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新年的第一場雪在晚間飄落,還在哥哥家做客的吳月娘感覺有些陰寒,于是吩咐玳安回西門府去將幾位妻妾的皮襖取來。 玳安聽了,吩咐琴童回去取,他留在外面伺候。 或許玳安想要偷個懶,大冷天的來回跑可不是件爽快事。 可他不知道,他早就被吳月娘心里怨恨上了,想要偷個懶也是不能夠的。 月娘聽說玳安派了琴童去,頓時火起,立刻將玳安叫了進(jìn)來。 進(jìn)來就罵:“好你個奴才!我使不動你?你倒是坐壇遣將的,指使個小廝去了。你倒做著好大官,恐怕動彈一下,只派人就夠了!” 玳安連忙分辨:“娘錯怪了小的,剛才若是娘吩咐小的去,小的敢不去?是來安下來吩咐,只去一個回家?!?/span> 月娘聽了更是惱火:“那來安也敢吩咐你?我們挺大的老婆都不敢使喚你哩!如今慣的你這奴才還有一點規(guī)矩?” “你兩頭戳舌頭,獻(xiàn)殷勤倒強出頭,外合里應(yīng),好吃懶做。背地里瞞官作弊,你當(dāng)你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剛才你主子沒讓你去送李桂姐,你怎么非要送她?畫童拿著她的氈包,你劈手就奪過去?” “留丫頭還是不留又不在你,讓你進(jìn)來給我回一聲,你怎么就不能進(jìn)來?卻指派別人來,你是知道我若是罵也只是罵那個人。你還說你不是久慣牢成?” 玳安辯解道:“娘這個話也沒別人,只是畫童學(xué)舌。爹讓我抱著桂姨的氈包,說讓我送送她,又吩咐畫童進(jìn)來的。娘說留丫頭不留不在小的,小的管那事干啥?” 月娘越發(fā)怒了:“賊奴才,你還要說嘴!我可不在這里給你犯牙,你這奴才我是使不動了,我就不信我對他說了,他不把你這個欺心的奴才狗頭打爛也不算?!?/span> 吳大妗子見吳月娘越發(fā)惱了,便對玳安道:“還不快去替你娘們把皮襖拿來!” 轉(zhuǎn)頭又問月娘:“你吩咐他拿哪里的皮襖給五娘穿?” 潘金蓮聽了便道:“姐姐,不要取那皮襖了,取來我也不穿。只替我拿來我的披襖子來就是了?!?/span> 又說:“那皮襖是人家當(dāng)?shù)?,黃狗皮似的,穿在身上叫人笑話。況且又穿不長久,過后人家還要再贖回去。” 吳月娘便道:“這件不是當(dāng)?shù)哪羌?,是花了十六兩銀子折的;你說的那件王招宣府里皮襖,給李嬌兒穿了。” 轉(zhuǎn)頭板著臉對玳安說:“皮襖在大廚里,叫玉簫拿給你。再把大姐的皮襖也帶來。” 玳安嘟囔著嘴走出來,正遇上陳敬濟.... 驍騎在往期的文章里也曾說過,玳安這個角色在《金瓶梅》中的重要性。 在所有男性角色里,玳安可以排第三,僅次于西門慶和陳敬濟。 他總是不斷的出場,雖然每次出場的時間都不長,有時只是一兩句話,可始終貫穿著整本書。若是只算出場次數(shù),他比陳敬濟差不多要多出一倍來。 看《金瓶梅》看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似乎并不太起眼的角色居然就是西門慶的接班人。 若是聯(lián)系他曾經(jīng)的故事又會感覺:這一結(jié)果毫無違和感。 比陳敬濟更適合做西門慶的接班人,行事作派比陳敬濟也更像西門慶一些。 在這一回里,我們可以看出玳安并不是個普通的下人,他有著下人很少有的倔強,敢頂嘴、敢辯解,并非膽怯之人,這一點正是西門慶性格的一部分——并不怕事,還時常惹事。 事實上玳安的辯解大部分都是強辯,吳月娘數(shù)落的問題基本都是事實。 可玳安即使理虧也是不愿意服輸?shù)模彩莻€難纏的奴才。 可玳安又是個一心只偏向西門慶的奴才,他不知道替西門慶隱瞞了多少齷齪的事情;而這一點才是吳月娘一直都對他不滿的最主要的原因。 吳月娘知道玳安是西門慶最倚重的小廝,她也并不敢直接太狠的處置玳安,最多也就是痛罵幾次,不給他好臉色,也只能僅此而已。 玳安是很懂人情世故的,他看透了這一點,所以也有恃無恐。 但從玳安的角度來說,他是個稱職的貼身跟班。 他為西門慶出力最多,擔(dān)的罪狀最多,尤其是吳月娘等妻妾不敢對西門慶興師問罪時,玳安便成了她們的出氣筒。 前幾回潘金蓮也曾大罵過玳安。 其實玳安是有苦說不出,他不能說都是西門慶做的,他只能承受。 吳月娘怨恨玳安,從源頭上看,其實起源于西門慶與李瓶兒偷情事發(fā)的時候。 