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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口
1. 每逢假期，我都要回老家，那里山清水秀，遠離塵囂，關掉手機，就可以做到與世隔絕。
可現(xiàn)在這樣的社會，又有幾個人可以做到關掉手機呢？能關掉手機的都是狠人，我做不到。手機刷屏的是電影《長津湖》，是30個億的票房，是“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這樣的勵志壯語。
在我翻開美國人大衛(wèi)·哈伯斯塔姆寫的《最寒冷的戰(zhàn)爭——美國人眼中的朝鮮戰(zhàn)爭》時，微信里收到了我的鄰居——居住在承德的志愿軍老兵白傳桃的短文《什么也不說》。
《 什么也不說》 只有經歷過抗美援朝戰(zhàn)爭的老人，心里藏著那段歷史?！安皇遣幌胝f，沒人知道我＂，我的戰(zhàn)友熊光喜曾這么說過。那些年代，沒人找你說，說了也白說，那個年代，學生課本上的《誰是最可愛的人》也從教科書上撤下。弄不明白，為啥？怕誰呀？咋就不讓說呢？咋就不許說呢，悲哀，是無人奮起抗爭嗎，為什么？ 2015年的9月3日，我隨烈士紀念館的同志和軍休所的雷所長等領導和同志們，走進興隆縣最偏辟的山村小學，興隆縣三道河鄉(xiāng)中興村，給同學們講愛國主義和革命傳統(tǒng)。領導們向小學贈送圖書和書包后，我走進教室，坐的滿滿的小學生和老師們，我說我跟同學們講述抗美援朝戰(zhàn)場上有我時，孩子們是那樣目光炯炯的睜大眼睛盯著我這個老人。他們不是不想聽英雄故事，期盼的眼神感染著我，表明全民、全社會都從心眼里崇尚英雄，敬仰英烈，他們想聽英雄的故事。孩子們圍坐在我身邊，當我講到我親眼見到有的戰(zhàn)友負傷了，腸子從肚子里流了出來，當我講到我的軍裝被敵人打穿了一個洞，當我講到我經歷在朝鮮打六七高地慘烈的場景時，我的副指導員趙先友在雙目已失明，全身五處負傷，由通信員劉順武攙扶著指揮戰(zhàn)斗，全連打光了，他手握報話譏，向團指揮所呼喚，“團長，敵人上來了，快開炮打吧，向我開炮＂。在我講到這些時，這些天真的下一代們，似乎與趙副指導員一樣，也緊張地不自主的小手握成了小拳頭，有的小女孩都要哭出來了。當我講到趙先友的英雄行為時，有的孩子關切的問：“白爺爺，您回國了，那趙爺爺呢？“孩子的問話，使我心情劇烈震撼，我告訴他們，趙爺爺與敵人拼到最后，犧牲在防炮洞口，報話機仍握在手上，好象在喊，＂團長，敵人上來了，快開炮打吧... ...” 今天，兩個女兒要去承德影劇院，看長津湖戰(zhàn)斗的故事片，要我也去看看這部抗美援朝戰(zhàn)斗片，看看九兵團三個軍（20軍、26軍、27軍）的英雄們，我沒去，一是走不動了，二是三個小時我也坐不住了，三是怕見到那么慘烈的冰雕連的勇士們，一個連被凍死的情景后，控制不住的情緒，所以沒去是為了安全。 軍旅生涯白傳桃冰雕連里的宋阿毛，在他犧牲后，發(fā)現(xiàn)他身上一張卡片上，寫有他愛人民，愛祖國的誓言，他寫道：＂我愛我的親人和祖國，更愛我的榮譽，我是一名光榮的志愿軍戰(zhàn)士，冰雪啊，我絕不屈服于你，那怕是凍死，我也要高傲地聳立在我的陣地上！”兩個女兒在電影院不知她倆會有什么想法，那震憾的戰(zhàn)場慘烈，她們會想到一些什么，不會無動于衷吧。 