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之難第二十節(jié) 帝國的斜陽

夢想童年594 2022-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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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錦帆游俠

在石勒誅殺王浚之后，北方的中原大地風(fēng)云變幻，這個遲暮的帝國步入了最后的黃昏。

北面的幽州平州一帶，令人意外的是，獲得最大的勝利果實的并不是誅殺了王浚的石勒，而是段部鮮卑。

在王浚還活著的時候，段部鮮卑已經(jīng)和王浚貌合神離，但是王浚在名義上畢竟是晉臣，段疾陸眷還不想戴上一個“叛臣”的名號成為眾矢之的?，F(xiàn)在王浚已經(jīng)死在石勒手里，段疾陸眷自然可以名正言順地和石勒正面交戰(zhàn)，奪取冀州了。

石勒任命的幽州刺史劉翰就將薊城獻給了段匹磾。段匹磾隨即邀請駐守在厭次邵續(xù)共同抗擊石勒，一起歸附江東的司馬睿政權(quán)。

邵續(xù)的名氣并不大，但論對晉室的忠誠程度，他并不比劉琨和祖逖低多少。早年，他曾經(jīng)做過成都王司馬穎的參軍，而后在司馬穎企圖攻擊長沙王司馬乂的時候，邵續(xù)對司馬穎進行了勸阻。在勸告無效后，他轉(zhuǎn)而投奔了茍晞，之后又離開茍晞，回到家鄉(xiāng)組建了義軍，成為了塢堡的守護者。后來邵續(xù)被王浚任命為樂陵太守，駐守在厭次，當(dāng)王浚敗亡之后，內(nèi)外無援的邵續(xù)權(quán)宜之下，只得交出了兒子作為人質(zhì)，向石勒投降。

邵續(xù)很明白，如果答應(yīng)段匹磾?shù)难s，兒子的命肯定就保不住了。但邵續(xù)認為不能為了一個兒子而當(dāng)國家的逆賊，加上一位舊晉朝官員也對他曉以大義，邵續(xù)毅然而然舉起了義旗。自然，石勒沒有放過邵續(xù)的兒子，他甚至親自率領(lǐng)八千士兵包圍了厭次，準備一舉消滅邵續(xù)。

幸好段部鮮卑很夠意思，他們沒有出賣邵續(xù)的打算，派出了段文鴦率領(lǐng)騎兵前來解圍。

鮮卑騎兵的戰(zhàn)力，石勒早有耳聞，他不敢和段文鴦打野戰(zhàn)，急忙逃回了襄國，甚至連攻城武器都沒有來得及帶上。邵續(xù)隨后與段文鴦尾隨追擊，在石勒的地盤上搶奪了五千多戶百姓，大大削弱了石勒的實力。

還有一部分北方中原士人在兵連禍結(jié)之下逃往了昌黎，投奔了廣納士人的慕容廆。為了安置這些中原來的士人，慕容廆在自己的領(lǐng)地上新設(shè)了四個郡，按這些士人的籍貫將他們一一安置。總而言之，此時的幽州和平州一帶，基本是鮮卑人說了算了。

[1]公元314年4月

再往南，是石勒的主要地盤冀州。由于連年的戰(zhàn)爭與人口流徙，這一地區(qū)的經(jīng)濟遭到了極大的破壞，此時石勒所在的襄國也在這一年發(fā)生了饑荒，兩升谷子價值一斤銀，一斤肉也要一兩銀子。

為了發(fā)展經(jīng)濟，穩(wěn)定人口，恢復(fù)生產(chǎn)，以這次糧荒問題為契機，石勒命令各州郡核實戶口，制定了每戶征收二匹帛、二斛谷的租賦政策。這一租稅比例，比西晉太平年間的租稅負擔(dān)還要低，百姓的負擔(dān)得以減輕，自然主動投靠石勒的人也越來越多。

