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距今已三十三年。

這么算下來，我也是三十多年沒有再到過青海了？時間上算下來好像似對似不對，記得在2010年那一年又曾專程去過一趟的樣子。就這么簡單的一件事情，當我在補寫這篇浪門子后記的時候，坐在那里又想了半天。這幾年由于動手術(shù)、做檢查，若干次全麻的緣故，我的大腦是弄壞了，記性屢屢掉線。那一年是到酒泉開會，酒泉會議結(jié)束后就直接和師傅們一起駕車經(jīng)張掖去往青?？春チ?。

一

從張掖到西寧，那是我的第四次青海之行。那一次走的是扁都口路線，過扁都口后進了祁連山峽谷，并沿西寧到張掖公路翻越了祁連山。從北坡爬到祁連山上第一處埡口時，公路右側(cè)邊牌子上標注的海拔是3800米左右，當時并沒有認真記下來。上山后和師傅們也一起下車在埡口上轉(zhuǎn)悠了大半天。大家心里邊似乎也明白，能從北坡翻越埡口跨省看祁連，實屬不易，以后的機會也不會太多的，所以人人都在埡口附近公路兩側(cè)的山坡草地上輾轉(zhuǎn)了許久，也許是為了增強點記憶，也許是都還想著感受一下高反的感覺。但是，就那么一點點高度，對于我們這種長期生活在近2000米海拔上的定西人來說，哪里還會有什么高反？都是大家聯(lián)想的多了。

之后又很久，當我和別人再聊起自己曾經(jīng)爬過的高山的時候，往往憶起的山里邊就包括這個埡口，但又莫名其妙地把它的高度放大了一千多米，這也不是主觀上的故意，其實是把真的高度，真的忘了。

那一次翻祁連，過第一處埡口后，下山又上山，好像又經(jīng)過了一處更高的山頂隧道。因為祁連山它是一個山系，祁連山上的山頭，它不是一個，而是一組。所以下山又上山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了，經(jīng)常跑山路的師傅都明白這個意思。那一次繼續(xù)翻山穿過隧道的時候，兩邊進出洞的引線都正在維修，路不好走，車在排隊，費了較多時間，并且天又開始下雨，路上微有薄冰，非常的泥濘濕滑，師傅車開的非常小心。一出山那邊隧道口，才算是正式進入青海的地界了，山勢突然間變得陡峻和美麗起來。遠山上已經(jīng)有了濃霧，在云遮霧罩之下，祁連山里邊就好像是神仙境界一般，但任何事有利便必然有弊，在云霧之下，祁連山的雄偉和壯麗我們就沒有機緣看到了，其實那也是非常遺憾的一件事情。

自扁都口翻越祁連山，在扁都口的油菜花海還沒有長成的時候，真正好看的景色其實是在南坡，是在青海的祁連縣境內(nèi)。但是這一趟到我們下了祁連山，來到山下去往西寧和去往祁連縣城方向的分叉路口時，西寧向左，祁連向右，天又不晴，時間也已不早，我們只好就決定直接往西寧方向奔了，向祁連縣去的想法是有的，但也就只好留給了今后。

車在繞行海東方向后不久，我們就轉(zhuǎn)上京藏高速直接到達了西寧。這些年來總的感覺是青海的交通確實是變得越來越好了，好些地方都已經(jīng)鑿開了隧道，再也不需要翻越過去那些受冰雪天氣影響非常大的大坂山了，這在二十年前那是很難想象的一件事情。

到西寧后的第二日早晨，我們就抓緊時間驅(qū)車趕往青海湖去了。西寧去往青海湖，一直是沿著國道109線走的。

翻過日月山，到了青海湖南岸，那些觀湖好一點的位置卻早已經(jīng)被當?shù)厝顺晒Φ亍皣鷻谌Φ亍绷?，你要照像就會有人跑來收錢。如果進了正式的官方景區(qū)，人家也是要售門票的。這么偌大一片湖面，讓人掏錢去看，真是覺得有點冤枉了。為了省那么一點點錢，我們商量了一下后，干脆就是一腳油門把車開到了距離有人管理的景區(qū)很遠的地方，找了一處可以徒步進到湖邊的位置，擺拍了好些張照片，完成了一個“到此一游”的任務后，才了無遺憾地折返回家了，并順便在回程路上，上了塔爾寺山上點了個卯。

