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錫純治傷寒溫病同用方：仙露湯

博采杏方 2021-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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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露湯歌訣

寒溫陽明仙露湯，渴熱洪滑用此良;

一兩玄參三兩膏，五粳三翹配成方。

　　【主治】：寒溫陽明證，表里俱熱，心中熱，嗜涼水，而不至燥渴。脈象洪滑，而不至甚實。舌苔白厚，或白而微黃，或有時背微惡寒者。

　　【組成】：生石膏(搗細(xì))三兩、玄參一兩、連翹三錢、粳米五錢

　　【用法】：上四味，用水五盅，煎至米熟，其湯即成。約可得清汁三盅，先溫服一盅。若服完一劑，病猶在者，可仍煎一劑，服之如前。使藥力晝夜相繼，以病愈為度。然每次臨服藥，必詳細(xì)問詢病人，若腹中微覺涼，或欲大便者，即停藥勿服。候兩三點鐘，若仍發(fā)熱未大便者，可少少與服之。若已大便，即非溏瀉而熱猶在者，亦可少少與服。

　　《傷寒論》白虎湯，為陽明腑病之藥，而兼治陽明經(jīng)病;此湯為陽明經(jīng)病之藥，而兼治陽明腑病。為其所主者，責(zé)重于經(jīng)，故于白虎湯方中，以玄參之甘寒中，易知母之苦寒，又去甘草，少加連翹，欲其輕清之性，善走經(jīng)絡(luò)，以解陽明在經(jīng)之熱也。

　　方中粳米，不可誤用糯米。粳米清和甘緩，能逗留金石之藥于胃中，使之由胃輸脾，由脾達(dá)肺，藥力四布，經(jīng)絡(luò)貫通。糯米質(zhì)黏性熱，大能固閉藥力，留中不散，若錯用之，即能誤事。一叟年七十有一，因感冒風(fēng)寒，頭疼異常，徹夜不寢。其脈洪大有力，表里俱發(fā)熱，喜食涼物，大便三日未行，舌有白苔甚厚。知系傷寒之熱，已入陽明之腑。因頭疼甚劇，且舌苔猶白，疑猶可汗解。治以拙擬寒解湯，加薄荷葉一錢。頭疼如故，亦未出汗，脈益洪實。恍悟日:此非外感表證之頭疼，乃陽明經(jīng)腑之熱相并上逆，而沖頭部也。為制此湯，分三次溫飲下，頭疼愈強半，夜間能安睡，大便亦通。復(fù)診之，脈象余火猶熾。遂用仲景竹葉石膏湯，生石膏仍用三兩，煎汁一大碗，分三次溫飲下，盡劑而愈。

　　按：竹葉石膏湯，原寒溫大熱退后，滌余熱復(fù)真陰之方。故其方不列于六經(jīng)，而附載于六經(jīng)之后。其所以能退余熱者，不恃能用石膏，而恃石膏與參并用。蓋寒溫余熱，在大熱鑠涸之余，其中必兼有虛熱。石膏得人參，能使寒溫后之真陰頓復(fù)，而余熱自消，此仲景制方之妙也。又麥冬甘寒黏滯，雖能為滋陰之佐使，實能留邪不散，致成勞嗽。而惟與石膏、半夏并用，則無忌，誠以石膏能散邪，半夏能化滯也?；蛞芍烁什轀幸嘤宣湺?，卻無石膏、半夏，然有桂枝、生姜之辛溫宣通者，以駕馭之，故亦不至留邪。彼惟知以甘寒退寒溫之余熱者，安能援以為口實哉。

　　又按：上焦煩熱太甚者，原非輕劑所能療，而投以重劑，又恐藥過病所，而病轉(zhuǎn)不愈。惟用重劑，徐徐飲下，乃為合法。曾治一人，年四十余。素吸鴉片，于仲冬得傷寒，二三日間，煩躁無汗。原是大青龍湯證，因誤服桂枝湯，煩躁益甚。迎愚診視，其脈關(guān)前洪滑，兩尺無力。為開仙露湯，因其尺弱，囑其徐徐飲下，一次只飲藥一口，防其寒涼侵下焦也。病家忽愚所囑，竟頓飲之，遂致滑瀉數(shù)次，多帶冷沫。上焦益覺煩躁，鼻如煙熏，面如火炙。其關(guān)前脈，大于前一倍，又?jǐn)?shù)至七至。知其已成戴陽之證，急用人參一兩，煎好對童便半茶盅，將藥碗置涼水盆中，候冷頓飲之。又急用玄參、生地、知母各一兩，煎湯一大碗，候用。自服參后，屢診其脈，過半點鐘，脈象漸漸收斂，至數(shù)似又加數(shù)。遂急將候用之藥燉熱，徐徐飲下，一次飲藥一口，約兩點鐘盡劑，周身微汗而愈。此因病家不聽所囑，致有如此之失，幸而救愈，然亦險矣。審是則凡藥宜作數(shù)次服者，慎勿頓服也。蓋愚自臨證以來，無論內(nèi)傷外感，凡遇險證，皆煎一大劑，分多次服下。此以小心行其放膽，乃萬全之策，非孤注之一擲也。

　　溫病中，有當(dāng)日得之，即宜服仙露湯者。一童子，年十六。暑日力田于烈日之中，午飯后，陡覺發(fā)熱，無汗，煩渴引飲。診其脈，洪而長，知其暑而兼溫也。投以此湯，未盡劑而愈。

　　按：此證初得，而胃腑之熱已實。彼謂溫病入手經(jīng)，不入足經(jīng)者，何夢夢也!

