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人長大的”：有一種家庭氛圍，正在制造“心理孤兒”

昵稱70359006 2021-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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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人長大的。”

感覺，幾乎我所有來訪者都講過這么一句話。

這真是讓人傷感的一句話。

這是武志紅今年發(fā)布的一條微博，留言區(qū)大量網(wǎng)友表達了共同的心聲。

類似的還有：“感覺自己無家可歸”、“沒人能理解我”、“我能靠的，只有自己”……

太多的來訪者，帶著這樣的痛苦與孤獨走進咨詢室。

在他們的內(nèi)心，有一塊無法言說的空缺，始終無人能填滿。

長久下來，最直接的感受，就是：

活得像個“孤兒”。

或許你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與體驗：

總在關(guān)系里，也有一種疏離的感覺，即使是家人；

長期處在內(nèi)在沖突中：缺愛，但自己也很難愛自己；

對「痛苦的承受力」很強，但對「幸福的享受力」卻很弱。

深陷匱乏，又無力走出，對痛苦又來之不拒……這些一點點加劇了“孤兒感”。

基于此，我采訪了亞洲存在主義團體創(chuàng)立人李侖老師，談?wù)劊?/span>

是什么制造了“心理孤兒”？

我們又該如何自我療愈？

他們的內(nèi)在，有一片“無人區(qū)”

A女士，在職場里是個很有力量的管理者。

白天她在處理工作時，井井有條，收放自如；

但到了夜晚，尤其深夜，就容易感到空虛、無助、孤獨。

甚至于情緒崩潰，嚎啕大哭。

在哭的時候，她內(nèi)心有一個聲音：何處是歸處？哪里是家？

進入婚姻，每次與伴侶發(fā)生矛盾，如果沒處理好伴侶就睡著，她會一個人躲進客房無助地哭泣。

她說，感覺跟這個世界「微弱的連接」斷了——雖然丈夫就在身邊，但內(nèi)心極度孤獨。

這位A女士曾是一個棄嬰，被一個農(nóng)民家庭撿回家養(yǎng)育成人。

因為“被拋棄”的原始恐懼，從小她在學習上很出色，家務(wù)幫忙都很勤勞。

養(yǎng)父母、親戚經(jīng)常當著她的面說：這撿到的是塊寶啊。

但她經(jīng)常感覺內(nèi)心很空，好像無論得多少夸獎，考怎樣的成績，都無法填滿。

存在主義取向心理咨詢師李侖說：

我們活在世界上，內(nèi)在有重要的兩個部分：

一個是硬的部分，像個戰(zhàn)士一樣去面對現(xiàn)實種種任務(wù)和困難，超越它們；

另一個是軟的部分，面對自己的情緒、脆弱、熱愛、審美，浸潤內(nèi)在。

大多數(shù)人擅長面對自己身上硬的東西，但無力或恐懼面對自己身上柔軟的東西。

這就是一種莫名空洞匱乏的感覺。

就像這個人的內(nèi)在世界里，有一片無人區(qū)，荒漠化了。

需要有人住進去，澆水、滋養(yǎng)土壤，才能有人煙。

就像A女士，她在白天所向披靡地工作，為自己修建一個堅固的外殼；

但到了夜里，重要關(guān)系的短暫斷裂，讓她瞬間掉進孤獨的“無人區(qū)”。

無助的哭泣，代表了她深深的渴求：

有沒有人透過她堅固的外殼，看到她內(nèi)在的渴求？

但矛盾的是：她從不在別人面前展露這份無助和渴求。

而是更加拼命工作，對“我是有用的”上癮，通過自己的優(yōu)秀維持這些「淺層的關(guān)系」。

這樣一來，她便重復地體驗「因為孤獨——更加拼命工作學習——更加孤獨」這個循環(huán)。

表面上看物質(zhì)生活越來越好了，但內(nèi)心漸進匱乏，使她無以為繼。

A女士的故事，或多或少都有我們共同的影子。

在學生時期，我們或許學習成績很好，但內(nèi)心很迷茫、也很荒蕪；

進入社會后，我們工作忙碌充實，但一閑下來就會感覺身后空無一人；

到了中年人，我們可能有了一定成就，但沒有成就感，覺得一切都沒什么意義……

面對現(xiàn)實我們也許像個戰(zhàn)士，內(nèi)心有著堅固的外殼；但遺憾的是，那里沒有柔軟的地方安放自己和他人，常常體驗到“活得像個孤兒”的悲涼感。

這也是多數(shù)人，長期所處的孤獨狀態(tài)。

情感上的“孤兒”是如何被制造出來？

在李侖的理論中，“孤兒感”的形成，主要來源于4個方面。

1、我們?nèi)烁癜l(fā)展的重要階段

人類這一生，并不是每一年都那么渴望關(guān)系，對高質(zhì)量與人鏈接的需要有其波峰及波谷。

但在人格發(fā)展的關(guān)鍵階段，人對關(guān)系的依賴感非常強烈。

例如：

在3歲之前，你在身體上是絕對依賴養(yǎng)育者的；

從6歲開始，女兒更需要爸爸，兒子更需要媽媽……

如果在這些階段，一個人能夠很好地得到父母、同伴的支持、高質(zhì)量的對話、穩(wěn)定的陪伴，那么成年后再進入關(guān)系，即便遇到挫折，他仍然相信關(guān)系帶來的好東西＞關(guān)系帶來的焦慮。

