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我便沒有畫。

不受大地的刺激，我便沒有畫?！?/p>

——關山月 

天池飛瀑

故事得從1961年講起。那一年，傅抱石和關山月相約去北京商討重畫《江山如此多嬌》的事情，由于當時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里完成如此巨幅畫作，時間太過倉促，且又是兩位畫家第一次合作，所以傅抱石、關山月都認為該作還有可以補正的地方。后來，周恩來總理考慮到各方面的因素，認為原作還是不錯的，取消了這個計劃，改由國務院辦公廳安排兩位畫家到東北游覽寫生。這就是傅抱石、關山月東北寫生之行的由來。

圖1，《江山如此多嬌》

圖2，傅抱石、關山月在創(chuàng)作《江山如此多嬌》

雖然說，傅抱石、關山月于1959年合作的《江山如此多嬌》是作為一項政治任務來完成的，但不可否認，在新中國畫史中，這幅具有紀念碑式意義的巨作，幾乎為新時代的山水畫找到了一個經典樣式。而傅抱石和關山月之間良師益友式的情誼，也是因《江山如此多嬌》的誕生而拉開了帷幕。

圖3，關山月（左三）與傅抱石（左四）在長春市合影

圖4，關山月（左一）與傅抱石（左二）登長白山途中

1961年6月，傅抱石、關山月前往東北三省進行為期三個月的旅行寫生，他們先后抵達長春、吉林、延吉、長白山、哈爾濱、牡丹江、鏡泊湖、沈陽、撫順等地，其中，在長白山和鏡泊湖停留的時間較多，創(chuàng)作也較豐富。

傅、關一行于6月14日抵達吉林省長白山林區(qū)，第二天登上長白山山麓，看到了傳說中的天池、林海之勝。對于金陵傅抱石、嶺南關山月這兩位南方畫家來說，長白山雄渾壯闊、蒼涼浩瀚的風景，是別開生面的。兩人都以“長白山天池”為寫生對象，留下了多幅作品。

圖5，長白山天池照片

關山月在表現(xiàn)長白山天池時，經過反復的構思，揣摩，經營，從現(xiàn)在留下的幾幅描繪天池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他作畫時的思考，和畫面經營方法的變遷。

圖6，《長白山天池》關山月 紙本設色 43.5*58cm  1961年 

關山月美術館藏

《長白山天池》（圖6）是關山月完成于長白山麓的一幅小品式作品。在這幅寫生作品中，天池只占了畫面的一角，主要表現(xiàn)前景的山石，筆墨粗辣蒼拙。

圖7，《天池林?！逢P山月 紙本設色 48*128.7cm  1961年 

關山月美術館藏

另外一幅描繪天池的作品《天池林?！穭t在長春完成，是以橫幅的形式呈現(xiàn)。

圖8，《天池林?！逢P山月 紙本設色 40.5*48.3cm  1961年

同年初秋，關山月于青島又畫了一幅《天池林?！?，并題款：“天池林海。一九六一年初秋于青島畫長白山拾稿?！?/span>

與關山月的局部取景式構圖不同，傅抱石的這幅《天池林?！肥且匀笆綐媹D來表現(xiàn)長白山天池的壯闊。

 - 左右滑動欣賞全圖 -

圖9，《天池林海》 傅抱石 紙本設色 27.8*215.5cm  1961年 

南京博物院藏

圖10，1961年，關山月在長白山天池湖畔寫生

評論家劉曦林先生曾于1987年訪問過關山月，并寫下《隔山書舍藝話》，其中記錄了與關老當年的對話：

圖11，《傅抱石、關山月東北寫生畫選》 

 遼寧美術出版社 1964

傅抱石也在1964年出版的《傅抱石、關山月東北寫生畫選》前言中寫到：

可見傅、關東北之行，相互切磋，對他們中國畫藝術升華的積極作用。1961年9月，關山月在渤海灣畫的這幅《長白飛瀑》，可以看到傅抱石對他的影響。

圖12，《長白飛瀑》 關山月 紙本設色 115.8*71.5cm  1961年 關山月美術館藏

圖13，傅抱石 《天池瀑布》

還有一幅兩人隔空合作的《長白飛瀑》，也是一段佳話。

圖14，傅抱石、關山月 《長白飛瀑》

此畫主體部分原由傅抱石所畫，關山月在1992年應友人之邀在此畫中的山路上加畫了三個騎馬的途人，平添了幾分生氣，又題跋記述三十多年前的舊事：“長白飛瀑。一九六一年夏曾與傅抱石同往東北搜稿而作百日游。此圖系傅公當時寫生之舊作。友人有緣得此遺墨而囑余補題，因綴人馬途中，聊以表達鞍上探勝之意趣也。時在一九九二年五月，漠陽關山月于羊城?！薄?/span>