　　世醫(yī)以《傷寒論》有白虎湯方，以石膏為君，遂相傳石膏性猛如虎，而不敢輕用，甚或終身不敢一用。即用者，亦多將石膏煅如石灰，且只用二三錢。吁!如此以用石膏，則石膏果何益乎?嘗考《傷寒》、《金匱》兩書，用石膏之方甚多?！秱摗钒谆⒅袢~石膏湯，皆用石膏一斤。即古今分量不同，亦約有今之五兩許。雖分作三次服，而病未愈者，必陸續(xù)服盡，猶一劑也?！督饏T》治熱癱癇，治瘧，治暑，治婦人乳中虛、煩亂嘔逆皆用石膏。《千金》用《傷寒論》理中湯治霍亂，名為治中湯，轉(zhuǎn)筋者加石膏。是石膏為尋常藥餌，諸凡有實熱之證，皆可用者也。又考《神農(nóng)本經(jīng)》石膏氣味，辛微寒、無毒。夫既曰微寒，則性非大寒可知，既曰無毒，則性原純良可知。且又謂能治產(chǎn)乳，是較他涼藥尤為和平，故雖產(chǎn)后，亦可用也。愚生平重用石膏治驗之案不勝記，今略載數(shù)則于下，以釋流俗之惑。

　　長子蔭潮，七歲時感冒風(fēng)寒，四五日身大熱，舌苔黃而帶黑。孺子苦服藥，強與之即嘔吐不止。遂但用生石膏兩許，煎取清汁，分三次溫飲下，病稍愈;又煎生石膏二兩，分三次飲下，又稍愈;又煎生石膏三兩，徐徐溫飲下，如前病遂痊愈。夫以七歲孺子，約一晝夜間，共用生石膏六兩，病愈后飲食有加，毫無寒中之弊，則石膏果大寒乎?抑微寒乎?

　　一媼，年六旬，得溫病，脈數(shù)而有力，舌苔黃而干，聞藥氣即嘔吐，俾用生石膏六兩，煎水一大碗，恐其嘔吐，一次止飲藥一口，甫飲下，煩躁異常，病家疑藥不對證。愚日:非也，病重藥輕故耳。飲至三次，遂不煩躁，約四點鐘，盡劑而愈。

　　一媼，年近七旬，于正月中旬，傷寒無汗，原是麻黃湯證，因誤服桂枝湯，遂成白虎湯證，而上焦煩熱太甚，聞藥氣即嘔吐，單飲所煎石膏清水亦吐出，俾用鮮梨片蘸生石膏細(xì)末嚼咽之，服盡二兩病遂愈。

　　一人，年三十余，素有痰飲，得傷寒證，服藥調(diào)治而愈。后因飲食過度而復(fù)，三四日間，延愚診視。其脈洪長有力，而舌苔淡白，亦不燥渴。食梨一口，即覺涼甚，食石榴子一粒，心亦覺涼。

　　愚舍證從脈，投以大劑白虎湯，為其素有痰飲，加半夏數(shù)錢。有一醫(yī)者在坐，問曰:此證心中不渴不熱，而畏食寒涼，以余視之，雖清解藥亦不宜用，子何所據(jù)而用白虎湯也?愚日:此脈之洪實，原是陽明實熱之證，治以白虎湯，乃為的方。其不覺渴與熱者，因其素有痰飲濕勝故也。其畏食寒涼者，因胃中痰飲與外感之熱互相膠漆，致胃腑轉(zhuǎn)從其化與涼為敵也。病家素曉醫(yī)理，信用愚方。兩日夜間，服藥十余次。共用生石膏斤許，脈始和平，愚遂旋里。隔兩日復(fù)來迎愚，言病人反復(fù)甚劇，形狀異常，有危在頃刻之虞。因思此證治愈甚的，何驟如此反復(fù)。及至，見其痰涎壅盛，連連咳吐不竭，精神恍惚，言語錯亂，身體顫動。診其脈，甚平和，微嫌胃氣不暢舒。愚恍悟日：前因飲食過度而復(fù)，今必又戒飲食過度而復(fù)也。其家人果謂，有鑒前失，所與飲食甚少。愚曰:此次無須用藥，飽食即可愈矣。其時已屆晚八時，至明飲食三次，病若失。

　　石膏性本微寒，而以治寒溫之熱百倍于他藥者，以其味微辛，陰中含陽而善發(fā)汗也。然宜生用，而不宜煅用。煅之則辛散之力頓消，轉(zhuǎn)能收斂外邪，凝聚痰火使之不散，用至一兩，即足傷人，用石膏者當(dāng)切戒之。至買此石膏時，又當(dāng)細(xì)心考察，勿為藥坊所欺,致以煅者冒充生者。例言中石膏條下，言之甚詳，可參觀。

張錫純經(jīng)驗匯集

張錫純《醫(yī)學(xué)衷中參西錄》及各大家臨證經(jīng)驗和心得之總結(jié)、分享，傳承弘揚中醫(yī)藥傳統(tǒng)文化

109篇原創(chuàng)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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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溫為病中第一險證，而石膏為治寒溫第一要藥。愚生平習(xí)用生石膏，未嘗少有失誤，而俗醫(yī)見愚重用生石膏之方，病雖治愈，亦駭為鹵莽，或目為行險僥幸。憶五年前，族家姊，年七旬有三，忽得癱瘓證。迎愚診視，既至見有醫(yī)者在座，用藥一劑，其方系散風(fēng)補氣理痰之品，甚為穩(wěn)善。愚亦未另立方。翌日，脈變洪長，知其已成傷寒證。先時愚外祖家近族有病者，訂于斯日迎愚，其車適至。愚將行，謂醫(yī)者日:此證乃癱瘓基礎(chǔ)預(yù)伏于內(nèi)，今因傷寒而發(fā)，乃兩病偕來之證。然癱瘓病緩，傷寒病急。此證陽明實熱，已現(xiàn)于脈，非投以白虎加人參湯不可，君須放膽用之，斷無差謬。后醫(yī)者終畏石膏寒涼，又疑癱瘓證不可輕用涼藥。遲延二日，病勢垂危，復(fù)急迎愚。及至則已夜半矣。診其脈，洪而且數(shù)，力能搏指，喘息甚促，舌強直，幾不能言。幸喜藥坊即在本村，急取白虎加人參湯一劑，方中生石膏用三兩，煎湯兩盅，分二次溫飲下，病稍愈。又單取生石膏四兩，煮汁一大碗，亦徐徐飲下，至亭午盡劑而愈。后癱瘓證調(diào)治不愈，他醫(yī)竟歸咎于愚。謂從前用過若干石膏，所以不能調(diào)治。吁!年過七旬而癱瘓者，愈者幾人!獨不思愚用石膏之時，乃挽回已盡之人命也。且《金匱》治熱癱癇有風(fēng)引湯，原石膏與寒水石并用，彼謗愚者，生平蓋未見《金匱》也。

