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

    抄抄剪剪，又找出今年讀過的21本書的讀后感。這不是事先的約定，大多是張英兄創(chuàng)辦的探照燈書評人好書榜的結(jié)果，然而，我感謝這些美麗的邂逅。如此寒冷的冬天，倘若沒有書相伴，那日子該多么枯寂啊。為此，也感謝所有的出作者、譯者和編者。

就不每本書都配圖了，非厚此薄彼，而是嫌麻煩也。人生的麻煩越少越好，越自在。自在了才有心情好好看書。

祝大家新年快樂。

 周立民2021年12月31日夜

1、打著漩渦的河流：簡平影像

簡平著

遼寧美術(shù)出版社2021年1月版

     這是一本私家照相簿，一幀幀老照片講述簡平的半生時光，也讓我看到幾十年里一個家族與一個國家的命運起伏。圖像不是沉默的，它會說話，很多具體、真切的場景在它們的講述中呈現(xiàn)：從工人新村的童年，到交大附中風雨樓，下鄉(xiāng)學農(nóng)的身影，技校里學木工的工具，還有上?！皟扇f戶”改造的歷史記憶……簡平的人生畫卷徐徐攤開，時光疾駛，人在成長、在變化，從稚氣的少年目光，到戴上眼鏡的中年深沉，再到頭發(fā)稀疏且有華發(fā)。照片上有風霜，也有冷暖，還讓我感受到一種力量，那是一個人不斷提升自我的追求和力量。1958年出生的簡平，沒有條件像今天的人們那樣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學業(yè)，可是，對知識的渴求讓他不論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中都沒有停止學習的腳步，他報考上了電大，他參加了自學考試，做工人，做編輯，做電視制片人，他都在向前奔。他的“大學”如此漫長，正如他在書中所言：“從我1965年9月上小學，到1993年12月讀完大學，真是一個非常漫長的學生時代。就我個人而言，那是走過了一段非比尋常的歲月，而從我的經(jīng)歷中也可看到一個國家所經(jīng)歷的非常的時代?！薄拔耶厴I(yè)了，而我的人生卻早已開始?！保ǖ?27頁）這里有辛酸，也有欣慰。這是一部內(nèi)容飽滿的人生紀錄片，合上書，很多畫面在我的頭腦中揮之不去，作者樸素的文字所構(gòu)成的旁白，也是飽含深情的人生低語。

2、新冠時代的我們

[意]保羅·喬爾達諾著、魏怡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2021年1月版

《新冠時代的我們》一書不是對新冠疫情的全記錄，或局限于生活細節(jié)的描摹，而是對這段特殊生活的思考，是“不愿忘記”清單。雖然是簡短的思考片段，可是涉及的公共話題卻很多。更重要的是作者提醒人們，很多問題并非僅僅產(chǎn)生于新冠時代，也不會為它結(jié)束而消失，人類反倒應以此為契機對我們的生活以及與這個世界的關(guān)系做出深刻的反思。疫情倘若是一堂課的話，這本書便是課后作業(yè)，作者認為經(jīng)歷了太多令人煎熬的日子，我們要“獲得一顆智慧的心。不允許所有痛苦白白度過”。

3、米蘭·昆德拉：一種作家人生

 [法]讓·多米尼克·布里埃著、劉云虹、許鈞譯

雅眾文化·南京大學出版社2021年1月版

昆德拉一直想躲在小說背后，讓人們以為小說就是他的面孔。可是，一個人的肉身怎么可能像空氣不留下痕跡？《米蘭·昆德拉：一種作家人生》的出版或多或少打破了昆德拉的某種努力。然而，這不是一部揭秘的傳記，也不是生活傳記，而是循著昆德拉思想的發(fā)展、創(chuàng)作的軌跡而做出的人生掃描和主題評論。從這一點而言，昆德拉最終還是勝利了，他始終不想讓人們就小說之外來談他，而對于閱讀昆德拉的作品而言，此書提供的背景性梳理和對作品構(gòu)成歷史的解讀，倒是彌足珍貴。

4、美國不平等的起源

[美]伊莎貝爾·威爾克森著  姚向輝等譯

浦睿文化·湖南文藝出版社2021年2月版

作者由現(xiàn)實問題追溯歷史根源，猶如醫(yī)生查問病人的病人，探究了一個國家看不見的歷史。本書討論了種姓的八大支柱、觸手、種姓制度的后果以及在當代社會的潛在影響，作者驚訝地認定美國有一副看不見的骨架，那就是種姓制度，它是國家運作的核心。