和在冀州穩(wěn)扎穩(wěn)打的石勒相反，在并州的劉聰卻走了一步致命的錯棋。當(dāng)石勒麾下的佐吏忙著登記人口、推行新稅制的時候，劉聰命令劉曜和趙染再度揮師進擊長安。

這一次一如既往，漢軍仍然兵分兩路，劉曜率領(lǐng)主力駐守在渭水與黃河的河口，趙染則在新豐駐扎，先行出擊。

趙染遇上的對手是索綝。由于之前的幾次小戰(zhàn)斗中漢軍都取得了勝利，趙染開始有些輕敵的跡象。長史魯徽勸告說：“晉朝的君臣自知力量懸殊，一定會和我們拼命，將軍千萬不能輕視他們！”趙染輕蔑一笑：“連司馬模那么強大的對手，我也摧枯拉朽一般擊敗了他。索綝這小子，難道還能弄臟我的馬蹄和刀刃嗎？”

第二天一早，趙染就率領(lǐng)幾百輕騎迎擊索綝，并表示：抓到索綝，再吃早飯！

索綝用強有力的回擊讓趙染吃到了苦頭，兵敗而歸的趙染懊惱道：“我不聽魯徽的話以致失敗，還有什么臉見他？”

但趙染的做法并不是改正錯誤，而是用一個更大的錯誤來掩蓋錯誤：他居然下令殺掉魯徽以掩蓋自己的無能。氣憤的魯徽咬牙切齒地詛咒：“將軍你愚魯而又剛愎，所以才會失敗，你卻忌恨殘害勝過你的人，誅殺忠良以發(fā)泄怨恨，天地報應(yīng)尚在，你肯定不得好死！”

魯徽的詛咒很快就生效了，在之后攻打北地的戰(zhàn)斗中，一支弩箭貫穿了趙染的胸膛。

[2]公元314年6月

劉曜聞訊也對趙染頗為不滿，嘲諷道：“劣馬踏出的泥坑里終究不能容納鯉魚，說的就是趙染這樣的人。”

但劉曜并不比趙染強多少，他的進攻走勢和趙染仿佛如出一轍：進攻的初期，他同樣順利在馮翊擊敗了晉將麴允，而同樣輕敵的他遭到了守軍的夜襲，迫使他不得不撤退。

撤退途中，劉曜看上了盤踞在懷城的塢堡主郭默：這趟出來，總得有點收獲，不然臉上實在是太掛不住了。

來勢洶洶的劉曜在懷城外構(gòu)建了三重包圍圈，將郭默圍了個水泄不通。就在懷城的糧食即將耗盡之際，郭默將妻兒送給劉曜當(dāng)人質(zhì)，請求買一些糧食，并表示只要吃飽了就投降。

劉曜是個老實人，他也認為郭默在山窮水盡之際玩不出什么花樣，便答應(yīng)了郭默的請求。

但郭默其實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物，對他而言，只要能夠完成抗胡的目標，哪怕是暫時委身于胡人首領(lǐng)，也是可以接受的。于是等糧食一到手，郭默立即翻臉不認賬，關(guān)閉城門擺出了死守的架勢。劉曜這才明白自己是讓人擺了一道，惱羞成怒的他將郭默的妻兒扔到黃河里淹死，命令士兵全力攻城。

郭默漸漸支撐不住，派人向劉琨求援，但劉琨對郭默的狡猾早有所耳聞，他生怕郭默對自己不懷好意，留下了郭默的使者，并沒有立即做出回復(fù)。

情急之下，郭默甚至派人向石勒求援：他自然也看出石勒實際上已經(jīng)割據(jù)一方，并不打算成為劉聰?shù)闹覍崒傧?。但狡猾的石勒也不會被郭默?dāng)槍使，他將郭默的信原封不動交給了劉曜，并沒有參與其中。

