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妖貓傳》,我想我已經理解了電影的用心,但是我仍然認為電影沒有太搞明白何為盛唐何為愛情。 電影一開始就借目睹玄宗死亡而猶疑如何記錄的白居易揭示了歷史記載的可疑性,也為電影對楊玉環(huán)死亡真相的再闡釋提供了足夠廣闊的空間。 電影以陳云樵和春琴的悲慘下場開啟妖貓的復仇行動,也借茍且偷生的陳云樵對危在旦夕的春琴見死不救重演了愛情在與人性博弈中的失敗,而陳云樵與春琴共舞“霓裳羽衣舞”中途突然發(fā)狂親手扼死春琴也再現了玄宗始亂終棄的荒誕和香消玉殞的慘烈,為觀眾預演了三十年前的真相。 珍藏的發(fā)絲、白頭宮女、日本侍妾……電影以懸疑片的手法逐步接近真相。阿倍仲麻呂的日記把電影的后半段引入了三十年前的極樂之宴。這一空前盛宴上萬國來朝奇技迭出,楊妃肆意、浪漫、多情,李白詩才橫溢又藐視權貴,玄宗睥睨天下又對楊妃患得患失……電影以奢靡絢爛的景象營造出盛唐的輝煌氣象,而玄宗之愛、楊妃之美、李白之才、阿倍白鶴之沉迷都成為這種氣象的象征或是注解。 電影的結尾揭開了楊妃之死的陰謀,以玄宗對楊妃的辜負和白鶴的深情對比,暗諷卷入政治中的愛情的無常,也以楊妃對死亡的不甘與默許道出了美人深情消亡之可悲、盛世王朝衰頹之悲哀。 至此,妖貓完滿了其澄清歷史、鞭撻無情人、守護愛與美的使命,而白居易超越了歷史真相的追問而悟出了文學的真諦在于情感的價值,空海和尚也在盛衰、生死和情感的變與不變中透徹了高深哲理。 電影前所未有地呈現出了壯闊而華麗的盛唐景象,也試圖以妖貓的奇幻創(chuàng)造在古典時空中獵奇的新鮮體驗,也盡力以懸疑片的架構調整了故事的結構、連貫了敘事的線索,以興衰和陰謀拷問了愛情感慨了世事,但是卻仍然難掩故事的缺陷。 首先是電影價值觀的迷失。電影高歌了繁盛絢爛哀嘆了衰敗無常,最后也渲染了妖貓對于楊妃超越政治、世俗和時間的深情。但是如果將這些與電影的前半段關聯起來,就會發(fā)現邏輯上的荒謬之處。如果說白鶴少年為楊妃成為政治的犧牲品而哀痛,那么他殘害陳玄禮的后代陳云樵的動機僅僅是為了楊妃報仇,而事實上陳玄禮所為并無大過,這場以愛情為名義的復仇是否真的理直氣壯?又是否應該成為電影的主線?這樣的愛情是否能夠成為電影的精神內核?我想,這就是除了白鶴對楊妃的癡愛欠缺動機之外,讓我感到最后的煽情毫無力量也毫無意義的最大原因了。 其次是電影對于文學和歷史較為膚淺的認知。電影中充斥了對白形式的對于文學和歷史的闡釋,包括白居易的創(chuàng)作心路和玄宗作為統治者的無情抉擇,電影自以為聰明且深刻地對這些淺顯的臆想進行反復的解說讓人覺得味同嚼蠟。另一方面,電影將盛唐定義為楊玉環(huán)冷若霜冰的臉、天馬行空的幻術和無所不用其極的夸張色彩,是對于歷史和人情的無視乃至褻瀆。電影充斥了對于技術制造的想象中的盛世的頂禮膜拜,而造成了文化上的巨大真空。 當然,電影中也不乏邏輯混亂之處,比如電影開始妖貓為何要引誘春琴挖出錢?這與之后的故事毫無相關性。之后陳云樵縱情深色,妓女麗香吃醋報復也與電影主線嚴重脫鉤,甚至讓我一度以為電影是在諷刺貪欲或是表現婦人的陰毒。又比如電影的最后,玄宗危難之時陪伴在他身邊的是阿倍和幻術師等人,且不論這些人物在場的合理性,試問,電影除了這些功能性人物就不需要更豐富的人員設置了嗎? 我承認這場電影創(chuàng)造了一場盛世的夢境,但是,中國電影在跨越了技術上造夢能力的門檻之后,應該多思考的是如何讓這場夢擁有靈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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