其實青海湖只是因為人們口耳相傳的緣故，在青海地面諸景區(qū)中名氣大了一點，事實上昨天在半途中偶遇的祁連縣才是有“東方瑞士”之稱的好去處，是真正稱得上青海秘境的地方。由于其位于祁連山南麓腳下，從山頂雪線以上的永久冰川到山腰的落葉林海，到半山之下的高原草甸，再一直延續(xù)到祁連縣城邊上的耕地良田，這里是全國氣侯、生態(tài)、植被垂直分布特征最為明顯的地方，加之來自祁連山的冰雪融水四季涌流不斷，沒有到過祁連縣的人根本就想象不來其景色之絕。那一次因為時間原因我們路過祁連而沒有停下腳步來，說到底還是很覺可惜的一件事情，也算是完全辜負了老天爺給我們的那一次難得的機會！

二

深知祁連之美，是因為二十多年前我曾去過祁連。那一年因為公事折騰，曾經(jīng)三返青海，其中第三次進青海的時候，就曾專門跑過一趟祁連縣。

1988年，是我參加工作后的第四個年頭。單位上開始在岷縣中寨鄉(xiāng)白塔村扶貧。我和地區(qū)環(huán)保站的張老書記、機關(guān)上的老馮、小陳為一組。這一年，我的年齡倒是不大，但是下鄉(xiāng)的經(jīng)驗卻已經(jīng)有些了。那些年，定西地區(qū)的地委書記是“韓爺”，是隴南宕昌縣人，那老爺子自己就喜歡下鄉(xiāng)。甚至在他的車上平常都帶著一把瓦刀，偶爾碰到農(nóng)村有需要改灶的農(nóng)民了，他都會親自下手，把那些農(nóng)戶的舊柴火灶拆了，想辦法給改造成節(jié)柴灶。其人是定西地區(qū)歷史上非常有名的一任老地委書記，前些年已經(jīng)去世了。時到如今，定西治下，年齡稍大一點的老百姓都還是記得他的。韓爺喜歡下鄉(xiāng)，所以在他任上，也就折騰得那些老老小小的干部們大家都不得閑，每年都要下鄉(xiāng)。

1985年冬，我剛參加工作不久，就被安排跟著幾個老干部們到地區(qū)所轄的定西縣御風鄉(xiāng)大灣村測算了一個月的農(nóng)民人均純收入。1986年春，又到定西縣的城關(guān)鄉(xiāng)甘林口社搞農(nóng)田林網(wǎng)化，陪著群眾種了一個月的樹。1986年冬，再到漳縣的鹽井鄉(xiāng)趙家磨村社員家里駐隊三個月，最初領(lǐng)受的任務是督促村社拆除私塔亂建沒辦手續(xù)的破廟，搞好鄉(xiāng)村精神文明建設(shè)，這任務走的時候差點把人嚇死，幸虧那個村那時候沒廟，不然這個任務對我來說是完不成的；第二件事情是繼續(xù)幫著測算趙家磨村的農(nóng)民人均純收入，這個就好辦了，我已經(jīng)搞過一次，照著做就行了?，F(xiàn)在回過頭來看，當年定西地區(qū)部門的工作還是扎實和接地氣的，也是很鍛練干部，很有利于干部成長的。因為那個時候的下鄉(xiāng)，大多數(shù)時候都要帶著任務、背著被子正式住到社員家里去，和群眾同吃同住同轉(zhuǎn)悠，一住一月甚至數(shù)月。后來，這樣的工作方法就使用的少了，甚至現(xiàn)在年輕一點的干部到鄉(xiāng)里去，混著吃兩頓群眾的飯都是有難度的，也不知道是群眾的觀念變了，還是干部的觀念變了，還是這個社會變了？