相對于學術(shù)性的考察和論斷，本書讓人感覺更強烈的是作者的道德義憤和超越這一具體問題之上的憂慮和思考。比如，作者對直面國家歷史的看法：“你不應該得知真相而愧疚或羞恥地蜷縮在角落里。假如足夠明智，你就不會禁止別人提到這些事?！北热缱髡邔Α俺聊異骸钡淖l責。又比如在一個集體的狂熱中，我們何以可能挺身而出反對不公……對于這些問題的反躬自省，讓我們面對這本書不再有隔岸觀火的超然。

5、天下英雄誰敵手

劉勃著

上海文藝出版社2021年4月版

“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边@是辛稼軒的詞，而本書偏偏不寫孫仲謀，作者說是故意的。好吧，夠調(diào)皮。作者用力在曹、劉，在歷史與文學之間游弋，卻又各有側(cè)重：“不過寫曹操更側(cè)重文學形象，寫劉備更多歷史還原。”按說這樣的書已不在少數(shù)，反正《三國志》備在那里，不愁從《三國演義》中挖不出滔滔不絕的話題來。本書似乎也很難超越這個套路，不過，我看重的倒是作家的眼和心，他的眼能捕捉出很多被我們放過的細節(jié)，他的心又能與古人“將心比心”，在敘述中，他比學者更擅長夾帶“私貨”。所謂“私貨”者，有時候不在于量的多少，而在于恰到好處，就像一道菜，恰當?shù)恼{(diào)料立即讓平庸無奇的味道活色生香。（2021-5-10）

6、明史十二講

樊樹志著

中華書局2021年4月版

此書可以看作是樊樹志近年一系列明史著作的精簡版，能夠滿足我們在最短的時間中了解樊先生明史研究精華的目的。作為最知名的明史專家，作者在史料詳備和層面豐富上自不必說，我最為欣賞的還在于作者把明史放在全球史框架中考察，避免了以往只緣身在此山中的短視。其次，樊先生文筆極好，甚至遠勝于某些作家。他的書敘事條理清楚，有大的思考，也有諸多細節(jié)，還有對人物的理解，讀他的作品，可體察什么叫世道人心。晚明有大變局，它直接影響中國的近代史，知往鑒來，一部明史，結(jié)束并不在明朝，不能不引人深思。

7、王元化傳

吳琦幸著

上海教育出版社2020年11月版

作為王元化先生的門人，本書作者前幾年有一本與王元化的談話錄，涉及王元化一生重要的思想節(jié)點和晚年思考，在此基礎(chǔ)上新出的這本傳記，考訂史實，梳理思想脈絡，將王元化一生和盤托出，作為傳記雖然不是盡善盡美，但是也難能可貴。我要特別推薦的是，通過本書我們看到學者、思想家的王元化一生探索不息的精神，高貴的人格，嚴謹?shù)膶W風?！霸谌魏吻闆r下也不肯降志辱身……”“人的尊嚴是不可辱的……思想也不是暴力可以摧毀的?！碑斶@些信念滲入到一個人一生的行動中時，它會產(chǎn)生特殊的力量，這種力量在這個人走入歷史以后，仍然閃耀著不凡的光芒。

8、派對恐懼癥

[美]卡門·瑪麗亞·馬查多著、葉佳怡譯

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5月版

這是一部由八篇作品組成的短篇小說集，美國八零后女作家馬查多首先吸引我的是她的準確到位的精彩敘述，八篇作品形式不一，然而作者敘述之扎實乃至不由自主誘人深入?yún)s是一致的。性，欲望，焦慮，傷感，恍惚不定，還有絲絲恐怖，作者直視人物的內(nèi)心并毫不猶豫地展示出來。有人評價她的寫法有些怪誕、魔幻，或許這些故事是披著這樣的外衣，比如長著長著就變得透明，最后被折疊縫到衣服里的女人，一個家族中為減肥做縮胃手術(shù)的姐妹們……可是，如果你與這些人物赤裸相對，就不難發(fā)現(xiàn)很多怪誕不過是放大了我們內(nèi)心的感受而已，作者的可貴之處在于并沒有讓作品像精靈飛舞無所傍依，而是非常貼近每個人的個人體驗和真實感受。這樣的內(nèi)核使《派對恐懼癥》與時下網(wǎng)上很多生編硬造的虛空故事高下立判。