援軍遲遲沒有消息，郭默打算突圍前去投奔駐扎在新鄭的塢堡主李矩。但他手中能用的兵力太少，根本沒有突圍的機會。就在這時候，郭默卻發(fā)現(xiàn)城外的漢軍減少了許多，原來劉聰?shù)氖拐呦騽㈥讉鱽砹讼?，說劉琨才是心腹大敵，郭默不足為慮，傳召劉曜回師蒲坂，不必再包圍懷城。

于是劉曜帶著主力返回，留下一支偏師繼續(xù)包圍懷城。這些士兵雖說沒有攻城能力，但繼續(xù)保持包圍仍然綽綽有余。

不過郭默的運氣非常不錯，幾天后，懷城附近來了幾百名鮮卑人。這些鮮卑人是劉琨派往長安晉謁司馬鄴的使團，走到懷城附近時，得知郭默正與漢軍交戰(zhàn)，前方道路不通，于是準備繞道前行去投奔邵續(xù)。途徑新鄭時，李矩請他們幫忙為郭默解圍，考慮到長期以來和劉琨的良好合作關(guān)系，這些鮮卑人同意了。

鮮卑兵根本沒有和漢軍發(fā)生交戰(zhàn)，只是略微露了一下臉，平素就害怕鮮卑人的漢軍就急忙拔營撤退，郭默便得救了。

[3]公元314年11月

攻略關(guān)中的軍事行動并不順利，但劉聰并不在意。他所謂的防備劉琨只是一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傳召劉曜入朝輔政。

按說，平陽已經(jīng)有劉聰、劉粲和劉乂三套比較成熟的班子，怎么說也不需要劉曜再去橫生枝節(jié)。但就在劉曜返回平陽時，劉聰下達了一道詔令，冊封晉王劉粲為相國、總百揆、大單于。

簡單說，就是讓自己的兒子劉粲接管朝廷上的軍國大權(quán)，最大限度降低劉乂的政治影響，而召劉曜班師，就是為了讓他給劉粲鎮(zhèn)場。

漢國的內(nèi)部矛盾至此掀開了最后的遮羞布，劉聰再不隱瞞自己的政治企圖，選擇對劉乂下手。

對劉乂來說，他和劉聰?shù)拿苡蓙硪丫?。一方面，劉聰?shù)幕饰辉緫?yīng)該由他來坐，只是迫于形勢，劉乂不得不辭讓給劉聰，也因此劉聰一直提防著劉乂；而另一方面，劉聰和自己的生母單氏有染，對劉乂而言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只剩下兩個選擇，要么接受劉聰?shù)陌才?，從此任人擺布，要么拼死一搏，尋得生機。

其實，作為連接匈奴人和氐人的紐帶，劉乂的存在是具有特殊政治意義的，這也是劉乂政治能量的來源。一旦對他的處置出現(xiàn)問題，匈奴和氐人的關(guān)系就可能急轉(zhuǎn)直下。在劉乂的問題上，劉聰本來應(yīng)當(dāng)慎之又慎，但為了把皇座傳給兒子劉粲，他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公元315年三月，東宮延明殿下了一場血雨。劉乂以詢問天象為由，召集了太傅崔瑋和太保許遐商議對策。他們原本都是晉臣，于是借機挑起了劉乂和劉聰?shù)拿堋?/p>

“皇上過去讓殿下?lián)位侍埽贿^是想安定人心罷了。其實他屬意晉王劉粲當(dāng)皇位繼承人已經(jīng)很久了，并且王公以下的官員都迎合陛下的意思。突然讓晉王擔(dān)任相國，將他的地位和權(quán)勢蓋過殿下的東宮一頭，并讓他挑起一切軍政大事，還給親王們都安置了許多士兵作為羽翼，正是為了解除殿下皇位繼承人的身份。不但如此，或許不能繼承皇位還算是比較好的結(jié)果。連殿下的生命安危早晚都有遭遇不測的可能。殿下不如盡快安排對策，現(xiàn)在拱衛(wèi)皇宮的精兵不下于五千，而相國劉粲又輕佻無備，正可以煩勞一個刺客解決。大將軍劉敷天天出門，只要發(fā)動襲擊就可以占據(jù)他的軍營，剩下的親王都年紀幼小容易解決，這事兒也就成功了。若殿下有意，可以立即讓兩萬精兵直入云龍門，那些衛(wèi)兵誰不倒戈來歡迎殿下？如果局勢發(fā)展到如此境地、大司馬劉曜還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呢？”