1988年正月十五過后不久，我們就來到了岷縣的中寨北塔村，這一次根據(jù)上面的安排是要駐滿一年才能輪換的，所以壓力比較大。

中寨是位于岷縣“北路”的一個鄉(xiāng)，就在有名的洮河畔上。沿著洮河，其上是梅川鄉(xiāng)，其下是維新鄉(xiāng)，洮河在這里拐了個大彎后，就一路北上出岷縣境入卓尼和渭源去了，所以這一帶地方，當?shù)厝司头Q作“北路”。那時候中寨街上每天都有煮賣牛肉和牛骨頭的，這一輩子我第一次把牛板筋當飯吃就是在那一年的中寨集上小飯店中。

春天來了，在中寨街道逢集時，偶爾還能吃到烤熟的“哈哈”肉?？尽肮笔轻旱赜忻奶禺a(chǎn)，第一個原因是這個東西不容易碰上，它有季節(jié)，只有每年冬春時節(jié)才有，烤熟了才好吃，夏秋時候抓住的土腥味太重不能吃；第二個原因是好多人不敢吃?！肮睂W名中華鼢鼠，一看這名字一般人是下不去口的。這種小動物長年在土里面生活，抓住的少，烤熟吃的更少，所以就成了一味可遇而不可求的岷縣名吃。我也是在那年中寨下鄉(xiāng)時偶然間吃過，至今憶起，仍是唇齒留香。

白塔村位于中寨鎮(zhèn)中寨村的旁邊，洮河邊上有一個社，其它六個社都在山上。這里叫白塔村，可能是因為歷史上這里曾經(jīng)有過一座藏族群眾的白顏色佛塔而得名。因為岷縣在歷史上是一個藏漢雜居的地方，甚至在元以前，這里主要還是藏族聚居區(qū)。中寨上游的梅川鎮(zhèn)上，元明時期，是有名的藏傳佛教寺院“大崇教寺”所在地，那里至今還有一座藏傳佛教的白色佛塔遺存，就位于國道212線的邊上。

那一年我在中寨鄉(xiāng)北塔村住隊下鄉(xiāng)一年，主要任務就是要帶上中寨的社員到青海建筑隊上去搞勞務輸出，增加他們的收入，完成地區(qū)給單位下達的扶貧任務。于是便有了那一年的，曾經(jīng)讓我的一位當年尚在青海工作的侄子，都甚感吃驚的“三進”青海。

三

第一趟上青海是1988年的三月份，是我和單位上的開車師傅張師和同事中一位叫“陳”的一起去的。這一次去青海，應該叫“踩點”合適。我們坐的是機關(guān)上給我們派的北京吉普。那時候出差能有車坐，就說明這是一件很重要的公事，不重要的公事就只好搭乘班車去了。這一趟走的路線是，從蘭州海石灣到連城，經(jīng)大通河峽谷到青海海北州。第一站去的便是位于蘭州七里河晏家坪的臨洮二建公司總部，先和人家公司做了些原則上的切磋，其實就是想辦法讓人家工程隊把我們要搞副業(yè)去的人全部要了，第二是爭取把勞務報酬給開的高一點，這就叫切磋。

由于那些年我們地區(qū)的計劃和建設(shè)還是同一個單位，這些建筑類的企業(yè)，每年都還需要通過我們的單位，辦一些資質(zhì)審核晉級之類的手續(xù)，他們干的工程在本地的，也大多還要經(jīng)過我們單位的驗收。因此上這些公司多少還對我們這樣的單位說的話是要聽那么一星半點的，并且他們每年外出施工本身也是需要一大幫勞務工的，也就不在乎多我們扶貧點上的這一百兩百的人了。僅有的困難是當年這些人大多數(shù)都是第一次從岷縣的深山里走出來搞工程上的活，素質(zhì)稍微欠缺了一點，這點困難對臨洮二建這樣的大公司來說也是可以克服的，他們多搞點師傳師傅帶徒弟一類的培訓就解決了。因此上，這也算是一件一拍兩好的事情，所以那天晚上我們在二建公司吃晚飯的桌子上順便所進行的銜接，就進行的非常地順利，雙方很快就搭成了若干點共識。

