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數(shù)日的雨,將揚城陷入一片詭異的靜謐。 一個提著燈籠的女子,著一身白衣,在雨中緩緩前行,奇怪的是,她的身上竟未濕秋毫。本來還在前面走著,眨眼功夫身影就隱逸在黑暗中了。 (一)半夜生意 “有人嗎?” 深更半夜,也就只有桃木之這種神經(jīng)病才會不睡覺,開著大門做生意。 雨聲瀝瀝,女子白凈素雅,手中只提著一盞白色的燈籠,周身卻未濕秋毫。只是眉間緊促,似有心結(jié)。 “姑娘深夜前來,所為何事?”木之放下手中的書,悠悠問到。自從桃花林回來,木之的性子變得沉穩(wěn)安靜了,當(dāng)初那個一激動就抓扎無雙的手說要解釋的人,仿佛消失了。 “我家相公不見了,你能替我找到他嗎?”女子有些急。 “姑娘出得起價,我自能替你尋來?!彼粗旖且唤z似有若無的弧線。眉心的桃花結(jié),在夜里的時刻,更顯妖嬈。 無雙此刻經(jīng)過,絕對是因為半夜起身上茅廁,瞥見前廳的燭火,才走了進來,誰知竟聽到如此厚顏無恥大言不慚的聲音,桃木之這一介文弱書,能尋來毛線?還不是靠了她葉無雙! 女子欲言,見無雙走了過來,內(nèi)心陡生不祥,竟退了幾步,仿佛被她碰到,此生便不得安寧似的。 “怎么?出不起錢?”無雙端詳著眼前的女子,這世間怕她的人都是做了虧心事的人。不過,看她手中的燈籠,倒是難得一見的奇物,比當(dāng)年木之拿來的那顆小珠子可值錢多了。 女子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把將燈籠放到柜臺上,“此物,換夫君,可否?” “當(dāng)然!”生怕這女子后悔,無雙已將燈籠拿在手上,將生意坐實。交代了木之幾句,便獻寶似的跑進了白落帆的房間,也顧不得風(fēng)雨連綿三更半夜,反正有它照著,也不會淋濕的。 無雙推開師父房門,掀開帷幔,舉著燈籠想看清師父迷人的睡顏,卻驚見那張俊朗不凡的臉上,在眼眸深處,赫然多了兩個黑色的窟窿,深不見底,驚得她險些丟了手上的燈籠。只是再借著月光看去,師父的臉又恢復(fù)往昔的模樣。 落帆被吵鬧聲驚醒,問了句,“雙兒又淘氣了?” 無雙定了定心神,滿眼鎮(zhèn)定地看著白落帆,就是師父你臉上再多兩個窟窿,雙兒也不嫌棄你!想著,她抓起白落帆的手,將燈籠遞到他手上,“師父,你可算得出,這燈籠的主人此刻身在何方?” 無雙怎么也沒想到,平日里比她還財迷的師父,竟手一顫,丟了寶貝不說,還氣急敗壞地嚷道:“去,去隔壁棺材鋪,佘幾口棺材來!” 這話可把無雙嚇傻了,“師父,您這是睡糊涂了吧!” “我說葉無雙,你這背后到底是誰給你撐腰,這等邪物你也敢收!” “你?。 ?/p> 如此坦率的兩個字,差點沒讓白落帆給氣背過去,“去,讓木之在門口貼著,東主有喪,恕不接客!”說完,就躺下繼續(xù)睡了。 這,絕對是她葉無雙的師父氣急了的樣子。師父就這點好,生氣了就睡,睡一覺就過去了??伤膬褐?,這次白落帆不是睡過去了,是真的過去了。當(dāng)然,是靈魂出竅,去找什么玄武大帝合計對策去了。 不就是個燈籠嗎?至于這么生氣嗎?我還不是想著,下雨天有了它,師父就不用打傘,也不會被人撞到了。無雙一臉委屈巴巴的,走到前廳,讓木之寫兩個字兒貼門口,卻發(fā)現(xiàn)木之和那個女子,都不見了。 便用腳踢了踢趴在柜臺下酣睡的小二的屁股,“人呢?” 小二打著哈欠回答,“好像送姑娘去了。” 沒等無雙發(fā)作,就見木之撐著乾坤傘走了進來。