　　又嘗治一少年，素羸弱多病。于初夏得溫證，表里俱熱，延醫(yī)調(diào)治不愈。適愚自他處治病歸，經(jīng)過其處，因與其父素稔，人視之。其脈數(shù)近六至，雖非洪滑鼓指，而確有實熱。舌苔微黃，雖不甚干，毫無津液。有煎就藥一劑未服，仍系發(fā)表之劑。乃當(dāng)日延醫(yī)所疏方，其醫(yī)則已去矣。愚因謂其父日:此病外感實熱，已入陽明之腑。其脈象不洪滑者，元氣素虛故也。陽明腑熱之證，斷無發(fā)表之理。況其脈數(shù)液短，兼有真陰虛損之象尤忌發(fā)汗乎。其父似有會悟，求愚另為疏方。本擬用白虎加人參湯，又思用人參即須多用石膏。其父素小心過度，又恐其生疑不敢服。遂但為開白虎湯，方中生石膏用二兩。囑其煎汁兩茶盅，分二次溫飲下，服后若余火不凈，仍宜再服清火之藥。言畢愚即旋里。后聞其服藥后，病亦遂愈。遲十余日，大便又燥結(jié)，兩腿微腫，將再迎愚診治。而其父友人有自謂知醫(yī)者，言其腿腫，系多服生石膏之過，而孰知系服石膏猶少之過哉!病家竟誤聽其言，改延他醫(yī)，投以大劑承氣湯，服后其人即不語矣，遷延數(shù)日而亡。夫自謂知醫(yī)者，不過欲炫己之長，而妄指他人之短。豈知其言之一出，即足誤人性命哉!

　　夫愚之被謗何足惜，獨惜夫石膏之功用，原能舉天下病熱之人，盡登之清涼之域。而愚學(xué)淺才疏，獨不能為石膏昭雪，俾石膏之功用大顯于世。每一念及，曷勝扼腕。因思《傷寒論》序中大意謂其宗族素藩盛，自建安紀(jì)年以來，族人多患傷寒，大抵委付凡醫(yī)，恣其所措，以致戶口凋零，遂感憤而作《傷寒論》，故一百十三方中，救誤治之方幾居其半。夫仲景為醫(yī)中之圣，猶任其族人之患傷寒者，為庸醫(yī)所誤而不能以苦口爭，何況于愚也。又何怪乎愚用生石膏而遭謗也。愚今師仲景感憤著書之意，僭成《醫(yī)學(xué)衷中參西錄》一書。于石膏治愈之案，不覺語長詞復(fù)，言之慨切，非過為石膏延譽也，實欲為患寒溫者，廣開生路也。天下后世之仁人君子覽斯編者，必當(dāng)有所興起也。

　　《神農(nóng)本經(jīng)》藥性有寒、有微寒，微寒即后世所謂涼也。石膏之性，《本經(jīng)》明言微寒，不過為涼藥中之一藥耳。且為石之膏，而并非石質(zhì)，誠為涼藥中極純良之品。世俗醫(yī)者，何至畏之若是。能重用石膏一味，即能挽回寒溫中垂危之大證。此愚屢經(jīng)試驗，上所列案中，已略舉一二。即使石膏果系大寒，而當(dāng)陽明腑熱方熾之時，用生石膏五六兩，煎湯一大碗，一次只飲藥一口，以火退為度。若覺微涼，即便停止，何至遽將人涼壞。況愚用此方以救寒溫之熱，其熱退至八九分，石膏即可停止，初不待其覺涼也。又嘗思之，寒溫中之實火，直等燔柴之烈，惟石膏則可比救燔柴之水。設(shè)使人在燔柴中不能出，救之者若不急用水潑滅其火，而復(fù)從容周旋，徐為調(diào)停，則其人必為忍人。乃何以本屆可救之實熱，而竟以不敢重用石膏者誤之耶?且愚于可重用石膏之證，又得一確實征驗，其人能恣飲新汲井泉水而不瀉者，即放膽用生石膏治之必愈。此百用不至一失之法也。

　　按:重用石膏治病，名醫(yī)之案甚夥。今略載數(shù)條于下，并今人之用石膏治驗之案數(shù)則，連類記之。以明愚之重用石膏，原非一已之私見也。

　　濮依云日:家君于壬午夏病熱，喜立日中，且惡涼飲，脈則皆伏。群醫(yī)咸謂三陰證，慈未之敢信，質(zhì)于師陸九芝先生。先生驚日:此溫?zé)嶂笞C，陽極似陰也，誤用辛熱必殆。乃迭進(jìn)芩、連、膏、黃，熱象大顯。石膏用至斤許，熱乃漸退。竊思此疾當(dāng)畏寒，脈伏時，誰知其為大熱者。若非家君早令習(xí)醫(yī)，受吾師至教，篤信吾師之說，必為群醫(yī)所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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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jì)文達(dá)日:乾隆癸丑春夏間，京中多疫。以張景岳法治之，十死八九。以吳又可法治之，亦不甚效驗。有桐城一醫(yī)，以重劑石膏治馮鴻臚星實之姬，人見者駭異。然呼吸將死，應(yīng)手輒痊。踵其法者，活人無算。有一劑用至八兩，一人服至四斤者。雖劉守真之《原病式》，張子和之《儒門事親》，專用寒涼亦未敢至是。實自古所未聞矣。

　　按:桐城醫(yī)者，文達(dá)未詳其姓名。友人劉仲華告愚日:此醫(yī)姓余名霖字師愚。于乾隆間著書，名《疫疹一得》。其間重用石膏方名清瘟敗毒散。后道光間，歸安江筆花著《醫(yī)鏡》，內(nèi)有治一時疫發(fā)斑，用石膏至十四斤，而斑始透。蓋深得余師愚之法者。

