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詩仙李太白的扛鼎之作《將進酒》問世后,其中名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就成了許多人尊崇向往和努力追求的理想境界。然而,凡事過猶不及,在很多情況下,盡情歡樂,縱情享受,會帶來副作用,甚至會樂極生悲。遠不如適度歡樂,低調慶祝,節(jié)制歡愉,見好就收。再退一步說,即便是“偷偷樂”,也絲毫不會降低人生得意的成色。 人生得意,宋人汪洙歸納為《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雨,他鄉(xiāng)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焙笕擞衷黾恿松侔l(fā)財,名利雙收,事業(yè)興旺,功成名就等名目。遇到這樣的好事,自然會喜不自勝,放開慶祝一下,一醉方休,像孟郊那樣“一日看盡長安花”,?如老杜那樣“漫卷詩書喜欲狂”,也是人之常情,無可非議。但若歡娛得過于張揚、顯露,過于喧囂、高調,屁大的好事就要“烹羊宰牛且為樂”,就要“會須一飲三百杯”,則會顯得輕薄,浮躁,量小,器淺,反而會弄巧成拙,貽笑大方。因而,比較而言,還是人生得意須“適歡”為好。 何謂“適歡”?就是適度歡樂,適度慶賀,悠著點來,留有余地。宋代法演禪師提出四戒:“勢不可使盡,福不可受盡,好語不可說盡,規(guī)矩不可行盡。”河南康百萬莊園有《留余匾》記:“留有余,不盡之福以還造化;留有余,不盡之祿以還朝廷;留有余,不盡之財以還百姓;留有余,不盡之福以還子孫。蓋造物忌盈,事太盡,未有不貽后悔者。”說的都是一樣道理,就是財不可露盡,才不可用盡,鋒不可亮盡,歡也不可享盡,以合適為佳。 東晉主帥謝安,得到八萬晉軍大勝前秦百萬大軍的捷報后,只是淡淡地對客人說了一句:小兒輩已破賊兵。然后就繼續(xù)下棋,“意色舉止,不異于?!?。或許他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欣喜若狂,可人家就是能繃住,不動聲色,輕描淡寫,這就是大將風度,宰相襟懷。這就是“適歡”經典,遠比李太白的“盡歡”要更厚重,更有底蘊,因此被傳為歷史美談,也為謝東山的定評增色不少。 反之,西晉時散騎常侍石崇,富可敵國,家資無數,他和晉武帝的舅父王愷比闊斗富,都絲毫不落下風,甚至還更勝一籌,讓皇帝外甥很沒有面子。他還為此大排筵宴,遍請各路顯貴慶祝。加之他一向做事張揚跋扈,露財肆無忌憚,生活窮奢極欲,歡娛放蕩不羈,敗亡是早晚的事。果然,沒過多久,他就被覬覦已久的權臣孫秀羅織罪名,死于非命,并禍及全家,被滿門抄斬。 “適歡”,也是對欲望的理性駕馭。人食五谷雜糧,有七情六欲,這很正常,但凡事皆應有度,欲望亦是如此。無論肉欲,物欲,食欲,權力欲,名利欲,還是其他欲,若能收放自如,進退有節(jié),不逾止境,不失理性,就是個好東西。而許多出事翻車的人,起因就是欲望太盛而不知節(jié)制,泛濫成災,最后成了欲望的犧牲品。在欲望問題上往往有兩個極端,一是物欲橫流,貪得無厭,二是清心寡欲,心如止水。這兩者都不大好,一個俗到了極點,一個雅到了極致,均難以讓人接近,不接地氣,還是調和一下為好,各自退一步,有正常欲望而不過分。 喜怒哀樂,都是欲望得失后的表現,也都應節(jié)制有度,適可而止。過度悲傷肯定會傷心傷脾,過度歡樂也不免會傷肝傷腎。我有個朋友,經過多年奮斗,終于獲得盼望已久的職位。親朋好友都為他高興,紛紛請酒祝賀,他也來者不拒。觥籌交錯,放開肚子吃喝三天后,他喝成胃穿孔,在醫(yī)院住了一個多月。出院后,我去看他,專門給他寫了一幅字:人生得意須適歡。他也若有所思,相視一笑,頻頻頷首:人生得意須適歡,好,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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