那一下,可讓無雙疼到心坎兒了,她一把奪過乾坤傘,再三檢查確認(rèn)毫發(fā)無損,才小心翼翼收起來,“這可是上古神器,乾坤傘,內(nèi)藏乾坤,斗轉(zhuǎn)星移。你拿它去擋雨?” “我這不是見素娘一人,外面又下了雨,燈籠又被你搶走了,便順手那把傘去松松?!?/p> 無雙扯了扯嘴角,“送回去了?” “誰知道呢?到了門口,還沒轉(zhuǎn)彎,就不見了。”木之說著,倒了杯茶,喝了起來。本來還趴在柜臺下的小二又起身,翹著它毛茸茸五彩斑斕的屁股,屁顛屁顛跑到木之腳下,憨憨睡去。 這等和諧的畫面是怎么來的?那個小蠢狼跟她在一起這么久從未這般溫順粘膩過她。這百無一用的書生,是怎么俘獲了這么多莫名其妙物種的心的? (二)不速之客 揚城的雨如何也停不下來似的,潮濕的空氣,人都要發(fā)霉了。更倒霉的是,她還要到隔壁棺材鋪,去佘三口半棺材。 無雙仔細端詳了一下這棺材鋪,雖開在隔壁,但是第一次來,話說,哪個正常人會沒事逛棺材鋪呢?眼見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爺子,正在雕刻木材。剛預(yù)開口,突然看見一伙計推著一口杉木棺材從內(nèi)堂走了過來,棺材上雕刻了繁復(fù)的咒語,一看就是用來鎮(zhèn)壓邪物的。 無雙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去摸一下那棺材上的紋路,卻被旁邊的老頭子一把打掉,“胡來!” 無雙摸著生疼的手,“你這老爺子,下手真狠!”雖這樣說,可她倒被這巴掌打醒了,想到剛才跟魔怔了似的想要伸手去碰著棺木,倒有些后怕。 “死人了?” “不死人,就不能來佘幾口棺材?” “佘?倚梅閣無數(shù)瑰寶,幾口棺材還買不起?” 這老頭子,一把年紀(jì),中氣倒是足?。]來得及還嘴,就見師父的靈蝶來催她回去,“你等著,我呆會再來!”說完,轉(zhuǎn)身欲走,卻突然聽到一聲沉重的嘆息,她回頭循聲望去,分明是從剛才那口棺木中傳出來的,可看老頭子和小伙計的表情如此淡定,難道是我聽錯了? 算了,不該管的事兒不管,師父還等著我呢,想到這里,無雙便頭也不回地飛奔回鋪子了。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個無比嬌艷妖嬈的男子,絕代風(fēng)華,一襲大紅色水秀長衫,招搖無比,那白皙修長的玉指正把玩著手里的白玉盞,里面溢出的酒香,正是萬艷同杯。 這畫面,美得不可方物。可巧的是,那一介書生一身湖藍色長衫,坐在對面,喝著清茶,倒別有韻致,絲毫不輸給這不知活了多久的…… “小葉子,你回來了!”飛來熊抱,無雙躲都躲不掉。 照理說,這么個大美人,誰能不喜歡??梢幌氲剑谏街械娜兆?,就是他隔三差五來找?guī)煾?,一呆就是幾宿,也不知道在干嘛,那個時候起,無雙就視他為頭號情敵。雖然,他待她很好,老給她帶好吃的好玩兒的,還教會她師父不曾教過她的本事。 “錦熙哥哥怎有空來此?對了,師父呢?” 錦熙放開無雙,摸了摸她的頭,“你師父出門幾日,便把你和小二還有新來的小木之交給我照看了!”說著,還對著木之和小二諂媚一笑。 不知道為何,無雙心中卻不安?!澳悄銈兿群戎?,我進去歇著?!彼戳税葱目冢参孔约?,師父那么厲害,沒事的。 看著無雙心事重重的背影,錦熙嘆了口氣。有很多事,很多年了,她不懂,他其實也沒太明白,枉活了這么個歲數(shù)。 想到這兒,錦熙又喝了一口酒,姹紫嫣紅的香氣襲來,不知道,落帆可還回得來。 (三)夜行燈,陰陽路 夜,深沉,女子白衣素雅,發(fā)髻高束,提著燈籠,走在揚城寂寥的青石路上。