　　又日:吳門顧松圃名靖遠(yuǎn)，因父患熱病，為庸醫(yī)參、附所誤。發(fā)憤習(xí)醫(yī)，寒暑無間者，閱三十年。嘗著有《醫(yī)鏡》十六卷,惜無刊本。近見陸定圃進(jìn)士《冷廬醫(yī)話》，載其治王纘功陽明熱證，主白虎湯，每劑石膏三兩，兩劑熱頓減。而遍身冷汗，肢冷發(fā)呃，別醫(yī)謂非參附不克回陽，諸醫(yī)和之。群嘩曰:白虎再投必斃。顧引仲景熱深厥亦深之文，及喻嘉言陽證變陰厥，萬中無一之說，諄諄力辯。諸醫(yī)固執(zhí)不從，投參、附回陽斂汗之劑，汗益多，而體益冷，反詆白虎之害。微陽脫在旦暮，舉家驚惶，復(fù)求顧診。仍主白虎湯，連服兩大劑，汗止身溫。再以前湯加減，數(shù)服而痊。因著《辨治論》，以為溫?zé)岵≈?，宜用白虎湯并不傷人，以解世俗之惑?/span>

　　按:此案服白虎湯兩劑后，而轉(zhuǎn)熱深厥深者，以方中所用三兩猶輕，不能勝此病也。若如前案中，每劑用石膏半斤，則無斯弊矣。幸其持論不移，卒能以大劑白虎湯挽回此證。又幸患此證者,必為壯實之人，其素日陰分無虧。不然服參附一劑之后，其病即不可問矣，豈猶容后日復(fù)用白虎湯哉。

　　徐靈胎日:西濠陸炳若之夫人，產(chǎn)后感風(fēng)熱，瘀血未盡。醫(yī)者執(zhí)產(chǎn)后屬虛寒之說，用干姜、熟地治之，汗出而身熱如炭，唇燥舌紫，仍用前藥。余是日偶步田間看菜花，近炳若之居，趨迎求診。余日:生產(chǎn)血枯火熾，又兼風(fēng)熱，復(fù)加剛燥滋膩之品，益火塞竅,兇危立見，非石膏則陽明之盛火不解。遵仲景法，用竹皮、石膏等藥。余歸，而他醫(yī)至，笑且非之，謂自古無產(chǎn)后用石膏之理。蓋生平未見仲景方也。其母素信余，立主服之，一劑而蘇。明日炳若求診，余日，更服一劑，即痊愈矣，毋庸易方，如言而愈。觀此案，則產(chǎn)后病寒溫者，石膏亦所不忌也。

按:《金匱》有竹皮大丸，治婦人乳中虛，煩亂嘔逆，即此案所謂產(chǎn)后風(fēng)熱也。竹皮大丸中，原有石膏，故徐氏謂遵仲景之法。而愚治產(chǎn)后寒溫之實熱，則用白虎加人參湯，以玄參代知母。蓋退寒溫之實熱，知母不如石膏，而其性實寒于石膏，當(dāng)為產(chǎn)后所忌。故竹皮大丸中不用知母。至玄參則宜于產(chǎn)乳余疾，《本經(jīng)》有明文也。用白虎湯之例，汗吐下后，皆加人參，以其虛也。產(chǎn)后較汗吐下后更虛，故必加之方妥。

　　又日:嘉興朱宗臣以陽勝陰虧之體，又兼痰凝氣逆。醫(yī)者以溫補治之，胸膈痞塞，而陽道痿。群醫(yī)謂脾腎兩虧,將恐無治。就余于山中。余視其體豐而氣旺，陽升而陰不降，諸竅皆閉。笑謂之日:此為肝腎雙實證，先用清潤之品，加石膏以降其逆氣，后以消痰開胃之藥，滌其中宮，更以滋腎強陰之藥，鎮(zhèn)其元氣。陽事既通，五月后，妻即懷孕，得一女。又一年，復(fù)得一男。觀此案，則無外感而有實熱者，石膏亦可用也。俗醫(yī)妄談，謂石膏能寒人之下焦，令人無子，何其言之謬耶!

　　袁子才日:丙子九月，余患瘧，飲呂醫(yī)藥，至日呋，忽嘔逆頭眩不止。家慈抱余起坐，覺血氣自胸僨起，性命在呼吸間。忽有征友趙藜村來訪，家人以疾辭。曰我解醫(yī)。乃延人診脈看方。笑曰容易。命速買石膏，加他藥投之。余甫飲一勺，如以千鈞之石，將腸胃壓下，血氣全消。未半盂，沉沉睡去，頭上微汗，朦朧中，聞家慈蠟曰，豈非仙丹乎。睡須臾醒，君猶在座，問思西瓜否。日想甚。即買西瓜。日憑君盡量，我去矣。食片許，如醍醐灌頂，頭目為輕，晚食粥。次日來日，君所患者，陽明經(jīng)瘧。呂醫(yī)誤為太陽經(jīng)，以升麻、羌活二味升提之，將君妄血逆流而上。惟白虎湯可治，然亦危矣。詳觀此案，石膏之功用直勝金丹，誠能挽回人命于頃刻也。以此普濟群生之藥，醫(yī)者果何所畏懼而不肯輕用也。

　　太醫(yī)院吏目楊榮春，號華軒，南皮人。曾治一室女，周身拘攣，四肢不能少伸，年余未起床矣。診其脈，陽明熱甚。華軒每劑藥中，必重用生石膏，以清陽明之熱。共用生石膏四斤，其病竟愈。蓋此證必因素有外感之熱，傳入陽明經(jīng)。醫(yī)者用甘寒滯泥之品，錮閉其熱于陽明經(jīng)中，久而不散。夫陽明主宗筋，宗筋為熱所傷而拘攣，久之周身之筋皆病矣。此錮閉之熱，惟生石膏可清之內(nèi)消，兼逐之外出，而他藥不能也。

　　友人毛仙閣曾治一少婦，產(chǎn)后十余日，周身大熱無汗，心中熱而且渴。延醫(yī)調(diào)治，病勢轉(zhuǎn)增，甚屬危急。仙閣診其脈甚洪實，舌苔黃而欲黑，撮空摸床，內(nèi)風(fēng)已動。治以生石膏三兩，玄參一兩，野臺參五錢，甘草二錢。為服藥多嘔，取竹皮大丸之義，加竹茹二錢，煎湯一大碗，徐徐溫飲下，盡劑而愈。觀此案，則外感之熱，直如燎原，雖在產(chǎn)后，豈能從容治療乎。孫思邈日:智欲圓而行欲方，膽欲大而心欲小。世俗醫(yī)者，遇此等證，但知心小，而不知膽大。豈病人危急之狀，漠不關(guān)于心乎?