和總公司在原則上談好合作后，第二天我們就直接從蘭州奔青海去了。那一年臨洮二建公司在青海的施工隊只有十九隊一個隊，十九隊的總部又住在青海海北藏族自治州的首府門源縣，也就是這幾年因大面積發(fā)展油菜種植，每年七月份全國好多地方人都自駕趕去看“油菜花?！钡哪莻€地方，但是當年我們?nèi)サ臅r候，他們門源人還主要是種植青稞還不喜歡種植油菜，現(xiàn)在大面積改種油菜，那肯定是經(jīng)過高人指點的結(jié)果。聽說十九隊的隊址就在門源縣，所以我們就直接通過大通河峽谷這條捷徑奔門源去了，再沒有經(jīng)過西寧進行折騰。

那是我第一次坐車出省公干，心中除了一點點的忐忑外，還是充滿了期待。我可能是天生的愛浪門子，但這一輩子總結(jié)下來，還是時運不濟，這一輩子并沒有去過多少好地方。這一次去青海即為人生中第一次出省，所以心中還是倍感得意的。

八十年代的大通河峽谷還大體上算是原生態(tài)的。當然，想必這峽谷中的原始森林原本應該是不少的，但是到我們那趟去的時候已經(jīng)不太多了，想必是讓解放前蓋房子的人偷著砍掉了不少。歷史上，這里是屬于永登魯土司衙門所管轄的地盤，你現(xiàn)在都可以去看看那個土司衙門的遺址，規(guī)模還是很大的，建那么大規(guī)模的一個東西，也確實是需要些本頭的。再加上附近群眾的上行下效，當年土司轄治下的眾鄉(xiāng)民們多年來取暖蓋房子伐掉了一些，1958年大煉鋼鐵時又可能讓人砍掉了一些，那溝里的樹到現(xiàn)在能留存下來的自然也就比較少了。

我們那一次進大通河所經(jīng)過的路是一條可供一車行走的砂路，但兩邊的路肩還比較寬，上下錯車沒有問題。經(jīng)過峽谷的那段路也比較平坦，路基還算結(jié)實，偶爾有洪水沖斷后補修的地方，但大部分地方都至少是百年老路，車行其上是放心的。路在甘肅連城這邊低，在青海門源那邊高，一路慢上，出了峽谷也就快到門源不遠了。想必這條路是幾百上千年來，一直都有人行走的，也一直是溝通甘青兩省和藏漢兩族的重要通道。

這幾年，甘肅和青海兩個省，在發(fā)展地方工業(yè)方面都沒有想出好辦法，所以也就只好在發(fā)展旅游業(yè)這個“無煙工業(yè)”方面一起下了很大的功夫，想必這條美麗峽谷中的跨省公路作為一條旅游路現(xiàn)在已經(jīng)修的是甚好的了？

那次進峽谷的時候，大通河兩旁的樹主要還是各種的天然次生林，雖然那種幾百年的巨樹甚少，但整個峽谷中大部分地方還是郁郁蔥蔥，一眼清涼，加之大通河水嘩啦啦地流，兩岸的林子里百鳥爭鳴；峽谷隨著大通河的婉轉(zhuǎn)而婉轉(zhuǎn)，有時候眼見是只看前面疑無路，但在吉普車顛簸著沖過一面石坎或樹林后，又見是前路一片光明。雖然初春時候的山中，綠意稍微欠缺了些，但還是非常地耐看，使這里真正成了西北地方上少有的一條生態(tài)廊道。

一路上除了在峽谷拐灣處偶遇過幾家不知是從哪里來的偷著淘金子的隊伍安營扎寨外，這條峽谷里面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一個無人區(qū)了。說到底這世上也只有無人區(qū)一類的地方才好把美景保留下來。凡人類聚居的地方，大家都是想著要把生活搞的更方便一點，往往就把他周圍的美景破壞的差不多了。那一趟去青海的路上，說到底我還是剛參加工作不久，還是不善于研究美景，為了生計，還是多注意學著研究“工作”，所以那一次對大通河峽谷中的風光倒是坐在車上順便地看了，但觀察思考地少了，記憶的不多。