但如果依賴失效了，人就很容易被孤獨、焦慮、恐懼等等感覺包圍住。

經(jīng)歷過被忽略、被比較、被貶低的人，更容易感到孤獨無助，更容易對“不舒服”感覺“舒服”。

對于A女士來說，早年被遺棄的經(jīng)驗，是一次重大的「依賴失效」創(chuàng)傷。

而養(yǎng)父母終日忙于養(yǎng)家糊口，更加注重她的“功能性”，而忽略了她更為特殊的關(guān)系需求。

所以，她所體會到的“孤兒感”是十分頑固的。

2、親密關(guān)系原始劇本

所謂原始劇本，最簡單的就是：早年我們父母的關(guān)系好不好？

作為孩子，我們都看在眼里，最后內(nèi)化為自己最原始的關(guān)系劇本。

如果早年在父母關(guān)系中，看到的更多是溫暖和安全，那么我們未來在建立二元關(guān)系時，將會以此作為「榜樣和坐標」來追求。

但如果我們看到的都是沖突、疏離、冷漠，那么我們更可能會回避關(guān)系，把自己封閉在孤獨的城堡里，認為孤獨不要緊，保命要緊。

這也是為什么在年輕一代，單身主義、不婚不育盛行的原因：上一輩的婚姻，讓我們體會到關(guān)系的甜太少，而苦太多——“如果婚姻就是這樣，我寧愿孤身一人?！?/span>

3、家庭的「情感禁區(qū)」

當下我們有很多的家庭，情感流動性是很糟糕的。

家里面的人都是活人，卻從不談?wù)撉楦小?/span>

例如開心時不能大笑，喜歡不能說出來，再思念也不能給親人一個緊緊的擁抱……這些孩子最自然表達的情感，都會被一一打斷。

言語和肢體的疏離，形成了「家庭的情感禁區(qū)」。

所以我們中很多人在家里，從未體驗過熱烈、奔放、開放和自由的感覺，只能處于在一個慢性的壓抑狀態(tài)里。

長大之后，就會覺得：

是的，生活就是這樣的。算了，習慣了。

或者像A女士一樣，感覺到“無家可歸”。

更廣闊地來說，孤獨感也跟社會“沒有耐心”有關(guān)。

今天來看，我們社會的發(fā)展越來越好了，但同時，也越來越功利，越來越?jīng)]有耐心了。

尤其是媒體，制造了大量「過腦子的躁狂」。

功利化+沒耐心+過腦子的躁狂，又制造了我們「孤獨的狂歡」的氛圍。

另外，社會存在的大量不可命名的、未知的焦慮，也是助長孤獨感的重要原因。

社會把焦慮帶給了家庭、父母，父母把焦慮傳遞給孩子，孩子又將焦慮帶去學?！粩嘌h(huán)，不斷增生。

許多父母如同一個急速運轉(zhuǎn)的機器般，拼命工作賺錢，拼命給孩子報各種補習班……

但問題來了，一個極度焦慮的父母，根本沒辦法很好地回應(yīng)孩子的情感需求。

如此一來，孩子的內(nèi)心就會越來越無助，越來越封閉……當焦慮到了某一個臨界點的時候，就會熊熊燃燒，最后剩下一片灰燼。

從這個維度來講，這不是一個人的孤獨，而是一群人的孤獨。

孤獨者的3種“自我妨礙”

當然，一個孤獨者困境，也是他的不得已。

孤獨的形成，不是他一人之力鑄成。

相反，是他為了生存，為了自我保護，而不得不選擇的策略。

停留在孤獨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我們規(guī)避傷害，讓我們得以在困境和無助中存活下去。

但卻也給我們帶來了3種難以覺察的自我限制。

第一、潛意識中，喜歡“被孤兒”

一個人深陷孤獨的時候，雖然內(nèi)心很“渴望被救”，但他們總能輕易找出別人幫不了自己的理由。

然后憤怒地得出一個結(jié)論——“是的，沒有人能夠救自己”。

就像A女士雖然常常在深夜哭泣，但她特地選擇愛人睡著后，將自己鎖起來，獨自沉浸在痛苦之中，一邊渴望，一邊絕望。

第二、自我孤兒化：從“被遺棄”到“自我遺棄”