　　友人張少白曾治一閻姓叟，年近七旬，素有勞疾，發(fā)則喘而且嗽。于丙午冬，感冒風(fēng)寒，上焦煩熱，勞疾大作，痰涎膠滯。喘促異常。其脈上部洪滑，按之有力。少白治以生石膏二兩，以清時氣之熱，因兼勞疾，加沉香五錢，以引氣歸腎。且以痰涎太甚，石膏能潤痰之燥，不行痰之滯，故又借沉香辛溫之力，以為石膏之反佐也。一日連服兩劑，于第二劑，加清竹瀝二錢，其病若失。勞疾自此亦愈，至今數(shù)年，未嘗反復(fù)。觀此案，則石膏之功用，不幾令人不可思議哉。然非其人感冒傷寒，又孰能重用石膏，為消除其勞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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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錄:湖北潛江紅十字分會張港義務(wù)醫(yī)院院長崔蘭亭來函。壽甫老先生臺鑒:久仰仁術(shù)，普救蒼生，真乃醫(yī)中一大偉人也。漢唐以來，各家著述雖多，恒系理想，究少實驗，是以其方有效有不效。惟先生之著述，則屢試屢驗。今略舉用《衷中參西錄》中諸方，隨手奏效數(shù)則，敬呈臺端。丁卯仲夏，國民革命軍第二十軍四師七旅旅長何君，身染溫病。軍醫(yī)以香薷飲，藿香正氣散治之，不效。迎仆診視。遵用《衷中參西錄》清解湯，一劑而愈。時因大軍過境，溫病盛行。以書中清解湯、涼解湯、寒解湯、仙露湯、從龍湯、餾水石膏飲，有嘔者，兼用代赭石。本此數(shù)方，變通而用。救愈官長目兵三千余人，共用生石膏一千余斤，并未債事。先生之《衷中參西錄》，真乃世界救命之書，而堪為醫(yī)界開一新紀(jì)元也。后學(xué)又自搜求兩方，亦甚奇異。一為服食松脂法。《抱樸子內(nèi)篇》有，上黨趙姓身患癲病，歷年不愈。后遇異人指示，服松脂百日，癩病痊愈。不但治病，而且延年。初不知松脂為何物，后參閱群書，知松脂即是松香。解毒、除濕、消腫、止痛、生肌、化痰，久服輕身延年，辟谷不饑。《萬國藥方》久咳丸，系松脂、甘草并用。向曾患咳嗽，百藥不效，后每服松脂干末一錢，用涼茶送服，月余咳嗽痊愈，至今十年，未嘗反復(fù)，精神比前更強壯。觀此，松脂實有補髓健骨之力，又丁卯夏，川鄂戰(zhàn)爭。敝會出發(fā)至戰(zhàn)地，救一兵士,子彈由背透胸出，由傷處撿出碎骨若干，每日令食牛乳、山藥，數(shù)日飲食稍進(jìn)，口吐臭膿，不能坐立;后每日令服松脂兩次，每次一錢，三日后臭膿已盡;傷口內(nèi)另長新骨，月余傷口全平，行步如常。敝會送路費及路票，回川來書道謝。又一兵士李兆元，過食生冷，身體浮腫，腹大如箕，百藥罔效。令每日服松脂三錢，分三次服下，五日痊愈。鄉(xiāng)村一男子，患肝癰潰破，醫(yī)治五年不愈，潰穿二孔，日出臭水碗許，口吐膿血，臭氣異常。戊辰孟夏，迎為診治，視其形狀，危險萬分，辭而不治。再三懇求，遂每早晚令服松脂一錢，五日臭膿減少，瘡口合平，照前服之，半月痊愈。又有患肺癰者，服林屋山人犀黃丸不效，而服松脂輒效者，難以枚舉矣。

　　又一方，家母年五十時患咳嗽;百藥不效，嚴(yán)冬時臥不安枕。遇一老醫(yī)，傳授一方，系米殼四兩，北五味三錢，杏仁去皮炒熟五錢，枯礬二錢，共為細(xì)末，煉蜜為丸，梧桐子大，每服二十丸，白糖開水送下。吞服數(shù)日，病若失，永不復(fù)發(fā)。家母生于甲辰，現(xiàn)年八十有六，貌若童顏。此丸不但止嗽，而且延年。以后用此丸療治咳嗽痊愈者，筆難悉述。此二方，皆為尋常藥品，而能愈此難愈之大證，且又屢試屢效，誠佳方也。深望先生，將此二方載于貴著?；蚣娴歉魈庒t(yī)報，以公諸醫(yī)界，則幸甚矣。

　　按:此來函謂，共用生石膏干余斤，治愈三千余人，未嘗少有錯誤，是誠善用石膏者矣。錄之，足證愚喜重用生石膏，以治寒溫實熱，原非一偏之見。且足證石膏必須生用，始能有益無害，活人千萬。至所附載二方，皆甚奇異，試之有效，因并錄之。

　　按:《傷寒論》陽明篇中，白虎湯后繼以承氣湯，以攻下腸中燥結(jié)，而又詳載不可攻下諸證。誠以承氣力猛，倘或?qū)徸C不確，即足誤事。愚治寒溫三十余年，得一避難就易之法。凡遇陽明應(yīng)下證，亦先投以大劑白虎湯一兩劑。大便往往得通，病亦即愈。即間有服白虎湯數(shù)劑，大便猶不通者，而實火既消，津液自生，腸中不致干燥，大便自易降下。用玄明粉三錢，加蜂蜜或柿霜兩許，開水沖調(diào)服下大便即通。若仍有余火未盡，而大便不通者，單用生大黃末一錢(若涼水調(diào)服生大黃末，一錢可抵煮服者一兩)，蜜水調(diào)服，通其大便亦可。且通大便于服白虎湯后，更無下后不解之虞。蓋下證略具，而脈近虛數(shù)者，遽以承氣下之，原多有下后不解者，以其真陰虧元氣虛也。惟先服白虎湯或先服白虎加人參湯，去其實火，即以復(fù)其真陰，培其元氣，而后微用降藥通之，下后又何至不解乎。此亦愚百用不至一失之法也。