我們到門源縣后，不是很辛苦，就在一處工地上找見了十九隊的石隊長，因為公司早已給他在電話上通知了此事，所以他在門源專門等我們。石隊長總體上是一個讀書甚少，卻頭腦精明，財運不錯，身體甚好的“狄道”壯漢，他那時候的座駕也是一輛更顯破舊的吉普車。那天到門源時已經(jīng)晚上，我們和石隊長一起在工地上吃了個大鍋飯后，就匆匆忙忙地找店睡覺去了。第二日，隊長陪我們在他門源縣的幾處工地上大轉(zhuǎn)了半天，用現(xiàn)在的話說，這也可以叫做“視察”。其實那個時候我連人家工地上的鋼筋是怎么綁的，磚頭是怎么砌的都弄不清楚，他們把我領(lǐng)到工地上那就是一番亂轉(zhuǎn)，連“亂說”和“亂問”都談不上，基本上就接近于盲人摸象。由于這時候青海地方上的土地還沒有解凍，工程還沒有開工，所以工人大都還沒有上去，石隊長他們屬于提前上來擺平各方面關(guān)系來了，順便就接待了我們。接下來我們雙方通過友好協(xié)商，又進一步商定了在海北州這個片區(qū)所轄的剛察、祁連、門源等縣若干個工地上，當時分別可接納的普工人數(shù)、年齡、住宿、伙食、月工資、工資發(fā)放、漲工資的辦法、每一月的輪休、加班加點的獎金、班組按村社的劃分，以后回家的路費，以及輸送民工時的接站、輸轉(zhuǎn)等等事宜，那真是叫一個啰嗦！但這些問題提前不商量清楚，以后有矛盾了就不好辦。尤其是在人數(shù)眾多并涉及老百姓利益的情況下，這些事情更得操心干好。切磋好這些事情后，按照石隊長交待的組織100個民工隊伍上青海的要求，我們就抓緊轉(zhuǎn)回岷縣中寨扶貧點上來了。青海那么大，別的地方一個也沒得去，抓緊組織勞務人員又將是等待我們?nèi)ジ傻囊患浅碌拇笫虑榱耍?/p>

四

第二次上青海是相隔兩個月后接近那一年五一的時候。這一次上青海的主要任務就是給青海石隊長的工地上輸送民工。那次按要求組織的100個民工，分別來自于中寨全鄉(xiāng)的十個行政村，人數(shù)多的十幾個，少的三五個。由于上一次銜接是由我負責銜接的，所以這一次帶隊的任務也就責無旁貸地落在了我和中寨鄉(xiāng)上打發(fā)幫忙的一個年齡比我略大幾歲的姓楊的伙伴頭上。

這一趟大隊伍上青海，我們提前聯(lián)系購買的是經(jīng)隴西文峰到青海西寧的火車票。由于我們這里不是始發(fā)站，這個火車票就根本買不到同一個車廂里，這給我們的輸轉(zhuǎn)工作在安全上帶來了很大的麻煩，這就只能通過過細的組織工作來進行彌補了。

我們又在岷縣運輸公司租用了三臺大班車用于從岷縣中寨向隴西文峰轉(zhuǎn)運人員。4月25日的晨八點，車輛就按時集中到了白塔村中央的公路上，在鄉(xiāng)上和各村干部的全力幫助下，我們按村為單位一個一個地登記造冊，點名坐車。并在每個村的人員當中，由他們現(xiàn)場來的村長負責，挑選了其中用我們這方圓的土話說最攢勁、最郎將、最穩(wěn)妥、最精明的一個人當了這一趟出遠門時的他們本村組員的小組長。這個小組長最大的責任是統(tǒng)一拿上火車票，負責把他們村的所有人全部安全地帶到火車上，找到座位，安頓坐好，并沿途盯守著千萬不敢叫在半路車站上下錯車了，到西寧后再安全地帶下車來交到我們帶隊人手中，并且要隨時提醒大家?guī)Ш酶髯缘谋桓C和行李，并幫助他們學會上廁所。這個責任不能說不大，那個年代這些社員出這趟門，絕大多數(shù)應該說是他們這輩子甚至是他們祖宗八輩以來走的最遠的一次，其中很多人還都是第一次出山看見火車。

