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是國民黨的一員猛將,在抗日戰(zhàn)爭中立下過汗馬功勞。國民黨末路階段,他曾認為自己是老蔣的“孤臣”,苦苦撐著腐敗混亂的國民黨,奈何歷史的車輪已向前進,無可阻擋。 1948年,淮海戰(zhàn)役結束后,杜聿明成了戰(zhàn)俘,留在大陸。而他的妻子兒女都隨蔣介石去到臺灣,從此陷入被欺騙、被苛待的尷尬境地。 大鬧“總統(tǒng)府”淮海戰(zhàn)役甫一結束,杜聿明戰(zhàn)敗的消息傳得到處都是,他的妻子曹秀清非常不安,立馬從上海趕到南京,匆匆去了蔣介石的總統(tǒng)府。她比誰都知道,蔣介石是最應該對杜聿明負責的人。要不是他,杜聿明還有可能逃過一劫。 這次杜聿明上前線,是拖著一身傷病的——早在兩年前,即1946年,杜聿明就已經割掉了一個腎,且患上了嚴重的肺病,不得不退下來療養(yǎng)。杜聿明是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那時蔣介石還承諾過,會送他去美國好好治病。 然而不久后,蔣介石眼看著戰(zhàn)事吃緊,就偷偷派人過來觀察杜聿明的身體狀況。一看他能下地走動,蔣介石就開始沖杜聿明磨嘴皮子,把他高高架起來,鼓動他去前線打仗。杜聿明自詡國民黨孤臣,又是身經百戰(zhàn)的將軍,身居高位,沒有給自己別的選擇。 這些事,曹秀清全都看在眼里。作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杜聿明損耗自己的身體。 而蔣介石只圖利益、不顧人心。蔣總是和下屬的家眷維持良好的表面關系,內里實際上有多冷漠,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淮海戰(zhàn)役前,蔣介石還在杜聿明母親70大壽時,送過去3000美金,以籠絡人心。 曹秀清聽說杜聿明成為戰(zhàn)俘,立馬拿著這沒動過的3000美金去到總統(tǒng)府——她不要他的錢,她只要她的丈夫。 曹秀清風風火火地趕到總統(tǒng)府門口,說明自己的身份,得到的只有“總統(tǒng)正在開會”的答復。開會,總有開完的時候吧?蔣介石不見她,她就一直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然而無論曹秀清問多少次,都只有“開會”這敷衍的兩個字。 最終她忍無可忍,沖里面大叫:“請總統(tǒng)答話!請總統(tǒng)答話!” 此時的蔣介石,已經看到自己注定的敗局,尤如喪家之犬的他,哪有功夫面對一個興師問罪般上門的曹秀清呢?這個可憐的妻子,在他的門口哭訴著、質問著:“他都病得要死了,你們還要他去賣命!” 不過,哪怕她在蔣介石門前哭成孟姜女,蔣也不會理她的。 在蔣介石心目中,杜聿明已經是個敗將,他一點也不關心曹秀清的感情——敗將的家眷,沒有資格提要求。 不久后,曹秀清從國民黨方面得到“杜聿明已被殺害”的消息。 同時,蔣介石給她發(fā)了一封電報,讓她帶著孩子們趕最后一班飛機去臺灣。曹秀清此時已然是心灰意冷,她看到國民黨方面承諾會撫養(yǎng)杜聿明的孩子、定期發(fā)撫恤金,就順從地去了臺灣。 遭受欺騙 生活困頓曹秀清和杜聿明一共生了三兒三女,當中大女兒杜致禮已經在美國留學,并與后來獲得諾貝爾獎的楊振寧結婚。 曹秀清帶著余下的5個孩子,和杜聿明的老母親一起去了臺灣——她把人想得太好了,只覺著杜聿明為國民黨賣了一輩子命,到頭來不可能不管他的親人們吧?誰承想,蔣介石真的心冷如冰。 國民黨發(fā)的那點錢,壓根不夠曹秀清一家7口生活,很快他們就連飯都快吃不起了。 一段時間后,曹秀清干脆去找了一份收發(fā)的工作,才勉強養(yǎng)起這一大家子。她一直在供兒女們讀書,她覺得只要多讀書,以后不愁沒有出路,只是難的是她自己。孩子們在臺灣上學還得托人情,國民黨不管他們,她只能千方百計找到自己的老同學,才能送孩子去讀書。 她曾多次向蔣介石、宋美齡反應自己經濟不足的情況,一直沒得到什么回復。 后來,長子杜致仁去了美國留學。由于家道中落,姐姐杜致禮的日子已然過得尷尬,杜致仁去到那邊,算是無依無靠,只能拿著家里給的一點錢埋頭苦讀。 