這是一個十分大膽而冒險的計劃，劉乂猶豫不決，遲遲下不了決心，結(jié)果時間一過，這次密謀被劉聰?shù)弥恕?/p>

劉聰迅速做出了反應(yīng)，出兵殺死了劉乂的黨羽，并包圍了劉乂所居住的東宮，禁止劉乂涉足朝廷。同時為了不引起朝局上的過大波動，劉聰沒有宣布做這一切的理由是劉乂涉嫌謀反，將事件的影響盡可能壓到最小。

處于監(jiān)視之中的劉乂惶惶不可終日，上表乞求自貶為庶人，并寫了一篇褒贊劉粲的文章，推薦劉粲為繼承人。但這一切只是白費工夫，這篇上表根本沒有送到劉聰眼前，可以說，劉乂生命的結(jié)束，只是時間問題了。

解決了劉乂之后，劉聰將主要精力放在了立后上。他迎娶了中護軍靳準的兩個女兒靳月光、靳月華，立她們?yōu)樯匣屎蠛陀一屎?，又把寵愛的劉貴妃立為左皇后。大臣們都認為并立三后實在荒唐，紛紛予以勸諫，惹得劉聰勃然大怒，為此和陳元達為首的大臣們發(fā)生了一場激烈的沖突。沖突過后，靳月光被發(fā)現(xiàn)行為不端，羞憤自殺，劉聰不得已廢黜了她，并對陳元達表現(xiàn)了一下虛懷納諫的姿態(tài)，但并沒有作出改變，反而更加憎恨陳元達。

并州的劉聰沉浸在溫柔鄉(xiāng)之中，而盤踞在青州齊魯大地一帶的曹嶷的事業(yè)則蒸蒸日上。在擺脫王彌的控制之后，趁著群雄征戰(zhàn)中原之際，曹嶷在青州建立了自己的根據(jù)地。為了減少外敵，他同樣尊奉劉聰為主，名義上歸劉聰統(tǒng)屬，實質(zhì)上是青州的軍閥。

同為軍閥的石勒并不想讓自己的身邊有這樣一個危險的敵人，他奏請劉聰消滅曹嶷，被劉聰拒絕了：如果消滅了曹嶷，他顯然就再也控制不住石勒了，與其這樣，他寧可留著曹嶷牽制石勒，坐山觀虎斗。

北方大地上的幾股勢力犬牙交錯，相繼發(fā)展，而矛盾沖突的主要焦點，自然在平陽的劉聰與長安的司馬鄴之間。

這一年的四月，劉曜第三次進攻長安，原本西晉朝廷正陷入缺少軍資的困境，但此時關(guān)中發(fā)生了一樁轟動一時的盜墓事件，生存艱難的流民挖開了漢文帝、漢宣帝以及薄太后的陵墓，獲得了許多財寶。朝廷感覺反正約束不了這些流民，干脆命令他們交出一部分財物充當(dāng)軍費。有了這些財物的支持，晉軍迅速集結(jié)，打退了劉曜的進攻。

打不開局面的劉曜決定撤退，轉(zhuǎn)而進攻劉琨。他先進攻上黨，而后在襄垣擊敗了劉琨的軍隊，當(dāng)劉曜想進一步進攻陽曲的時候，劉聰派來了使者，說劉曜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攻占關(guān)中，劉琨這邊自有驃騎將軍劉易盯著，讓劉曜好好總結(jié)教訓(xùn)，不要再和劉琨糾纏。

