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世紀,西醫(yī)大體上是以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的“四體液”理論或者蓋倫(Claudius Galenus)的“靈氣說”為基礎,靠著吃草藥、涂油膏、放血乃至跳大神的形式來治病的。在西醫(yī)向現(xiàn)代醫(yī)學轉化的過程中,安德雷亞斯·維薩里 (Andreas Vesalius)開創(chuàng)的實證解剖學是最重要的里程碑之一。 維薩里的畫像 | Wellcome Collection 和大體老師親自交流 維薩里生于哈布斯堡統(tǒng)治下布魯塞爾的一個醫(yī)生家庭。在家庭的影響下,維薩里對醫(yī)學充滿了興趣,小小年紀就到刑場觀察尸體,還會解剖動物。1528年,維薩里進入魯汶大學城堡學院(Pedagogium Castrense),學習的是——美術,這一技能對他日后的學術生涯起到了有趣的作用。 1533年,維薩里“棄藝從醫(yī)”,進入巴黎大學就讀醫(yī)學。在那里,他在西爾維于斯(Jacobus Sylvius)和馮·安德納赫(Guenther von Andernach)的指導下學習蓋倫(不是《英雄聯(lián)盟》的蓋倫,是古羅馬醫(yī)學家Claudius Galenus)的醫(yī)學理論,并且擔任了解剖的執(zhí)行人,由于可供解剖的尸體不足,他還經常去巴黎的圣嬰公墓研究骨骼,留下了一些恐怖的傳言。 1537年,維薩里前往帕多瓦(Padova)大學讀博士,畢業(yè)后留在帕多瓦擔任內科醫(yī)師,同時教授外科和解剖學。 維薩里的時代,要獲得解剖用的材料,有時要依賴偷絞刑架上死刑犯的尸體 | Bibliothèque interuniversitaire de santé 為了了解人體的結構,那時的學生也要上人體解剖課。那個時候的公開解剖演示,是博洛尼亞大學(University of Bologna)的蒙迪諾(Mondino de’Liuzzi)開創(chuàng)的。這是一個很大膽的創(chuàng)舉,但蒙迪諾并不是親自動手解剖,而是坐在高椅子上宣讀蓋倫的作品,一名外科醫(yī)生(那時候一般是理發(fā)師的兼職)操刀切割尸體。也就是說,蒙迪諾是把尸體解剖當成了放ppt。 維薩里表示,放ppt不如做ppt,于是革新了解剖學授課方式,他使用解剖工具親自演示操作,而學生則圍在桌子周圍觀察學習。 維薩里的書的封面,展示了當時的人體解剖課,觀者如堵 | Medical Heritage Library 這種授課方式隨后發(fā)展成了“解剖劇場(Anatomical Theatre)”,那是一種環(huán)形的階梯教室,解剖臺居中設置,學生坐在外圈觀摩。出于科普的考慮,解剖劇場是對外售票的,結果,除了熱心向學的醫(yī)學生,獵奇的市民也趨之若鶩…… 不會畫畫不是好醫(yī)生 維薩里絕對堪稱一位好老師:雖然當時的主流醫(yī)學界認為插圖降低了書籍的格調,可為了方便學生,他于1538年出版了6幅解剖圖譜《解剖六板》(Tabulae anatomicae sex)。6張圖中3張是他(憑著美術功底)畫的脈管系統(tǒng)速寫,另外 3 張則是請著名畫家提香(Tiziano Vecelli)的學生卡爾卡(Jan Stefan van Kalkar)畫的骨骼結構圖。 《解剖六板》里的骨骼圖 | Wellcome Collection 這本書由于受到蓋倫的權威影響,存在著一些疏漏,例如把四葉的肝寫成了五葉。但是維薩里絕不是泥古不化的盲從者。同一年,他又動筆整理他的老師安德納赫編寫的一本教科書,對照自己解剖所見,修訂了不少錯誤說法。由于安德納赫的作品是對蓋倫理論的闡釋,維薩里自此走上了挑戰(zhàn)千年學術權威蓋倫的道路。 在古羅馬,人體解剖一般是被禁止的,蓋倫自己是醫(yī)治角斗士的醫(yī)生,對人體的了解依靠查看傷口,大部分的解剖其實是在豬身上完成的,最接近人類的解剖對象是地中海獼猴(Macaca sylvanus)。