年擔任中共福建省委書記萬永誠的妻子。
當年,瞿秋白等人在突圍過程中曾在萬永誠那里待過兩天。
1935年4月10日,也就是瞿秋白等人被捕的第46天時,國民黨第八師湯恩伯部俘獲了萬永誠的妻子,她受不了國民黨的刑訊手段,便供出了瞿秋白在濯田被捕的消息。
這就解釋了,當年瞿秋白快被保釋出獄的時候,蔣介石收到的關(guān)于瞿秋白被捕的密報是從何而來的了。
很快,黨史部門又有了別的線索。
除了萬永誠的妻子以外,還有一個人出賣了瞿秋白,這個人叫鄭大鵬。1935年,被俘虜以前他在中央蘇區(qū)擔任教育委員會收發(fā)員。
而負責教育委員會工作的,正是瞿秋白。所以,在瞿秋白被俘虜以后,鄭大鵬一眼就認出了瞿秋白,于是,他厚顏無恥地向國民黨指認了瞿秋白,以換取自己的榮華富貴。
因此,叛徒指認瞿秋白的詳請是這樣的:國民黨沿著萬永誠妻子的交代,在俘虜中反復(fù)查找,最后鎖定“林其祥”就是瞿秋白。
但是瞿秋白堅決不承認。國民黨又找來鄭大鵬指認瞿秋白,鄭大鵬表示:
“我用腦殼擔保,他就是瞿秋白,我說了不算,還有他本人的照片可以核對...”
瞿秋白覺得無法再隱瞞,于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1935年5月11日,國民黨電臺播報了瞿秋白被俘的消息,還在報紙上刊登新聞:俘獲共產(chǎn)黨首領(lǐng)瞿秋白及項英妻子張亮、梁柏臺妻子周月林三人。
至此,真相大白,叛徒找到了,周月林并沒有出賣瞿秋白。
1979年11月15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為周月林撤銷原判,將她無罪釋放。
這一天雖然來得有點晚,但最終還是讓她在有生之年等到了。
周月林前夫梁柏臺的家鄉(xiāng)——浙江新昌縣委、縣政府得知周月林平反的消息以后,專門召開會議,研究后決定將她接回新昌定居。
組織上還決定給她定14級干部工資,恢復(fù)她的老紅軍待遇。
但她覺得自己蹲了二十多年監(jiān)獄,沒能為人民做什么工作,便提出自己的待遇降至17級,而且只要生活上過得去自己也就滿足了。
后來,全國婦聯(lián)和江西省婦聯(lián)特派干部前往新昌慰問周月林老人,老人開心地笑了。
結(jié)語
周月林在25歲時,就成為中華蘇維埃政府的婦女部長。
28歲時,她作為唯一一名女性,成為中央主席團執(zhí)行委員,后來得到毛澤東推薦,被任命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醫(yī)院院長,是一名優(yōu)秀的共產(chǎn)黨員。
雖然,在新中國成立后,她受到了二十多年的誤會,但是依然不改初衷,堅守作為一名黨員的信仰,為黨和人民兢兢業(yè)業(yè)地服務(wù)了一生,黨和人民會牢記她的貢獻。
而那些出賣革命、出賣同志的叛徒,終將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