[4]公元315年3月

于是這一年的九月，劉曜第四次進攻關(guān)中。這一次他決定改變戰(zhàn)術(shù)，不再沿著渭水直上，而是在渡過黃河之后繞行北地郡，先掃除長安以北的西晉勢力，然后南下包圍長安。

西晉派出麴允抵御劉曜，索綝則擔(dān)任宮城衛(wèi)戍司令。劉曜首先拿下了馮翊，再轉(zhuǎn)向進攻上郡。而由于遭到了饑荒，麴允被迫離開了黃白城，到靈武駐軍，兵力匱乏的他并不敢進攻劉曜，只得遠遠看著。

有的人建議司馬鄴放棄殘破的長安，投奔鎮(zhèn)守秦州的南陽王司馬保。司馬保身邊的官員都表示，應(yīng)當(dāng)以壯士斷腕的決心，暫時截斷隴地與長安的道路，避開士氣正盛的漢軍以觀察事態(tài)的變化。有一位忠臣憤怒地表示：“現(xiàn)在毒蛇正在咬頭，難道還要把頭給砍掉嗎？”暫時穩(wěn)住了司馬保勤王護駕的決心。

但讓司馬保想不到的是，最不想讓讓司馬鄴到他這里的人并不是劉曜，而是當(dāng)初擁立司馬鄴為帝出力最多的索綝。索綝表示：司馬保得到了天子，一定會放縱他自己的私心，堅決阻止司馬保的前來。

明面上是這么說，暗地里索綝真實的想法是：龜縮在岌岌可危的長安城里，他至少還是朝廷重臣，如果投奔司馬保，索綝可不會再有如今的地位。

于是司馬鄴便沒能前去秦州，而失望的司馬保自此也不再保有拱衛(wèi)朝廷的念頭，長安以西的地區(qū)也不再尊奉朝廷。由于缺少補給，長安城中的文武百官個個饑餓困乏，只能靠采集的野谷來生存。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劉曜贏得很輕松。因為自從將軍國大事委托給劉粲之后，劉聰就幾乎不再過問朝政，將主要精力放在了聲色犬馬的享受之中，劉曜這邊也得不到補給，只得讓士兵們自己解決吃飯的問題。

漢國的主要精力并不在關(guān)中，而在朝廷上愈加激烈的皇儲之爭。許多人投奔到了相國劉粲門下，將構(gòu)陷劉乂作為晉身的階梯。其中最為典型的便是和劉乂有私怨的郭猗與靳準。

郭猗找到劉粲攛掇道：“殿下是先帝的長孫，皇上的嫡子，四海歸心，為什么卻想把天下傳給皇太弟呢？我聽說皇太弟與大將軍劉驥密謀在三月上旬的宴會上發(fā)動叛亂，事成之后尊奉皇上為太上皇，劉驥為皇太子，衛(wèi)將軍劉勱為大單于（劉驥和劉勱都是劉聰?shù)膬鹤樱＿@三王目前都不被皇上猜疑，并且掌握著重兵，以他們的條件而言，政變的成功率很高。但大將軍和衛(wèi)將軍貪圖一時的小利，不顧及自己父親和兄長，一旦他們得逞，皇上還有能保全的道理嗎？至于殿下那就更不用說了。這樣，東宮、相國、單于這些官位，以后都屬于劉乂的兒子劉武陵兄弟，還會讓給別人嗎？現(xiàn)在出現(xiàn)禍亂的苗頭已經(jīng)十分明顯，應(yīng)當(dāng)盡快謀劃解除隱患。我多次對皇上說起此事，可皇上注重親情，只因我是被割了的宦官，并不相信我。希望殿下不要泄露今天的談話，秘密表奏劉乂謀反的情況。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召來王皮、劉惇二人，許給他們恩德，允許他們自首，殿下再向他們詢問，就一定會了解真相。”