也怪不得蓋倫的論著里出現(xiàn)血管發(fā)源于肝、人下顎有兩根骨頭之類的奇談怪論了。 C. Singer解釋蓋倫的醫(yī)學理念的繪圖 | Wellcome Collection 1543年,維薩里出版了《人體的結構》(De Humani Corporis Fabrica)一書。該書分成7冊(骨骼、肌肉、血管、神經、腹腔內臟、胸腔內臟、腦),全書共有 663 頁,配了278 幅精美的木刻畫。這些圖畫來自多位藝術家筆下,包括維薩里的老伙伴卡爾卡。不過,維薩里覺得和藝術家的合作是件麻煩的事,他吐槽說“美術家和雕刻師的壞脾氣,比我要解剖的尸體更令我為難。”大約他在編纂書稿的時候,經常像藤野先生一樣跟畫家提意見:“你看,你將這條血管移了一點位置了……” 《人體的結構》肌肉結構圖 | Wellcome Collection 幾周后,維薩里又為資金不充裕的學生重新出版了一本廉價的《人體的結構》,取名《摘要》(Epitome),這本書中同樣有 11 幅精美的木刻插圖,而且大部分插圖都是單獨繪制的。并把此書題獻給國王的兒子腓力二世。 科學的道路是曲折的 在《人體的結構》一書中,維薩里列舉了很多自己的新發(fā)現(xiàn)。他第一個正確地描述了蝶骨、奇靜脈、腹腔大網(wǎng)膜、縱隔和胸膜等,率先指出胸骨由三部分組成,還做了當時最全面的大腦解剖描述。當然,他也有很大的局限性,他對神經的描述很模糊,還把視神經當做第一對腦神經(第一對腦神經是嗅神經,人稱“聰明的一嗅”)。而且他只懂得結構,并不能從功能的角度描述。 《人體的結構》插圖 | Wellcome Collection 但是,維薩里絕對是一位知錯能改者。比如,在1543年的第一版《人體的結構》中他繼承了蓋倫的說法,認為關于左、右心室之間有看不見的小孔,而在1555年的再版中,他否認了小孔的存在。1561年,繼維薩里之后擔任帕多瓦大學解剖學教授的法洛皮阿(Gabriele Falloppia),指出了維薩里的一些錯誤。維薩里看到之后,給法洛皮阿寫了一封長達260頁的私人信件,信中既有感謝和鼓勵,也有嚴肅的學術研討。 《人體的結構》一書既然更正了許多錯誤,自然對蓋倫和其他學術界大人物多有指摘。于是維薩里招致了許多反對乃至謾罵之聲。最令人唏噓的是,維薩里的兩位老師西爾維于斯和安德納赫是最激烈的反對者,而且他們的方法比較下流,主要是謾罵(用諧音梗把維薩里稱為瓦薩那Vaesanus,拉丁文 “瘋子”的意思)、詆毀維薩里的品德、以及找神圣羅馬帝國皇帝打小報告。維薩里傷心之余,吐槽這些只懂得照本宣科的老朽:“我的老師除了在餐桌上之外,從來也不碰刀”。 解剖使用的工具,來自《人體的結構》 | Wellcome Collection 《人體的結構》一書出版后,維薩里決定把從尸體解剖上獲取的知識用于對活人的治療。他被邀請擔任查理五世宮廷的御醫(yī),并繼續(xù)開展研究。1555年,維薩里跟隨繼位者腓力二世搬到了西班牙。不幸的是,皇帝的迷信、天主教控制下的西班牙的愚昧、以及同行的嫉恨,使講科學的維薩里舉步維艱。1564年他辭職離開了馬德里,準備回到帕多瓦大學當教授,卻在途中病逝。 維薩里解剖尸體的畫像,Edouard Hamman作 | Wellcome Collection 讓我們回到1543年。這一年里出版了兩本科學巨著——哥白尼的《天體運行論》和維薩里的《人體的結構》,從此,祭司、圣人和權威的口含天憲,逐漸被基于實證的科學研究所擊敗。同一年,維薩里主持了一場公開的解剖,骨骼捐獻給了巴塞爾大學。這是唯一留存至今的維薩里親自解剖過的標本,現(xiàn)在還在巴塞爾大學的解剖學博物館中展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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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零壹貳012 > 《健康醫(yī)藥養(yǎng)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