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 “張展”不期而遇一一孫惠芬創(chuàng)作談

緣聚緣來圖書館 2021-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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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的話

在此熱烈祝賀孫惠芬力作《尋找張展》入圍第十屆茅盾文學獎10部作品提名！作為入圍作品作者中唯一的一名女作家，這不僅是遼寧文學院的驕傲，還是遼寧文化演藝集團的驕傲，更是女性作家群體的驕傲、黑土地文化的驕傲！孫惠芬以其獨有的細膩筆觸成功地展示了以張展為代表的年輕一代復(fù)雜的成長歷程，為彌補當下文學剖視點的不足奉獻了自己的心力和才華，也為當今越來越多走向利己主義道路的年輕人和他們背后的家庭樹起了一面救贖的旗幟。我們的時代需要這樣雄渾有刻度的作品，我們的文化需要這種切中肯?的巨擘寫手，遼寧文學由文學大省走向文學強省需要這樣的高瞻作家！下面，是孫惠芬本人關(guān)于這部作品的創(chuàng)作談，從中不難找到《尋找張展》如此備受矚目的理由。

創(chuàng)作談

《尋找張展》對我來說算是天外來客。2014年5月，《后上塘書》的寫作進入尾聲，出版社朋友打來電話，說要我寫一部關(guān)于大學生志愿者的小說，有原型。我聽后覺得好笑，我怎么可能去寫命題作文？再說，手頭的長篇耗盡心血，四五年內(nèi)我不打算再寫長篇。還好，跟她說了我的想法，她立即表示理解?？稍诮Y(jié)束電話時，不知為什么我跟了一句：“這是一部救贖小說?！本褪沁@句話惹來麻煩，長篇完成不久，朋友又打來電話，說她非常感興趣我說的救贖主題，還是希望我能寫。我依然是堅決拒絕，朋友也依然表示理解，然而又過兩個月，在我身心難得的放松時，朋友又打來電話，說她已經(jīng)用我的名字報了選題。這次我有些急了，不好意思發(fā)火，只有說報了選題也不寫。還好，朋友還是表示理解，還是同意不寫。然而就是這一天，事情有了變化，和在美國讀書的兒子聊起這件事，兒子說了一句讓我意外的話：媽媽，如果一件事兒毫無道理地在后邊追著你，就一定有它的道理，或者隱藏了什么秘密，你不妨回過頭來看一看，為什么不可以寫一下我們“90后”？

回頭看，我找到了那個沒有道理的道理——我說出了“救贖”二字。當時脫口而出，是我不認為志愿者是個簡單的高尚行為，一個大學生如果高尚到能天長地久地去做一件事，一定有生命遭遇的引領(lǐng)，一定是遭遇深淵的本能需求，如同一個落水者攀住石壁?？梢粋€大學生的命運會有怎樣的深淵？事實上，在兒子的暗示下，我已經(jīng)在向一部小說靠近。因為我已經(jīng)在思考。

2014年11月，與一個記者朋友見面，期間她帶來朋友，說讀過我的小說《致無盡關(guān)系》。席間，就剩我們兩人的時候，那朋友跟我說，他大學最要好的同學也讀過我的《致無盡關(guān)系》，可他在法航447空難當中去世。我當時驚得頭皮發(fā)麻，因為我知道他！當年小說發(fā)表并轉(zhuǎn)載，我在網(wǎng)上讀到一位鞍鋼人寫的博客，說他在本鋼工作的朋友就在法航447飛機上，臨行前推薦他讀《致無盡關(guān)系》。我震驚，一是就像小說里寫的，當你發(fā)現(xiàn)一個空難去世的人和你有關(guān)系，仿佛從某個已故人身上翻出與你有關(guān)的遺物，但重要的是，就在那一瞬，我感到我的生命正在發(fā)生一樁奇遇，因為我看到了一個大學生的命運深淵：他父親遭遇空難，而他，之前好多年一直叛逆父親……

這就是沒有道理的道理，靈感的種子一旦跌落土地，完全由不得你想象。這也是道理背后潛藏著的秘密，你從沒想寫什么“90后”，可是當一個深陷命運深淵的大學生尾隨一個讀過你小說的人向你走來，你不得不迎上去，不得不跟他一起走回他出生成長的這個年代……

小說寫了5個月。這5個月，侄子生病在大連住院，年老的母親身心衰退接到家里伺候，每天都在親人病痛的煎熬中，可每天都能寫下至少一千字，仿佛一腳踩進儲藏著優(yōu)質(zhì)礦石的礦脈，欲罷不能。期間倒是經(jīng)常遇到過不去的坎兒，可是每到這時，又總有奇跡發(fā)生，比如張展父親空難去世沒有遺體，家人又要與遺體告別，我的想象力就一下子短路，可就在那一天，一位朋友從沈陽來，晚上見面時還帶來一個開發(fā)區(qū)朋友，聽我講到?jīng)]有遺體的追悼會不知該如何寫，那位朋友立即說：我的一個同事在2002年5.7空難中去世，開追悼會時局里給造了一個塑料假人。那個晚上我激動不已，仿佛沈陽的朋友專門為我而來，專門為我?guī)黹_發(fā)區(qū)的朋友。因為當張展的父親變成塑料假人，荒誕感使張展開始追問父親究竟是誰？

——追問父親是誰，這是張展自我救贖的全新開始。

我一直覺得，張展的形象原本就在那，在一塊巖石下面，而某種神秘的契機讓你來發(fā)現(xiàn)他，開掘他。就像我原本沒想寫這部小說，卻有一個朋友在后邊始終不渝地追著我。

現(xiàn)在，我不得不說，感謝張展，因為是他，引我爬上一個高地，那里雖然空氣稀薄，但他讓我看到了平素看不到的人生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