杜致仁一天都不敢懈怠,學得非常努力——只要順利畢業(yè),就是熬出頭了,1950年代的美國留學生,不怕沒有好日子過??墒牵瓦@么一點心愿,也難以完成。 杜致仁大四剛開學時,因為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交上學費,學校就給杜致仁下了最后通牒——3000美金學費必須付清,如果交不上錢,就不給他發(fā)畢業(yè)證。 曹秀清收到杜致仁的來信時,心情復雜。她拿不出錢,掏光家底,也沒有這3000美金。而杜致仁在信里說,希望她能去找蔣介石借錢,把這筆錢當作助學貸款,畢業(yè)后他會按照約定,逐年還清。 曹秀清依照兒子的建議,再次登上蔣介石的門——這個數字真是諷刺,當初蔣介石能因為杜聿明母親過生日,輕輕松松寄來3000美金,現(xiàn)在他們一家人快活不下去了,卻什么都沒有。 果然,蔣介石再次打起了太極。杜致仁要是順利畢業(yè),前途肯定是光明的,按時還錢不在話下。但或許,蔣介石并不想給杜家人什么好臉色。他說,自己最多只能拿出1000美金,還要分兩次支付,這次只能給500。 曹秀清不禁在心里發(fā)出一聲冷笑,這笑背后,又是無盡的委屈——是他把自己飽受病痛煎熬的丈夫架上戰(zhàn)場,也是他在這里跟自己端架子!可曹秀清,什么都做不了。 最終,曹秀清只能給杜致仁寄去500美金。原本的3000變成500,他能畢業(yè)么?杜致仁喪失了最后一絲希望,想想國民政府對他們一家的冷待,想想母親的辛苦,想想自己迷茫的前途,他只剩下茫茫的黑暗。他吞下大量安眠藥自殺了。曹秀清在臺灣聽到消息,悲痛欲絕。 在這艱苦的日子里,曹秀清沒有一天不在想念杜聿明。其實她在心底里,一直藏著一個隱秘的希望——杜聿明是不是還活著?當初蔣介石那么著急讓自己離開大陸,背后怕不是有貓膩?如果杜聿明還在,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舊社會的真摯愛情一直以來,杜聿明不僅是曹秀清生活的支柱,更是她情感的寄托。他們互敬互愛,感情十年如一日。國民黨的軍官里,沒有一個能像杜聿明這樣,一直守在糟糠之妻身邊的。 曹秀清和杜聿明既是傳統(tǒng)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一見鐘情、兩情相悅。他們兩個都是陜西省米脂縣人,兩家人在媒人撮合下,定下了這一樁姻緣。曹秀清比杜聿明大兩歲,這樣的婚姻在當地是很罕見的。算命的說,這是好事,以后“非富即貴”。 杜聿明當時剛從中學畢業(yè)。一個受過教育的青年人,自然很反感這種封建紐帶下的婚事,更不信算命先生的話。 而曹秀清的父親是商人,在優(yōu)渥的經濟條件之下,對女兒的教育很是重視,她也讀過書、見過世面。她聽說杜聿明要從學校回家來,就去杜家莊村口支了個棋攤,氣鼓鼓地守著。 她會下棋,而且下得不錯,她倒是要看看,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丈夫是個什么人物,要是不讓她滿意,她還不樂意嫁呢! 棋攤支了兩天,路過的人看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在旁邊守著,都沒過去下棋,只有一個長相清秀的青年人好奇湊了過去。 曹秀清問他要不要下棋,他點了點頭。十文錢一個棋局,他們兩個居然打成了平手。 曹秀清問他,你叫什么?對方答,杜聿明。 曹秀清的臉一下就紅了,收拾東西就要走。杜聿明莫名其妙,想留住她再下一盤,曹秀清猶豫一小會兒,說明天同一時間,還在這里見。 第二天,杜聿明給曹秀清帶了家里烙的餅,曹秀清給他帶了水。他們下了很久很久的棋,在這小小的村莊里,棋逢對手,是件難得的事。然后,曹秀清假裝不經意地告訴他,自己就是家里為他定下的妻子…… 在家長們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時候,他們倆就紛紛一改往日的抗拒,攜手走進了這段綿延一生的婚姻。 曹秀清其實也是個進步人士,曾經加入過共產黨。不過后來,她退了黨,留在家里,專心做杜聿明的內助。他在戰(zhàn)場上廝殺,她在家里做他的后盾。有什么事,他們夫妻倆總是有商有量,一起去做種種重大的決定。 