雨聲瀝瀝,卻未能打濕她分毫。 這燈籠,看似普通,名字也普通,叫夜行燈。 卻能,照亮陰陽路。 “跟了這么久,還不現(xiàn)身?”無雙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對著那一團白霧挑了挑眉。 男子出現(xiàn)的時候,四周寂靜無聲。那是無雙第一次見到這樣淡雅的男子,如同深夜里悄然綻放的木蘭,素雅至此,安靜至此,仿若飲清泉食甘露之人。 無雙那一刻是看呆了,難怪素娘會對他如此傾心。 “她將燈籠,給了你?” 男子開口,四下花開,卻又頃刻凋零。 無雙微微點頭,“走吧,清顏,再不走,就要成魔了?!闭f著,無雙將夜行燈放在地上,一條白色的光束指引往生的路。踏上往生路,就能到忘川河,渡了忘川便能重生了。 清顏嘆了口氣,周遭的雨剎那凝成冰晶,他細細看了無雙一眼,眼神里有一瞬的驚詫,“葉無雙,他日,我們會再見?!?/p> 那一刻,無雙沒能明白清顏的意思,可不安的種子已深埋她的心底。 眼看著清顏抬腳要踏上往生路,誰知道,“夫君,別走!” 回眸,女子深切的眼眸,滿是淚水。 而素娘身后的,竟然是那個葉無雙千叮嚀萬囑咐讓他看好素娘的桃木之。該死的掌柜! 四目相對,揚城的夜,翻飛起白色的花瓣,花香隱逸其中,所有的往事都是屬于他們的人生。 那一夜,也是淅淅瀝瀝的雨,素娘撐著油紙傘,站在瓊花樹下,眼里望著的是深沉的夜里清冷的渡頭。 馬車聲由遠及近,卻在她身側(cè)停泊了。 悠揚的琴聲穿過雨水的喧囂,傳到她耳畔,那聲音曼妙、清冷、孤寂,仿佛幾千萬年歲月里的年華空守。又仿佛,是她此刻的心。輕紗帷幔,她突然想看看,里面是怎樣絕代芳華的女子??伤K就沒有側(cè)目,只是望著遠方,盼著那熟悉的身影,能跨越生死,又或者,只是消息有誤,她癡守了三年的未婚夫,并沒有在三個月前葬身海底,他只是因為別的事,誤了歸期。 一曲作罷,馬車由近及遠。萍水相逢的一場緣,素娘是這樣以為的。 可是,第二日,第三日……之后的每一夜,這輛馬車都會在她身側(cè)停泊一曲的光陰。如果那日,她不開口,會不會之后他們也不會如此牽扯? “不要再彈了!你以為你是誰!”素娘扔了油紙傘,不顧夜雨的瓢潑,她走到馬車前,要扯開帷幔的時候,手又停在了半空,她是要將自己的痛苦怪罪于他人嗎? 就在今早,她看見他了!她癡癡守候的那個男子,竟然牽著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的手,走過街頭。她驚呆了,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她以為三年未見,她已經(jīng)記不清他的模樣了??墒?,她走到他面前,看得那般真切,“逸軒哥哥?” 男子看向她,就像端詳一個陌生人,“姑娘是在喚在下嗎?” “我是素娘。”只是這四字,就讓她淚流滿面。 男子本想說什么,身側(cè)的夫人卻突然腹痛,他顧不上她,這個陌生人,趕緊帶著娘子去客棧休息。 素娘愣在那兒,就像做了一場夢。兩小無猜的歲月都變得恍惚,建功立業(yè)的身影都變得猙獰,他不記得我了? 就在她失魂落魄走在街頭,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她面前,一臉鄙夷看著她,“你就是我家公子的青梅竹馬?” “公子?”那個隔壁家和她一起玩到大的小哥哥,什么時候變成了他們家公子? “你走吧,離開這里,離開他們的生活,他們的故事,你參與不了?!?/p> “他們的故事?我和逸軒五歲相識,十年相處,三年守候,你跟我說他們的故事我參與不了?”