　　又按:重用石膏以退火之后，大便間有不通者，即可少用通利之藥通之。此固愚常用之法，而隨證制宜，又不可拘執(zhí)成見。曾治一少年，傷寒已過旬日，陽明火實，大便燥結(jié)，投一大劑白虎湯，一口連進(jìn)二劑，共用生石膏六兩，至晚九點鐘，火似見退，而精神恍惚，大便亦未通行。再診其脈，變?yōu)橄蚁?，夫弦主火衰，亦主氣虛。知此證清解已過，而其大便仍不通者，因其元氣虧損，不能運行白虎湯涼潤之力也。遂單用人參五錢，煎湯俾服之，須臾大便即通，病亦遂愈。蓋治此證的方，原是白虎加人參湯。因臨證時審脈不確，但投以白虎湯，遂致病有變更。幸迷途未遠(yuǎn)，猶得急用人參，繼所服白虎湯后以成功。誠以日間所服白虎湯盡在腹中，得人參以助之，始能運化。是人參與白虎湯，前后分用之，亦無異于一時同用之也。益嘆南陽制方之神妙，誠有令人不可思議者也。吳又可謂，如人方肉食而病適來，以致停積在胃，用承氣下之，惟是臭水稀糞而已;于承氣湯中，單加人參一味，雖三四十日停積之物于是方下。蓋承氣借人參之力鼓舞胃氣，宿物始動也。又可此論，亦即愚用人參于白虎湯后，以通大便之理也。

張錫純經(jīng)驗匯集

張錫純《醫(yī)學(xué)衷中參西錄》及各大家臨證經(jīng)驗和心得之總結(jié)、分享，傳承弘揚中醫(yī)藥傳統(tǒng)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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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間有用白虎湯潤下大便，病仍不解，用大黃降之而后解者，以其腸中有匿藏之結(jié)糞也。曾治一媼，年七十余，季冬得傷寒證，七八日間，延愚診視。其脈洪長有力，表里俱熱，煩渴異常，大便自病后未行。投以白虎加人參湯二劑，大便遂通，一日降下三次。病稍見愈，而脈仍洪長。細(xì)審病情，當(dāng)有結(jié)糞未下，遂單用大黃三錢，煮數(shù)沸服之，下結(jié)糞四五枚，病遂見愈，仍非脈凈身涼。又用拙擬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服未盡劑而愈。然此乃百中之一二也。臨證者，不可因此生平僅遇之證，遂執(zhí)為成法，輕視白虎，而重視承氣也。

　　又按:石膏用于外感之陽證，雖不當(dāng)其時，亦無大患。惟用于陰盛格陽，真寒假熱證，則危不旋踵。然此等證，即誤用他涼藥，其害亦同。此非石膏之過，而醫(yī)者審證不確之過也。今錄古人治此等證驗案數(shù)則于下，以備參觀。庶不至誤用寒涼之藥，以治陰證也。

　　李東垣嘗治一陰盛格陽傷寒，面赤煩渴，脈七八至，但按之則散。用姜附湯加人參投之，得汗而愈。

　　按:陰盛格陽煩渴，與陽證煩渴確有分辨。陽證煩渴，喜用大碗飲涼水，飲后必輕快須臾。陰盛格陽煩渴，亦若嗜飲涼水，而飲至口中，又似不欲下咽，不過一兩口而止。李士材日:休寧吳文哉傷寒，煩躁面赤，昏亂悶絕，時索冷水。其弟日休，求余診視。手揚足擲，五六人制之，方得就診。其脈洪大無倫，按之如絲。余日，浮大沉小，陰證似陽也，與附子理中湯，當(dāng)有生理。日休駭日:醫(yī)者十輩至，不日柴胡、承氣，則日竹葉石膏。今反用熱藥，惡乎敢?余日，溫劑猶生，涼劑立危矣。遂用理中湯，加人參四錢，附子三錢，煎成，將藥碗置冷水中，候冷與飲。服后一時，狂躁定矣。再劑而神爽。服參五斤而安。文哉遺以書日:弟為俗醫(yī)所誤，既登鬼錄矣，而兄翁拯全之，大奇亦大幸也。方弟燥熱之時，醫(yī)以三黃湯入牛黃，服之，轉(zhuǎn)加悶絕，舉室哀號，惟候目瞑而已。不意兄翁毅然以為可活，參附以投，陰霜見覬。荊妻雉子，含淚歡呼。父母生之，而兄翁再生之，大恩罔極，莫可言喻。敢志巔末，乞附案帙，俾天下萬世，知藥不可輕投，命不可輕棄，何莫非大仁人回春之澤哉。

　　按:此案中有日，時索冷水，而不日時飲涼水，蓋索者未必能飲也。

　　喻嘉言曰：徐國楨傷寒六七日，身熱目赤，索水到前，復(fù)置不飲。異常煩躁，將門牖洞啟，身臥地上，輾轉(zhuǎn)不快，更求入井。一醫(yī)急以承氣與服。余診其脈，洪大無倫，按之無力。謂醫(yī)者日:此用人參、附子、干姜之證，奈何認(rèn)為下證?醫(yī)日:身熱目赤，有余之邪，躁急如此，再以人參、附子、干姜服之，瑜垣上屋矣。余日:陽欲暴脫，外顯假熱，內(nèi)有真寒，以姜、附投之，尚恐不能勝回陽之任，況敢用純陰之藥，重劫其陽乎!觀其得水不欲咽，情已大露。豈水不欲咽，而可用大黃、芒硝乎?天地燠蒸，必有大雨，此證頃刻一身大汗，不可救矣。惟用姜、附，可謂補中有發(fā)，并可以散邪退熱，一舉兩得，至穩(wěn)至當(dāng)之法，何可致疑?吾在此久坐，如有差誤，吾任其咎。于是以附子、干姜各五錢，人參三錢，甘草二錢，煎湯冷服，服后寒戰(zhàn)，戛齒有聲。以重綿和頭覆之，縮手不肯與診，陽微之狀始著。再與前藥一劑，微汗熱退而安。