長津湖戰(zhàn)斗，擔負防守埋伏阻擊美一師的是九兵團27軍242團的5連，這是中美兩軍中王牌對王牌的較量、是劣勢裝備的志愿軍對優(yōu)勢裝備的美軍的較量，這一仗，震驚世界，連美軍的將軍們也脫帽對冰雕連的英雄們行莊嚴的軍禮，等于承認中國軍人世界無敵！ 什么也不說，祖國知道我這篇小文章，與女兒去看長津湖戰(zhàn)斗片有關，與我的人生經歷有關，寫下幾句，也是我珍惜歷史留下的記憶，傳給后人吧 大衛(wèi)·哈伯斯塔姆供職于《紐約時報》時，因為報道越南戰(zhàn)爭而獲得普利策獎，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朱峰推薦《最寒冷的戰(zhàn)爭——美國人眼中的朝鮮戰(zhàn)爭》這本書時說： 
美國人畫的長津湖戰(zhàn)役 大衛(wèi)·哈伯斯塔姆這本書的第八章是《志愿軍猛擊 長津湖與軍隅里美軍潰退》，他在全書的第31節(jié)寫美國陸戰(zhàn)第1師的突圍：長津湖突圍是他們非凡歷史中最輝煌的一個篇章。一方面，它是指揮得當、運籌帷幄的戰(zhàn)爭杰作；另一方面，它源于普通士兵無畏的勇氣和堅忍的毅力，在最惡劣的山地環(huán)境中，在零下40攝氏度極度嚴寒的氣候中，和一支兵力占壓倒性優(yōu)勢的軍隊對壘。在朝鮮戰(zhàn)爭的所有戰(zhàn)役中，它是最值得尊敬、被后人提及最多的一場戰(zhàn)斗。消息傳到華盛頓，舉國上下都在為陸戰(zhàn)第1師的命運而擔憂。在已經被中國主力部隊團團包圍的情況下，人們普遍認為該師也許會就此消失。參聯(lián)會主席布萊德雷本人幾乎已經肯定，該師將徹底覆滅。在陸戰(zhàn)第1師開始突圍時，和他們對壘的是六個師的中國軍隊，人數(shù)在6萬人左右。在經過兩個星期的鏖戰(zhàn)之后，該師終于成功地撤回興南。史密斯相信，他們的對手是有七個整師，外加其他三個師的部分兵力。在這場戰(zhàn)役中，中國方面估計陣亡4萬人，受傷約2萬人。從11月27日到12月11日，在與中國部隊進行的正面作戰(zhàn)中，該師陣亡561人，失蹤182人，受傷2894人，非戰(zhàn)斗減員3600人，主要為凍傷。一場戰(zhàn)爭過去了，所有的人都在總結，一部電影反應不了全部真相。2002年，抗美援朝戰(zhàn)爭結束50年之際，美國方面的參戰(zhàn)老兵艾德·西蒙斯寫了一本回憶錄，他提到海軍陸戰(zhàn)隊140年的歷史中共獲得294枚“國會榮譽勛章”，其中有42枚來自朝鮮戰(zhàn)爭，而這42枚中，有14枚是為了嘉獎長津湖突圍的立功人員。
那場戰(zhàn)爭，我們是用血肉之軀，對抗以鋼鐵為優(yōu)勢的飛機、坦克、大炮的美軍。
陳國民是志愿軍退伍老兵，電視劇《火紅年華》里的主角之一。國際局勢風云變幻，先是打倒美帝，后來是打倒蘇修。1965年，我國根據形勢變化，把生產力布局由東部向西部轉移，在西南地區(qū)開展大三線建設，陳國民參加了川南鋼鐵的建設。
電視劇演到第15集時，陳國民帶領他的施工隊為別人“擦屁股”時，為了趕工期，用從廢工地里挖出來的廢鋼筋賣來的錢給工人們發(fā)獎金，被電視劇里的“壞人”季成剛舉報，在與工地領導趙殿初爭辯時說：
我十六歲那年，光榮入伍，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我當?shù)牟皇且话愕谋?，那可是坦克兵，?zhàn)爭之神，在朝鮮戰(zhàn)場上，我親眼看見了我們的戰(zhàn)士個個都不怕犧牲，可人是肉長的，敵人的飛機大炮就在頭頂上轟炸，我們傷亡慘重呀，那個時候我就明白了，現(xiàn)代戰(zhàn)爭打的是鋼鐵，所以當時我就發(fā)誓，我轉業(yè)到了地方，我什么都不干，就干鋼鐵。那個時候，國家鋼鐵是實力，現(xiàn)在不光是鋼鐵了，還有很多高科技落后于美國、俄羅斯、日本和以色列。我覺得這才是看電影《長津湖》后應該有的效果，每一個人都應該做好自己的事情，胸懷國家大局，少做坑人害人的事情，把這個國家建設好，而不是打雞血似的興奮兩天半后，該咋著還咋著。
