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課程應該讓學生得到什么

記者：陳老師，在你自己建構(gòu)的課程哲學中，你的課程目標是什么？這可是課程中最為關(guān)鍵和重要的問題。

陳大偉：我認為，教育哲學就是對教育根本問題進行終極追問過程中形成的認識和見解，課程哲學是在對課程根本問題進行終極追問過程中形成的。關(guān)于課程目標。我曾經(jīng)進行了如下追問和回答：

“新課程改革提出了三維目標，為什么要三維目標？”我的回答是：“三維目標體現(xiàn)了全面發(fā)展，有利于全面發(fā)展。”

“那全面發(fā)展的目的又是什么？”——“為了讓學生能更好地生存和生活，更好地完善和實現(xiàn)他們的生命?！?/span>

“什么是學生？應該怎么看待學生的使命和任務？”——“學生學生，簡單地說就是學會生存，學習生活，也就是既要學習生存的本領和規(guī)范，又要學習生活的智慧和意義，以此完善和實現(xiàn)自己的生命?！?/span>

“學校教育、課程該讓學生得到什么？”——“那就應該是生存的本領和規(guī)范，生活的意義和智慧，生命的價值和尊嚴?！?/span>

再對“生存本領”、“生存規(guī)范”、“生活智慧”、“生命意義”的內(nèi)涵和要求進行追問，就可以建立自己對課程目標體系的理解。

對這個問題進行思考，就我自己來說，就像在茫茫的黑夜中尋找自己的“北極星”?！敖逃龖摻虒W生學會生存，學習生活，體驗和實現(xiàn)自己有意義、有價值的生命”，有了這樣的答案，我為自己找到了課堂教學的根基。同時，我也發(fā)現(xiàn)，從“生存和生活”角度引導教師思考課程改革的時候，因為與生存、生活、生命發(fā)生了關(guān)聯(lián)，教師表現(xiàn)出了更加主動和自覺的教學變革狀態(tài)。

記者：陳老師，在教育歷史上，關(guān)于生存和生活，相關(guān)的觀點有杜威的“教育即生活”，也有陶行知的“生活即教育”。我注意到，你在把生存和生活分開來說。不知道你有什么特別的考慮？

陳大偉：杜威和陶行知都是教育的大哲和先賢，他們的見解博大精深，正是他們的認識啟發(fā)我們?nèi)ド羁汤斫夂桶盐战逃龑θ松囊饬x。我這里想分開來說，也是基于實踐的考慮，基于引導大多數(shù)人思考的需要。

什么是生存，什么是生活？雨果曾經(jīng)說：“人有了物質(zhì)才能生存，有了理想才談得上生活，要了解生存與生活的不同嗎？動物生存，而人則生活?！标P(guān)于人的本質(zhì)，馬克思主義認為，作為完整的個體的人，人是自然因素、社會因素和精神因素的統(tǒng)—體。換一個角度可以這樣表達，作為完整的個體的人，人是生物屬性、社會屬性和精神屬性的統(tǒng)—體。

我個人認為：生物屬性是基礎，人要吃、喝、拉、撒、睡以及有性的需求，滿足生物屬性要求，教育必須教給人謀生的本領和能力；但僅僅有生物屬性，并只追求生物體的需要滿足，人不是人，是“畜生”。社會屬性使人合群，并獲得歸屬感和安全感；缺乏基本規(guī)范，學生就難以融入社會；滿足社會屬性的要求，教育必須傳遞基本的社會規(guī)范，使人社會化；但如果人僅僅滿足社會規(guī)范的獲得而沒有自己的精神追求，人又只是奴隸。精神屬性是人的內(nèi)在品性，體現(xiàn)人的高貴性、超越性，人因為有理想、有追求，因為向往自由以超越生物屬性的局限和社會屬性的羈絆而顯得高貴；也正是人的精神屬性和精神追求，使人具有創(chuàng)造性，社會不斷進步，人性不斷完善。我把學習生存看成生物屬性和社會屬性的滿足，把學習生活看成滿足精神屬性的基礎。