素來安然的她,此刻青筋都鼓起。 小女子搖了搖頭,“你在這里無所事事的三載,我家公子和小姐已然歷經(jīng)生生死死,感情不是先來后到,是命中注定?!?/p> 素娘看著那小丫頭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她癱坐在地上,四下安靜,空無一人,她也不存在。 (四)情之所起 “姑娘,進來暖暖身子吧!”那聲音空靈語氣溫柔,話音剛落,帷幔打開,那是素娘第一次見到,如此的男子,那般安然淡定,他的眼眸是墨綠色的,一眼望來,仿佛一汪深泉。 素娘愣在那兒,良久,“我……”太狼狽,會臟了公子的車。 男子提著燈籠走下馬車,瓢潑大雨竟未打濕他分毫。 素娘呆住了,燈籠的光是白色的,仿佛月亮的光芒,照在她身上,雨剎那就不見了。“你是誰?” “清顏?!蹦凶虞笭栆恍?,那般溫柔。 素娘隨他上了馬車,里面暖著一壺茶,一把琴,幾個軟墊,她這才恍然意識到,這輛馬車,無人駕駛。 她本該害怕的,可是,此時的她,一無所有,還有什么好害怕?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清顏為她倒了杯茶,茶香悠悠,幾片花瓣在杯中浮著,輕啜一口,暖盡心里。 清顏繼續(xù)為她撫琴,看著她的樣子滿是溫柔。 素未謀面,又為何溫暖至此? 就這樣,清顏撿到了素娘,此后的日日夜夜,她都陪伴在他身側(cè),和他一起,指引亡靈。 他手握的是夜行燈,照亮陰陽路;他是引靈人。 “清顏,如果我死了,你也會為我指引嗎?”素娘沏著茶,問到。 琴音戛然而止,清顏突然伸手,撫上素娘的臉,“不論哪一世,我都會將你指引到彼岸?!?/p> 素娘看著清顏,眼神里那么深切的悲傷,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清顏突然湊過來,吻了她的唇,溫柔,冰冷,幽香,“素娘……” 那一夜,是意外吧。 他是引靈人,是神仙,不老不死不滅,怎么會愛上這么平凡的她呢?她不過是個棄婦……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愛了,便是愛了。他將一縷頭發(fā)裝進錦囊送給素娘,“結(jié)發(fā)為夫妻你,恩愛兩不疑”;他用之后歲月里所有的陪伴和溫柔,讓她千瘡百孔的心漸漸愈合;她太喜歡,他撫琴,她沏茶的日子。 直到,那日,她心血來潮,想去鎮(zhèn)上買點東西,卻碰到了逸軒。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走在街頭,她的心竟然還是痛了。 逸軒仿佛察覺了異樣,他看見素娘,像見了親人一樣,跑過來一把抱住她,“素娘!” 素娘愣在那里,良久,冷笑出聲,“公子不是,不認(rèn)得我嗎?” 逸軒看著她,一把抓住她的手:“素娘,我記得你了,我真的記起你了!” 她不該聽他的故事的,她不該知道,原來三年前,他離開她去建功立業(yè)的時候,卻在戰(zhàn)場上受了重傷,是云兒救了他,撿他回府,悉心照料,他才能活過來。 可是,他失去了記憶,所以他們相愛了。云兒是大家閨秀,可是為了和他在一起,甚至以死威脅她的父親,他們歷經(jīng)磨難,才終能佳偶天成。 “那,恭喜你,逸軒公子?!?/p> “素娘,我不是有意辜負你的?!?/p> 辜負便是辜負,何有有意無意之說?“你走吧,我們不要再相見了。”素娘轉(zhuǎn)身欲走,逸軒卻一把抓住她,“干什么?公子自重?!?/p> “素娘,云兒,她死了……就在今早,難產(chǎn),一尸兩命……”說完,他失聲痛哭。 