圖15，傅抱石、關山月東北寫生合影

值得注意的是，關山月幾乎所有的代表作都源自長期旅行寫生的經驗，六十年代與傅抱石的東北之行，無疑是其藝術道路上非常重要的一站。在這趟旅行中，關山月從傅抱石處獲得一種啟發(fā)，在筆墨的運用上，對傅氏散鋒筆法的學習，使得關山月原本穩(wěn)健扎實的筆墨增添了輕盈靈動之氣；而在總體畫面的把控上，也一改早期的清麗柔媚，呈現(xiàn)出了雄偉遼闊的架構。

到七十年代，關山月的藝術創(chuàng)作已進入成熟期。1972年，關山月拾稿創(chuàng)作了尺幅最大的一幅《天池飛瀑》，這件作品可以說是關山月該時期的一件經得起推敲的佳作。

美嗎？美！

如何讀懂它的美？我們可以從四個角度來解讀這張作品。

圖16，長白山天池飛瀑實景照片

首先，作品的描繪對象取材于六十年代東北寫生之長白山天池飛瀑。如果將此件作品與前文出現(xiàn)的幾幅同樣描繪天池飛瀑的作品對比，可以清晰看到關山月這十年作品風格面貌的演變。

然后是中西融合的實踐成果。關山月秉承嶺南派先師高劍父“折衷中西、融匯古今”的理念，在中國畫中融入了西畫的寫實成分，其山水畫作品絕大多數(shù)都具有不同程度的實境感。這幅《天池飛瀑》的構圖采用焦點透視，巧妙地將西方寫實風景的技巧融入到山水畫之中。

在山石的表現(xiàn)上，畫家遵循了西方風景寫生“近實遠虛”的方法，對近距離的山體用較重、較實的筆墨來刻畫，明暗關系突出，而遠處的山體則虛化處理，營造了立體的三維空間。

畫面中的實境感還體現(xiàn)在：近處的山石、樹木色彩濃重妍麗，用筆果敢，刻畫到位。

再者，七十年代，關山月的筆墨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高劍父、傅抱石等師友對他的影響已被消解，轉化成關山月自成體系的筆墨語言。這一階段，關山月作品中的筆法線條都透著一股崢嶸之氣。

 寥寥數(shù)筆，將巖石的堅硬，樹葉的松軟表現(xiàn)得生動傳神，更精彩的是，畫家通過不同用筆的濃淡干濕，把石頭的質感，用水墨獨有的特性描繪得十分逼真，而又靈秀通透。

畫家用了簡練概括的語言來塑造飛瀑的造型，著墨不多，卻將水流的走勢、速度感，乃至懸在水面上的霧氣都有十分精彩的表現(xiàn)，頗有大氣滂沱之感。

輕松概括的用筆，將湍急的水流描繪得十分生動，如聞其聲。

最后，不得不提作品中“紅光亮”的主題色彩。1971年，日本著名美術評論家宮川寅雄訪問中國，并向周恩來總理提出面見關山月。關山月從“干?！被氐綇V州，在上級部門的安排下，會見宮川寅雄， 終于告別了“勞動改造”的階段。重拾畫筆，欣喜之情難于言表，加上時代浪潮對藝術作品的宣傳訴求，創(chuàng)作于1972年的《天池飛瀑》與這個時期關山月的其他作品一樣，有著“紅光亮”的鮮明主題色彩。

近景處的巖石，造型愈加飽滿，用筆更為肯定。長在山上的樹木，繁茂、鮮艷，雖是深秋時節(jié)，卻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這與當時的歷史情境，與關山月作品中一直以來樂觀、積極的美學思想是契合的。

關山月的山水畫中，出現(xiàn)人物的作品并不多見。畫面最前方五個小人物的出現(xiàn)為這張作品注入了故事性，使得此幅作品不再只是一張普通的山水畫佳作，它被賦予了鮮明的主題性。

再看看落款：“一九七二年于北京，山月畫?！迸赃吷w“關山月印”。 

從早期的抗戰(zhàn)畫，到《江山如此多嬌》，再到謳歌新中國的建設，關山月的山水畫作總是離不開對國家命運的關切?？梢哉f，勤奮的關山月畢生都在完成“筆墨當隨時代”信條的踐行，《天池飛瀑》是其藝術成熟時期一件集大成的精品巨制，此次現(xiàn)身廣東崇正2017春拍，想必將會令藏家翹首以待！

參考材料：

萬新華《關山月東北寫生之考察——兼及傅抱石、關山月相互之影響》

傅抱石《傅抱石關山月東北寫生畫選》

李偉銘《關山月繪畫略論》

劉曦林《隔山書舍藝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