　　上所錄醫(yī)案，皆陰極似陽也。然其證百中不一見，愚臨證數(shù)十年，亦未嘗見，其證之少可知。至陽極似陰，外面雖見大寒之狀，仍須投以大劑寒涼者，愚曾治過數(shù)次。前哲醫(yī)案中，亦多有之。今復(fù)登數(shù)則于下，可與上列之案對觀，庶可分辨陰陽于毫厘之間也。

　　一人，年五十，周身發(fā)冷，兩腿疼痛。醫(yī)者投以溫補之藥，其冷益甚，欲作寒戰(zhàn)。診其脈，甚沉伏，重按有力。其舌苔黃厚，小便赤澀。時當(dāng)仲春，知其春溫之熱，郁于陽明而未發(fā)，故現(xiàn)此假象也。欲用白虎湯加連翹治之。病人聞之駭然。愚日:但預(yù)購生石膏四兩，迨熱難忍時，煎湯飲之可乎?病者日:恐無其時耳。愚日:若取鮮白茅根，煎湯飲之，則冷變?yōu)闊幔易優(yōu)榇鬅嵋?。病者仍不確信，然欲試其驗否。遂剖取鮮白茅根，去凈皮，細(xì)到一大碗，煮數(shù)沸，取其湯，當(dāng)茶飲之。有頃熱發(fā)，若難忍。須臾再診其脈，則洪大無倫矣。愚將所預(yù)購之四兩生石膏煎湯，分三次溫飲下，其熱遂消。蓋茅根中空，性涼能散，故飲之能將郁熱達(dá)于外也。

　　一婦人，年二十余，得溫病。咽喉作疼，舌強直，幾不能言，心中熱而且渴，頻頻飲水，脈竟沉細(xì)異常，肌膚亦不發(fā)熱。遂舍脈從證，投以拙擬寒解湯，得微汗，病稍見愈。明晨又復(fù)如故，舌之強直更甚。知藥原對證，而力微不能勝病也。遂仍投以寒解湯，將石膏加倍，煎湯兩盅，分二次溫飲下，又得微汗，病遂愈。

　　按:傷寒脈若沉細(xì)，多系陰證。溫病脈若沉細(xì)，則多系陽證。蓋溫病多受于冬，至春而發(fā)，其病機自內(nèi)向外。有時病機郁而不能外達(dá)，其脈或即現(xiàn)沉細(xì)之象，誤認(rèn)為涼必至誤事。又此證寒解湯既對證見愈矣，而明晨舌之強直更甚，乃將方中生石膏倍作二兩，分兩次前后服下，其病即愈。由是觀之，凡治寒溫之熱者，皆宜煎一大劑，分?jǐn)?shù)次服下，效古人一劑三服之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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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嘉言日:黃長人犯房勞，病傷寒，守不服藥之戒，身熱已退，十余日外，忽然昏沉，渾身戰(zhàn)栗，手足如冰。急請余至，一醫(yī)已合就姜、桂之藥矣。余適見而駭之，姑俟診畢，再三辟其差謬。病家自疑陰證，言之不人。只得與醫(yī)者約日:此病之安危只爭此藥一劑，所用當(dāng)否性命有關(guān)，吾與丈各立擔(dān)承，倘至用藥差誤，責(zé)有所歸。醫(yī)者日:吾治傷寒三十余年，不知甚么擔(dān)承。余笑日:吾有明眼在此，不忍見人立就傾危，若不擔(dān)承，待吾用藥，病家方才心安，亟請用藥。予以調(diào)胃承氣湯，約重五錢，煎成，熱服半盞，厥漸退，人漸蘇。仍與前藥，服至盡劑，人事大清。忽然渾身壯熱，再與大柴胡湯一劑，熱退身安。門人問日:病者云是陰證見厥，先生確認(rèn)為陽證，而用下藥果應(yīng)，其理安在?答曰:凡傷寒病初得發(fā)熱，煎熬津液，鼻干、口渴、便秘，漸至發(fā)厥者，不問而知為熱也。若陽證忽變陰厥者，萬中無一，從古至今無一也。蓋陰厥得之陰證，一起便直中真陰經(jīng)。唇青、面白、遍體冷汗、便利不渴、身倦多睡、醒則人事了了，與傷寒傳經(jīng)之熱邪，轉(zhuǎn)入轉(zhuǎn)深人事昏惑者，萬萬不同也。

　　按:喻氏案后之論甚明晰，學(xué)者宜細(xì)觀之。

　　張令韶日:余治一婦人，傷寒九日，發(fā)狂，面白，譫語不識人，循衣摸床，口目晌動，肌肉抽搐，遍身手足盡冷，六脈皆無。諸醫(yī)皆辭不治。余因?qū)徱暳季?，聞其聲，重而且長，句句有力。乃日:此陽明內(nèi)實熱郁于內(nèi)，故令脈道不通，非脫也。若脈真將無，則氣息奄奄，危在頃刻，安得有如許氣力，大呼疾聲，久而不絕乎!遂用大承氣湯，啟齒灌下。夜間，解黑糞滿床，脈出，身熱，神清，舌燥而黑。更服小陷胸湯，二劑而愈。因思此證大類四逆，若誤投之立死。及死之后，必以為原系死證，服之不效數(shù)也，不知病人懷恨九原矣。

　　按:此證易辨其決非四逆湯證，征以前案喻氏之論，自能了然。

　　李士材日:社友韓茂遠(yuǎn)傷寒，九日以來，口不能言，目不能視，體不能動，四肢俱冷。眾皆日陰證。比余診之，六脈皆無。以手按腹，兩手護(hù)之，眉皺作楚。按其跌陽，大而有力。知其腹有燥糞，欲與大承氣湯。病家惶懼，不敢進(jìn)。余日:吾郡能辨是證者，惟施笠澤耳。延至診之，與余言若合符節(jié)。遂投以大承氣湯，下燥糞六七枚?？谀苎?，體能動。若“按手不及足”者，何以辨此證哉。