杜聿明的“離世”,加上臺灣的種種艱辛,讓曹秀清白了頭。她一直都在思念他,而希望隨著時間,一天天熄滅。 終于有一天,她收到一封信——“您的'老朋友’與我通信了,他一直很惦念你?!?/strong>曹秀清愣了愣,淚水爬滿臉頰。 女婿的諾獎 失散與重逢這封信,是遠在美國的楊振寧寄過來的。1957年,楊振寧獲得諾貝爾獎,這對杜家來說是天大的喜訊。 杜聿明的大女兒杜致禮和楊振寧已是多年夫妻,蔣介石敏銳地嗅到了不尋常的氣味。楊振寧獲獎的新聞出來不久,宋美齡就破天荒地邀請曹秀清上門做客了。 曹秀清來到蔣介石府上時,宋美齡非常熱情地接待了她,拉著她的手,頻頻噓寒問暖。 蔣介石知道自己對杜家人不好,這個時候也有些尷尬,只是過來打了個招呼,就快步離開了。他們都想讓楊振寧來臺灣,希望曹秀清做他們的說客。 曹秀清顯得很沉默,她現(xiàn)在關心的是另一件事——信中的“老朋友”,肯定是杜聿明!她在美國沒有什么老朋友,從前的故交楊振寧也不可能認識,他們唯一共同認識的,就是杜聿明! 從蔣府回家后,曹秀清腦海里一直回蕩著宋美齡的聲音——“楊振寧獲諾貝爾獎不容易,你該去美國看看他們!” 她當然要去了!關于杜聿明的事,她越想越不對勁,是不是國民黨早就有了杜聿明的消息,但就是一直瞞著自己呢?不然杜聿明為什么非得托楊振寧寫信?她一定一定要去美國,說不定就有見到杜聿明的機會。 1959年,曹秀清去了美國。蔣介石自然也有意防著她——他批準曹秀清去美國探親,但只能去半年,時間一過,要罰巨款。而且,她不能帶任何子女,只能自己過去。這些條條框框,簡直從側面肯定了曹秀清的猜測。 女兒杜致禮見到母親時,差點不敢認。貧窮和勞苦,已經把她磋磨成另一個樣子。杜致禮看到媽媽這幅樣子,極力反對她再回臺灣,直接幫她申請了永久居住證。同時,楊振寧也拒絕了蔣介石的邀請,留在美國繼續(xù)做研究。 在同一年里,杜聿明和曹秀清,再一次同時來到他們的人生轉折點——曹秀清離開臺灣,杜聿明被特赦。夫妻中間沒有了國民黨的刻意阻撓,終于重新取得了聯(lián)系。 曹秀清本來想直接回大陸去,但他們的四個兒女還在臺灣,蔣介石的牽制,終究起了作用——曹秀清不敢動。她留在美國,和蔣介石苦苦周旋了4年。這畢竟是四個無辜的孩子,蔣介石再怎么找理由,也沒法在他們身上做文章,最終只能限制他們終生不得離臺。 1963年,曹秀清終于覓得了回國的機會。 在楊振寧和中國外交部同志的幫助下,曹秀清先從美國飛往日內瓦,再從日內瓦轉到北京。在北京,她終于見到了與自己分別十四年的丈夫。此時的杜聿明已經安定下來,在文史館工作。 杜聿明成為戰(zhàn)俘后,受到了良好的待遇。他拖了多年的疾病得到了妥善的治療,身體恢復得差不多,沒過多久他就被特赦了。在大陸,他感受到的并不是冰冷的敵意,而是過往種種全部塵埃落定之后,一份體諒的尊重,甚至是一份軍人間的惺惺相惜。如今他擁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身體也比以前好了。 令人唏噓的是,他依然是一頭黑發(fā),而常年勞苦的曹秀清,頭發(fā)已經白了不少。 周恩來總理聽聞曹秀清回大陸的消息,專門趕來與這對夫妻見面。他說:“你們要和和氣氣生活,一切費用都由國家負責,希望你們能為祖國的建設出力!” 曹秀清想著自己在臺灣遭受的種種冷遇,想著蔣介石在楊振寧獲獎前后截然不同的兩幅嘴臉,寬慰、委屈、悲哀等種種情緒,混成兩行溫熱的淚水,在她憔悴的臉上滑落。 從此,曹秀清和杜聿明在北京安家落戶。他們還一起走遍了全國各地的山水,度過了平靜且充實的晚年時光。杜聿明一直向國民黨提議推進祖國統(tǒng)一,可惜收效甚微。 1981年5月7日,杜聿明在北京病逝。曹秀清申請國民黨批準他的4個兒女來大陸吊唁,遭到拒絕。 一年后,在我黨同志們的幫助下,她在香港重新見到了兒女們。他們希望她回臺灣,讓孩子們盡孝,被她拒絕了——她不想回憶起以前噩夢般的日子。 1984年,曹秀清病逝,享年82歲。她顛沛流離的一生在最后的二十年,劃下了一個溫暖的句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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