9、不為人知的張愛玲

陳子善著

商務印書館2021年5月

作者說，他的學術(shù)興趣“集中在張愛玲文學史料的發(fā)掘、考證、整理和闡釋”上，本書是他近五年來對張愛玲集外著譯、生平行蹤等，對有關(guān)張愛玲的評論以及相關(guān)著作的研究文字。雖然這都是極其嚴肅的學術(shù)行為，但是它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做得饒有趣味；雖然有很多發(fā)掘和考辨文字，但是它們并不是枯燥無味的高頭講章，卻如偵探破案柳暗花明；雖然看似信手拈來，但是這都是作者常年積累和眼光敏銳的產(chǎn)物，平常之處常常別開生面。學術(shù)著作而外，本書完全可以當作看張的傳奇，品張的茉莉香片，自然，對于企圖尋張的人而言，這也許是本燼余錄。

10、陳夢家先生編年事輯

 子儀著

中華書局2021年6月

陳夢家身上的標簽越來越多：他是瀟灑的新月詩人，是沉潛在遠古世界的古文字學家，是鐘情于明清家具的收藏家。當然，他還是一代才女趙蘿蕤的丈夫，這個標簽也不能省。近年來，關(guān)于他的傳奇益多，而其著作陸續(xù)整理出版，又使人們越發(fā)想了解這個人和他背后的一切。本書以編年事輯的形式呈現(xiàn)出一個人一生的經(jīng)歷，是一部別樣的人生傳記。從研究條件而言，編著者有種種不利之處，然而，終于以勤奮和執(zhí)著鑄成這部四十萬言大書，亦為陳夢家研究的推進奠定基礎(chǔ)，實屬難能可貴。

11、講張文字

止庵著

華文出版社2021年7月版

止庵的“講張文字”，集合作者談張愛玲生平和創(chuàng)作的長長短短的文字，它們至少有兩點好處：一是老實，無論談生平還是談作品，筆筆有來處，不夸張，不制造傳奇，喜歡張愛玲喜歡的是真實的張愛玲，而不是附著在她身上的傳奇。二是談作品，從細處出發(fā)，談到眾多張愛玲作品中微妙的細節(jié)，這種深入文本的解讀有比凌空虛蹈、大而化之更能貼近張愛玲作品的肌膚。從這個意義而言，倘若誰對張愛玲的人和文有興趣，此書不失為一本很好的輔助讀物。

12、純真物件

[土] 帕慕克著、鄧金明譯

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紀文景 2021年7月版

十多年前，帕慕克曾寫過一部四十多萬字的長篇小說《純真博物館》，講的是富家子弟凱末爾毀棄婚約追求少女芙頌的故事，熾熱的戀情過后，是少女的消失，而凱末爾為了追尋戀人的足跡，走遍伊斯坦布爾，為了珍存戀人的記憶，他悉心收集戀人愛過、觸碰過的一切，把它們放進“純真博物館”……帕慕克說這是他寫過的“最柔情的小說”。想不到這位柔情的作家，又花費了十多年時間，依照小說里的描述在伊斯坦布爾實實在在地建起了一座“純真博物館”。城市的老照片，生活中的老物件，小說主人公的私人物品，都入藏了，而《純真物件》就是帕慕克為這個博物館所寫的導覽手冊，這既是小說情節(jié)、細節(jié)的復現(xiàn)，又是作者的生活追憶，更是他唱給伊斯坦布爾的又一首戀歌。

13、晚明公安派及其現(xiàn)代回響

周質(zhì)平著、康凌譯

中華書局2021年7月

現(xiàn)代中國讀書人對袁宏道和公安派的關(guān)注，多經(jīng)由周作人、林語堂的大力推薦，周作人甚至還把新文學的源頭追溯到他們這里，不過，到頭來，公安派似乎只有小品文了，其實這遠遠不能概括他們的文學成就。僅以袁宏道而言，本書作者認為，在文學上，袁宏道理論比創(chuàng)作好，散文比詩好，尺牘比游記好，在文學史上真正的貢獻還是其文學批評……本書分袁宏道、公安派與晚明思想、晚明詩文的現(xiàn)代回響三大部分，作者顯然有正本清源的意圖，企圖把袁宏道和公安派從強大的附加話語中解放出來，還原他們的本來面目，讓我們在獨抒性靈之外，看到歷史、文人存在的復雜性、多元性。從普通讀者角度而言，也可以不把此書當作學術(shù)著作，而是看作一本饒有興趣的一群文人的心靈傳記。