堂堂七尺男兒,她心中的英雄,那個從小幫她趕走惡霸,受了傷也不吭聲,上了戰(zhàn)場威風(fēng)凜凜的逸軒,竟然在她面前,如此痛哭。 云兒于他,才是命中注定。 “素娘,我該怎么辦?我好想她,好想再見她一面……” (五)無心之失,有心之過 “夫君,今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清顏看著素娘,平日里都是她在馬車?yán)锏人麕е剐袩羧ソo亡靈指路,回來剛好喝她沏好的茶,今日…… “夫君,可以嗎?” 見她如此懇求,清顏點了頭,只是揮了揮衣袖,馬車就飛馳起來。素娘心里有些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推測是不是對的,今晚清顏要去指引的是不是云兒的魂魄,但她還是讓逸軒悄悄跟在車后。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下了,“到了。”清顏提起夜行燈,下了馬車,又伸出手將素娘扶了下來,“呆會,不要出聲。才去世的魂靈是懵懂的,他會本能地跟著夜行燈走。但如有人聲,會牽引出生前的記憶,到時候舍不得走,會很棘手?!闭f著,還從車上拿了件披風(fēng)給素娘披上,“待會,會冷?!?/p> 素娘乖乖地點頭,見清顏如此細致溫柔,她心里愈發(fā)愧疚。 本還有些許風(fēng)聲的荒野,在清顏將夜行燈點亮的剎那,四下花開,寂寂無聲。一團白色的濃霧突然由遠及近,夜行燈照亮出,一個大腹便便的女子出現(xiàn)在眼前,滿臉的迷茫。真的是云兒! “云兒!”逸軒突然沖了出來,他一把抱住云兒的魂魄,本來還懵懂的鬼魂剎那間眼神變得清澈。 “軒哥哥!” “放開她!”清顏一把抓住逸軒的手,“如果錯過了這個時辰,云兒是要成魔的!” “是嗎?”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之間云兒周身散發(fā)出紫色的光,滿眼邪魅,她一把掐住清顏的脖子,“引靈人,如果有了你的靈丹,我和逸軒哥哥的孩子就能順利出生了!” 清顏看著她,她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魅,以精魄為食的魅?!按竽懝眵?,與凡人茍合,我今日定要收了你!” 清顏立刻做法,云兒疼得松開了手。 眼見清顏結(jié)印,要收了云兒,誰料,“住手,不然我殺了她!”逸軒不知何時繞到了素娘深厚,手中的匕首透著寒光,卻沒有素娘的心寒。 “你!” “我無心傷你,只是想要我和軒哥哥的孩兒能順利生產(chǎn)。你知道,魅和人結(jié)合,這個孩子是沒有魂魄的!”見清顏遲疑,云兒一掌打在他心口,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 “不要!”素娘喊道,“夫君,你曾說,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是我不該隱瞞你。你本是不老不死不滅的仙人,何苦為我誤了凡塵?” “素娘,你……” “逸軒,你的故事我不想?yún)⑴c,來生,不要再見!” 素娘抓著逸軒的手,用那匕首狠狠劃破了纖細的頸項,她最后看著清顏,眼里都是初遇時他對她莞爾一笑的模樣。 你怎么會愛上我,一個棄婦而已…… (六)馨兒 “夫君,那日死的,明明是我,為何我會醒來?”素娘想到那夜的情景,她醒來,周遭只有夜行燈孤零零躺在地上,逸軒、云兒、清顏一切就像不曾到來過一樣,無影無蹤。 