火車到西寧站已經(jīng)是第二日快接近中午的時候了。到站后，我們趕緊召集所有人在站前廣場上集合排隊、清點人數(shù)。昨天早晨出門時我們帶出了中寨鄉(xiāng)的100個老鄉(xiāng)，到西寧站后又清點夠了這100個人，這時候我和鄉(xiāng)上的小楊才算是大岀了一口長氣，最困難的一段路總算是過了。趕緊和老石工程隊趕來接站的人聯(lián)系辦理交接。老石在西寧本地也按原定計劃租用好了三輛大轎子車，分別要開往青海湖邊剛察縣，祁連山下的祁連縣和海北州政府所在地的門源縣。具體是哪些人到哪個縣去，我們都提前在火車上按村社進行了編組，每個縣大體上都是30人左右，車上石隊長也已安排人員準備好了路上吃喝的伙食?？粗v大班車安全駛離了西寧火車站后，我才換乘上石隊長的吉普車向最大的施工點門源趕去。

這次去門源是從西寧方向去的。只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在這條路上，車還艱難地翻過了一座叫達坂山的高山，那大坂埡口上的雪還沒有化，埡口上的路是用推土機從積雪中間推出來的，埡口的風景雖是奇美但也奇險！

晚上我們趕到門源縣某一處工地后，趕緊到工棚里去，我得看看我從中寨帶來的這幫社員們他們吃住是否妥當？唯一出乎意料的是，統(tǒng)一派送到門源來的這三十多號人，住是住下了，但工地上的床板還沒有采購到位，比較大的工棚里，鋪了一層石子料的地上又鋪了厚厚的一層麥草，大家都是打了地鋪睡坐在上面。剛到這里，條件是艱難了一點，但好在這些老鄉(xiāng)們可能是看在我一路陪伴的情份上，并沒有找我這個帶隊人的麻煩。石隊長也趕緊表態(tài)，遲一兩天床板一定到位，一定保證讓大家睡到床上。石隊長的說話這一次還是算數(shù)的，第二天晚上，我再趕回這個工地的時候，工棚里床板已經(jīng)買回來了，雖然床腳是用磚砌的，比較簡陋，但大家總算是都睡在了木板搭成的大通鋪上了。第三日早上，我這才稍微有一點放心地離開了門源，提前返回了岷縣中寨。

鄉(xiāng)上小楊，他還要繼續(xù)留守在青海，他要負責跟著石隊長，還要去剛察和祁連兩縣，再檢查一遍去了那里的老鄉(xiāng)們，他們的基本生活穩(wěn)妥后才能返回老家。其實，那一次我倆回家的腳步也就是差了那么十七八天，我在前，楊在后。這一次，由我們倆負責向青海帶隊輸送勞務的工作總算是圓滿交差了。

五

1988年我第三次重返青海已經(jīng)是那年的九月份了。這一次是石隊長從海北打來了電話，說是我們送上去的那100號民工，在這四個月之間，領(lǐng)了些工資當路費后，陸陸續(xù)續(xù)已經(jīng)跑的差不多了。據(jù)他掌握的情況是，有些人返回蘭州就近找工地搞副業(yè)去了，還有一些膽子大的直接跑到大通河的峽谷里面淘金子去了，這消息讓我們大家都大吃了一驚。這些人是我們帶出去的，有一個人出點問題我們的連帶責任都不會小的。所以在接到電話的第二日，我又和從中寨鄉(xiāng)上趕過來的小楊匯合后，再一次著急忙慌地乘車趕去海北了。

到海北后，石隊長就用他的小車拉上了我和小楊，從門源到剛察，從剛察到祁連，從祁連再返海北，一個工地一個工地的找人。最后在工地上只找見了剩下的還要繼續(xù)干活掙錢的四十多人，其他的人暫時都沒有下落了。回到門源后，小楊和鄉(xiāng)上緊急趕過來接應的車輛和人員匯合后，就馬上沿著大通河方向，一直往下游連城方向找人去了。一路上在各金場又果然找到了十幾個想著掏金掙錢的人，一個一個都想辦法做工作帶回中寨了。其他的人當中，一大部分其實這時候已經(jīng)一站一站打問著，并互相幫助著結(jié)隊買票乘車回到了老家；一少部分最終落實，確實是在蘭州的幾家建筑工地上開始重新打工掙錢了。最后也問了那些跑回家去的人，青海那邊他們感覺，主要就是海拔有點高，晚上睡覺有點冷，工地上的伙食也不好、不順嘴、不太對胃口，時間長了還想家的不成，想娃娃的，想老婆的，還有想他們的“大”和“媽“的，就是不想搞副業(yè)了，家里雖是有點窮，但日子過的還算安然，所以他們就跑回來了。但萬幸的是，那一次盤點下來的結(jié)果是，一個人都沒有丟，那真算是老天爺保佑了。

