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夫人姓徐,是五代后蜀國主孟昶的妃子,徐氏幼能屬文,長于詩詠,曾仿王建作宮詞百首,頗為時人稱許。后蜀亡國后,徐氏隨孟昶被擄入宋,宋太祖趙匡胤久聞花蕊夫人之名,召其陳詞,徐氏即誦這首《述國亡詩》,于是“太祖大悅”?!妒鰢鲈姟肺宕夯ㄈ锓蛉司醭巧县Q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這首詩和徐氏所擅長的宮詞大不相同,情緒激憤,風格潑辣淋漓,似沖口而出,又不失回味,頗為后人所傳誦。首句破題,選取“君王城上豎降旗”這個標志性事件來敘述亡國的事實。根據(jù)史傳的記載,后蜀的亡國和君臣的奢侈享樂、荒淫無度緊密相關(guān)。但徐氏并沒有直接給予譴責,而是委婉的自白,也是無奈的嘆息。一方面,“女禍論”在當時相當流行,比如安史之亂的發(fā)生,開元盛世的終結(jié),常常被人歸咎于“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楊玉環(huán)。這種論調(diào)本質(zhì)上是為君王推卸責任:朝廷的大事都是君臣在朝堂上決定的,后妃居于深宮,哪里知道他們究竟是興國還是誤國呢?而對后蜀之亡,徐氏明白自己很可能墮入“禍水”的泥潭,故而預(yù)先申辯。另一方面,這句話也交織著不甘,痛心和無奈的復雜情緒:即使及時知道投降的決定,一個弱女子又何來回天之術(shù)呢?大好河山一朝拱手讓人,畢竟心有不甘,但自己又無法改變投降的決定,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無奈和悲傷。 從第三句開始,作者的情緒由悲轉(zhuǎn)憤:后蜀的投降并非因為敵眾我寡,其勢不敵,也并非彈盡糧絕,苦戰(zhàn)不勝,更不是“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試想“十四萬人齊解甲”,當是怎樣一個帶有無限諷刺意味的壯觀場面!擁有如此龐大的軍隊,卻對僅有“數(shù)萬人”的宋軍俯首,這是何等的嘲諷和恥辱!在極度的羞憤和痛苦中,花蕊夫人喊出了最后驚心動魄的一句“更無一個是男兒”,其中“更無一人”的決絕和“十四萬人”的聲勢形成鮮明的對比,尤其是這句怒罵出自深宮中的“臣妾”之口。果真“當令普天下須眉一時俯首”(薛雪《一瓢詩話》)。 這首詩,作者以女子的身份痛斥誤國君臣,其膽識和感染力更加突出,根據(jù)《古今詞話》記載,徐氏在隨著孟昶入宋路上曾題壁云:“初離蜀道心將碎,離恨綿綿,春日如年。馬上時時聞杜鵑”,也表現(xiàn)了沉痛的故國之思,可與此首對照閱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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