葉無雙看著素娘那傻乎乎的模樣,這還看不出來嗎,用腳趾頭也能想出來,“肯定是清顏用自己的內(nèi)丹救了你,一命換一命的把戲!” “是這樣嗎,夫君?”素娘看著清顏,看著這個愛她至極的男子。 清顏嘆了口氣,走到素娘身邊,“一只魅,怎能傷得了我。你一直都不知道,為何我會愛上你,素娘,每一世,我都是你的引靈人。”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那個時候,清顏還只是凡人。 那一場人魔大戰(zhàn)里,死傷無數(shù),生靈涂炭,血流成河。 身為將軍,清顏永遠是身先士卒的那個英雄。那個時候的素娘不叫素娘,那一世,她叫靈馨。 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建功立業(yè)上陣殺敵一直是清顏的夢想,靈馨就是那個仰望著英雄的野丫頭。 那個時候,天、人、魔三界處在非常微妙的平衡中,魔族蠢蠢欲動,大戰(zhàn)終于因為一星火花,觸發(fā)。 靈馨知道,清顏要走了。 “馨兒,等我回來!還這人間太平,便娶你為妻!” 她知道,他生來就是要成為英雄的。目送著他離開,時日是煎熬。終于,她鼓起勇氣,踏上了尋他的道路。她只是害怕,有一天,他死在戰(zhàn)場上,卻無人收尸。 她來到他身邊,他又歡喜又憂慮。 “我會乖乖聽話,只要你讓我跟在你身邊?!?/p> 拗不過她,亦無暇送她離開,這天下已無凈土,也許,留在他身邊反而能護她周全。念此,清顏才點頭答應(yīng)。 “太好了!太好了!” 靈馨的天地就是清顏,無關(guān)天、人、魔。 那本是最后一場戰(zhàn)役,因為天族出兵,魔族節(jié)節(jié)敗退。就在魔族終于宣布投降的那日,就在靈馨以為她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的那日,那些恨透了清顏大將軍的魔族,一支暗箭想要了他的命。 也許她的命就是用來為他犧牲的,她心甘情愿。 那一箭,一箭穿心,灰飛煙滅。 她都沒來得及跟他說一個字,他都沒來得及看清她的身影。 痛失至愛,他苦苦哀求人族之王為他出兵,替馨兒報仇,一句“戰(zhàn)事已了,無意為一人,生靈涂炭”就將他打發(fā)了。 悲痛欲絕的清顏跪求天族,能救馨兒一命,七天七夜,無人問津。 積聚的怨氣,讓他一念成魔。 真是諷刺,一個英勇無畏打退魔族的英雄,竟一念成魔。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風(fēng)華絕代的身影提著一個燈籠出現(xiàn)在他面前,“天上地下的都不管你,我就多管閑事來管管你?!?/p> 清顏看著他,“你是誰?” “這個,是夜行燈,是魔物,竟然你已成魔,就可以操縱它?!闭f著,他將燈籠丟給了清顏,“不過,這世間并非只有黑白,如果你能答應(yīng)我,拿這夜行燈,為亡靈指路,我就把馨兒的魂魄還給你?!?/p> 馨兒?“好!” 就這樣,他成為了引靈人,他不是仙,是魔。每一世,他都為馨兒指引魂魄,送她上往生路。他渡她彼岸,護她安好。 (七)他是她的夫君 “你,是魔?”葉無雙剎那間就覺得不好了。她從未聽過,引靈人是魔,天上地下,估計只他一人?!斑@一世,為何越界?” “因為,我不想再生生世世見她憂傷卻不能撫慰。只能指引她亡靈,渡她彼岸?!?/p> 本來還是一團白色魂魄的清顏,突然之間化作實體,那素雅安然卻變成妖媚冷漠,他一把抓住素娘將她送入結(jié)界,“等我,這一世,我們活成永恒!” 