其實那一次送走小楊他們找人的大隊伍后，我和石隊長又輾轉(zhuǎn)來到海北州的幾處工地上繼續(xù)去做剩下的那一部分打工人的思想穩(wěn)定工作，讓這一部分人不要再流失了。所以我又在海北諸縣繼續(xù)周游了一個階段。因為小楊那邊和中寨方面找人的事情不斷有好的消息傳來，所以我也就慢慢地開始有了點好情緒，來好好地看一看海北的面貌了。

從門源到剛察的道路，在快接近剛察縣的時候，才大概繞行到了青海湖北岸的邊上，那一年在這條線上我乘車走了兩次，由于路距離湖太遠，并且和湖之間還隔著一座高大沙山的緣故，那兩次我就始終沒有看見過青海湖的影子，只是在公路快要繞過青海湖，朝西北方向拐向剛察縣城方向的時候，才看見了一點小小的湖面，我還以為那就是青海湖了，正感失望的時候，但聽老石說，那不是湖，那是湖邊上沙山分割出來的一處尕海。到過青海而沒有完全地看見過青海湖，當年那真是一件不好與人言說的事情了。

那個時候的剛察縣城還是青海湖西北岸上的一個小縣城，僅只有東西方向上不超過一百米，南北方向不超過十幾米的一處小小的什字。除了政府和政府招待所院中的幾排磚木結(jié)構(gòu)的平房外，整個剛察縣城中還能拿得出手的房子可能就是縣供銷社或者縣商業(yè)局下面的一座略大一點的百貨商店了。為了買包煙抽，我也抽空到那里面去轉(zhuǎn)過一圈，商店的兩個門里邊常年都掛著非常厚重的皮包布的門簾，人們進出這里時長期用手抓挖，所以這門簾早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本色了。店里邊吊著幾盞昏黃的電燈，剛從外面走進來，一下子還不適應里面的昏暗，只覺是暗無天光了。商店柜臺前空地上架著一個高度快接近一米的鑄鐵爐子，九月間那爐子里面的碳火燒的依然很旺，房子里邊非常的溫暖。

我知道，我們家族中一位叫“冰”的侄子在此之前，曾經(jīng)在這里當過幾年的副縣長，那時候已正式奉調(diào)回海北州了。他是1982年從甘肅工業(yè)大學畢業(yè)后直接分配到青海的。當我那次在剛察縣城的街道上真正溜達了若干圈后，我還是從心底里十分地佩服我的那個老侄，他能扎根剛察、扎根海北這么高海拔艱苦地方的毅力真是我所不具備的。

而從剛察趕往祁連縣的公路一路向北，越來越接近于祁連山了，大方向是一直奔跑在海北大草原上。出剛察縣的時候那草原上的草還非常地稀疏，越是接近祁連山的時候，那片區(qū)域那個時間應該是已經(jīng)劃分到國家祁連山自然保護區(qū)里面去了，牧民們都不會到那里去放牧，所以草原上的草長的非常的長而茂盛，植被特征屬于沼澤向高山草甸過渡。一路上都有大大小小各色各樣的小鳥，有的甚至可以叫巨鳥，鳴叫著陪伴我們。路在逐漸向祁連山攀爬的時候，路邊上曾偶然看到過幾只憨態(tài)可掬的土撥鼠站立在山坡上被吵醒后瞧著我們，這是這一輩子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過這種可愛的動物。

