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 透視2016諾貝爾文學獎 10月13日,瑞典文學院宣布2016年諾貝爾文學獎頒給美國音樂人、詩人鮑勃·迪倫,以表彰他“在偉大的美國歌唱傳統(tǒng)下,創(chuàng)造了全新的詩意表達?!?/p> 又一次出乎許多人意料:許多人致敬,許多人驚呼,許多人在為結果尋找理由……令人想起20年前謝冕先生將崔健的《一無所有》收入《百年中國文學經(jīng)典》在國內文壇引起的爭議。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鮑勃·迪倫就是個民謠搖滾歌手。2011年他來北京的那次演唱會,反響頗為熱烈,但少有人將他與詩歌創(chuàng)作聯(lián)系在一起。就在一周前,75歲的鮑勃·迪倫出現(xiàn)在名為“沙漠之旅”的路演中,并和滾石樂隊一起作首場演出。這次路演仿佛是檢測1960年代的搖滾在今天能否依然點燃熱情。保羅·麥卡特利、尼爾·揚、誰樂隊、羅格·沃特斯樂隊(即1960年代的平克佛洛依德樂隊)等聲名顯赫的搖滾英雄,都在名單之中?!都~約時報》樂評人喬恩·派瑞利斯在10月8日的評論文章中說,鮑勃·迪倫以他那“業(yè)已蹣跚的嗓音面對危險詭詐的世界”。 聲音會隨歲月老去,但對鮑勃·迪倫來說,那些歌詞卻會穿越時代,就像他5年前在北京演唱會上最后一曲返場歌曲所表達的那樣“Forever Young”。今天,去體認鮑勃·迪倫歌詞里持久的魅力,并非是因為他獲得了諾獎,但很顯然,是諾貝爾獎提醒人們注意到這一點。 一直以來,鮑勃·迪倫的特別之處在于,在所有可見的光環(huán)和標簽之外,他的詩人本色被遮蔽。對此,美國學者約翰·休斯研究鮑勃·迪倫的一部著作的題目——《隱形的現(xiàn)在:1960年代的鮑勃·迪倫》——就是一個暗示。在這部書中,休斯力圖進入鮑勃·迪倫作品的內部,探討那些充滿靈感詩句如何在打破口頭藝術、詩歌、文化認同的限制中,重新鍛造出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語言表達。英國伯明翰大學的羅娜·克蘭博士在探討20世紀藝術、文學和文化中的拼貼策略的專著中,也以一整章的篇幅分析鮑勃·迪倫的歌詞寫作藝術。看看這兩部專著中引述的研究鮑勃·迪倫的各種文獻,就可以知道,已經(jīng)有那么多的學者在關注鮑勃·迪倫的詩歌藝術創(chuàng)造。在這個意義上,諾貝爾獎獎勵的不僅僅是鮑勃·迪倫,也是致敬那些不為喧囂熱鬧的外表所裹挾,而與他惺惺相惜,走進他作品深處的人們。 強調這些,當然不能無視這位天才與時代的具體聯(lián)系。無法征得他本人同意,經(jīng)常被他自己有意擺脫的是,鮑勃·迪倫作為“希望的年代與憤怒的日子”(托德·吉特林語)交織的1960年代的文化標志,他的名字與瓊·貝茲聯(lián)系在一起,與反越戰(zhàn)聯(lián)系在一起,與格林威治村的叛逆藝術家聯(lián)系在一起,與搖滾、與反文化聯(lián)系在一起。吊詭的是,他歌唱和寫作的才華噴涌勃發(fā)的時刻,似乎總是遠離喧囂熱鬧的中心。譬如,1969年夏,充滿“歷險,渾濁,喧鬧,令人困惑,沉浸,不確定,錯亂,狂喜”(喬恩·派瑞利斯語)的伍德斯托克音樂節(jié)上,沒有鮑勃·迪倫的身影。要知道,那時他已定居伍德斯托克,在那里生了3個孩子。據(jù)說當時他正好接受了英國一個音樂會演出的邀請,所以不能參加在自己地盤上舉行的音樂節(jié),從而缺席了美國1960年代青年文化標志性事件。 其實,這并非偶然。在鮑勃·迪倫的自傳中,我們很少看到他對群體性事件的描述,他更喜歡細膩地展現(xiàn)與具體的個體的交往,比如他與美國桂冠詩人之一阿奇博爾德·麥克利什相處的一段時光。在他的筆下,阿奇對他的影響從讀什么書到如何寫作,都得以具體而微的展示。而他對自己與“垮掉派”詩人集體性的交往卻所說甚少。當然,“垮掉派”詩人的代表人物金斯堡幾乎是立刻從他身上看到詩歌的才華:“他的作品幫我們恢復了音樂與詩之間至關重要的聯(lián)系。”今天我們可以說,這差不多就是為鮑勃·迪倫提前半個世紀而寫的諾貝爾獎頒獎詞。 鮑勃·迪倫生于1941年,用他自己在自傳里所說的,那是一個“粗魯?shù)囊靶U人踏過土地,敲打出他們自己定義的世界地理”的時代,這個時代拖曳著長長的身影,二戰(zhàn)結束后是冷戰(zhàn),伴生著風起云涌的各種社會運動。鮑勃·迪倫生動地描述過,在冷戰(zhàn)時期宣傳機器傳布的恐怖如何在幼小的內心留下深深的印象。在某種意義上,藝術和反叛之初未始不是一個少年對恐懼和恐懼的想象的戰(zhàn)斗。在他的歌中,我們會體驗到某種恐懼隱忍于憂傷和希望之中,他的歌有時將你帶向深淵,有時引人步入天堂般的峰巔。 他癡迷于文學,同時覺得民謠能唱出一整本書的內容,卻只要短短的幾行。他有意識地選擇閱讀和背誦很長的詩,并努力轉換為歌詞寫作的資源。他的天才在于,如法國當代思想家德勒茲看到的那樣,是“轉換和創(chuàng)造的力量”。因此,德勒茲認為鮑勃·迪倫“與其說是一個作者,不如說是一個令人震驚的發(fā)生器”。而他自己則說那些詩歌“是我的感受器,指引我進入某種與現(xiàn)實不同的意識中,某個不同的境界中,某種自由的境界”。 “一個男人要走多少路,才能被稱為一個男人……一些人要生存多少年,才能被容許自由……答案啊,我的朋友,在風中飄揚,答案它在這風中飄揚”?!洞鸢妇驮陲L中飄》讓鮑勃·迪倫一舉成名,五十多年后的今天,那里面所有的問題依然尖銳而痛切。當年,阿奇博爾德·麥克利什就說過,鮑勃·迪倫是一個嚴肅的詩人,他的詩歌似乎從過去的時代繼承了某種形而上學的東西,將被以后的幾代人當成試金石。(編輯 李二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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