　　按:《傷寒論》仲景原敘，原有“握手不及足”之戒。足上脈三部，趺陽為胃脈，太溪為腎脈，太沖為肝脈。三脈之中，又以趺陽為要。故其敘中趺陽與人迎并舉。凡臨證，其手上脈不見者，皆當(dāng)取其趺陽脈為準(zhǔn)，不但寒溫之證為然也。

　　上所列醫(yī)案，皆陽極似陰也。其理惟劉河間論之最透。其言日:蓄熱內(nèi)甚，脈須疾數(shù)，以其熱蓄極甚而脈道不利，反致脈沉，細(xì)而欲絕。俗未明造化之理，反謂傳為寒極陰毒者，或始得之陽熱暴甚，而便有此證候者，或兩感熱甚者，通宜解毒。如大承氣湯下之后，熱稍退而未愈者，黃連解毒湯調(diào)之?；蛭嵛闯?，涼解散調(diào)之。按:此論發(fā)揮陽極似陰之理甚妙。誠以河間生平治病主火，故能體會至此。至其所論用藥，則不必拘。

　　陰極似陽，陽極似陰之外，又有所謂戴陽證者。其人面赤煩躁，氣息甚粗，脈象雖大，按之無力，又多寸盛尺虛。乃下焦虛寒，孤陽上越之危候，頗類陰極似陽，而與陰極似陽微有不同。蓋陰極似陽，乃內(nèi)外異致;戴陽證，乃上下異致也。愚曾治有戴陽證驗案，仙露湯方后，論藥宜分?jǐn)?shù)次服者，不可頓服。曾引其案，以為炯戒，茲不再贅。而前人善治此證者，喻嘉言獨推陶節(jié)庵立法甚妙。用人參、附子等藥，收拾陽氣歸于下元，而加蔥白透表，以散外邪。如法用之，無不愈者。然其法實本仲景，特仲景未明言治戴陽證，而節(jié)庵則明言治戴陽證耳。嘉言何不祖述仲景，而但知推重節(jié)庵也!

　　按:《傷寒論》原有治戴陽證之方，通脈四逆湯是也。其方載少陰篇，“主少陰病，下利清谷，里寒外熱，手足厥熱，脈微欲絕，身反不惡寒，其人面赤色，或腹痛，或干嘔，或咽痛，或利止脈不出者”。方用炙甘草二兩，生附子經(jīng)藥坊制過而未炮熟者，即是生附子，非野間剖取之生附子，大者一枚，去皮破八片，干姜三兩，強人可四兩。上三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二合，分兩次服。面赤者，加蔥九莖。腹中痛者，去蔥加芍藥二兩。嘔者，加生姜三兩。咽痛者，去芍藥加桔梗一兩。利止脈不出者，去桔梗加人參三兩。

　　按:面赤即戴陽證，于通脈四逆湯中加蔥九莖，即治戴陽證之專方也。蓋上竄之元陽，原以下焦為宅窟。故用干姜、附子之大辛大溫，直達(dá)下焦，據(jù)其故壘，張赤幟而招之。然恐元陽當(dāng)渙散之際，不堪姜、附之健悍，故又重用甘草之溫和甘緩者，以安養(yǎng)元氣，燮理陰陽。且俾姜、附得甘草之甘而熱力愈長;得甘草之緩而猛力悉化。洵乎節(jié)制之師，掃蕩余寇，即以招集流亡，則元陽自樂還其宅也。特是元陽欲還道途不無間隔，故又用蔥白之溫通，且取老陽之?dāng)?shù)，多至九莖，以導(dǎo)引介紹之。則上至九天，下至九淵，一氣貫通，毫無隔礙，而元陽之歸還自速也。至利止而脈不出者，其下焦之元氣必虛，故又加人參二兩以助元氣。后日陶氏之方，不過于此湯中并加蔥白、人參，何嘗出仲景之范圍哉。

　　按:治戴陽證，用通脈四逆湯必須加蔥，亦宜并加人參。而蔥九莖，可變?yōu)槭[白九寸。

又按:腹痛者加芍藥，若以治溫病中之戴陽證，雖不腹痛，亦宜加芍藥。曾治一少年，素傷于煙色。夏月感冒時氣，心中發(fā)熱，因多食西瓜，遂下利清谷，上焦煩躁異常。急迎愚診視，及至已昏不知人。其脈上盛下虛，搖搖無根，數(shù)至六至。為疏方用附子錢半，干姜二錢，炙甘草三錢，人參四錢，蔥白五寸，生芍藥五錢，又加龍骨、牡蠣皆不用煅、玄參各四錢。煎湯一大盅，頓飲之。須臾蘇醒，下利與煩躁皆愈。時有醫(yī)者二人在座，皆先愚至而未敢出方，見愚治愈，問先生何處得此良方。答日:此仲景方，愚不過加藥三味耳，諸君豈未之見耶。遂為發(fā)明通脈四逆湯之精義，并謂其善治戴陽證。二醫(yī)者皆欣然，以為聞所未聞云。

　　又喻嘉言日:石開曉病傷風(fēng)，咳嗽，未嘗發(fā)熱，自覺氣迫欲死，呼吸不能相續(xù)。求余診之，見其頭面赤紅，躁擾不歇，脈亦豁大而空。謂曰:此證頗奇，全是傷寒戴陽證。何以傷風(fēng)小恙亦有之。急宜用人參、附子等藥溫補下元，收回陽氣。不然子丑時，一身大汗，脫然而死矣。渠不以為然。及日落陽不用事，忙亂不能少支。忙服前藥，服后稍寧片刻。又為床側(cè)添同寢一人，逼出其汗。再用一劑，汗止身安，咳嗽俱不作。詢其所由，云連服麻黃藥四劑，遂如此躁急。然后知傷風(fēng)亦有戴陽證，與傷寒無別?？傄蚱淙似剿叵绿?，是以真陽易于上越耳。

　　按:此證由于連服麻黃四劑之后，而服藥后，猶設(shè)法逼出其汗，豈服麻黃時未出汗乎。獨不慮其元陽，因服藥甫收斂，又因出汗而浮越乎。愚曾治有類此之證，其病因亦類此。愚重用山萸肉去凈核二兩，加人參、龍骨不煅各數(shù)錢而愈。其案詳拙擬來復(fù)湯，可參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