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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神話中的悲情神仙后羿

北京晚報 | 2021年11月15日

許立

　　人似乎有一種天性，向往遠方。奧林匹斯山上的希臘諸神，他們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他們如同凡人的真實情感，無不令人印象深刻。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在更漫長的歲月里，我們的先民留下的故事同樣璀璨。

　　中國神話中的神仙有修行造化，也會遭遇職場危機、家庭破裂。其中還有一位神仙，他的壯舉幾乎每一個中國人都知道，但高光時刻之后，迎接他的卻是鮮有人知的悲情結局。

　　這個人就是射下了9個太陽，救先民于火熱之中的后羿。后來，他被自己最得意的學生逢蒙用桃木棒打死。逢蒙這么做，是因為他幾乎學得了后羿全部的好箭法，除了羿，他就是天下第一，于是，他決定“除了羿”。

　　后人用“逢蒙殺羿”的典故，比喻見利忘義、心狠手辣的卑鄙之人，但孟子卻不盡以為然。孟子在《離婁章句下》中說：“是亦羿有罪焉。”他認為，后羿的“罪”在于他收徒不慎，沒有考察逢蒙的品性，只傳授了射箭的技藝，沒有教給學生為人的規(guī)矩。

　　這究竟是不是師之過呢？孟子之說怕也不十分公允。

　　但后羿這一生，在識人斷事上，著實吃了不少虧。另一位坑過他的，就是他的老婆——大美女嫦娥。我們都知道后羿射日的故事，但其實，天帝將后羿派到世上，原本不是讓他射日的，他的任務是射殺當時在世間橫行作亂的六大怪獸。后羿本以為這是一次很簡單的任務，就帶著妻子嫦娥一起，準備來人間走走看看，度個小長假。

　　這些怪獸都是什么呢？猰貐（yàyǔ）、鑿齒、九嬰、大風、封豨、修蛇。

　　猰貐，長著人臉，牛身、馬蹄，渾身通紅，行如箭般飛快，聲似嬰兒啼哭，它用這種哭聲迷惑、引誘人，再一口吃掉。猰貐本是一個蛇身人面的小神，被奸人所害，升為天帝的黃帝知道后，派巫師拿不死藥將它救活。活過來的猰貐意難平，變成了吃人的怪獸。還有一種巨獸，名叫鑿齒。顧名思義，它長著滿嘴尖利的獠牙，有一米長，一手拿戈，一手握盾，見人就殺。

　　眾怪之中，最厲害的是修蛇，它有一百尺長，黑色的頭，青色的身子，生猛程度甚至能生吞大象。

　　這些怪獸生活在四面八方，后羿奔波四處，逐個射殺，雖是辛苦，卻也難不倒他。

　　當時人間的帝王是堯。堯見后羿勇猛無比，箭法了得，就問他：“你知道現(xiàn)在人間最大的敵人是誰嗎？你看那天上的10個太陽，他們破壞規(guī)矩，日日一起掛在天上，搞得人間炙熱難耐，人畜曬死渴死，土地干裂長不出莊稼，這些怪物也是因為高溫，才獸性大發(fā)，出來吃人作亂的。10個太陽才是禍根，你箭法高超，能不能把他們射下來？除了你，沒人能救人間百姓啦！”

　　后羿射日，救了人間疾苦，卻沒想到這一射，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山海經》中記載，這10個太陽是帝嚳與天上的仙女羲和所生。帝嚳是黃帝的曾孫，顓頊的侄子。

　　也就是說，這10個太陽是天帝的曾曾孫，標準的“皇親國戚”。這10個太陽原本與母親羲和一起生活在東南海外與甘水之間的羲和之國。每天出去一個值班，可帝嚳死后，這10個兒子玩瘋了，有一天一起跑了出去，還不肯回來，釀成人間慘劇。

　　天帝看到了人間的慘狀，讓后羿射殺怪獸，不會不知道怪獸出沒背后的原因，但他沒提10個太陽之事，明顯是有意袒護。得知后羿射殺了自己9個曾曾孫兒，天帝大怒，不許后羿再回天上。

　　后羿射日后，人們對他推崇備至，愛戴有加，后羿也就樂得在人間做個英雄。但他的妻子嫦娥就不同了，本以為只是出來玩玩，現(xiàn)在仙女的身份也丟了，長生不死之身也沒了，終日還要干農活、為一日三餐操勞。

　　嫦娥日日抱怨，夜夜哀戚。后羿護妻心切，情急之下，想起了住在人間昆侖山頂的西王母。他去求助西王母，后者感念后羿射日是為民除害，就給了他兩粒仙丹。

　　西王母說得清楚，這兩粒仙丹，后羿與嫦娥一人吃一顆，可還兩人不死之身，但仍不能回天上做神仙。若是一個人把兩顆都吃了，才可升天。后羿將這番話坦誠說與嫦娥，然后筋疲力盡，倒頭睡去。

　　嫦娥看著這兩顆丹藥，無心睡眠，想著只服下一顆，雖可不死，卻要永生永世忍受這人間的勞累、骯臟，日日往復，沒有盼頭，又是悲從中來。她望著熟睡的后羿，突然心生一念：“你既已是人間的英雄，就徹底做個凡人吧！”于是，嫦娥將兩粒仙丹一并吞下，飄然而去，便有了傳說中“嫦娥奔月”這一幕。

　　一覺醒來的后羿，萬念俱灰。不能長生不老的遺憾，和被妻子離棄的痛楚，不知道哪個更深。之后的后羿日日借酒澆愁，渾噩度日，唯一能忘卻不如意的就是收了幾個學生，教他們練習箭法。然而，最終又落得一個被人所害的結局。

　　如今，我們傳頌后羿射日，會想起這是他悲劇命運的開始嗎？后羿做錯了什么？他是不是應該沉著冷靜一些，不要馬上動手射殺九日，先回天庭，探一探天帝的心意？他是不是可以留點心眼，至少先把自己的那粒仙丹吃了，只帶一?；丶?？他是不是應該學著灑脫，媳婦跑了，就再找一個，反正他已是人間的英雄了，找個人間美人兒定不是難事，非要教別人射箭，又苦又累，還搭上了性命。

　　后羿似乎可以有很多選擇，但他又似乎沒法選。他的確更像一個人，有人的沖動、實在、性情，也飽嘗了人間的冷暖、背叛、兇險。

　　不過，當太多太多的神話人物已被遺忘，“后羿射日”還在代代相傳，也算是人間對后羿的一點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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