清河口的冬天
潘家口水庫淹沒了我們的村莊，也淹沒了很多人的記憶。在我很小的時候，大約四十四、五年前，我們生產隊里有兩個抗美援朝回來的老兵，一個是我本家，叫楊印林，我叫他二大爺，是村里唯一一個成年鰥夫，無兒無女，住在一個大墻外的棚子里。在朝鮮的一場戰(zhàn)斗中，他被美軍的炮火炸暈過去，被炸瞎了一只眼睛，醒來后已經是在戰(zhàn)俘營里了。
文革的時候，村里那些“語錄”不離口的人質問他：你為什么當了俘虜，而沒有和美國鬼子拼死？！另外一個姓任，叫任繼增，也沒有老婆，和一個傻兒子一起生活，他的罪名是除了當過國軍外，還有他的出身是地主，所以，每次開批斗會的時候，都是批斗對象。早年的時候，他的地主家庭送他讀書，然后在平泉做生意時被國民黨的部隊抓了壯丁，后來隨傅作義起義，然后入朝作戰(zhàn)。在我童年的記憶里，別人家都是三間房，墻是用石頭壘的，他家只有兩間，墻是黃土泥抹的。在他狹小的院子里，他每天拿一把秫秸揍他傻兒子的腦袋，每次都能把一把秫秸打得細碎... ...
八十年代的時候，縣里建了一個光榮院，聽說他們三個人都被接到那里去了，也算有了一個幸福的晚年。反思戰(zhàn)爭，更要反思對人的態(tài)度。
熱河省各界歡送新兵師開赴前線臨別留影
紀念抗美援朝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的時候，承德人民廣播電臺的一位記者問我，承德當年有多少人參加了這場偉大的戰(zhàn)爭？
我當時沒有找到具體數(shù)字，把白傳桃老人的電話給了她，但是也沒有結果。其實這個數(shù)字是沒法統(tǒng)計的，按照《熱河革命大事記》里所記載的，1951年2月初，熱河青年七千多人報名赴朝參戰(zhàn)，組成三個步兵團（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奔赴抗美援朝前線。
2月24日，熱河赴朝志愿擔架團二千五百多人，在平泉誓師出發(fā)，參加了第四、第五次戰(zhàn)役和鐵原阻擊戰(zhàn)，搶救和轉運傷病員七千多人，立下戰(zhàn)功。
這是直接參加赴朝作戰(zhàn)的，還有之前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原部隊直接赴朝參戰(zhàn)的，比如電影《英雄兒女》中“王成”的原型之一，被志愿軍總部授予“二級孤膽英雄”稱號的承德籍戰(zhàn)士徐申，是1950年參軍，隨65軍赴朝參戰(zhàn)的，我們村的那位姓任的老兵，是隨傅作義部隊起義后參戰(zhàn)的，都不在這七千人之內。所以，在我看來，這個數(shù)字無法統(tǒng)計。在承德，無論是看到像白傳桃這樣的干休所里休養(yǎng)的老人、或者是農村山道上背筐的老人，都有可能是參戰(zhàn)回來的老兵，他們沒在電影銀幕上，就生活在你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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