素娘看著清顏,仿佛還游離在上一世的故事中。 “你要做什么?”無雙拔出劍,指著他。 清顏只是一個揮手,無雙就飛了出去,劍啊法器啊落了一地,趴在地上口吐鮮血。那一刻她終于后悔,自己當(dāng)時不該貪心想霸占了這燈籠,這會子恐怕是要丟了性命。 “葉無雙,你不知道自己什么吧!”清顏飛到她身側(cè),一把抓住她的下巴,看著她舉世無雙的臉,“我等了幾千年,才遇到你……” “我,我只是個生意人,你認(rèn)錯人了……”她就知道,師父不在身邊,她就不能安全。師父,你再不回來,就見不到徒弟了。 “清顏?!?/p> “好久不見?!鼻孱亗?cè)過身,看著眼前那一襲紅衣,絕代風(fēng)華的男子。 “你今日是要毀了與我的約定?” 趴在地上被人抓著下巴的無雙看著眼前眼里泛著紅光的錦熙,還有一旁守在木之前面的小二,這只重色輕友的五彩狼!她突然意識到,剛才清顏故事里丟給他燈籠的那個風(fēng)華絕代的身影,應(yīng)該就是錦熙。 “太久了,我想要不過是馨兒一人?!闭f著,他拿起夜行燈,不知道是干了個啥,突然,那燈籠變成了一朵蓮花,從白色變成血紅,只見靈力聚集,朝著錦熙射過去。 錦熙可是活了不知道多少歲數(shù)的上古神獸麒麟,竟然也只能勉強接住這股靈力。 “不要反抗了,這幾千年,我在這夜行燈里,收集了無數(shù)的怨靈,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對付你!”說著,只見清顏手里的紅蓮開得愈發(fā)妖艷,那股怨力,仿佛在吸收錦熙的靈力。 小二見狀不妙,飛撲過去卻被振開。 真是沒用!無雙想著,用力站起身,雙手結(jié)印,想要封印清顏手里的夜行燈。 “自不量力!” 是的,這股反噬的力量,幾乎震碎她的心脈。 “葉無雙,有了你做引子,我的馨兒,就能完完整整回來了!”眼看著清顏一步步走進,錦熙還在和那朵紅蓮作斗爭,小二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手無縛雞之力的木之竟然,竟然,從懷里掏出定魂錐沖了過去。顯然,清顏只是揮了揮衣袖,他就飛了。 定魂錐也丟到了一邊,無雙心里那個疼,這書生,怎么能把倚梅閣的鎮(zhèn)店寶貝就這樣糟蹋了? “??!”清雅一把掐住無雙的脖子將她舉到空中。 無雙艱難的呼吸著,想到她走后,師父一個人孤苦無依,就連從后堂走到前廳都沒人為他掀簾子,沒人給他做桃花羹,沒人為他描述一朵花一株樹的模樣,這世間再無人像她一樣愛著他,哪怕他那雙星辰般的眸子看不見她的模樣…… 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她體內(nèi)聚集,她周身散發(fā)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不好,錦熙見狀,怕是封印…… 飛過來的是個啥?無雙沒看清楚,好像是一把劍,清顏雖然躲了,卻還是被刺穿了肩膀。 而無雙,被一個熟悉的身影緊緊抱著,穩(wěn)穩(wěn)落地,“師父!”她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回來了!”錦熙話音剛落,落帆一掌打碎了紅蓮,現(xiàn)出燈籠的原型。又將那股怨靈之力收入衣袖,“丟人!” “我!我這不是怕現(xiàn)了真身,嚇到小葉子了嘛!” 落帆沒有搭理他,將無雙放了下來,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小煉丹爐模樣的東西,“剛才的怨靈是被收到這個里面了?”