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雄超 冬日,草木離披,山水寒瘦,彌目盡是形枯色衰之景??v有風(fēng)霜雨雪一統(tǒng)江山,也不能消弭自然風(fēng)物的蒼勁硬朗之美,它們自呈一番風(fēng)致。 雪霽初晴,便是人間最好時節(jié)。不禁憶起兒時,早晨一縷晴光入戶,彌室朗然。推開窗,一庭寒色,玉樹瓊枝,歷歷可睹。遙瞻天宇之下,目之所收,皓色盈野,平疇皚皚,天地萬物泛漾著一層薄薄的清光。 一方小院,雪擁柴扉久不開。垣墻為殘磚壘砌而成,泥縫縱橫,斑駁如畫,盡顯滄桑之美。于南墻根下掃出一掌空地,就成了曬太陽的福地。我的祖母,辛苦一輩子,晚年視冬日曝背為樂事。想來年老體弱,血脈不暢,日曬自然可以暖體,活絡(luò)筋骨,舒暢身心。彼時,祖母坐著高腳凳,雙腳擱在火壇上,瞇眼袖手,背對太陽,冥然兀坐,假寐小憩。她的影子,投印在濕潤的地皮上,清晰明了,恰如剪影,逸態(tài)可掬。 褐色的老貓,蜷縮在高腳凳下,瞑目酣眠?!皝砭屠仙乇常环廖W瑹o言。”不過,同曝背的是老貓,而不是老僧;危坐的也只有祖母。這老貓,祖母視為閨蜜,竟日形影不離。老貓與祖母一樣畏寒,寒宵漫漫,祖母就讓它斜臥腳頭,眠歌裊裊,貓音悠悠,人語貓聲相應(yīng),別有情味,聊以打發(fā)枯寂的冬夜。 我們呢,與祖母相對而坐,抬頭便看見祖母慈祥的面容,滿臉的溝壑,盛滿鮮活的人生細節(jié)。陽光朗照,雪光四溢,刺得我們睜不開眼睛。本不安分的我們,哪能坐得住呢,便跳到雪地上自尋樂趣。院外那幾棵高大的苦楝樹,挺立在陽光中,枝柯瘦勁怒張。樹枝的疏影,印在雪地上或院墻上,峻拔簡明,清朗可數(shù),恰似一幅水墨簡筆畫。我們握著枯枝,就著雪地上樹影,勾勒出幾何圖形,稚拙如許,童稚之趣橫溢。 雞和狗,也來附庸風(fēng)雅。幾只火紅的公雞,在雪地上昂首闊步,留下的深淺不一足印,歪歪扭扭,如象形文字,也許是一首清新的小令,也許是一闋冷峭的宋詞。狗呢,不甘示弱,在雪地上撒歡,蹄痕朵朵,如梅花新綻,風(fēng)搖墮地。一場雪,賦予天地萬物以靈氣,畫意了了,詩意盎然。 祖母見我們鼻尖凍得通紅,暖聲以呵。我們就回到南墻根下,跺掉靴上殘雪,圍著祖母蹲下,把冰涼的手伸到她的圍裙里取暖。祖母用她的手捂著我們的手,她的手粗糙且暖和。她不停地摩挲,癢得我們縱聲大笑,她也呵呵地笑,捉住我們的手不放。 “茅檐晴曝一冬閑?!蔽蓍苌希瑨熘涣芯К摰谋?,在晴光下熠熠生輝,灼人眼目。水滴落下來,砸在屋檐下的鐵皮桶上,鏗然有聲。時值亭午,一家人坐在朗澈煦暖的陽光下,端著熱氣騰騰的碗,吃喝霍然有聲,滋滋有味,便覺歲月活色生香。 (原載于2022年1月18日《楚天都市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