當一個人開始是對他人、對關(guān)系失望時，他會慢慢對自己失望——

尤其在關(guān)系建立失敗時，他會自動將責任歸到自己身上，苛責自己：是因為不夠優(yōu)秀、不夠有用，所以才得不到愛。

并且，為了自我保護，他會在關(guān)系里主動疏離——遇到一點點挫折就會率先離開。

第三、過度匱乏：用“假我”來填補空虛

被孤獨壟斷時，人可能會進入這樣一個循環(huán)：

將大量的精力投注在工作、學習上，獲得了不錯的物質(zhì)回報——然后在松弛下來之后，又不可自拔地沉迷于游戲、視頻或煙酒之中——繼而陷入空虛。

這個過程，像極了《千與千尋》中的無臉男：拼命地吃各種東西，但是越吃越餓。

無論是「拼命工作」，還是掏空之后「被動休閑」，從根本上來說，都是在發(fā)展“假我”，忽略“真我”對于關(guān)系的需求。

走出被孤獨壟斷的“無人區(qū)”

療愈，從什么時候開始呢？

從承認脆弱開始。

一個人能在重要的關(guān)系面前，展現(xiàn)自己的傷痛、脆弱，才有機會走出孤獨。

在采訪李侖老師的最后，他分享了一個來訪者C先生的故事。

在最開始咨詢時，C先生跟他說：我什么都很好，事業(yè)很好、家庭關(guān)系很好……

李侖問他：那是什么讓你來這里做咨詢呢？

C先生說：我就是來看看活著的咨詢師長什么樣？

這很冒犯，但作為咨詢師，李侖老師抱持了他的冒犯，穩(wěn)定且堅定地跟他拉近距離。

在咨詢關(guān)系慢慢穩(wěn)定下來后，李侖挑戰(zhàn)地問他：你真覺得自己每天、每時、每刻都那么好嗎？

這一問C先生宕機了。

他嘆了口氣，說：也不是，有時候我也挺不舒服的……

當他開始在咨詢中談?wù)撟约旱摹安皇娣保熡烷_始了。

那些隱藏起來傷痛，終于能夠在安全的關(guān)系之中安放，過去的「孤獨感」也被此刻的「陪伴感」覆蓋了。

對于關(guān)系，他的新體驗就產(chǎn)生了——

過去：關(guān)系會傷害我；

此時：關(guān)系可能傷害我，也可能給我愛和陪伴。

過去：脆弱是不好的，不被接受。

此時：脆弱是人的一部分，需要被看見。

這片無人區(qū)，開始有了點人煙，有了綠化，也有了生命。

對于A女士來說，也是如此。

她后來通過長期的咨詢，在咨詢師的幫助下，一點點嘗試著建立關(guān)系。

最開始和物品連接——

她買了一只公仔小熊，每次孤獨感席卷而來，她就那樣抱著小熊靜靜地躺在床上。

在咨詢師的建議下，她重復做一個練習：

如果小熊是你最好的朋友，它此時會對你說什么？

她把能想到的都寫下來，然后念給自己聽。

念著念著她也哭了，只是這次哭的，不再像個無助的孩子，她有“好朋友”在身旁。

再到后來，她學著跟人連接——

有一次難過到失眠時，她輕輕搖醒了身旁睡著的丈夫，對他說：我太難過了，你可以坐起來陪我一下嗎？

面對突然脆弱的妻子，丈夫十分驚訝，意識到這很很不尋常，于是起來陪她坐了幾個小時。

丈夫并不是個擅長安撫情緒的人，甚至還有點愛講道理。

但這一次他安靜地聽著她說，抱著讓她哭。

對A女士來說，這是很難得的開始了。

寫在最后

李侖說，人活著有三種感覺特別重要：控制感、連接感、意義感。

在關(guān)系里建立連接，意味著我們放棄了一部分控制感。

交出一部分的自己，把后背把最脆弱的部分、最混沌的部分交給那個“善意的他/她”去照料——

可以放聲哭，把脆弱的自己交給對方安撫；

可以暴露自己“不太好”的念頭，把命名自己的權(quán)利交給對方；

可以毫無顧忌地冒犯，試探邊界，把對關(guān)系邊界的控制交給對方。

在這個過程當中，人是在一個緩慢的、短暫的失控狀態(tài)。

在失控中，我們可能被接住，感受到“一躍而下被一張網(wǎng)接住”的安穩(wěn)；

在失控中，我們也可能不會被接住，再次體驗“此處無人”的孤獨。

這是一種“冒險”，它可能成功、可能不如期待，也可能失敗，但值得。

因為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如果我們一直蜷縮在孤獨里，我們就被對世界的「絕望與敵意」緊緊裹挾，便無法觸碰真實。

我們要的，從來不是徹底擺脫孤獨。

我們要的，是擁有能在“孤獨”和“連接”、在“有人”和“無人”的境地里，來回穿梭的勇氣和能力。

此為真實、亦為自由。END

注：本文是我們#大咖訪談系列#第二場——采訪李侖關(guān)于孤獨的議題。

文中主要理論來源于與李侖的對談，段落3部分理論來源于看見心理測評《人格原型》對于“孤兒”原型的解讀。

作者：陳沉沉，天雅、蘇小菲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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