而后郭猗暗自用滅族威脅王皮和劉惇，逼迫他們做了假證，至此劉粲再沒有對劉乂的謀反產(chǎn)生任何懷疑。

不過，處于幽禁之中的劉乂，一直小心謹慎，絲毫不給劉粲任何把柄。就在劉粲為此苦惱的時候，作為國丈的靳準找到了他。

“如果直接向皇上報告皇太弟要叛亂，皇上肯定不會相信。不如放開對東宮的監(jiān)視禁戒，使賓客能夠往來出入，皇太弟平時喜歡接待士人，一定不會對此有所戒備。這樣以后我替殿下表奏皇太弟的罪行，殿下再把和皇太弟有來往的人拘捕審問，有了供詞以后，皇上就沒有不相信的道理了?！?/p>

在此之前，為了攀附權(quán)貴，靳準曾經(jīng)把一個堂妹嫁給了皇太弟劉乂，但靳氏竟然和劉乂的一個侍衛(wèi)通奸。事情暴露之后，劉乂怒不可遏，處死了靳氏，每次見到靳準就把這事拿出來冷嘲熱諷。因此，靳準恨透了劉乂，他只想讓劉乂去死，而投靠劉粲最能達到他的目的，這便是他向劉粲進讒的原因。

公元316年正月，劉粲撤走了監(jiān)視東宮的軍隊，劉乂并沒有嗅到危險的氣息，他認為自己已經(jīng)恢復(fù)了自由，心愿已足，但危險也在他身邊悄悄盤踞。

但漢國內(nèi)也并不缺少有識之士，以太宰劉易、大將軍劉敷、御史大夫陳元達為代表的大臣們憂心于劉聰?shù)牟粏栒拢龄暇粕H近小人，紛紛向劉聰發(fā)起了勸諫。但劉聰只是把這些奏章當(dāng)成了和寵臣們解悶的笑料，并不以為意。眼見劉聰?shù)乃魉鶠樵絹碓诫x譜，劉易干脆直接到皇宮親自勸諫劉聰，惹得劉聰大發(fā)脾氣，當(dāng)場撕碎了劉易的奏疏，回到家后，劉易憤懣而死，看不到希望的陳元達也跟著自殺了。

僅存的諫臣劉敷在不久之后再次勸諫劉聰，結(jié)果劉聰極其流氓地回復(fù)：你想讓老子早點兒死嗎？整天在老子面前哭個球！

自然，劉敷也被活活氣死，發(fā)病而亡。

相對漢國內(nèi)部的日益腐朽與衰弱，它的對外戰(zhàn)爭進展卻極其順利。

這一年的七月，劉曜圍攻北地太守麴昌，正趕上北地郡遇上了饑荒，城中的百姓已經(jīng)到了人相食的地步，雖然羌人酋長大軍須準備向麴昌運糧，但遇上了劉雅的阻援，糧食沒能運進城。

眼看北地郡即將失陷，麴允率領(lǐng)三萬士兵去救援。劉曜繞著城墻四周放火，用濃煙遮蔽了麴允的視線，然后派奸細造謠說北地已經(jīng)陷落，趕去也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這道謠言讓麴允的部眾們驚懼不已，四處潰散。劉曜趁勢追擊，在石谷打敗了麴允，迫使他逃回靈武，自然北地郡也落入了劉曜的手中。

[5]公元315年11月

麴允性情仁慈寬厚，如果論品行，肯定是一個好人。但他沒有威嚴也不果斷，喜歡拿爵位取悅于人，一般的郡太守都兼任征、鎮(zhèn)將軍，甚至能夠杖節(jié)，一般的塢堡首領(lǐng)也能加將軍的名號，但底層的兵士們卻享受不到什么恩惠，因此將領(lǐng)們愈加驕縱，而士兵們士氣愈加低落。在麴允危急的時候，他所加封的那些郡太守甚至放話說：“必須等麴允窮途末路的時候，才能去救他！”