荷爾德林說：“世界充滿勞績，人卻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我理解，“在大地上”是人的生存背景，是人的生物屬性、社會屬性的真實寫照，“詩意地棲居”是體現(xiàn)人的精神屬性的理想追求。具體在課程實踐中，一方面我們必須關(guān)照學生的現(xiàn)實生存處境，滿足升學、就業(yè)等競爭需要，另一方面又要著力建設學生的精神家園，引導學生找到并著力實現(xiàn)自己的精神追求。實際上，使學生學習生存、學習生活、追求生命的完善與實現(xiàn)就是追求靈與肉的和諧，社會化適應和個性化發(fā)展的統(tǒng)一。

教學生生存和生活的實踐智慧

記者：你能不能用具體事例說一說？

陳大偉：有一位家長在孩子讀幼兒園的時候，對孩子提出了這樣一些問題：“4只點燃的蠟燭，吹滅了1只，第二天早上，還剩幾只蠟燭？”經(jīng)過啟發(fā)，孩子意識到4－1＝1。“一只長方形的桌子，截掉1只角，還剩幾只角？”孩子發(fā)現(xiàn)4－1＝5或者4－1＝3?！耙豢脴渖嫌?只小鳥，獵人打死了1只，樹上還有幾只小鳥？”經(jīng)過分析，孩子知道在這里4－1＝0?！棒~缸里，有4條金魚，死了1只，魚缸里還剩幾只金魚？”孩子學會了思考，也自己得出了結(jié)論4－1＝4

孩子進小學了。老師在作業(yè)中寫出了“4－1＝”的題目，孩子興奮地把自己知道的“4－1＝1”“4－1＝5”“4－1＝0”“4－1＝4”“4－1＝3”都寫出來，老師不明所以，在“4－1＝3”后打“√”，其余的都打了“×”。孩子哭著回家告訴媽媽。媽媽對學校教育開始失望，并向老師提意見。

當然，對老師來說，在面對如此多樣的“4－1＝”答案的時候，最好還是先應該想一想“為什么會有這些答案”，不要簡單判斷和輕易否定。在了解學生，肯定學生對生活現(xiàn)象的觀察和認識后。我認為，老師當然應該讓學生知道“4－1＝3”這個約定俗成的東西。這就是為了生存的需要，知道這樣的計算，以后拿4元錢買1元錢的東西，售貨員就不會算成“4－1＝0”，而購買者則不會堅持“4－1＝5”?？梢韵胂?，如果這些基本的東西都沒有了，社會一定亂套。人又怎么生存？這就是要教基本生存技能和社會生活規(guī)范。

再說一個關(guān)于學習生活的例子?！懂嫾液湍镣肥沁^去人教版二年級下冊的語文教材。我觀察了兩個老師上這一課，兩個老師都是在寫課題時把“畫家”二字寫得大一些，“牧童”二字寫得小點。然后提問：“請同學們觀察，老師的板書有什么特點？”同學回答：“'畫家’寫得大一些，'牧童’寫得小了一些?！崩蠋熃又f：“是的，這里的畫家是一個著名的畫家，牧童是一個十分普通的牧童，而且是一個小孩?！边呎f邊在“畫家”“牧童”下面分別寫上“著名”“普通”，接下來的教學活動是分析戴嵩畫畫的水平如何出神入化，一個如此著名的畫家在不絕于耳的贊美聲中，面對一個牧童的指正如何從善如流……

看到老師這樣教學，我們不禁要討論這樣的問題：“我們應該學習的是謙虛這種品質(zhì)，還是名人的謙虛品質(zhì)？'小’與'大’的對比是成就的，還是人格的？這樣處理是不是在從小就在培養(yǎng)學生的'名人崇拜’心理？”在這里，我想，學習生活應該讓學生意識到成就有大小、地位有高低，但人格應該是平等性，應該相互尊重、相互學習，對名人不迷信，尊重敬佩而不崇拜。培養(yǎng)這樣的精神，這就有精神上成人的味道。

備注：最近，因為想整理一下觀課議課的研究成果，又翻看了《為了大多數(shù)教師的課程實踐——陳大偉觀課議課對話錄》，發(fā)現(xiàn)有的東西真還有一些價值（下圖來源于知乎，里面提到我的《教育案例寫作與研究》《為了大多數(shù)教師的課程實踐》《教育科研與教師成長》是北師大教育碩士考研的參考書目），于是從其中整理一些出來，用作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