當年從剛察到祁連縣的那條路，最后也要翻越一座叫大冬樹的埡口。我們的車到埡口的時候，看到路邊推土機推開的雪墻像人工夯筑的一樣，十分地稀罕，大家都下車來留影作念。

從大冬樹埡口下到祁連縣城是一路急坡。山頂上沒有樹，只有雪，但不大功夫，車就一路吼叫著沖進山腰的原始林海里面去了，待到車出林海一路盤繞來到山下的時候，又見樹碧草綠，流水潺潺，一路都是山色如黛，巉巖絕壁為伴，雖然是步步美景，但也是步步驚心，正是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近些年，青海省在大力推進環(huán)湖自行車賽，以期達到宣傳青海旅游的目的，這其中就有一站是騎行祁連縣，賞“東方瑞士”美景，這和門源縣的萬畝油菜花海一樣，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成為環(huán)湖賽上最惹人關(guān)注的焦點了。

其實那一年我走祁連的時候，祁連縣在江湖上還是鮮有人知。當時祁連縣的景還沒有名氣，但他們那里出產(chǎn)的石棉在市場上倒是銷售的不錯，像石棉瓦好像就是用那個東西造的。在祁連山里面挖石棉礦，發(fā)展石棉瓦這些產(chǎn)業(yè)其實是非常糟踏環(huán)境的，這三十多年再也沒有去過祁連，想必現(xiàn)如今電視上也在大力宣傳大美青海的情況下，祁連縣一定是不會再去制造石棉瓦這一類低檔次又污染環(huán)境的東西的。

那一次我也甚感奇怪，祁連山位于我們甘肅和青海兩省交界處，由于張騫通西域，霍去病征伐河西，開通河西走廊，遠逐匈奴于大漠的緣故，才使祁連山名垂青史，名聞天下?！稘h樂府詩集》中那首有名的“匈奴歌”是這么唱的，“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繁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這里所說的祁連、焉支兩山的位置，大體是指甘肅省張掖山丹原軍馬場所在的那片地方。因此上，“祁連”這么好的一個縣域名，甘肅河西地區(qū)那么多的縣為什么都沒有搶走？而最終花落青海，花落海北，這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了。但是仔細地想想，現(xiàn)在的這個祁連縣就緊貼在巍峨的祁連山南麓懷抱，坐擁無上美景，叫這個名字，也算是實至名歸的，也不枉了這“祁連”二字。

那一次老石陪我從祁連縣返回海北后，我們再商量過一次，就把那些還散落在剛察、祁連兩縣工地上繼續(xù)堅守的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來自中寨的民工，全部集中到了海北州府所在地的門源工地上了。這里總歸是海拔低一點，條件稍微好一點，來自中寨同一個地方的老鄉(xiāng)集中到一起，互相間有一個照應，這樣也更便于管理。

之后通過繼續(xù)做工作，剩下的這一批民工終于安全地干到了年底工程結(jié)束的時候。在各方面的共同照顧下，那一年這些被我領(lǐng)出去搞副業(yè)的群眾也算是都爭取到了一份還算不錯的收入，并在年底后和他們的行李一起，被順順當當?shù)厮突亓死霞摇?/p>

之后我們也曾認真地總結(jié)過這一次向青海輸轉(zhuǎn)勞務的經(jīng)驗教訓。為了安全起見，在之后中寨扶貧剩下的兩年時間里，就再也沒有人提出和組織過勞務輸出。社員的增收問題我們就下決心開始在幫助他們種好“道地”中藥材當歸上大想辦法了。

六

青海，確實算是一處大美之地。

前那些年，由于風云際會，我曾有機會四進青海，或許那時候因責任使然，卻并沒有很好地停下腳步來，象讀書一樣地好好地讀讀青海，并且青海那么大，我卻只是去過了青海的海東和海北之局部，海南之一隅，那也僅僅只是青海的皮毛而已，并且多時候也只是做了個匆匆的過客罷了，其實那是很辜負青海這塊好地方的。

人在青海，那看的就是藍天白云，看的就是云卷云舒，看的是天地莽蒼，最終看的那就是每一個人的情懷。你如果是真追著去一個一個的景點買票看了，那格局明顯就是小了。

站在祁連山下、青海湖畔任一角落之天地間，看高天厚土，如果能沉下心來認真地看看，那每個人分別所能看著的，往往可能就是你或我，或悲或喜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