因此劉曜的進軍十分順利，涇水和渭水以北的城市紛紛潰敗，魯充、梁緯、皇甫陽等大臣要么戰(zhàn)死，要么淪為俘虜。魯充堅決不降，被劉曜賜死，梁緯的妻子辛氏也絕不受辱，追隨丈夫自殺。劉曜的大軍一路攻到了長安城下。

[6]公元316年6月

這時候，麴允手下的郡太守們才有了危機感，他們紛紛帶兵前去救援長安，但都畏懼漢兵的強大而不敢前進。秦州的司馬保也派出了胡崧前去援救長安，本來都已經(jīng)在靈臺打敗了劉曜，但胡崧?lián)某⒌耐虼酥匦抡褡?，使得麴允和索綝的勢力變強，影響司馬保的地位，干脆退兵槐里，坐觀成敗。

國難如此，朝廷還在內(nèi)斗，劉曜不費吹灰之力攻陷了長安的外城，麴允和索綝退到小城固守。此時長安已經(jīng)內(nèi)外斷絕，城中缺糧到了極點，一斗米值二兩金子，百姓們只能人吃人而存活，城中死了一大半人，兵士們也紛紛逃亡，只有幾千涼州的義兵誓死不動。

長安的糧倉中還有幾十個釀酒用的麥餅，麴允把餅弄碎，做成粥來當(dāng)司馬鄴的御膳，不久也吃光了。內(nèi)外交困之下，司馬鄴哭著對麴允說：“到了現(xiàn)在這樣的境地，朕也只能忍受恥辱投降，讓士人和百姓能夠活下來?！闭f完又司馬鄴又一聲感嘆：“耽誤我的，是麴允和索綝兩個人?。　彪S后，他派侍中宗敞給劉曜遞交降書。

到了這樣的地步，索綝不忘給自己撈點好處，他暗自留住宗敞，派他的兒子對劉曜表示：“如今城中的糧食還足夠維持一年，可沒有那么容易攻克，如果答應(yīng)封我索綝為儀同、萬戶郡公，那就獻城投降?！?/p>

劉曜沒慣著索綝的毛病，把他的兒子殺了，派人送回尸首回復(fù)道：“帝王之師從來都是按照道義行事的。我?guī)П迥辏瑥膩聿豢筷幹\詭計，都是竭盡全力打到底，而后占領(lǐng)領(lǐng)地。如果按索綝所說的這樣做，那么就和天下所做的惡事沒有區(qū)別。如果長安城的糧食確實沒有吃完，就那就全力堅守，堂堂正正打一場好了；如果糧食已經(jīng)吃完，士氣衰弱，那你們也應(yīng)當(dāng)早點明白上天的旨意?！?/p>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就再沒有什么好說的了。公元315年十一月初十，宗敞到劉曜的兵營遞交降書。十一日，司馬鄴乘著羊車，袒露著臂膀，口含玉璧，用車拉著棺材從東門出去投降，群臣們有的放聲大哭，有的不堪受辱而自殺。劉曜焚燒了司馬鄴的棺材，接受了他的玉璧，送司馬鄴回宮。十三日，劉曜把司馬鄴和公卿大臣們遷到自己的兵營中，四天后，把他們送到平陽。十八日，劉聰在光極殿接見了司馬鄴，接受了這位晉朝的天子向他行稽首禮。

麴允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趴在地下失聲痛哭，劉聰勃然大怒，把他囚禁起來。最終，麴允在獄中自殺，而投降劉聰?shù)乃骶D也沒有落得好下場，他以不忠的原因被劉聰所殺，結(jié)束了他難堪的一生。

被俘的司馬鄴最終被劉聰任命為光祿大夫，封為懷安侯。西晉的最后一任皇帝就這樣結(jié)束了自己的政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