14、瘋癲亞當三部曲

[加]阿特伍德著/韋清琦等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2021年6月版

從某種程度上說，阿特伍德的寫作應當成為當代寫作的一種典范：她從未將眼光局限在身邊芝麻粒大的事情和小情小調(diào)上，而總是能從人類整體的高度思考我們的前途和命運。然而，她的創(chuàng)作又并未因此而變得虛空無地，而總是能以強大的想象力創(chuàng)造出可知可感的世界。這個三部曲中有當下人們最為關(guān)心的話題，諸如生物技術(shù)的無邊濫用，基因?qū)ξ锓N的改變，瘟疫的威脅，能源枯竭等，還有就是我們?nèi)绾巫叱隼Ь硨崿F(xiàn)自救……在誘人深入的敘述中，作者寄予了深深的憂思和長長的思考，這樣的書仿佛打破了小說文本建立的虛構(gòu)壁壘，而讓我們不能不有著很多代入的觸覺甚至是細思恐極的感受，那么，人啊，要警惕！

15、無愁河的浪蕩漢子·走讀

黃永玉著

人民文學出版社2021年8月

“無愁河”是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河，時代的風云，社會的鱗爪，個人的苦樂，都在它的波濤翻滾中。這兩卷，緊接著抗戰(zhàn)勝利，這條大河流到黃浦江、日月潭和香江，這也正是主人公心智走向成熟、感官異常敏銳的時期，整日里與各位文學藝術(shù)界的前輩和朋友們打交道，猶如在一座沒有圍墻的大學“走讀”。多年后，這些記憶化作文字——作者記下一個個鮮活的人物一笑一顰，個個無不性格鮮明，形象鮮活……這是不需要一口氣讀完的長篇小說，卻是翻開哪一頁都能讀下去、都放不下的作品。那些浸泡了人生閱歷、人世經(jīng)驗和寫作者情懷的句子啊，一唱三嘆，讓讀者在這長河里暢游，不知不覺中也上了一堂堂人生大課。

16、未被摧毀的生活

李偉長著

譯林出版社2021年9月

《未被摧毀的生活》和以前的幾本閱讀隨筆都毫無保留地暴露了作者是一個貪戀閱讀的人，更讓人驚嘆的是他的閱讀胃口如此之好：從福樓拜到奈保爾也就罷了，還有松本清張、森村誠一，當然，桑塔格和以賽亞·伯林似乎又讓他的閱讀“品格”急轉(zhuǎn)之上。我欣賞這種不設(shè)邊界地自由閱讀，某種意義上，這種自由才接近閱讀的純粹和本質(zhì)。作者的文字也是自由的，作家的文本之外，他顯然參考了大量的傳記資料和研究文獻，然而，作者并沒有為之束縛，反倒游刃有余地出入內(nèi)外，把自己的感觸和經(jīng)歷與文本打通、融合。由此，這不僅僅是一本閱讀隨筆，而且還是作者經(jīng)由閱讀探索生活、感悟生活的心靈自述，正如書名所強烈暗示的那樣。

17、《洛神賦》九章

戴燕 著

商務印書館2021年8月版

《<洛神賦>九章》首先是一本文字考古著作，它剝開層層堆疊，步步接近曹植寫作《洛神賦》的原初立意和時代氛圍；接著它又是一部捕捉《洛神賦》傳播動態(tài)的著作，不同時代的闡釋，轉(zhuǎn)變?yōu)樵姇嫷?/span>“轉(zhuǎn)譯”，作者都不曾放過。當然，它最終也是《洛神賦》鑒賞寶典，文章之美，層層打開，品味再三，回味無窮。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那么厚重的學術(shù)話題，讓作者寫得如此瀟灑，實不簡單。

18、定本：柄谷行人文學論集

[日]柄谷行人著、陳言譯

中央編譯出版社2021年9月版

中國讀者熟悉的柄谷行人首先是因為《日本現(xiàn)代文學的起源》，隨著更多著作的引進，他作為思想家的身份由之得以確立。《定本：柄谷行人文學論集》的編定和出版，讓我看到柄谷行人對文學批評家身份的懷戀和珍視，也讓我反思“文學批評”背后之敏銳和分量。

他談夏目漱石、森鷗外、坂口安吾、武田泰淳，也談《麥克白》、?？思{……這里保留了他從經(jīng)濟學轉(zhuǎn)向文學、從法國文學轉(zhuǎn)向英語文學的痕跡，也顯示了他世界性的眼光，以及憑藉文學思考現(xiàn)代世界的穿透力。全書最后以“文學的衰滅”為題結(jié)束，舉重若輕、言而未盡，給我們留下了繼續(xù)思考的話題。