西門慶與李瓶兒在獅子街茍且,都是玳安跟著,回來吳月娘問他:你爹剛才去了哪里? 玳安張口就是假話:不是去了鋪子里盤賬,就是去了妓館吃酒,絕口不提有李瓶兒這個新歡。 后來西門慶自己將這事說了,吳月娘很生氣,直接說了三條不能娶李瓶兒的理由; 連西門慶的面子都不給。 再見到玳安,想起當(dāng)時問他時,他每次都說謊,于是玳安便被記恨上了。 可到現(xiàn)在為止,吳月娘等人都還不知道玳安還隱藏著一個西門慶最近的新歡——王六兒! 后來還是知道了,于是玳安再次被架在了火上,被罵的狗血噴頭。 縱觀整本書,玳安有著許多西門慶的壞習(xí)氣、壞性格,并且也不太容易管理;可玳安卻也是整本書中最忠心的下人。 西門慶活著時,他只忠心西門慶;西門慶死后,不管經(jīng)歷了多少變故和打擊,他又一直都留在吳月娘身邊,并且對月娘也很忠心。 吳月娘后來無兒無女,是玳安兩口子伺奉她終老,伺奉她七十歲高壽得以善終,這一點也能說明玳安這一方面的品性其實還不錯。 再接剛才的情節(jié),玳安郁悶的出來,給陳敬濟訴苦,說他做的是兩頭受氣的差事。 既然吳月娘發(fā)了話,他也不得不在大冷天跑回家去取皮襖。 他才剛出發(fā),前面先走的琴童已經(jīng)到了,進(jìn)了西門府卻找不到玉簫,一問才知四個大丫頭都跑去賁四家吃酒去了。 琴童于是又來到賁四家,笑著問玉簫,玉簫罵道:“誰和你齜牙咧嘴的?皮襖在描金箱子里,你去問小玉要了鑰匙拿了就是,還來問我?” 琴童道:“小玉姐讓來問你要?!?/p> 玉簫不起身,只罵道:“你信那小淫婦?她不知道是怎么著?” 蘭香也不起身,解下鑰匙給琴童,讓他去把孟玉樓的皮襖拿去;迎春也解下鑰匙給琴童,讓他去拿李瓶兒的。 只有春梅不動,她知道潘金蓮沒有皮襖,倒是省了她行動了。 琴童拿了吳月娘和孟玉樓的皮襖,正準(zhǔn)備去取李瓶兒的,正遇上剛趕到的玳安。 玳安將剛才被吳月娘大罵一頓的事情說了,又道:“我去取五娘的皮襖,你取了六娘的皮襖就在大娘這邊等我,你若先回去了,又惹得我挨罵。” 玳安來到上房,小玉正在炕上圍著爐子取暖吃瓜子,見了玳安問道:“你也來了?” 玳安又委屈的對她說了一遍剛才挨罵的窩心事,又說要取另一件皮襖給潘金蓮穿,小玉道:“那件皮襖的鑰匙在玉簫那里?!?/p> 玳安便說:“琴童拿了六娘的皮襖就回來,我讓他再去找玉簫去取鑰匙。我且在這里歇歇腳,烤烤火。” 小玉便將炕頭讓了一半給他,兩人并肩挨著烤火。 小玉說:“壺里有酒,我篩一杯給你吃?” 玳安說:“可知好哩,還是你關(guān)心我。” 小玉把酒壺放在火上溫著,又從抽屜里拿出一碟臘鵝給他。 只吃了一杯,兩人便摟在一起親了起來... 大丫頭和小丫頭的區(qū)別非常大,地位很懸殊;玉簫可以去赴宴,小玉卻只能留在房里看著所有的箱籠。 但又因為小玉是大娘房里的,地位比其他房里的小丫頭還是要高一些。 她與玳安之間不能叫做奸情,可以稱為地下戀情。 這段感情之前并沒有提起過,這次兩人的對話以及小玉的溫婉體貼,再加上兩人摟一起親嘴來看,也不是剛剛才產(chǎn)生的感情,之前應(yīng)該也是兩人都有曖昧的想法。 西門府里這么多丫鬟小廝打情罵俏,甚至滾到床上去;最后卻也只有玳安和小玉走到了最后。 玳安成了西門小員外,小玉也成了夫人。 這是第一次看到這里的讀者誰也無法預(yù)料到的。 雖然有些出乎意料,可還是覺得作者的安排很合理! 想遍所有人,也只覺得他們最合適。 明天的章回里,玳安又被吳月娘罵了,這次罵得很牽強。 可人家是主子,牽強也得聽著。 到目前為止,《金瓶梅》一共經(jīng)歷過兩次算命,一次是賊瞎給潘金蓮算命;一次是吳神仙給西門府里所有主子算命;下一回是第三次算命,只為吳月娘、孟玉樓、潘金蓮和李瓶兒四人卜算。 驍騎認(rèn)為,每一次算命的章節(jié)都是精品章節(jié),都值得反反復(fù)復(fù)的細(xì)讀,它的用意是再一次加深對人物命運的理解和說明。 讓我們下一回再講。 另:這一章的第一角色應(yīng)該是吳月娘,第二角色是玳安;卻被我寫反了,讓玳安表現(xiàn)得太突出,只是因為之前這么多章節(jié)都沒有好好的講過玳安這個角色,希望朋友們明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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