這寶貝,她都沒見過呢。 落帆點了點頭,又揮手打開了素娘身上的結(jié)界。 “不要傷她!”清顏捂著肩膀,想飛身到素娘身邊,卻動彈不得,“鎖魔劍!” 清醒過來的素娘飛奔到清顏的身邊,“夫君!”看著他滿身是血,她心疼極了?!扒竽銈?,放過他,素娘愿意為他償命!” “不要!馨兒,我不會再讓你為我做這種傻事!” 素娘回頭看著清顏,“可我不是馨兒?!毖凵窭锏膽n傷,讓人心碎。 “我知道,你馬上就能夠是了,每一世為你引靈的時候,我都會在你魂魄里收集只屬于馨兒的那部分,然后注入燈芯,只差你身上這一片,就收集齊了,我的馨兒就會重新回到我身邊了?!鼻孱伩粗欠置魇悄У碾p眼。 她知道,他愛她從來就只是一場夢。他愛的不是她,他的溫柔和深情,都是通過她看到了別的人。 “啪!”那一巴掌,比當(dāng)初打木之的還響。 “虧得這女子愿為你放棄生命!”葉無雙狠狠說道。 清顏愣在那兒,他錯了嗎?想要完完整整的馨兒,難道錯了嗎?馨兒果敢堅毅,熱情純真;素娘柔韌溫暖,深沉婉約,是一個人,卻又如此不同,如此不同,卻又相互重合…… “素娘,他不是你的夫君,他是魔,你走吧!” 素娘看著清顏,她還記得,他的琴音,他的溫柔,他開口,四下花開,又頃刻凋零。清雅、淡然、肅穆。他是她的夫君。 素娘拾起不遠處的夜行燈,跪在無雙面前,“姑娘當(dāng)初答應(yīng),這燈籠,換夫君?!?/p> 無雙看著她,深深嘆了口氣,她接過夜行燈,跪在白落帆面前,雖然他看不見?!皫煾?,如今的夜行燈已被凈化,是圣物;清顏也被鎖魔劍鎖住,就把他們關(guān)在御靈山中吧?!?/p> 白落帆沒有應(yīng)聲,他心里只是惱他險些打開了無雙身上的封印,其他的,他真的不在乎。 “師父!” 白落帆揚了揚手,“隨你吧?!?/p> “謝師父成全!” 御靈山上有一處古老的祭祀臺,塵封了很久。但山間風(fēng)景無雙。 無雙親自把清顏關(guān)在了那兒,也答應(yīng)讓素娘陪伴左右。 “希望你好好珍惜,凡人的壽命只有短短幾十年?!睙o雙看著此刻的清顏,已收斂了魔氣,恢復(fù)初見時的模樣。 “葉無雙,你真的不想知道自己是誰?” “這一生,我只用知道白落帆是我?guī)煾?,足矣?!?/p> “罷了,各人命數(shù),不過,恐怕你回去,也未必見得到白落帆。” “你說什么?” 那個時候,葉無雙恨不得自己有十雙翅膀,飛回白落帆的身邊。清顏的話一直在她耳邊 縈繞。那可是煉元鼎,和上君的煉丹爐一樣都是上古之物,只不過一個是用來煉仙丹的神器一個是用來煉化怨靈兇器。姑且不說他白落帆是怎么得到的,要想煉化怨靈就要以他的心血為引,幾千年的怨靈……我看他,兇多吉少…… “師父!” 用木之狀元之才來描繪無雙飛進來的表情,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觸目驚心,讓人……捧腹大笑。 嗯,兇多吉少。 如果她沒被眼前這幅景致閃瞎。 三個絕色美男,一個斜倚,一個端坐,一個扶額,正在喝著上好的仙露檸茶,而那傳說中的上古兇器煉元鼎里面,插著一根沉香,香氣沉穩(wěn)悠長,凝神靜氣,好一副仙宮圖! 然后,無雙一把抱住端坐著的白落帆,哇哇大哭…… 哭聲震天,繞梁三日不絕。 連隔壁棺材鋪都被炒得停業(yè)三日。 關(guān)注我的你,這么可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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