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剛進門,九歲的兒子就跟我高聲炫耀:爸,我會騎自行車啦! 暑假伊始,我們就決定,什么“班”都不給兒子報,利用一個假期,讓他學會騎自行車!怕他摔跤,先讓他練四個輪子的童車,熟練后再練小輪的,逐步過渡。沒想不到三天,兒子就把那輛24寸自行車騎得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牧耍Ρ葍鹤拥膶W騎車速度,回想我當年學騎自行車的情景,時光荏苒,真是讓人無限感慨! 我那般年齡時,農(nóng)村孩子對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是沒有太多印象的。門頭上的廣播后來換成收音機,是我家里唯一的家用電器。公路上偶而駛過一輛解放牌汽車,沿路村莊上的兒童都會好奇又激動的在汽車騰起的煙塵中跟著跑很遠!自行車是沒有條件“碰”的。自行車當時又叫“洋車子”,是城里的國家干部或吃皇糧的人擁有的“專利”。結婚嫁妝要“三轉(zhuǎn)一響”(自行車、手表、縫紉機和錄音機)只在城里時興。一次坐父親拉的架子車去息縣縣城賣秫桿,一位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城里姑娘,騎一輛锃明瓦亮的女式大鏈盒自行車從我們身邊悠然而過,裙裾飄飄,宛如天女,至今記得。 偶有騎自行車的公社工作人員從莊子前過,鄉(xiāng)親們遠遠望著,嘴里總會吐出這樣的順口溜:騎洋車子戴手表,不是老子您吃吊!語言中充滿羨慕嫉妒恨的情緒。我們莊百十口人,也只有在公社獸醫(yī)站上班的叔有一輛“紅旗牌”自行車,聽說是憑票在百里外的縣城買的。龍頭下面系著紅布條,大梁三角架上規(guī)則地纏繞著一層塑料膜,車座子上套一個內(nèi)襯海綿的黑色絨布座套,下面垂一圈黃色流蘇,兩個輪子的車條交叉處卡著五顏六色的塑料片,轉(zhuǎn)動輪子流光溢彩。金貴得不得了,我們只有偶爾一見的份,摸都不敢摸。 周日,叔回家過星期天,他兒子乘機把那輛自行車推到麥場上學騎。洋車子在麥場上一露面,立馬吸引來了在犄角旮旯玩耍的眾多小伙伴們。為了爭取到摸一摸洋車子的待遇,大家嘰嘰喳喳,爭先恐后地向其拍馬獻媚,幫扶在自行車左右,把那家伙恭維得像個高高騎在馬上的君王! 小時候我就死要面子。雖然心中也充滿了上前摸一摸,學一學自行車的迫切欲望,但小小的自尊抑或自卑阻擋我最終躊躇不前。 這年秋天,父親的“老戚”帶兩個“侉子”,從平輿縣用自行車馱粉條到我們這里販大米,吃住在我家里。中午飯后,看我眼饞巴巴的盯著自行車挪不開步,飯都不吃,高粱酒已經(jīng)上頭的這位北鄉(xiāng)“侉子”,豪爽地掀下自行車后座上的粉條說:賢侄,去學騎吧!但俺可說了,三天之后俺離開時,你要保證會騎。 我得到獎賞一般,激動萬分。實踐了老人家“有條件就上,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的教導。推上自行車磕磕絆絆就往村頭麥場去。我早就盤算好了:我這樣年齡的新手,如果沒人在車子后面幫我扶著,我短時間很難學會。如果從基本的側滑練,三五天恐怕也無濟于事。因此,時間短,任務重,我要拋棄一切費時間的側滑、掏襠等基本練車程序,直奔主題,寧愿多摔跤,也要直接上車騎著練,力爭三天學會。 想歸想,行動起來困難重重。過去那種28寸老式三角架自行車,自身重量就在30公斤,侉子為了馱粉條,又在后架上焊裝了幾根鋼筋,倒在地上我扶起來都很費勁,更別說上去騎了。即使騎到座上,兩條腿太短兩只腳也夠不著腳踏板。只能騎在大梁上,上身左右搖擺以便雙腳能夠輪流夠著踏板,以致晚上回家屁股磨的都不敢坐板凳。以后若干年里,每當在公園或動物園看到小猴子表演騎車子,我都會聯(lián)想到當年我學習騎車的滑稽情形。為了克服沒人幫扶和避免摔倒受傷,我挖空心思,從家里找來兩根挑水的扁擔橫綁在自行車后架上,即使如此仍控制不住自行車在我身下東倒西歪。沒辦法,我將自行車推到麥場上兩攏高大的稻草垛之間,把稻草垛當成兩堵墻,在其窄窄的過道中練習。如此一來,我和自行車不是一頭扎進東邊的稻草垛,就是一頭扎進西邊的稻草垛。溯風呼呼,我卻累得滿頭大汗,頭發(fā)上脖領里沾滿了草屑,四肢早就青一片紫一片疼痛不已,一條腿上的褲子也撕開了長長的口子。而那輛自行車也被我折磨得擋泥瓦變了形,右腳墩踏板散了架,少了一塊手剎片! “侉子”離去時,那輛自行車依然沒有被我馴服,練習就此中斷。我似乎明白,不合規(guī)律的急功近利,只會令我多受罪而已。 說來奇怪,幾年后,當家中第一輛自行車買回來,我竟然一偏腿騎上就走了!走得那樣行云流水,那樣輕松自在,就好像我本來就會騎自行車一樣。 作 者 簡 介 |
|
來自: 讀在現(xiàn)場 > 《待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