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二進(jìn)大觀園的時候,正好賈母也知道了,兩位老人家就見了面。大家知道,劉姥姥是個很有生活智慧的人,所以老太太與劉姥姥真可稱得上一見如故,甚是投機(jī)。 開心之余,除了聊天、吃飯,賈母還帶著劉姥姥游大觀園,并且?guī)缀豕淞藗€遍,這可是她自此園建成以來的首次呢! 我們注意到,老太太帶著劉姥姥游園經(jīng)過林黛玉所居瀟湘館和薛寶釵所居蘅蕪苑時,分別對房間的陳設(shè)提了意見建議,我覺得在這意見中,反映了老太太的審美傾向:鮮而有品,足而不俗。 下面簡單討論一下,求教于朋友們。 “鮮而有品”在瀟湘館體現(xiàn)較典型。游到瀟湘館時,賈母看到窗紗的顏色舊了,就對王夫人說:
這里面反映出的信息是,老太太認(rèn)為瀟湘館的窗紗要換掉,原因一是舊了,色澤不鮮亮;二是綠色與翠竹相重,色彩不搭,要換成另外顏色的才配。鳳姐說庫房大板箱里還有好些匹“銀紅蟬翼紗”,賈母糾正,那是“軟煙羅”:
這四種顏色,都是鮮艷雅致的,聽聽“軟煙羅”“霞影紗”,真是叫普通人無法想象。 她指示鳳姐,拿銀紅(在粉紅色顏料里加銀朱調(diào)和而成的顏色)的替林黛玉糊窗子。比之這種綢紗的“難得”,我覺得更值得注意的是老太太的“選色”:我們可以想象,銀紅的窗與窗外翠綠的竹相掩映,色彩對比之中,會是怎樣一種沁人心脾、令人愉悅的視覺沖擊;但是,這種紅又不是那種特別艷麗的紅,而是紅得蘊(yùn)藉,紅得貴氣。 印象中,林黛玉并未自行選擇窗紗(畢竟是客居),也沒有看到她對窗紗有什么意見,這要么是對這種搭配習(xí)慣了,要么是并不覺得這種搭配不協(xié)調(diào)。如今賈母一看就要換,正好反映了賈母的審美觀念:除了雅致上檔次,更要鮮艷,要看上去就充滿活力。這其實是一個老太太在這些年輕男女身上看到她自己青蔥風(fēng)月的生動回憶。 “足而不俗”則在蘅蕪苑較明顯。到了薛寶釵那兒,賈母看到蘅蕪苑外倒是不錯,“只覺異香撲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蒼翠,都結(jié)了實,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愛”,想必賈母看了也很欣賞,但進(jìn)了房屋,卻是這個情狀:
老太太見了就嘆寶釵“太老實”,太“素凈”了,吩咐鴛鴦從她那兒把石頭盆景兒、紗桌屏和墨煙凍石鼎搬來,擺在寶釵的書案上;也不用多,放這三樣“就夠了”。然后“再把那水墨字畫白綾帳子拿來,把這帳子也換了”。賈母這樣重新給寶釵安排房中陳設(shè),的確也有層太素凈不像大家小姐,有客人來看到了,會覺得太寒酸,影響賈府形象的意思。不過,我覺得更重要的還是一個審美觀念的問題。 因為一方面,像賈府這樣的“資深豪門”,是不需要用一眼看上去“值不值錢”的玩意來顯示自家實力的;另一方面,賈母說她自己年輕時是“最會收拾屋子的”,“他們姊妹們也還學(xué)著收拾得好,只怕俗氣,有好東西也擺壞了”,“如今讓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凈”。 可見,她關(guān)注的并不僅僅寶釵房里沒有好東西,更重要的是“收拾得好”,不能俗氣。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要設(shè)計得美觀大方。她說年輕姑娘房里太素凈是需要忌諱的,這其實是一個老人的忌諱,因為素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人生黯淡的晚景;所以反映到審美觀念上,一個人上了年紀(jì)后會更加在意色彩的鮮艷和外物的充足。在黛玉那邊,她已經(jīng)看到了色彩的不鮮活,而在寶釵這里,她看到了擺設(shè)的不充足,這些都是審美上的不和諧。 只不過賈母作為一個天下望族的老祖宗,她并不與普通的老人那樣淪為追求“俗艷”和“滿當(dāng)”,前面已經(jīng)說了,“只怕俗氣”。所以在黛玉那邊她搭配的色彩盡管變鮮麗些了,但并不破壞清幽高雅的基調(diào); 在寶釵這邊添置擺件,也并不是把房屋角落都填滿,而是在不破壞寶釵“極簡風(fēng)格”的前提下,只在書案上加了三個物件,把青紗帳幔換成“水墨字畫白綾帳子”,以此就足以撐起房中之境,更加適合寶釵博學(xué)多才的氣質(zhì)了。簡言之,算是“貴精不貴多”,而精就精在“既大方又素凈”,而不是物件本身值不值錢、值錢的物件多不多。 對以上說法,朋友們覺得妥否?歡迎留言討論! (網(wǎng)圖侵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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