19、歡喜

[意]達契婭·瑪拉依妮著，余婷婷譯

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21年8月

這部不足十萬字的小說，其內(nèi)容如同有人給它加的副題：女性、革命和一個逝去的男孩。一位逝去孩子的母親在想象中與這個孩子的對話、傾訴。與其說它是一部小說，毋寧說是一部思辨錄，對女性自身和歷史命運的思考，從史前到當代。作者自己也說了這樣的話：“這不是小說，而是一部自傳，源于我在懷孕七個月時失去一個孩子的痛苦記憶?！痹跁?，敘述者勸男人們和當代社會從女性的角度來看問題看世界，作者強烈的女性主義立場卻沒有讓男讀者感受到任何不舒服，除了女性被塑造、規(guī)訓的歷史是那么觸目驚心地被作者展示出來之外，本書也揭示了不論女人還是男人在現(xiàn)代社會里共同的命運，比如從被奴役到接受奴性、自覺為奴，這是多么血淋淋又被每一個人安分接受的歷史和現(xiàn)實啊，在此，還有身在其外者嗎？這本是一本說理性極強的書，但是，作者內(nèi)心的情感和激越感染了我們，讓我絲毫沒有感受到那些道理的堅硬，絲毫沒有影響閱讀的順暢，當然，還有不得不靜下來認真想一想。

20、歌聲響處是吾鄉(xiāng)

狄馬著

領(lǐng)讀文化·天津人民出版社2021年9月

《歌聲響處是吾鄉(xiāng)》是一本主題集中、內(nèi)容和文字卻頗為雜碎的書，大約也是這是時代即食性寫作的特點吧。書中精彩的內(nèi)容還是民歌和說書兩部分，它捕捉、記錄和發(fā)現(xiàn)那些被文字主導的歷史和意識所遺棄的部分，它們至今已成歷史絕響，然而曾幾何時卻又多么五彩絢爛和活色生香啊。由此，一個地域的地理、歷史、文化還有那么多被遮蔽的人生在書中得以還原或留存。這本是一部傳諸后世的經(jīng)典大書，以如今的面目出世，我總覺得它是一個心急的早產(chǎn)兒。

21、最后來的是烏鴉

卡爾維諾著、馬小漠譯

譯林出版社2021年11月版

《最后來的是烏鴉》是卡爾維諾出版的第二部作品，卻又是第一個短篇小說集，收的是1945年夏到1949年春三年多時間中所寫的作品。正如詹諾·龐巴洛尼在用作本書后記的文章中指出，這第二本書比第一本“來得更豐盈、更多樣、更值得期待”，他敏銳地捕捉到卡爾維諾“是個愛冒險的作家”。雖然是短篇小說，然而就小說中呈現(xiàn)出來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和光怪陸離的場景而言，它不亞于一部長篇小說，讓人不得不嘆服卡爾維諾完成的是一部氣勢恢宏的交響樂。中文版全書正文僅276頁，這是三十個短篇小說的篇幅，精煉中，我們看到的是卡爾維諾卓越的敘述能力，準確的描摹，精確的節(jié)奏把握，每一個細節(jié)的用力，這種敘述是天分和訓練的合而為一。如他描寫十一月的寒冷：“騙人的太陽掛在假裝澄凈的空中，寒冷分流到又長又直的巷子里”；他寫貴婦人生怕碰到乞丐，“都得貼著樓桿上樓”。在整篇澄明、簡潔或者實踐著“輕逸”的敘述中，我感受到卡爾維諾的沉重，幽默中的熱淚，他始終站在那些底層的小人物的“這一邊”，以此打量世界，看待人生，《十一月的欲望》中乞丐和小店員在皮裝店里為自己制造的溫暖的一夜就是證明；《糕點店里的盜竊案》中幾個小偷和一群警察完全被甜點“遙遠的溫柔”所打敗也是例子。剝除道德審判，剝除“英雄主義”，小人物最人性化，文學表達的不是鋼鐵俠而且血肉軀體，卡爾維諾始終用作品維護著文學的底線也是它的可貴尊嚴。而且，他的風格并不單一，《美元和老妓女》中狂歡化的敘述，讓我們看到了他的另外一面?；蛟S，他鐘情“童話”，像《最后來的是烏鴉》一篇，你死我活的戰(zhàn)爭仿佛都寫成了小孩子的游戲，然而，我分明覺得，他把苦難、辛酸，世間的悲涼都吞進肚里，換了一種方式敘述人世，然而，細細體味，這些在文字背后都不難找見。

送你一朵小黃花，平平安安，頂呱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